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9章 难伺候

　　“杨君同志，是你这个市委书记说话不管用，还是我这个省委书记说话没人听啊？”

　　韩定邦淡淡的声音响起，可陆睿却没有从这话里面听出一丝生气的架势，听起来，玩笑的成分似乎更多了一点。

　　杨君也是宦海沉浮多年的人物，能成为H省第二大城市的市委书记，他自然有自己的过人之处，听到韩定邦的话也不着急，而是低头走到韩定邦的面前，低下头弯着身子道：“韩书记，是我的错，我承认错误，请组织处分我。”

　　韩定邦看到他这个样子，扑哧一声笑了：“你啊你，不要站在这里堵着路，人家小陆同志还在后面呢，你堵在这里，让他怎么办？真是的，我算跟你白打招呼了。”

　　陆睿听到这里，顿时在心里面笑了起来，看来韩定邦也不是很在意这种事情。

　　不过现在杨君倒是真的挡了陆睿的路，他站在车子的过道里面，陆睿因为跟在他身后的缘故，整个人都被挡在了车子的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韩定邦的座驾是一辆考斯特，现在陆睿和杨君两个人就那么站在过道上。陆睿蓦然间有些感觉，现在杨君应该是很尴尬的，不管是韩定邦不带一丝火气的批评，又或者是韩定邦让杨君坐下，都让他有些尴尬不已。

　　坐下？

　　坐在哪里？

　　韩定邦身边只有一个座位，坐那里的话，那可是一种极高的待遇，跟领导离的越近，就代表着跟领导的关系越亲密。而韩定邦的身后，还有一排座位，杨君也完全可以坐到那边去，可一旦要是坐在了那里，就显得有些特别了，身边没有人不说，显得像冷板凳，也可以理解为他在表现一种接受批评的姿态，韩定邦的话说的并不明了，杨君也很难办。

　　杨君此时也很尴尬，不知道自己该坐在哪里。

　　陆睿皱了一下眉头，忽然开口道：“杨书记，您还是坐在韩书记身边好了，这样可以近距离的跟领导做个检讨，我就坐后面好了。”

　　杨君愣了一下，想不到陆睿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插口。

　　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韩定邦听到陆睿的话，竟然一点不愉的意思都没有，点点头道：“小陆说的没错，你坐我身边吧，让这小子去后面，回头我再收拾他！”

　　杨君的反应也是极快，自然很善于应对这样的场面，马上在韩定邦的身边坐下来，嘴里说道：“那好，我就离书记近一点，也更有利于向您做检讨。”

　　嘴上虽然这么说，杨君却对陆睿的身份产生了好奇，这人竟然能在韩定邦面前说上话，而且韩定邦还丝毫不以为意，完全是不在意的表现，看来这个陆睿绝对不是樊涛跟自己汇报的那么简单了。

　　说起来，这里面有个小小的误会，樊涛在跟杨君汇报的时候，并没有说陆睿的身份，只是说这人是省委督查室的主任而已。隐去了陆睿身上的背景。这只是樊涛的一点小心思，倒是没想到竟然给杨君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意外。

　　陆睿等杨君坐下了之后，这才走到韩定邦的身后坐下。

　　韩定邦呵呵一笑，指了指陆睿对杨君道：“小家伙很不错，当初在团中央的时候我就看好他，黄世雄同志也很看重这个小家伙。”

　　杨君看着陆睿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韩定邦的话虽然很短，但是透漏的信息却足以让他对陆睿重视起来。

　　让韩定邦和黄世雄同时看重，而且要知道，黄世雄可是雾都市委书记，中央政治局委员。

　　最重要的是，这个年轻人是韩定邦在团中央的时候就看好的，那意味着，他以后必将成为韩定邦的心腹。

　　团系的力量实在是太强大了，到了杨君这个级别，想要往上升的话，必然要寻找一个政治势力靠过去，否则凭着你自己的力量，想要在步步为营的官场当中获得提拔，尤其还是正厅到副部的这个关键时刻，真的很难。

　　而杨君选择的就是韩定邦这一系。今上明年即将交权，陈治国同志出身团中央，韩定邦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干部，靠上了韩定邦，就等于靠上了一条大船，杨君很清楚，假如等到韩定邦全面掌控H省的局面自己再靠过去的话，估计就晚了，锦上添花永远比不上雪中送炭，只有在这个时候自己靠过去，不管最终是否能够进入常委会，都将会在韩定邦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时候，就听到韩定邦接着问道：“具体的行程，你们齐城市是怎么安排的？”

　　杨君一愣，开口回答道：“我们是这样考虑的，书记您坐了半天的车了，现在也不早了，先到市里面休息一下，我跟范市长向您汇报一下我们齐城市的工作情况，然后咱们吃顿便饭，视察呢被安排在下午，具体我们选择了六个地方，都在下属各个区县。不过这么安排的话，下午的时间会很紧张，因为区县之间隔着不算近，领导您需要考虑考虑视察那几个。”

