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真君要隐去，大 世将至了
大礼王朝姬有病温和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传荡开来，陈宣抬起眉来，看向姬有病那肾气不足而显苍白的面庞。
“你们……”
姬家兄妹的神情淡然，淡金色的眸子盯着青囊道场的一众人，敛色而笑。
大礼王朝，源于最初的上古练炁者之一，传承万古不衰，从来都是人族最高道统之一。
青囊重开日，他们第一个到场，并送上了……一颗真君头颅？
“嗡！”
造型古朴的木匣中，真君级的阵图正在缓缓运转，隔绝真君头颅外泄神力，否则，仅凭这颗出世的真君头颅，道则衍化间，整座青囊山都要化为乌有。
这颗头颅散发着黄金色的流光，面孔忽而年轻，忽而衰老，流动着厚重的霸道气息。
“十万年前，最后一位神灵列仙神隐后，五方大地的仙炁彻底枯竭，想要自证列仙太难了。”
姬有病合起木匣，脸上笑意温和，面朝老张，语气中有一种慷慨的坚决之念：
“世人皆言二十四土德真君有空缺之位，但事实上，空悬之位太多了。”
“这一千年来，我家监察诸天界，未曾允许任何一位新晋真君出现。”
“……”
陈宣、张洞玄等人面面相觑，自太玄真君陨落后，姬家王朝几乎把持了整个土德仙路？雄心壮志，端的是恐怖绝伦。
“世上如今仍活着的土德真君，数量屈指可数了……”
姬有病指了下木匣，道：“此乃姬家的一位真君，三千余岁，昨日成仙念妄动时，皇帝老祖宗亲自出了手。”
陈宣心思起伏，曾与花琉璃商议送请帖时，交流过大礼王朝的一些事情，那位兴许六千岁的姬家老皇帝，寿元将近，乃是世上活最久的真君之一。
太玄真君曾被誉为南域六千年土德第一，而姬家老皇帝在中土神州，恐怕亦有相同的称号。
“姬家是何意思？不妨直言。”
张洞玄衣裳上流动金玉色的华光，神情已是不太好看起来。真君成仙大战爆发，土德仙路上的姬家，这是盯上青囊山了？
“昨夜自【仙宫】而下的那位土德真君，已经死了，诸家查了神魂记忆，未曾得到太多有用信息。”
姬有病缓缓开口，对张洞玄若有所指道：“【仙宫】并无更多反应，兴许是力有不逮……它的法旨，今后不管用了。”
众人皆沉默下去，陈宣立刻回想起紫阳真君求仙时的情景，心中情绪难明，世上这些真君可真是敢想敢干，一旦传说中的【仙宫】露出一丝弱态，大半个仙鬼世界的列仙、圣贤道统，都如洪流般压上去了。
“【仙宫】不再超然……露面的土德真君已经死了，接下来死的会更多……倘若【仙宫】中还存在土德真君的话。”
姬有病斟酌语气，道：“皇帝老祖宗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太玄老真君的手笔。”
众人闻声都无比沉默，心中有了不少猜测……看姬有病的模样，姬家恐怕是笃定，造成真君围攻【仙宫】的幕后黑手，就是太玄了？
毕竟，如今的仙鬼世界，没有自证求仙的土壤，要么炼天命仙丹，要么就只能走吞食天地，滋养一人的血腥之路了。
而仙宫每次现世，都派的是土德真君。
倘若这些仙宫中的土德真君全部死绝……
张洞玄神情严肃，语气斩钉截铁道：“姬家若要求仙，自求便是，不必来青囊山试探太玄师尊……云梦诸位真君早已言明，太玄真君不会挡大家的路！”
这是事实，云梦州的很多真君，曾数次“租借”过老张，将其研究透彻了。
“皇帝老祖宗应该便是这个意思……张前辈还年轻，成仙大战结束后，张前辈会是土德第一位新晋真君。”
姬有病笑着将手中木匣推过去，张洞玄低眉看着内蕴真君道则的木匣，心中一时踌躇：
无论如何，此贺礼太贵重了……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花琉璃将远道而来的姬家兄妹引去他处，陈宣盯着他们背影，随后看向老张，心中的某种念头，几乎要蠢蠢欲动了。
世人、史书，皆已遗忘老张名姓……
……
数个时辰后。
山庭之间云雾缭绕，老张正襟危坐在最上首，表情僵硬，一动不动，广场上的诸多桌案、玉团一路排开，人影渐多。
此刻，愿意捧场的势力，全都来了，不愿捧场的，大概也不会再来。
张洞玄在右庭上首，轻举玉杯，至于地位稍贵一些的左边上首，则坐着青囊玄女花琉璃，以及青囊第一位客卿陈宣。
稍早前的祭祀之礼中，张洞玄已将两界主花琉璃之名，刻入新建祖师堂的登名册之上。但陈宣终究没答应担任第一任道子，因此并未强求，许了首席客卿之位。
此刻，花琉璃正指着下头的诸位修士，对陈宣小声问道：
