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上古炎帝
风声似悠扬的笛鸣，被远天的战鼓击碎。
陈宣立在血泊中，身上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眸光清亮，流动一种平静但坚定的力量，他面带淡淡笑意，看向萧犼。
“嗤！”一袭猩红色的朝露甲散发火焰之力，以他为中心向四周扩撒，地面上因柳道人陨落，造就的无数草木灵药，被烤的滋滋作响，逐渐融化。
萧犼盯着陈宣眼眸，清秀面庞之上，挂着一丝凝重，一双黝黑的双眸，仿佛一团神火熊熊燃烧。
盘旋脑海中半个多月的一丝揣测不安。
此刻，终于化作冰冷的现实，朝提前做下一些心理准备的他，笼罩过来……陈宣，果然对天命者，有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要谈一谈么？
“哐！”
人皇道藏，面色威严，猛地将旗帜飘摇的人皇幡拄在地上，率领四尊体型稍小的天命道藏，纷纷拧着眉目，睨视远方火山一般的炎帝道藏，高声呵斥：
“想打架啊？大家伙，你要自找不痛快么！”
“呵……”
炎帝道藏闻声，嗤笑一声，将布满赤色符文线条的庞大头颅更加低下，一双桀骜的赤金色双眸，将宛如实质的火焰目光，投落在萧犼后背上。
“嗤！”
萧犼背后的铠甲，让炎帝道藏的目光，烧灼出两个红茫窟窿，冒出滚滚浓烟。
火德刚烈暴躁，并不惧怕以多欺少的局面……萧犼感受到六重天的炎帝道藏，传达而来的滔天怒意。
就在这时，姜清凰一袭素白衣裙，莲步微移，突然来到剑拔弩张的陈宣与萧犼中间，阻断两者隔空的对视。
“你们俩个天命者，俱是楚国青年英杰，最好不要相残，让本宫难做！”
她面罩寒霜，语气不满的呵斥道，旋即，她率先面对陈宣，双手拢在纤细腰腹之前，眸光晶莹，蒲公英似的睫毛轻颤，似在祈求，又仿佛命令道：
“将军恩怨分明，有所为有所不为，当知萧犼不类恒蛊，我帮你劝说。”
陈宣闻声，眯起双眸，轻笑道：
“公主殿下钟灵毓秀，通情达理，劳烦了。”
姜清凰愿意主动出面担保，从中协调，事情将顺利许多。
姜清凰满意颔首，心中松了一口气，随后，转身看向萧犼，继续道：
“萧犼将军，这大半年来，若非本宫千方百计压着，你的天命者身份早已人尽皆知……大可同陈宣谈一谈，本宫以姜家公主身份保证，他若行事不当，本宫必为你讨要说法。”
萧犼闻声，心中一叹，无奈抱拳道：
“属下听令。”
姜清凰原来，早就察觉他的天命者身份。
意料之中，天命者在一个地方待久了，总会漏出种种蛛丝马迹。甚至，如陈宣这种，才见打过两次照面，便不知通过何种迹象，直接判定出他是个天命者了。
姜清凰闻声点头，但心中犹然有些不放心，补充道：
“你们两个好好谈，谈不拢，不要闹事，先来找我，我想办法，帮你们做出决断。”
话落，她竖起明艳的凤眸，狠狠瞪了闹事的陈宣一眼，然后用手指虚点了他一下。
旋即，离开此地，并命令远处，悄然瞄准陈宣、萧犼的诛龙巨弩，移到其他方向。
姜清凰欣赏本地人陈宣，有恩情羁绊。但外域人萧犼，这大半年间为楚国尽心尽力，数次在危急时力挽狂澜，同样是楚国栋梁……她实在不愿两人发生纷争。
