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殇

　　林风当然不是至尊，能够挡住薛家大长老全力一击而不受伤，全赖于三纹灵甲。

　　只不过，学员、导师们见识浅薄，别说三纹灵甲，即使连凡甲也未曾听说过，因此，便下意识地认为林风已经踏入了那传说中的至尊之境。

　　“林风。”仲威沉声地道：“这家伙既然不守规矩，那么……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杀了他。”

　　虽然杀了薛家大长老必然会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但为了表明皇室的态度，为了拉拢林风，他不介意承担这巨大的风险！

　　其声音虽小，但却并未刻意压低，附近之人，自然是听得清清楚楚。

　　那模拟实战场地之内的薛家大长老，也是脸色大变！

　　周围学员、导师们皆是双眼充满希冀地看着林风，他们心中早已恨死了这位薛家大长老，恨不得食其肉、咀其骨，是薛家大长老重伤老院长，如今老院长依然被其挟持，一度濒临死亡，除此之外，学院里许多学员都被薛家强者打死打伤，这笔仇，他们自然不会忘记。

　　说实话，对于仲威的提议，林风此时也心动了。

　　别人害怕薛家，他可不怕！

　　大不了，这次回到帝都之后，他便暴露自己可以炼制三纹灵甲的秘密，届时，必将引来无数的高手，八阶、九阶，乃至至尊！薛家虽强大，却也决不敢同时与这么多强者为敌！

　　就在他思索间，模拟实战专用场地内传来一道声音：“想杀老夫！？哼，那便一命抵一命吧！”

　　这声音刚刚落下，大门嘭的一声被踢飞，碎裂一地。

　　只见薛家大长老那狼狈的身影，缓缓走出，而其手中却提着一个人……老院长。

　　“院长！”

　　“院长！”

　　“院长！”

　　四周学员与导师们，以及几位年级组组长，皆是惊呼一声。

　　此时，老院长谢秋风已经重伤垂危，呼吸若有若无，眼皮半睁着，瞳仁往上翻着，遍体鳞伤，衣衫破烂，胸口、腿部与额头上皆是被磨掉了一层皮肤，大量的鲜血渗出，令其整个人看起来极其凄惨可怖。

　　“你……”林风脸色一变，声音寒冷道：“老狗，放了院长！”

　　“放了院长！”

　　“对，快点放了院长！”

　　周围众人立即高声附和，一重重声浪传了过来，声势浩大。

　　然而那薛家大长老却是冷哼一声，脸上露出狠辣的表情：“放了他？想得美！老夫还指望着黄泉路上有个伴呢！”

　　他现在也是破罐子破摔，既然都已经撕破了脸皮，那么唯有这一个不太光彩的办法才可能令他保住性命。

　　他在赌，赌林风是否看重谢秋风，是否可以为了谢秋风而放过他。

　　而林风的反应，也令他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只要林风在意谢秋风的死活，那么他便是暂时安全的。

　　“说吧，到底怎样才肯放了老院长。”林风冷冷道。

　　“放我走！”薛家大长老掐着谢秋风的脖子，狞笑道：“否则，我可以保证，这家伙一定比我先死！若不信，咱们可以试一试！”说着，他掐着谢秋风脖子的手便略微用力，顿时令谢秋风呼吸更加困难。

　　“住手！”林风大声吼道。

　　谢秋风是他的恩人，在他最落魄无助的时候，谢秋风提供了清风学院，让他与几位弟子有一个安全的地方落脚，同时，也是谢秋风让他成为带队导师，才能够令他在短短时间里成为四星炼器师，且精神力、大地亲和力与武士修炼天赋皆是提升了一大截，若没有谢秋风，便没有如今的林风。

　　是非曲直，恩恩怨怨，林风心中清楚明了。

　　他沉声道：“我答应你。”

　　闻言，仲威不禁皱了一下眉头，但却并未说什么。

　　“你马上放了院长，我可以答应不杀你。”林风直视薛家大长老。

　　“哈哈哈～哈！”薛家大长老大笑起来，“你当老夫是傻子吗？若是老夫放了他，只怕立即就会受到仲威的攻击！老夫可不会傻乎乎的相信你真的会履行诺言！”笑声停止，他脸色立即冷了下来，“要么让老夫带他走，直到一个老夫认为安全的地方，再放了他，你们不许追来，要么……便一起死！你自己选吧！”

　　“不行！”林风立即坚决摇头，“谁知道你届时会不会伤害院长！”

　　薛家大长老不相信他，他……同样不相信薛家大长老。

　　一时间，双方互不相让，谁都不相信谁。

　　“咳咳……咳咳……”