“通天道场的陆篆前辈来了，你的好道友也来了……为何不去搭讪……”
陈宣寻声望去，只见右边第二席中，陆篆正与张洞玄言谈，其身旁正坐着玉姿绝世的颜玉书，脸颊流动灿烂光辉，一袭黑色衣裙，清纯中带着妖媚，端的是吸引人目光。
“别瞎说，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
陈宣摇头道，目光正在打量其他位置的势力，今日来了不少上古道场，他的心思都停在这些势力身上，一些神游到场了。
右边往下，一张桌案上，玄猫娘娘穿着一件花花绿绿的漂亮小衣裳，爪子拨弄着一串葡萄，她大吃特吃。
而玉团上，牛头马面神情冷漠，一本正经的坐着，太阴气息弥漫，如同黑色之焰，生人勿近，遮蔽所有练炁者的打量目光，看都看不清。
小阴间素来超然物外，但在真正的上古传承前面，并不算太过神秘。此番牛头马面小猫，三位神游联袂前来，自是因为黑白真君的缘故，来为青囊道场站台。
再往下，则是一位身着雨师玄黑法袍的妖类神游，似鱼似蛇，乃是云梦本地的【太一禁地】。
“云梦大泽的太一禁地来了…这是妖类的水属第一势力…送来一池韬红尘级别的深水灵物【太乙真水】。”
太一禁地是云梦州的妖类大势力，素来闭门修道，不管外事，但这次还算给邻居青囊面子，默认青囊重开了。
五行自古以人族为主，但这太一禁地，能从人族手中抢走一大批水德真君位，底蕴强横的可怕。
“青丘白家的白狐儿神、白锦桐，还有脸来……这群不要脸的狐狸精……赠了颗韬红尘级别的【神魂丹】。”
青丘狐依旧来贺了，甚至还带了一群半人高的幼年小狐狸，看起来是想让小狐狸们拜入青囊道场。
南域东边的妖类大道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如今大都派妖类来了。
甚至连真君故去的金蝉洞与白犀宫，都派了嫡系神游到场，送上价值不菲的贺礼，这是在讨好么？
“听说这两家失了真君，已经连夜投入青丘了……”
陈宣看罢右边，又将目光看向自身所在的左侧，这边俱是人族道场，下首第二席，便是大礼王朝姬家。
他目光微移，再往下，只见第三席位上，坐一位中年凤袍神游，身旁则是一位红衣女子，头戴凤钗，腕上配着金环，容貌竟与姜清凰有一两分相似。
“中土神州的姜家大篆王朝，借着【烛照真君】的缘分……派了位王爷、皇女过来，同样颇为尊重。”
“姜家赠上一件红尘器【九凤离火罩】，出手很大气……不愧是圣贤传承。”
陈宣目光闪烁，口中与花琉璃说着话，继续往下看去。
中土神州唯有这两家正统道场，派了人远道过来，剩下的则都是南域的正统势力。
“紫微州的紫微道场……这是紫阳真君所在的势力，乃是阴阳并行的上古道场……”
“太初州的太初道场……南域除了问剑，便算这家剑修古道场最有名，并不独修白炁。”
这些练炁界的正统势力，做事堂堂正正，虽然与青囊不熟，但亦无仇怨，因此都来看了看。
并且，竟送上了韬红尘层次的灵物材料，可当做红尘器，或者神游丹药的主材料。
陈宣感慨，跟着青囊道场，果然进入了不得的高级圈子……这些上古道场，很多都跟青囊无交集，远隔几十州甚至几百州的距离，但此刻都来捧场，并毫不吝啬，随手赠出一件韬红尘层次的灵物。
甚至天衍道所在的补天道场，都派人过来了！
不过，那位神游而来的补天道场嫡系，仅是到场贺了一声，赠了件瘟部的韬红尘灵物【玄瘟幽冥气】，便迅速离去了，连山门都没入。
“南域的人族上古道场，足有数十家，各有璀璨之时……但如今，很多上古道场，甚至连真君都没，仅靠着几位神游撑着门面。”
“这些宗门情况，比青囊好不了多少，平素紧锁山门蛰伏……但现今全活跃起来了。”
陈宣琢磨着这些上古势力的传闻，这些宗门的神游，很可能占据某种一人真经的顶端。上古势力纵然没落，无当世真君，但底蕴深厚，都是不怕真君的恐怖存在。
在花琉璃的排位座次中……云梦州的五蕴宗、云梦学府，这种因一真君而兴盛的真君级势力，甚至坐在这些上古势力的下方。
“五蕴宗、云梦仙府的真君……昨夜远遁太墟……这些散修真君，一个比一个谨慎……”
“云梦学府的孙照微来了……果真奉上完整版的《犀渠真经》……今日，属他们家的贺礼最用心。”
陈宣循着花琉璃的言语，朝排行十几位的中下游席位上看去，随着【五律真君】孤身远去，孙照微这位千年神游，仿佛一夜白了头，正在独酌酒水，一脸愁苦之相。
“得了门完整版的木德山海真经，再加上跟玄猫娘娘，偷看了赵真君、白犀宫真君、金蝉洞真君的些许痕迹片段，今日事了，便可以进心斋天闭关了。”
