第一百三十三章 芝国菌子
青紫色的月光渗透雾气，鬼怪集市在山中浮现，犹如俗世中的繁华长街。
山海有经，万物有灵。
陈宣踏足南荒中的鬼怪集市，立刻看见无数楚地难得一见的鬼怪，除了栖息在南荒的本土鬼怪，还有许多居无定所的鬼怪游商，从五湖四海赶到狐山下。
这些做生意的游商，不止在南荒内部活动，足迹遍布楚地、雨国、芝国，甚至是更远的地方。
“楚国人类游商么？趁着这次大乱，偷渡来做生意？”
陈宣蹙眉，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年轻人身影，正是被楚地许多大势力追击的薛千。
集市中大部分都是南荒鬼怪，但也有少量的人类、妖类。
陈宣并不知晓薛千容貌，之所以一眼看见，是因为薛千如今的形象，在一众模样稀奇古怪的鬼怪之中，都显的极为惹眼。
薛千面容苍白，犹如被女鬼吸干精气的病痨鬼一般，其弯着腰，背上驮着……
“一个老人尸体，这小子什么癖好？”
陈宣眨了下眼，老者尸体破碎，扭曲露出骨渣的手臂，攀附在年轻人肩头，浑身鲜血淋漓，血液仿佛永远流不干，随着年轻人行走，在地上落下一个个刺目猩红脚印。
“又或者，这个羽化境的年轻人，被一只老鬼挟持了？”
陈宣在这津津有味的看着，其他鬼怪，却好似完全看不见年轻人背上的老者尸体。
“哗！”瞬间，老者似有所感，倏地转过头，阴恻恻的漆黑双眸，看向陈宣所在方位。
“霍，被发现了……”
陈宣在老者头颅转动的一瞬间，脸色如常，提前收回视线。
集市中的鬼怪奇形怪状，长时间盯着他们看，是极其失礼的举动，遇见脾气暴躁之辈，很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陈宣没有再看。
“你方才在看什么？”背刀虎大看向陈宣，好奇问道。
一众虎崽子都在打量热闹的集市，寻找自身需要的物品。
“有个人类羽化修士，被一只老鬼挟持，背部都压塌了，看起来命不久矣。”
陈宣低声道，语气中并没有什么特殊情感流露，尊重他人生命轨迹，在不了解前因后果之下，对于陌生人的遭遇，他并不会贸然惹是生非。
主动去搞清状况，拯救可能存在的无辜？
但这里九成以上的鬼怪与人类妖族，怕是手中都沾染着许多无辜者的血液。陈宣相比去见义勇为，更有理由拿出人皇幡，将整个鬼怪集市扫荡一空。
练炁者，终究是不同于俗世生灵的存在了……
道藏境级别的斗法，已经可以改变小范围地形。
而如山君同崔天河两位鼎炉大能战斗，山河动摇，地面上因战斗余波惨死的无辜鬼怪与修士，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山君是不是同样该死？
而更高级别的练炁者战斗，随便一场斗法，造成的破坏，更是大到难以形容的地步，山河破碎千万里，亿万无辜生灵都会遭殃……
五方真君为何要进入上阳洞天？
若是在现世打起来，半个摇光州都要陆沉，一切都要燃烧成灰烬！
在玄幻世界中，伤及无辜就该死的话，九成九的练炁者都该死，而且，境界越高越该死，死一万遍，都难洗干净一身罪孽。
没有任何修士，能保证在战斗中不殃及无辜……这是一件无奈，且必须要承认的事情。
如陈宣这种不滥杀，斗法相对克制的修士，在整个练炁界中，便算是少有的好修士，道德标兵了。
虎大闻言一惊，诧异道：“你眼花了吧？分明是一个人类病痨鬼，年纪轻轻，背都驼了，何时背着一只老鬼？”