姜清凰岂不知，陈宣主动加入此次任务，完全就是项庄舞剑，意在萧犼……他不练山海古真经，反倒修炼多种天命真经，没理由放过萧犼这个拥有天命真经的天命者。
当日在落月城击杀紫竹道人后，她便隐隐察觉不对劲，但身处险境，只是匆匆同陈宣交谈几句，慌张带领萧犼撤退……这一次，她更是敏锐察觉到萧犼，恐怕将要不告而别，因此连续改令，亲自入场稳定军心。
“本宫……太难了。”山坡上，姜清凰叹息道，脑海中划过陈宣的面容，还他恩情罢了！
以她的身份地位，有资格在两位天命者间，充当和事佬，两方皆是人族，且并非不讲道理之辈，会给她这个面子……姜皇帝尚未陨落，九万里楚国还没完呢！
萧犼指间戒指颤动，老者的心声响起：
“烛照真君姜皇帝的这位公主后人，更偏袒陈宣一点，呵，也对，他们相识更早一些，有救驾情谊，陈宣还有南荒圣子的身份，用处比你更大…”
萧犼听着戒指师尊的嘲讽言语，但事到临头，多想无益，解决问题罢了，他对陈宣问道：
“薛将军，谈何事？直说便是。”
他是坚毅谦逊，且隐忍低调的性格，不主动惹事，但也不怕反派宵小的算计。
陈宣环顾四周，姜清凰已将四周清场，这片区域没有外人窥探了，他笑道：
“先谈一谈你的敌人吧。”
萧犼闻声失笑道：
“敌人？眼前不就有一位么？人皇幡恒蛊的天命真经被你夺取，据闻黄粱梦，同样死在你手，他的天命真经，怕是同样被你占据了吧。”
陈宣听着这话，面不改色，道：
“萧犼，我遇见的天命者有很多……曾有一位天命者，行踪比你更隐秘，但背后照样有一个名为【小青天】的大势力谋算，你认为自己是例外么？”
谨慎如极道神叶夔，都不曾逃脱大势力的手掌心。
萧犼这种，虽然小心翼翼，但比之宁肯杀错，不会放过的叶夔，还是相差甚远，身边必有鬼魅之辈，虎视眈眈。
萧犼面色微变，沉声道：“你想多了，并无大势力谋算我。”
几年前，他修炼出现意外，在家族中地位一落千丈。
直到一年多前，幸运得到天命，后来，因婚姻大事，定下耻辱的三年之约。心中逐渐恐惧天命为家族带来灾祸，便外出游历，但直到如今，并未遇见背地里谋害他的大势力。
唯一远超他层次的人，便是藏身玄戒中的师尊残魂，而，玄戒是母亲的遗物……
“当真没有么？”
陈宣说着，指了下萧犼手中的戒指，笑道：
“他呢？我有办法帮你，宰掉他。”
那是一位疑似【韬红尘】的人物，虽然状态不对劲，但对于现阶段神魂弱小的萧犼而言，无疑具有压倒性实力……极为可疑。
萧犼闻声面色大变，捏紧双拳，指甲深深扣入手心，眼含怒意，冷声道：
“师尊传我上古秘术与炼丹之法，传道授业，恩重如山，岂可出言折辱！此事不必再谈。”
玄戒中，老者听闻两者的对话，沉默不语，并无反应。
“桃李情深，你真敢把他当师父啊……”
陈宣稍感诧异，审视萧犼神情，认真端详半晌，见其似乎真是一副尊师重道的样子。
于是，他主动揭过这一话题，继续道：
“那就谈谈其他事，我想要你的《炎帝真经》。”
萧犼早有预感，陈宣想要得到他的真经，毕竟他都练五种了！心中有应对之语，从容回答道：
“陈宣，看在姜公主为你担保的面子上，我同意与你交换上半部《炎帝真经》，你拿同价值的事物来换吧。”
陈宣道：“只有上半部?”