陈宣心中计划着接下来的修炼计划，心斋天中如今风、木、金等仙炁激荡，最少持续九日，正是万中无一的闭关好时机。
更往下的席位上，才轮到云梦城白家、天河剑宗这些小门小户的神游势力，在上古道场眼中，这些都是不入流的“散修”，堪堪有入席的资格。
“入得此席，方知吾等与琉璃仙子、陈道友的身份地位差距，大到何等天差地别的层次。”天河剑宗的王承剑，跟随老祖王临渊而来，此刻远远看着位于第一席的陈宣，神情颇为感慨。
这还只是一个落寞的青囊道场，倘若是正值鼎盛时期的问剑等上古道场举办盛宴，情形将夸张到何种层次？不可想象，恐怕神游势力连正经入席的资格都不会拥有，舔着脸送了贺礼后，就得黯然离去。
王承剑转身，暗自对一旁席位中的元家元央问道：“元央，你都鼎炉了，当真要半路转修土德，拜入青囊山？”
“机缘二字，妙不可言！”元央小口饮着酒水，重重点头。
她身旁的元家老祖元重山，正脸色慈祥与王临渊谈话，但心中却是幽幽叹了一口气……随着元央的年岁渐长，她与昔年青囊的云锦真君，愈发神似了，仿佛正在预示着某种失去的事物渐渐归来。
“今日或是借壳而来，或是亲身而至的各家神游，足有三四十位，你猜他们心中此刻在想什么？”突然，陈宣听到颜玉书的心声传来。
他不由朝颜玉书所在方位看了一眼，那个心思玲珑的绝美女子，正与九尾狐白锦桐言笑晏晏，说着什么，两者笑的花枝乱颤。
“什么意思？”陈宣疑惑问道。
“你看那云梦学府的老修士，看似愁白了头，但事实上，他心中贪嗔痴三念，早已滋生蔓延，喜到几至癫狂了。”颜玉书一边与白锦桐调笑，举止亲密，一边同陈宣交谈。
陈宣闻言，不由看向那愁眉苦脸的孙照微，复又看了眼一旁五蕴宗的副掌门、韩霜降位置，发现五蕴宗副掌门亦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他紧接着看向其他位置，上古道场的人皆是神情各样，有的脸色凝重，但有的眉宇间，则透漏着一种压制不住的喜色……这些大都来自山门并无当世真君的大势力。
“挺过真君成仙大战，最好的时代，将要来临了……”颜玉书轻声道，六欲天能洞悉人心之恶，她能察觉出那些神游心中压抑的蠢蠢欲动。
“兴许不容易。”陈宣道。
谁知道真君大战，何时能结束？
一脉二十四位真君，不可能全都是擅长正面斗法的真君，有些真君一意逃离避战，想要杀光，实在太难……而且，类似紫阳真君那种举止疯狂的求仙真君，世上不在少数。
譬如擅长占卜的太阴一脉，这条仙炁路上的真君，露出根脚底细的，都不超过一掌之数。
黑白真君虽强，但想要杀光其他二十三位真君，几乎是天方夜谭……太阴一脉，自古都没走这条仙路成功的先例。
最简单的方法，甚至是把持住所有太阴神游的上升通道，然后苦等个几千年，等待其余的太阴真君寿尽老死……简而言之，黑白真君前面，几乎是断头路。
“十年不长，百年不短，最好等到我们韬红尘之后。”颜玉书笑道。
陈宣想了想，暗自思索将来道路，倘若几十年后，他走到接近真君的那一步，是否将会举世皆敌了？毕竟他修炼的仙炁种类太多，且因为上阳秘要，似乎都能取得不俗高度。
焉知今日关系良好的黑白真君、两界主、六欲天……将来不会分道扬镳，成为大道相争的陌路之人？
“大道独行，成仙路太窄了……”
……
夜色清幽，青囊山上的玉石花在夜风飘散着清香，摇落下点点绚烂的明光，山脚下泉水潺潺流动，蒸腾仙炁。
陈宣立在悬崖上，眺望远方幽静的大地，云雾起伏，遥远天幕中，时而空间隐隐震动，响动雷鸣声，那是某方真君正在大战，干扰现世了么？
到了深夜之时，各方愿意给青囊面子的南域势力，该来的都来得了，青囊重开日已经告一段落，很多势力相继离去。
而一些诸如姬家、青丘……云梦元家，甚至是五蕴宗都有部分人留下，张洞玄与花琉璃正在挑选合适的“外门弟子”。
陈宣回望青囊山，沉默了片刻，征召心斋天，准备抓紧一切时间进行修炼，强大自身：
“花琉璃清点贺礼，需要些时日，适合我修炼的，当会不吝啬。”
“过几日局势安宁些，再出来找她……”
……
与此同时，星夜之下。
亿万里之外的青冥州，背着青色仙葫的胐胐小道童，正连追带滚，追逐深夜下山的一道身影。
但他追不上，只能张大嘴巴，焦急大喊道：
“南冕！！一再违抗诸位师尊命，你真铁了心找死不成！！”
南冕御谪仙并不回头，朝后招了两下手，大笑着离去：“真君皆忙，无心尘世，小道此时不设法离去，更待何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