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1章 乱中独静

　　一山一水一圣人，东岳沧海蓬莱神。

　　相信生活在齐鲁大地上的朋友，一定明白这句诗词。

　　济南，一座建城历史比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命都长的古城，向来是人杰地灵出大佬，不分男女不分老幼。

　　文的有房玄龄李清照，武的有罗士信秦叔宝，能文能武的更厉害了，六边形全能选手辛弃疾，单说济南的大葱就能长到两米，可见这地方的风水确实不一般，想当年姜子牙得了齐天之功后，封地就在这一片，住别的地方他咳嗽。

　　齐鲁境内除了泰山山脉之外，称得上是一马平川，所以自古就是四战之地，谁让你经济发达美食又多了？谁都想占住这块好地界。

　　究竟是哪位靓仔坐镇济南统筹齐鲁？

　　此人姓张，但不是张大帅的亲戚，严格来说连嫡系都算不上，顶多算半个张小六的人，因近些年势力壮大的太快让张大帅非常忌惮，所以将此人顶在最前边做肉盾挡箭牌，南边的革命军要杀过来也好有个缓冲。

　　头衔嘛就太多太多了，是人都知道只有起错的名字，绝没有起错的外号。

　　他就是传说中的安国军副司令、新山东大学创始人兼名誉校长、民国第一诗仙、儿童歌谣大师、人形狗肉粉碎机、五毒大将军、黄河南北九省首席雀神、东海龙王一生之敌的张三多，张宗昌。

　　从一个个头衔就能看出来，这是個非常复杂的军阀，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明白，他的累累恶行绝对当得起罄竹难书四个字，但里面也有他人的恶意编排。

　　反正不管如何，现在张宗昌实实在在的齐鲁一把手，老百姓再水深火热，也顶多在心里喷两句罢了，没谁敢明着哔哔。

　　试想下一个能把全年教育经费放上麻将桌给妓女当赌注的人，他治下肯定谈不上安居乐业，腐败和混乱是这里最真实的写照，毕竟他张宗昌连自己有多少个老婆都不清楚，出外巡游随时物选美色抢占民女司空见惯，包括但不限于北洋遗老的眷属、前朝满旗的贵亲、同事的妻女和部下的姨大太，恨不得连母狗都不放过。

　　这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环境下，可想而知有多少投机份子来济南浑水摸鱼，因为在这只要给钱，啥事都能开绿灯。

　　其中就包括一贯道除了在济宁总部外最大的据点。

　　外人并不知道，如今的一贯道内外交困，问题颇多。

　　几年前第十七代祖师路中一原地开席后秘不发丧，没有几个人知道路中一死亡，是他的妹妹路中节掌管教务，再由‘八善’辅佐，也就是路中一的八大亲传弟子，直到彻底过渡权利后才宣布路中一嗝屁了。

　　时间短倒是没什么，但时间长了就不一样了，代掌教务变成了久掌教务，那和一把手有啥区别？

　　要问为什么八个亲传弟子没有一开始就合伙掀了路中节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娘们儿的背后有倭人的影子。

