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六章 归兮归兮
不周山前。
气氛相当尴尬。
还好，平心娘娘对子受很是了解，她知道子受有帝王气，此时提起先天人族，绝非为了让妖族和巫族尴尬。
她看着子受，慢慢开口道：“帝辛，你有办法复活先天人族？”
“先天人族严格来说，并没有灭绝，而是变成了后天人族。因此在命运长河中，先天人族的因果连接在现在的后天人族身上。”
“你也执掌轮回大道，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先天人族的因果延绵在后天人族，意味着其因果根本没有断绝。
帝俊太一，众祖巫能被子受复活，是因为他们的因果已断，复活之后并不会干扰当前。
而先天人族要是复活，就会打乱后天人族的因果。
因果一乱，人间气运就会剧烈波动。
在当前局势下，人间气运若是出现剧烈波动，洪荒就会露出破绽。
洪荒外面，混沌神魔无以计数，洪荒容不得任何一个失误。
子受平静地点点头，道：“娘娘所说，朕自然知晓，先天人族是人族，是后天人族先祖。”
“人族自诞生之初，代代薪火相传，人族祭礼先祖，又何来因果冲突？”
他说着，随手一划。
一条命运长河缓缓在不周山前展开，千亿光点在命运长河中起起伏伏，无数呐喊自命运长河中响起。
那是先天人族的呐喊。
诞生时的呐喊。
初识礼义廉耻的呐喊。
开枝散叶，走遍洪荒的呐喊。
面对巫妖二族屠杀时反抗的呐喊。
无数呐喊汇聚在一起，形成一片声潮，搅动起命运长河中千波万浪。
太一脸色微变，他的目光落在那千亿微光上，耳边回荡那连绵不断地呐喊，道心本源居然都颤抖起来。
他回忆起当年，在妖族无意间知道吞食人族，可以让修为暴涨之后，正是他提出对人族出手的建议。
现在回头来看，当初妖族和巫族的战争，是被天道挑唆的算计，而对先天人族的屠杀，又何尝不是阴谋？
只是，不管什么理由也改变不了巫妖二族在短短百年内，把千亿先天人族杀到几千之数的地步。
这一份因果，此刻化为无比沉重的负担，压在太一的道心上。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帝俊和众祖巫，看到的是和他一样脸色阴沉的数十张脸。
最终还是平心娘娘缓缓开口道：“帝辛，你要如何做？若要吾等相助，尽管开口。”
她明白，子受复活先天人族不仅仅是要圆满众生之数，更是要彻底了解巫妖二族与人族因果。
否则，待洪荒天地晋升大道级，人族成长起来之后。
当年的因果会把巫妖二族压死。
她的话，一下子点醒了帝俊太一和众祖巫。
祝融当即一拍胸口，一张嘴喷出熊熊火焰，道：“对，人王有何我们可做之事，你尽管开口。”
帝江也点点头道：“正是如此，人王有需要尽管开口。当年之事不管起因如何，皆是吾等欠先天人族的因果。”
帝俊太一对视一眼，然后齐齐向子受点头示礼，虽然没有开口，但心中已经做下决定。
这份因果，也该是时候偿还了。
此时，此刻，正好合适。
子受目光扫过帝俊太一和众祖巫，随后落在三皇五帝身上，淡淡开口道：“诸位，与朕一同唤回先祖。”
三皇五帝对视一眼，齐声笑了起来。
根本不用子受说什么，冥冥之中已经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们，此时应该如何做。
这是人族自在洪荒诞生之际，一代又一代传承下来的因果。
这是人族的历史。
也是人族的传承。
伏羲天皇嘴角含笑地开口道：“正有此意。”
他将手中先天八卦抛向眼前的命运长河。
哗啦！
一声巨浪泛起的声音响起，先天八卦化作一道巨浪，从命运长河上，逆流而行。
神农地皇点点头，将手中五彩麦穗祭起，丢入先天八卦所化巨浪上，五彩麦穗顿时化作一艘巨船。
巨船雕梁画栋，缓有三皇五帝时代的所有大事。
三皇治世，五帝定伦。
后天人族自强不息，重拾人族传承，重新开枝散叶。