萧犼点头道：“当然，你我都是天命者，应当知晓，下半部天命真经，无法轻取，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
天命真经，并非想象中那般珍贵。
很多练过仙丹的大势力门中，都有残缺的天命真经，但事实上，根本没人会去学，有其他更好选择，因为，现存的山海古真经，俱是完整无缺，可以直通列仙境！
因此，萧犼对于外传天命真经，并不抵触。
倘若陈宣，只为了天命真经而来，确实没必要引发矛盾……除非他想喧宾夺主，成为《炎帝真经》的第一人，但他既然愿意商谈，这种可能性便很小了。
陈宣心中腹诽道：“意料之中，萧犼看起来比其他天命者状态更显正常，必然不曾获取下半部天命真经。”
他知晓萧犼的一些事迹，见微知著，毕竟，连梵仙之这种大道心如铁，愿意付出一切之人，走到鼎炉尽头了，依旧不愿直接获取下半部天命真经。萧犼这种坚毅之人，又怎会早早的轻易向天命妥协呢？
萧犼说着，眼中掠过一丝黯然，继续道：
“《炎帝真经》暂时只有上半部，只是一条抵达鼎炉境界的断头路，以你之天赋，【韬红尘】希望极大，何必苦求残缺的天命真经，得不偿失。”
他对陈宣修炼其他天命真经的做法，并不理解，半部残经，鼎炉到头，投入与收益不成正比。
“况且，你若修炼上半部《炎帝真经》，需要承担很大风险，我若突然暴毙，你便白忙一场。”
天命者，俱是新出世的天命真经第一人。
但天命者，通常活不太久，随时可能陨落。
而山海古真经不一样，不仅完整无缺，而且，这些真经的第一人，俱是当世最古老的一批强大存在，大都是横压世间数千载的真君大物。
譬如楚国流传最广的《鸓鸟真经》，最顶上的第一人，极可能便是烛照真君姜皇帝。
陈宣思忖半晌，然后点头道：
“我拿其他东西，同你交换《炎帝真经》。”
萧犼疑惑问道：“什么东西？”
陈宣笑道：“你会感兴趣的，我想，你不会拒绝……”
萧犼闻声一愣，他如今并不缺资源，不明白陈宣会用何种事物打动他。
他目光疑惑，发现陈宣一转不转盯着他看，突然间，他心中一颤，意识到不妥，陈宣的目光太具侵略性，似乎要将他整个人，连同内心深处的秘密完全看穿了！
“你做了什么……”
萧犼慌乱的大声质问，并未察觉心斋之力，恍惚之间，他发现自己的神魂，正极速飘离身躯，浮上柔软的云端……
他面上神情，逐渐僵硬呆滞，他先是目光疑惑，继而惊骇盯向陈宣……遭遇不曾也不敢去想象的，最凶险恶劣的情况。
炎帝明，毫无预兆的自动开启，强行征召他进入天命！
“嗡！”
就在这时，萧犼指间，古朴的玄戒猛地一颤，一道黑袍老者虚影浮现，神情紧张，惊骇的盯住萧犼，意识到情况不妙：
“神魂消失！”
没有任何预兆，萧犼突然进天命空间内？
“是你……”老者面色阴沉，刷的一下，如老狼一般回首，森然眸光猛地看向不远处，身着华美而狰狞甲胄的陈宣。
“是我啊。”陈宣面色如常，眼眸微微移动，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与陡然现身的老者神魂躯对视了一眼。
“哗！”
人皇幡在陈宣身后寂静飘动，幡面上的二十八星宿图案，流动着点点星光，神威蓄势待发。
老者布满皱纹的面容上，神情阴晴不定。
陈宣能够看见他神魂？这是否代表，其神魂躯仍在体内？陈宣到底在做什么，他无法理解的事情！