他方才也注意到名为薛千的年轻羽化修士，模样奇怪，但并未看见陈宣形容的老鬼。
“你没看见？”
陈宣一愣，目光哗的一下回转，再次看向那年轻修士方向。
但是，其身影消失在鬼怪众多的青石路上，不知去往何处。
心斋看见类似玄猫的存在了？
“从郑家、裴家得来的消息中，得到机缘，逃进南荒的薛千，是个腰背有毛病的驼子……”
陈宣眉目微皱，心中喃喃自语：“虎大，不，其他人全看不见，他背上的老鬼。”
这个羽化修士，难道便是薛千？竟然如此简单被他遇见了？
心斋并未自行启动深层次的力量，他是自然而然的看见老者的存在……所以说，老者是真实存在于现世中的。
既不像天命藏在天命者身上。
也不像山鬼、姜皇帝那种真君大物，沉眠在太虚秘境之中。
“啊！恩人，恩人，恩人呐！”
突然，一阵清脆悦耳的稚嫩的嗓音响起，一只赤红小狐狸，欢天喜地的窜出，围绕着陈宣脚下打转，眉眼弯弯。
陈宣见状笑道：“白梓，好久不见。”
白梓小狐很高兴，半人多高，牵起陈宣手掌，拉着陈宣往前跑：
“恩人，小狐家亲戚正在摆摊，小狐闻见恩人香香的味道，立刻就跑来找你啦！”
炼器大师三尾狐，虽然只有白梓一个幼女，但是血脉亲缘却有一大堆，这段时间，全部守在狐山上。
背刀虎大双臂环胸，闷声问道：“白梓，你没闻见虎某得气息么？”
他凌晨出发之前，特意洗了澡，但白梓小狐忽略他。
“虎二也是香的，小鼻子身上也香香的。”
白梓小狐笑着，摸了下四牙小象的雪白象牙，一视同仁。
“只是恩人身上，更香一点啦。”
不多时，陈宣等人与鬼怪，来到狐家摊位之前，这是鬼怪集市最中心的宝贵位置，附近的鬼怪，看起来全部血脉不凡，背景都很不俗。
虽然妖怪集市的地点，并不在狐山上，但精通炼器的狐家，向来是集市的半个主人。
狐家摊位前，几只狐狸精正在摆弄他们炼制的宝具。
一只身材丰腴的雌性狐狸精，朝陈宣浅浅一笑，精致的狐儿脸上，划过一丝妩媚之意，她一袭黑裙，纤腰一束，兜住的胸部比陈宣头还大。
狐狸精眸光似水雾，打量陈宣匀称有力的挺拔身躯，英俊的面庞，舌尖舔了下嘴角，脸颊如抹胭脂，伸手招了下白梓小狐：
”小东西，过来，把你恩人，介绍给小姨认识认识……小孩子要懂得分享好东西。”
“……”
虎家一众鬼怪，在狐家特意留出的一旁空地上，开始摆摊。
陈宣认识了一群热情的狐狸精。
随后，他决定在集市中，认真逛一逛，淘一些需要的好东西。
……
……
“那个英俊修士，恐怕便是陈宣。”
集市的某个阴暗角落中，薛千卧趴在地上休息，姿势很奇特，犹如一只跪卧的马儿。
他只能这样休息，其他姿势，会压住背上的老神仙。
“同虎山一群虎崽子一起，不是他还能是谁！”
老者趴在薛千背上，滴血的脚拖在地上，两条手臂则从薛千肩头垂下，姿势同样古怪，他冷声道。
薛千问道：“老神仙，要准备动手抢人皇幡么？”
老者摇头道：“这座鬼怪集市，乃是狐家的一件绝世宝具衍化出的秘境，那群骚狐狸精很麻烦，等出了集市再说。”
薛千点恭维道：“老神仙考虑的周到。”
他心说，老怪物狡猾至极，分明击杀道藏修士，轻而易举，但此刻事到临头，反倒愈发谨慎起来。
薛千突然问道：“老神仙，方才那个陈宣，是不是看到我们了？“
老者嗤笑道：“看见你而已，陈宣一个蝼蚁似的道藏修士，才得到人皇幡几天，岂有资格看见老夫真身？”
“哦？他也看不见老神仙么？”薛千疑问道。
他这些天大开眼界，听闻不少关于人皇幡的消息，知晓人皇幡可以增强神魂。