巨船乘巨浪，逆河而上，将一个个河中微光接起，但无数命运枷锁却将这些微光死死套住。
轩辕人皇此时哈哈一笑，一拍腰间画影宝剑，将之祭起。
他周身剑芒大盛，大笑道：“吾来助两位兄长迎接先祖回归。”
画影腾空而起，落入命运长河，化作万千剑光，斩开命运枷锁。
五帝此时也不再等待，纷纷祭起随身证道之宝。
颛顼帝的腾空剑，帝喾的斧钺，帝尧的天地棋盘，帝舜的金简玉书，帝禹的九州鼎，纷纷落入命运长河，落在大船之上，为大船保驾护航。
此时，不周山前的动荡，终于惊动洪荒众生，他们纷纷抬头看向不周山的方向。
冥冥之中的因果，顺着人间气运，将前因后果展示给了众生。
于是众生在短暂的失神之后，终于知道子受在做什么。
大王，要把千亿先天人族，全都复活？
这，也能做到？
后天人族在短暂的震惊错愕后，立刻欢庆起来。
大王居然可以迎回人族先祖！
人族自诞生以来，就重视传承，敬重先祖，因此子受在迎回三皇五帝时，才会在人族引起巨大的鼓舞。
三皇五帝回归之际，人族有数万悟道者，借此契机参悟大道。
现在，大王要把先天人族的先祖迎回。
无数人族纷纷走上街头，向着不周山的方向顶礼膜拜，欢呼雀跃。
与此同时。
人间各处大能个个目瞪口呆地看向不周山上千波万浪激荡不休的命运长河，一个个眼角狂跳。
他们能看到的自然比人族和其他红尘仙看到的更多，也正是因为看到的更多，这些大能个个都元神巨震，道心不稳。
“人王想要把所有先天人族全都复活？千亿先天人族全都复活？”
这怎么可能？
这，如何做到？
西土。
魔佛山。
无天睁开一双魔眼，目瞪口呆地看向不周山，一道魔心咚咚跳动。
良久之后，他才嘴角一抽，道：“贫道前世最疯狂之时，也不曾想过如此疯狂的事。”
他作为魔祖罗睺转世之体，虽然再无魔祖灭世之意，但还保留有罗睺大部分记忆。
他清晰地记得，罗睺最嚣张，最自信的时候，也从来不敢对命运长河做这样的手脚。
无天看着不周山前那掀起亿万重巨浪的命运长河，听着那回荡整个洪荒人间的轰鸣，眼角抽了抽。
他摇摇头，叹息一声道：“哪怕是天道如此操弄命运长河，也早已经被命运反噬而死，而且整个洪荒也会被炸成齑粉。”
“人王却可以随意摆弄命运。”
他深深地看了子受一眼，这才缓缓开口道：“人王，你不再是掌控命运。”
“你，即为命运！”
说完这句话
无天魔心前所未有的通明剔透，一道无形的桎梏悄无声息地破裂消失。
这一份桎梏，是他继承了魔祖罗睺记忆的因果，是罗睺的狂傲与不甘。
无天自改灵山为魔佛山，成立魔佛教，完成对佛门最终一战后，就一直在闭关，想要破除这一道桎梏。
这桎梏不除，他永远不可能主证得天道级，会永远困于混元金仙。
他本以为还需要千年才能破除这在本源魔心深处的桎梏，却不想今日见到子受不周山之举，桎梏消失了。
人王修复不周山，召唤盘古真身，以开天三式开辟新天地。
现在，帝辛又随意操弄命运，要把千亿先天人族全都复活。
如此手段，无天心悦诚服，心中桎梏化于无形。
无天释然一笑，面向子受一礼，轻声道：“多谢人王相助。”
“等吾证道之时，再来感谢。”
说罢。
他周身魔气再起，化为一个魔茧，将他完全包裹进去。
……
地仙界。
通天眼神古怪地看着不周山前，连绵到巫妖时代最初时期的命运长河。
良久之后。
他才嘴角微动地开口道：“命运，轮回，因果，时空，全都被帝辛戏弄于股掌之间。”
“他如此做，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命运反噬，居然还能让人间气运不断暴涨。”
哪怕身为三清圣人之一，他这一刻也要承认被吓到了。
命运面前，天道都要束手束脚，小心应对。
天道圣人甚至只能推演命运变化，从而提前做好谋划布局。
想要操弄命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通天看着不周山前的子受，之前子受复活妖族和巫族时，只是复活了二族最重要的成员。