　　韩定邦没有说话，陆睿在心里面则是暗暗点头，这齐城市领导考虑的倒是很仔细，把各种情况都考虑到了。

　　韩定邦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杨君，淡淡的说道：“都是那几个地方，你给我说说。”

　　杨君道：“齐城第一机械制造厂，富区第一重型机械厂，富区钢厂，这三个地方是齐城工业的龙头企业，代表我们齐城工业未来的发展方向。另外呢，龙溪县健民养殖基地和高产水稻基地，加上嫩西农业园，是我们齐城农业的发展示范基地。”

　　还没等他说完，韩定邦就直接插口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们不用休息了，先去机械厂看看吧。”

　　齐城第一机械制造厂，是H省重点工业项目。解放后，由于历史原因，齐城成为北方有名的重工业基地，在这里有不少大型国有重工业企业，而第一机械制造厂，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齐城第一机械制造厂现在准确的说应该叫做齐重数控装备股份有限公司（简称齐重数控），始建于1950年，是国家一五时期重点建设的156个项目之一，为华夏机床行业大型重点骨干企业和行业排头兵企业。重型机床产品的技术水平和生产制造能力已经步入世界第一方阵，国内机床市场占有率达到50％，高端产品全面打入欧美、韩国、日本等30多个国家和地区。可以说，成为齐城一个重要的工业企业。

　　在这里考察结束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一多点了，原计划是在市里面吃饭，餐厅也安排好了，韩定邦的车队在前，市委市政府四套班子的领导在后，一行人来到了预定的饭店。

　　这个时候已经是快要十二点半了，正好是饭口的时间。这家饭店除了经营正常酒席之外，似乎还有外卖的盒饭，在一行人经过一楼大厅向楼上走去的时候，韩定邦忽然转过身朝着卖盒饭的窗口走了过去。

　　来到那个盒饭窗口，韩定邦指了指放在服务员身边的盒饭问道：“这个多少钱一盒？”

　　韩定邦这个省委书记一动，这个队伍都动了起来，也许是因为这么多人还穿着黑西服围过来的原因，服务员一下子愣住了，没有回答韩定邦的话，好在陆睿机灵，笑呵呵的说道：“这个说不准的，我记得上学的时候，这样的盒饭是分种类的，有素有肉，加的东西多自然就贵一点，一般都是两素一肉。”

　　感激地看了一眼陆睿，杨君心道这是今天第二次了，这个小年轻明显能在韩书记面前说上话，否则的话自己在韩定邦面前可丢大人了。

　　女服务员这时候也缓过神来了，看到自己面前的这帮人一个个都挺严肃的，就陆睿露出了一点笑容，就对他说道：“您说的没错，我们有价格表的。”说着，指了指旁边的一个价格牌，只见上面分别标明了多少个菜配什么样的价格。

　　韩定邦看了一眼陆睿，笑道：“看来学校的习惯倒是没忘。”

　　然后对那个服务员道：“给我一个五块的，两素一荤就成。”

　　那服务员一愣，下意识的拿起一盒盒饭递给韩定邦，韩定邦接过之后转身就走。

　　他这么一弄，其他人顿时都傻眼了，眼看着韩书记拎着一份盒饭走远，还是陆睿激灵，轻轻的推了一下还在发愣的陈扬，开口道：“给我也来两份盒饭，要五块的。”

　　那女服务员更有意思，指了指韩定邦的背影道：“他，他还没给钱呢。”

　　杨君也反应过来了，指了指自己身后所有的人道：“你把人数记住，然后一起结账，给我拿一盒。”

　　说完，拿起一盒盒饭，然后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市委办主任说道：“你记住，一会儿付钱。”

　　市委办主任点点头。

　　不到几分钟的功夫，原本在那里的盒饭一下子都到了这帮领导的手里面，一帮人人手一个盒饭，跟在韩定邦的身后进了餐厅。

　　陆睿和陈扬跟在韩定邦的身后，陈扬隐晦的冲陆睿挑了一个大拇指，意思你小子真聪明啊，反应那么快。

　　陆睿则是什么话都没说，就那么坐在了韩定邦的身边，递给韩定邦一双卫生筷子，笑道：“韩书记，给您筷子。”

　　韩定邦看了一眼陆睿手中的盒饭，点点头道：“你小子，在下面没少吃盒饭吧？”

　　陆睿笑了笑，点头道：“我吃惯学校的东西了。”

　　两个人这一问一答间，让旁边的人大为惊讶，不少人都知道这个年轻人不过是省委督查室的一个主任而已，可现在在韩定邦这个省委书记的面前却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架势，而韩定邦还不以为杵，很明显觉得很正常，这让大家都暗暗好奇起来。

　　很快吃完了盒饭，原本按照下一个计划，是视察齐城第二制药厂，不过韩定邦却忽然改了主意，看着陆睿笑道：“小陆，你说我们下一站去哪里？”