有些事情，当着老者面前，脱离掌控。
……
……
炎帝明。
天际被浓稠如墨的火云所笼罩，烈焰如三千丈赤绸垂落天幕，翻涌奔腾，似有无数狰狞的巨兽在其中争斗、咆哮。
“嗡！”
广袤的大地上，七根青铜巨柱撑起摇摇欲坠的天地，青铜巨柱表面篆刻的玄鸟纹，突然睁开熔金瞳孔。那些蟠曲的金乌、凤凰开始游动，翎羽缝隙渗出汞银色的泪滴，每一滴坠地都炸开成青紫色火莲。
“天命【炎帝明】，七根柱子……”
陈宣身影浮现，捕捉到一些萧犼天命的信息，他脚踩在第二根名曰“道藏”的青铜巨柱顶端，举目望去。
正前方，一道顶天立地的赤金色，超乎了一切意象的身影。
这一瞬，令陈宣莫名想起烛照真君姜皇帝的形象……但此刻，眼前浮现的，是比真君大物姜皇帝，更加古老久远的存在。
仿佛上古的——
炎帝。
“哗哗！”
火云之中，仿佛上古炎帝的身影缓缓浮现，如山岳填满天地，。
炎帝的十二重冕旒早已熔成液态王冠，胸腔肋骨是三十六柄赤铜剑戟，九百九十九条熔岩血管从祂脊椎延伸而出，祂有着千只手臂，每只手臂都粗壮如巨柱，手臂上缠绕着灵动的火焰，宛如一条条鲜活的夔龙。每只手的指关节处，都镶嵌着正在融化的日晷，日晷上的指针疯狂转动，渗出凝固的黄昏色彩……
“炎帝么？但形象与传说中不符……”
陈宣心悸，仰视那庞大的炎帝身影，这是他第六次，进入天命空间。
【六欲天】中，矗立四大天王的狰狞法相，三十六叶莲花下的黑色湖泊中，淹没着更多欲界诸佛的断臂残肢，不曾亲见。
【天衍道】中，漫天星辰上，或坐或立，有着成千上万道，太阴星君的仙人身影。
【长生种】中，月亮之上，有一张怨恨的人脸，一晃而逝，光阴长河之下，无数鬼魅般的模糊身影，游来游去。
【黄粱梦】【人皇幡】中，并未看见那些怪诞存在，只看见疑似王蝉、恒蛊的古怪虚假身影……
但前五种天命意象中所见。
都不及陈宣此刻见到炎帝明，产生的震撼之感。
“隆隆……”
炎帝的面庞有七张，分布在羽化、道藏、鼎炉……等七根青铜巨柱方向，每一张脸都神情各异。有的脸怒目圆睁，眼中喷射出的火焰如利箭般射向四方；有的脸则露出诡异的微笑，笑容中却透着无尽的冷漠与残酷；还有的脸满是痛苦扭曲之色，似在承受着无法言说的折磨……
每一张面庞上的赤金色眼眸，全部汇聚在陈宣身前，那座渺小的事物之上。
一座赤金的炼丹炉。
炉子中，盘坐着一道身材略显消瘦的青年身影。
萧犼睁开眼眸，站起身体，从炼丹炉中探出头颅，眼神惊愕，盯着陈宣，叹息道：
“你果然能进天命……”
陈宣感应萧犼，确定是真正的萧犼神魂，于是，语气斩钉截铁的说道：
“两件事。”
“一帮你除掉外面玄戒中，虚情假意的老东西，不要装了，你心知肚明，他不是好人！二帮你免去天命反噬，得到【韬红尘】三境的下半部《炎帝真经》。”
“但作为交换。”
“下半部《炎帝真经》，我要成为第一人。”
这是不容拒绝的商量语气。
【尘世间】真经，只与肉身庙子有关，可以随时舍弃。并且，对于如今拥有神魂躯运转功法，还有丹药加速修炼的陈宣而言，纵是重修一次，花不了几个月时间，天衍道的《天衍真经》，同样在炼。
但【韬红尘】真经不一样，神魂换不了，代价太大，不容有失。
陈宣必须牢牢抓住，这门火属的天命真经……只差两界主疑似土德的天命真经，五行便凑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