妖帝一家，十大元帅，十八将军。
十一位祖巫，八百大巫。
在通天看来，这已经是命运长河的承受极限，是洪荒的承受极限，再多就算命运没有反噬，洪荒天地也承受不住。
然而，现在子受要把千亿先天人族全都复活。
虽然现在洪荒人间扩大千倍，别说千亿先天人族，就是亿万先天人族也能容下。
但因此牵涉的因果，通天也不敢碰。
女娲在一旁也是表情惊骇，不敢相信子受敢这样做，而且已经做了。
她掐指推演良久后，这才开口道：“帝辛可以看透一切因果变化，推演万法演变。”
“他的双眼，可以看到任何一条理应存在之路。”
她虽然不知子受有法则神眸，但她可以推演出一些答案。
通天闻言，嘴角一抽，片刻后才道：“看来，这又是帝辛从外域得来的大道。”
沉默片刻后，通天突然表情怪异的道：“帝辛也许真能把父神彻底复活？”
……
不周山前。
命运长河轰隆作响。
伏羲推浪，神农作舟，轩辕和五帝保驾护航，逆命运而上，行千万里接先天人族回归。
然而，命运难逆。
逆行越远，压力越大。
此刻。
整个命运长河已经漆黑一片。
无量道光也被隐藏起来，似乎一切都变成混沌，连大道都化作虚无一般。
然而，子受不为所动。
他早已经用法则神眸推演一切可能，通过法则推演，找到了一条成功之路。
他看向人族圣殿，淡然开口，道：“商容，接旨。”
一直在人族圣殿的老丞相商容顿时精神一振，向子受一礼，朗声道：“臣接指。”
子受开口道：“随朕一同前往命运尽头，迎接人族先祖。”
商容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一张老脸上，须发飞舞，周身上下在这一刻，几乎要放出光来。
他连忙大声道：“臣领旨。”
说罢。
他把史书史笔一抛。
史书上凝聚出厚重和沧桑的气息，一条浩浩荡荡奔流不息的历史长河自史书中显化。
人族的历史长河，既是时空长河，也是命运长河的支流。
此时出现。
立刻跨越一切阻隔，眨眼间就把商容送到了子受面前。
商容在子受面前走出历史长河，老迈的身子站得笔直，须发无风自舞，精气十足的道：“大王，老臣来了。”
子受看了精神百倍的老丞相一眼，眼中篆文闪烁变化，随后他微微一笑，道：
“三皇五帝迎接先祖回归，缺少文书。老丞相提笔吧。”
商容满脸红光，提起史笔，展开史书，在其上写下一句。
“XX日，大王逆命运长河，迎接先天人族所有先祖回归人间。老臣领旨立文书为证。”
他在此停了片刻，脑海中浮现出子受曾经写过的一句诗文。
老丞相微微一笑，提笔如刀，落笔有神。
“归兮归兮，无与石斗兮。”
文书落定，顿时化作一片金光飞起，落在巨船的桅杆上熠熠生辉。
漆黑的命运长河中，立刻多出一抹明光。
但，这微光依然不足以为照亮已经漆黑一片的命运长河。
反而让如同吸引扑火飞蛾一般，引来无数命运反扑。
一股黑潮漫漫而起，涌上巨船。
这一刻。
帝辛太一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了。
兄弟对视一眼，齐声道：“吾来照亮命运。”
说罢。
帝辛太一同时踏入命运长河，化作万里金乌，太阳精火熊熊燃烧，眨眼间照亮巨船周围万里范围。
同时。
也将所有涌向巨船的命运反击，全都吸引到他们身上。
帝江见此，哈哈一笑，一步踏入命运长河，身化千万丈祖巫真身，手起拳落，一击将涌向金乌的命运反击打散。
其他祖巫心领神会，纷纷化作祖巫真身，踏入命运长河，守护巨船四周，劈波斩浪，推巨船逆行命运。
洪荒人间众生目瞪口呆看着不周山前的这一幕。
金乌掌灯，祖巫保驾，三皇五帝化舟逆命运。
这一切，只为逆转命运，迎回人族先祖。
问世间。
除大王谁能有此号召之力？
看着巨船桅杆上那金纸文书，也不知众生中谁第一个开口，随后越来越多的声音都加入其中。
渐渐，所有声音汇聚在一起。
响彻天地。
归兮，归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