　　陆睿顿时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自己的身上，苦笑了一下道：“既然这样，那就到富区一重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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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富区一重看看？”

　　陆睿的嘴里面吐出这句话的时候，杨君的脑子嗡的一声，差点没当场喊出来不行。

　　韩定邦听到陆睿的话，转过头问杨君道：“到富区的话，路上需要多长时间？”

　　杨君楞了一下，回答道：“要是出市区不堵车的话，五十分钟就能到了。”

　　眉头皱了起来，韩定邦摇摇头道：“那有点慢，现在去了的话，今天就没什么可看的了。”

　　说完，他看向陆睿道：“看来你的建议不可行啊。”

　　陆睿微微一笑：“本来也只是一个建议。”

　　韩定邦道：“去宾馆休息半个小时，一会儿去第二制药厂，下午跟齐城市委市政府的同志们座谈。”

　　杨君能说不同意么？他现在是满心欢喜的答应着，马上跟自己身边的人传话，让人去准备。

　　到了宾馆，韩定邦并没有跟陆睿多说什么，而是直接去了房间休息。陆睿也分配到了一间房，正要休息一会儿的功夫，房间门被人敲响，没想到却是杨君找了过来。

　　“杨书记，您怎么来了？”陆睿一脸的惊讶。

　　杨君满脸苦笑地看着陆睿，身边站着同样苦笑的樊涛。

　　樊涛先开口道：“陆主任，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陆睿一笑，让开房间的门，请樊涛和杨君两个人进来。

　　几个人坐下之后，樊涛率先开口道：“陆主任，富区的事情，我跟杨书记都不知道，没想到唐志国竟然……”说着，他叹了一口气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陆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杨君，樊涛的开头是他早就预料到的，而杨君的态度才是最重要的。

　　杨君现在心里面已经快要把唐志国恨死了，他刚刚才知道唐志国究竟在跟陆睿吃饭的时候干了什么，骄狂也就罢了，竟然把陆睿要查的那个公司老板给叫去，说什么赔点钱死了。

　　“猪啊！一头猪啊！”杨君当时就破口大骂，你要做这种事也应该讲点策略吧，一桌子十几个人，不仅有富区的几个干部，还有陆睿的下属在，要是他那么容易的答应了，那这个主任也别干了。

　　更关键的是，杨君没想到唐志国竟然跟富区负责城市规划建设的房地产公司还有瓜葛，听樊涛跟自己汇报的情况来看，陆睿应该是查到了不少东西，否则的话，不会揪着不放的。

　　“陆主任，唐志国这个同志，唉，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杨君的语气沉重，无奈的摇了摇头。

　　陆睿却是无所谓的样子，他早就知道杨君会是这个态度，别说是自己曾经的秘书了，就是现在的秘书，要是在省委领导考察，眼看着就可以提拔的时候给自己添乱，照样收拾。

　　对杨君笑了笑，陆睿慢慢说道：“杨书记不必自责，这个事情呢，我看其实也没什么，谁都有用错人的时候，咱们也不能保证每一个干部放出去之后到了下面都会一直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嘛。”

　　他的这句话，看上去是在安慰杨君，可话里面的意思，却是在告诉杨君，让他安心，省委督查室的这次行动，不会牵扯到市里面，只是就事论事。

　　沉吟了一下，陆睿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提醒这位杨书记一声，不管怎么样，陆睿既然能够猜得到韩定邦这一次是打算用杨君的，那么就表明自己以后跟这位肯定要打交道的，多个朋友多条路，没必要在这件事上面因为一个唐志国两个人结下什么疙瘩。官场之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强。就算你有再大的本事和门路把对方踩在了脚下，可是却没办法把对方踩死，万一对方抓住机会反咬你一口，那就等着倒霉吧。

　　斗争永远不是主流，平衡才是王道。

　　“杨书记，您不要多心，这一次韩书记来齐城，就是考察考察工作，我看齐城的发展还是不错的嘛。”

　　陆睿忽然岔开了话题，让杨君和樊涛微微一愣。

　　杨君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陆睿，露出一丝不解的神色来，这位陆主任跟韩书记的关系不浅，这个是上午所有参加了视察的人都能够看得出来的，陆睿在韩定邦的面前一副谈笑自若的样子给大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是这个时候他跟自己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

　　要知道如今的领导干部们，出门的时候都喜欢前呼后拥，喜欢那种把一切事情都掌握着的感觉，说白了，就是喜欢跟下面的人玩一玩神秘感，韩定邦这次到齐城市的考察，不但消息来得突然，行程也是完全没有按照市里面的安排，这让下面的干部们都有些奇怪，就连杨君这个市委书记心里面也是没有底的，而陆睿这个时候说出这样的话，让杨君的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

　　看他的反应，陆睿心中一笑：“不愧是韩书记看上的人，到底是聪明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