　　什么？

　　当狗？

　　别特么酸了。

　　有的人想当狗都没门路！

　　说实话，这种门路确实不是谁都能有机会跪的，看前任教主的那八个亲传弟子就没这个门路，否则早就把路中节给轰下去了。

　　即便如此，路中节的日子也不好过，明白长此以往早晚翻车，所以必须主动去做些什么改变现状，比如用一场泼天大功来坐实一把手的位置。

　　为了贯彻这个思想，两年多前，路中节开始秘密准备，妄图一次性打残大重九，如此一来在江湖上的地位和派中威望自会水涨船高。

　　必须承认路中节是做了万全准备的，至少她认为做了，最不济也有九成把握成功，自信不光来源于教内人才济济，还有倭人的秘密帮衬。

　　但众所周知概率这种事就跟买彩票没啥区别，事实往往与宣传的大相径庭。

　　那一成的失败成为悲惨结果。

　　路中节不像她死去的哥哥，她严重错判了大重九的实力，非但没有将其重创，反倒落得个两败俱伤。

　　教中嫡系大损不说，也让倭人对结果大为不满，虽然没到不欢而散的地步，可也差不了太多了，路中节悔不当初，早知道就该选择更加稳妥的方法。

　　现在可好，八大弟子蠢蠢欲动，已经展现出听调不听宣的态度。

　　屋漏偏逢连夜雨，剩下为数不多的嫡系人马遭受重创，在石门密会的精英全军覆没，有命跑回来的只有两个不关痛痒的小弟子，黄河以北的嫡系几乎被全灭。

　　没来得及细问经过，在许多弟子心中真如神明转世的老姑奶奶路中节吐血晕倒，济宁大本营内波诡云谲，只要教内有脑子的人都知道很快要变天了。

　　有人欢喜有人忧。

　　北边不远处的济南城内有一座占地极广却又格外低调的府邸。

　　亭台楼榭，雕梁画栋。

　　假山流水，斑斓绣柱。

　　在池塘边坐着一个钓鱼的男人，他的背影略有消瘦，看样子是在打瞌睡。

　　最为醒目是他枯白的发色，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一定会以为他是个老头子。

　　可看面相他并不显老，看着像是四十多岁，眉眼间又像三十多岁，枯白色的头发简简单单扎了个辫子搭在肩膀上。

　　“先生，这宅子还算满意？”

　　一个身材矮小，头发拢共没几根毛的中年男人走来，表情七分恭敬三分忐忑。

　　此人名叫张光壁，道号天然，虽是‘八善’之一，但地位和势力最小，受他直接控制的分坛主顶多两三个，影响力甚至比不上个点传师。

　　可他从来不怀疑自己会龙腾虎跃，成为真正的大人物。

　　原因只有一个。

　　白发男人站自己这边。

　　十多年来一贯道能有如此发展，这人可以说居功至伟，路中一活着的时候就对他言听计从。

　　张天然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更不知道他的出身，但这些不重要，只要他帮自己即可，没了他，路中节那个死娘们儿迟早玩完。

　　“客气了张道友，我只是劝你最好来济南发展自己的势力，没说让你大价钱给我买宅子啊。”白发男人慢悠悠打着哈欠，轻轻晃动着鱼竿。

　　水波粼粼。

　　可清澈的池塘内根本没有鱼，连只虾米都没有。

　　张天然赶忙躬身谦虚，“是鄙人的一点心意，还望先生万万不要推辞。”

　　白发男哑然失笑道：“一点心意我推辞个屁？我的意思是既然了大价钱买豪宅，配套的婢女至少得配百八十个吧？奇珍异古玩瓷器也得来几大车吧？看看我这冷冷清清跟阴宅似的，你要么就给我整个简简单单的小地方，非要整大的就整的像样点，抠抠搜搜的。”

　　“呃”

　　张天然笑容错愕又尴尬。

　　这宅子是张宗昌一个小舅子手里买来的，光了几乎所有存款，付出这么大的代价还能别挑理是没想到的。

　　“觉得很费解？”

　　“不，先生的意思是让我明白量力而行，勿要勉强，否则会适得其反。”

　　白发男人笑了笑，“小时候我爹总跟我说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穿小了容易勒到腚沟难受，穿大了容易甩出小鸟露怯，你这个人啊没啥优点，符箓符箓学不明白，咒诀咒诀捋不明白，天生就不是吃这碗饭的人，但你知道为啥我让路中一收你为亲传弟子？我又为什么选择帮你？”

　　话说的非常直白，没有留什么情面。

　　堂堂一贯道上任教主的亲传弟子，连术法都学不明白，确实让人大跌眼镜，听白发男的意思，张天然的水平恐怕也就跟普通弟子差不多。

　　“因为.忠心？”

　　“要不我给伱放放血然后照照自己的德行？忠心？就算你真的有这玩意儿，它又值几个钱？一贯道内除了最愚蠢的那些底层弟子和愚民们，谁跟忠心这两个字沾边？原因就一个，因为你太贪，巨贪，教内上下加一起的敛财手段都不如你，小贪吞财，大贪奸国，把你扔帝都紫金阁里，你能把老张家的底裤都扒光卖了。”

　　白发男再次将目光放在清澈池塘上，懒洋洋继续说道：“因为你有大本事敛财，所以我才会选择扶持你，因为有你在我不需要有金钱的顾虑，等未来时机成熟，一贯道成为炎黄第一大教，你届时作为领头羊自是呼风唤雨，又岂会少得了我的好处？而你那些师兄弟只会逞勇斗狠，成不了大气。”

　　张天然乐了，他舔了舔嘴角，眼中闪动着贪婪光芒，已经畅享未来的美好愿景。

　　这并非画大饼，张天然知道白发男的能力，想当初就是因为他帮了师父路中一，后者才在短时间内把一贯道实力翻了好几番。

　　“路中节那边不用管她，快则两月慢则半年，她必会交出手中大权。”