　　这时，谢秋风缓缓抬起头，勉强地睁开眼皮，极为虚弱地道：“林风……清风学院和我谢家后人，以后便交给你了！另外，那东西在你弟弟的衣物木柜里，让你弟弟吞下，或可救他一命！”

　　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薛家大长老心头涌起一股不妙。

　　他呵斥道：“给老夫闭嘴！”

　　“呵呵。”谢秋风艰难地偏过头，看了薛家大长老一眼，随即大声笑了起来，“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也不知他哪来的力气，笑声竟是如此响亮，“我是谢家历代家主中最平庸、最没用的一位家主！但……谢家从来都没有贪生怕死之徒……我谢秋风窝囊了一辈子，死亦……呜呜。”

　　当谢秋风说到这里，薛家大长老心头的不安，越来越浓，他知道，不能让谢秋风继续说下去了，于是，一只手直接捂住谢秋风的嘴，令其说不出话来。

　　只是，他的手才刚刚捂上去……谢秋风脸上却是露出一抹嘲讽之色。

　　随即，谢秋风浑身一颤……嘴角慢慢地溢出一缕鲜血。

　　灿烂的鲜血，如纯洁的莲花般，盛开。

　　这一刻，他的呼吸停止了，他的心跳，同样停止了。

　　“混账！”

　　薛家大长老心头猛地一跳，他万万想不到，谢秋风竟然会在这关键时刻咬舌自尽，这顿时将他所有的计划都打乱了，他……原本便准备依靠谢秋风逃出生天的，如今，谢秋风已死，那么他的处境……顿时危险起来了。

　　果然，当谢秋风断气的那一刻，林风目疵欲裂，大吼一声：“院长！”

　　四周所有人也是齐齐悲呼一声：“院长！”

　　不知是巧合还是天意，这个时候，那高空之中，竟是飘起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飘落下来，一股股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在述说着什么悲伤的故事，就连老天，都在为这位可敬的老人离开人世而感到悲伤。

　　一幕幕往昔的画面，在学员们脑海中浮现。

　　他们记得，当初有一个天才学员将一位同班贫民学员打成重伤，而其导师却偏袒那天才学员，对此事不闻不问，最后是老院长出面，极为严厉地惩罚了那位导师与那位天才学员，且弯腰向那位被欺负的贫民学员道歉，还亲自将其送入医馆，给予那位贫民学员人生最大的尊严。也是从那以后，即使天赋再高的天才，都不敢对任何一个学员出重手。

　　他们记得，当初学院想要扩建，盖一栋办公大楼，几位学院高层提议增收学费……却被老院长一口否决，不仅如此，老院长还私人拿出一笔钱，翻修学员宿舍，更换炼器工具，修葺训练场、模拟实战专用场地等。

　　他们记得，曾有一位学员的父母得罪了荆门城省的一个大人物，随即带着其孩子来到江龙县，将其孩子送入清风学院，后来那位大人物找上门来，杀光了那孩子的亲人，且冲入清风学院准备斩草除根，是老院长，将其拦下，拼死保住了那学员。

　　他们记得，许多刚加入清风学院的年轻导师，战战兢兢地工作了一段时间后，便被谢秋风不拘一格提拔重用，如今身处要职，成为清风学院的中流砥柱。

　　他们记得……

　　太多的太多，恍惚间，那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他们的脑海中。

　　在清风学院，他们不会受到生命的威胁，不用担心被导师歧视，不需要担忧学院以各种理由来增收学费，在这里，他们可以安心地学习，他们享受到的教导与各类设施，价值远超过他们付出的学费……在这里，他们感受到了尊严！

　　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慈祥的老人。

　　“老院长。”一道带着哭腔的悲戚声音，从人群中传出。

　　学员们，纷纷哽咽起来，其中许多人甚至忍不住抱头痛哭，哭声是那般的绝望、那般的撕心裂肺。

　　那个无比爱护他们且备受他们敬爱的老人，不在了。

　　这一刻，他们的天，塌了。

　　他们便像是失去了父母的孩子，情绪瞬间便崩溃了，压抑不住的悲伤，从心底深处狂涌而出，眼泪便如那决堤的江河，汹涌地流下。

　　只是无论他们如何呼喊，如何悲伤，如何绝望，无论他们心中的痛是如何的撕心裂肺，那一个老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直到死去，老人的脸上，也依然带着一丝悲壮！

　　正如他临死前没有说完的那一句话：“我谢秋风窝囊了一辈子，死亦何妨！”

　　死亦何妨？

　　简单的四个字……却成了他的绝唱。

　　而他眉宇间，却始终挂着一丝忧虑，他即使离开了人世……也依然还在担心着清风学院这些学员和导师们吗？

　　天空的雪，仍是那般凄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