“哼！老夫虽然肉身躯壳留在上阳洞天中，但这具侥幸凝出的神魂躯，有了一丝【韬红尘】大物之力，岂是区区【尘世间】修士，用肉眼能够直视的！”
老者冷笑，苍老面庞满是不屑，语气充满一种居高临下的气概：
“能看见神魂躯的，唯有另外一具神魂躯！”
即便他这具被迫凝聚的神魂躯，破碎不堪，但依旧不是【尘世间】修士能够发现并对付的！
“若非顾忌传说中可能存在的小阴间，以及山君那具古怪的二世肉身躯，老夫数日前，就打上虎山，夺走人皇幡了！”
薛千并不了解这些修道界的高级知识，他沉默片刻，低声问道：
“老神仙，还是老计划行事？我用宝物故意勾引陈宣，等他大意接近之时，老神仙趁机出手……”
“老夫皓月般的神魂轻轻一捏，他那萤虫似的脆弱神魂，便碎了。”
“……”
交谈之声，渐渐听不清楚。
灯笼亮光摇晃，一些过往的鬼怪游商们，用诧异目光，扫了眼阴暗角落中，休息姿势怪异的薛千……
……
……
“木德灵蕴如何交换？”
陈宣来到一处不起眼的摊贩前，指着摊位上一团宛如草木种子的青光，随口问道。
他的身后，白梓小狐、四牙小象、雀鸟、虎大，四只羽化小鬼怪，窜来窜去，新奇的看着各个摊位上的稀奇古怪物品。
“这道木德灵蕴，乃是道藏二重天的份量，取自芝国一位芍药灵族的灵女，价值很高啊。”
摊位后，是一个草木灵族的中年男子，笑着回答。
他三四十岁左右，面相阴柔，锁骨肌肤上有叶脉似的纹路，穿一件七重葛的藤条织成的蔽体青衣，发丝沾着寒露，有银白色菌丝游动出来，开着白色小花，通体闪耀着青色光辉。
这是一位芝国灵族游商，从万里外赶来南荒。
菌子精？
陈宣盯着男子发丝间的菌丝，心中大致猜出男子的种族，应是来自于蘑菇菌子一类。
菌子精男人，将木德灵蕴放在秤盘上，一边称量，一边说道：
“木德灵蕴这种东西，即将成为芝国管制品，流通不到外面来……价格比以往要高数成了。”
“为何？”陈宣疑惑问道。
五行灵蕴，价值相等，与游商交易时，一般置换交易时，通常溢价一到两成。
除非有特殊事件发生，否则，五行灵灵蕴置换价格，波动幅度很小……芝国发生大事了吗？
菌子精男人，抬眼看了眼陈宣，神神秘秘道：
“上阳洞天一现世，我们芝国就有大动作，我来南荒之前，芝国在楚地边疆，连下三座城池，吃掉楚国三四千里的广阔疆域……”
“竟有这事！”陈宣闻声一惊。
一向安静祥和的芝国，竟然早就趁四地大物皆飞升的空窗期，直接打进楚国……难怪芝国根本不派人前来南荒。
对方比雨国妖类更果断，谈都不谈，直接对楚地动手了！
陈宣莫名想起上阳洞天中，看见的那道连接天地的青色人参身影，那位芝国的真君大物，在上阳洞天中，表现的同样强势，豪情天纵，气概不下于楚国姜皇帝。
“楚地西部区域，几千年前，本就是芝国旧土，如今收服而已。”
“我们草木灵族，大部分不像龙属残暴，楚国被我们瓜分，总好过被雨国龙属统治吧？他们可不把人类当生灵看。”
菌子精笑道，旋即指着秤盘道：“战事一起，芝国练炁者，将会疯狂吸入四地的木德道藏，外界木德道藏难寻，价格要被炒起来……我不占你太多便宜，用其他五行灵蕴置换的话，价格加五成。”
这并非公道的价格，溢价太高了。
不过，游商不远万里，历经艰辛来到这里，又值局势动荡之时，他们肯定是要趁机从中获得大量利益的，也能理解。
“其他属性灵蕴怎么换？”陈宣问道。