　　“先生料事如神！其实鄙人今天前来就是因为这件事，在济宁中枢坛的眼线传回消息，说此番前往石门密会的干部们上到广阳子下到所有坛主，一夜间全军覆没，石门分坛多年积攒的财富被付之一炬，相信根本用不了两个月，路中节就会主动认输。”

　　白发男闻言有一丝丝的惊讶，估计是没想到事出的这么快这么大，去石门密会的都是路中节的嫡系，她此番想整合力量就是为了巩固好最后的势力范围，谁能料到竟被一锅端了。

　　“有大重九的人？”

　　“是的先生，有名回来的弟子说是大重九白虎部新任老阳姜十虎故意放他们回来报信，但动手的不止姜十虎一个。”

　　“还有谁？不可能再有大重九的人，现在他们只顾得上养精蓄锐，绝不会主动找茬。”

　　张天然连连称是，“逃回来的弟子讲不明白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但算上姜十虎至少能确定有六个高手出现在庄园中”

　　口头传达逃命回来的弟子所说的话，情报谈不上少，也不算多，也就能大致将那六个人的体态特征和五官描述描述。

　　听到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能在议事厅中被群殴而不死，这就相当恐怖了，那小子不会是学横练功夫的吧？再横练也挡不住圈踢啊。

　　可越往后听越离谱，心想哪来的一帮高人去石门搅局？

　　“他们都叫什么名字。”

　　“具体的不知道，除了姜十虎外，就知道那个穿布丁的小子自称绝绝子。”

　　“绝绝子”白发男仔仔细细品味这个略有喜感的名号，想从中找出些蛛丝马迹来。

　　张天然叹了口气，“这肯定是胡乱起的傻名号，我来之前派人查了很久，敢保证五十年内的江湖没人叫绝绝子的，肯定是随口胡诌的玩意，哦对了，他们都是奉天口音，还有个瞎眼的老头。”

　　“哦？”白发男握着鱼竿的手掌猛然一紧，但面上几乎看不出多少情绪波动，“瞎了眼的东北老人，带着几个风格迥异的小伙子们，不错，有点意思，那位老人没说自己叫什么？”

　　“带回来的消息太少了，就知道这么多。”张天然没有注意到白发男的情绪变化，其实就算注意到了也不会多想什么，现在他可开心的很，这是天大的好事，甭管是谁，出手干掉了路中节最后的嫡系班底，等同宣告了死刑。

　　接下来就是八方夺权的局面，谁能最后执掌一贯道这个庞然大物，内部恐怕要有一场腥风血雨。

　　看出了张天然内心所想，白发男语气淡然，“不要去掺和内部争斗，让听命于你的弟子都夹起尾巴做人，任凭他们斗得昏天黑地，你也不许出手。”

　　“啊？先生是想坐山观虎斗？道理我都懂，可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如果等到最后决出胜利者，我们也没有力量战胜吧？为何不在里边浑水摸鱼壮大自己？”

　　白发男冷笑道：“他们七个人外加路中节想决出胜负，没有个一两年根本下不来，到时候内耗的差不多了，还要这块牌匾作甚？就让他们斗着，入教的弟子们不是为了内斗才选择入教，只要斗得时间长了，脱离他们的人会越来越多，而你则坐收渔翁之利，待时机成熟改组为炎黄慈善道德会，外靠倭人内靠门阀，另起炉灶后你定会扶摇直上。”

　　“嘶——”

　　张天然倒吸凉气。

　　心想这手腕可真是高明啊，直接跳出这个乱局不抢蛋糕，而是利用飞溅出来的碎末重新做一块新蛋糕。

　　“记住，你老老实实的蛰伏下来，大运自会落在你身上，还有你马上去联系旅大的土御门大佐，就说我有要事相谈，尽快确定会面时间和地点，再派出你能派出的所有眼线前往石门，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务必找到那位瞎眼老者的行踪。”

　　张天然连连称是不敢怠慢，先生交代的事必须要尽全力完成，况且自己也很好奇端了石门分坛的除了姜十虎以外那些人的身份，反正消耗的是路中节的力量，有机会的话要想办法将他们收入麾下。

　　这时他注意到白发男不知何时握紧了手掌，还在轻轻颤抖着。

　　他.在害怕？

　　可眼神中为什么又透露着亢奋？

　　白发男人抖动手腕，钓竿轻甩脱离水面，涟漪之下竟有数条‘黑影’辗转腾挪，诡异变换着难以言说的摸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