“稀少的风雷灵蕴，以及更罕见的阴阳灵蕴，我都回收，你若是拥有这些稀罕灵蕴的话，我要倒找你钱了。”菌子精笑道。
“瘟部灵蕴要不要？”陈宣继续问道。
他并不会交易瘟部灵蕴，自己都不够用，只是好奇菌子精为何不提瘟部灵蕴。
“瘟部灵蕴虽然同样罕见，但我不收。”
菌子精摇头，语气严肃道：
“难以变现出去。瘟部修士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又穷又凶，和他们做生意，他们一定会干杀人越货的事。”
“游商之道，保命第二，我不能冒险。”
“……”
陈宣嘴角扯了一下，随后问道：“五成溢价确实太高，我在你这多买些东西，能便宜些吧？我拿火德灵蕴同你交换。”
他伸手指了下摊位上，一道金色圆球状的金德灵蕴，散发着锐利的白金色光辉。
这同样是一道灵蕴，份量不比二重天层次的木德灵蕴少。
随后，他又指了下摊位上的一些书籍，诸如《游商之天命仙途》《古山海旧址名录》《摇光州列国志》《雨国龙属：不得不说的宫廷秘闻》……
“金德灵蕴，还有这些书籍，我都要，打个折吧？”陈宣道。
南荒原始，可没有这些书籍，非常稀少，他很需要这类东西增长见闻。
“这些抄录的书籍，可以免费赠送给你，但是灵蕴价格不能降低，楚地芝国边疆正在大战，菌子我来一趟也不容易，小本生意。”
菌子精面带微笑，又将另一道金德灵蕴放在秤盘上，道：“金德灵蕴以正常价格给你，只溢价两成。”
“……”
陈宣思忖片刻，菌子精出价偏高，但尚在能忍受的合理范围。
他是直来直往的性格，向来不会为了砍价这种小事，吵得脸红脖子粗……如果价格不合适，直接走便是。
不过，瘟部人皇真经与木属黄粱真经，是他唯二无缺的真经，对于这道不常见的木德灵蕴，他势在必得。
陈宣正要出言答下，但白梓小狐却不干了。
“好菌子，便宜些嘛！”
白梓小狐的娇小脑袋，突然从半人多高的摊位前探出来，两只小爪子扒在桌子边缘，神情可爱，眼睫毛轻颤，语气祈求道。
“你……白梓小姐。”菌子精闻声一愣，呆呆看向白梓小狐，然后抬头看了眼陈宣，语气酸楚道：“道友还有这层关系啊？”
白梓，这座鬼怪集市主人，三尾狐的唯一幼女。
菌子精每年都要来南荒一两次，如何不认识这只身份贵富的小狐？他稍后还要去狐家收购宝具，带回芝国贩卖呢！
“呃，嗯。”陈宣眨了下眼睛，摸了下小狐软软的脑袋。
“恩人，是小狐恩人！”
白梓小狐恨不得所有人都听见这件事，悄悄站高些，用脑袋摩擦着陈宣手心，然后，对菌子精道：
“好菌子，你不要占小狐恩人便宜嘛！”
“瞧白梓小姐说的话，本菌子做生意，向来公道。”
菌子精露出讨好之色，旋即，对陈宣露出慈祥笑容，道：“白梓小姐恩人，就是本菌子的恩人，木属灵蕴溢价两成，卖给道友。”
小狐不干，继续帮陈宣砍价：
“再便宜些嘛，你每年从我家赚那么多钱，好菌子，你也不想成为坏菌子吧？”
“没赚多少，没赚多少！”
菌子精连忙道，唉声叹气，一咬牙，对陈宣都道：“那就原价置换给道友吧！这单生意不赚钱，就当菌子交道友这个朋友！白梓小姐，你看这样行么？”
陈宣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好么？”
白梓小狐道：“这样太好啦！”
陈宣指了下摊子上的书籍，问：“菌子道友，这些东西还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