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不是主角

    王青摩挲了几下手上的玉册，玉册莹润白皙，自生豪光，若在凡人世界，已足以成为镇国之宝，而在四明山上，它不过是入门练气法《练气诀》的传功玉册，门人弟子，人手一册。


    “《练气诀》？这么烂大街的名字，跟四明山这四品宗门也是很配了。”王青喃喃说了几句，才长长叹息了一声，想必那些高品宗门的功法一定珍稀少见许多。


    王青并不是此世之人，而是来自一个并无超凡力量的世界。他前世劳心劳力，也只能混迹在平凡人群当中，看同学高中榜首，看同事平步青云，看朋友横财暴富，看渣男左拥右抱……刚刚重生于这个世界时，他怅惘之后，喜大于惊，以为自己终成天选之子，一定背负着重大使命，当战无不胜，成就一世传奇。


    因此方区区八岁，王青就想办法撺掇着父亲于乱世之中竖起反旗，结果出师未捷，第一战就差点全军覆没，最后不得不带着残兵余勇，投入另一路诸侯麾下，花了好几年时间，费尽心血，方挣了个从龙之功，成为新国贵胄。又两年，父亲大人被皇帝杯酒释兵权，死死看住，王青也只能当个闲散勋爵家的废二代。


    十四岁时，王青偶然听闻仙神传说，就一心要踏上求仙之路，结果从够得上的宗门往下数，二品宗门天剑宗说他没有剑修天赋，这也罢了，三品宗门百花谷竟然说他是个男的，不能收——这不是性别歧视嘛，总有一天他要让谷里那帮老娘们后悔。


    另一家三品宗门青云派，也说他天赋不足以入门，但是愿意给个机会，可以先去宗门里扫厕所洗马桶，看看过几年有没有机会列入门墙——虽然前世他也看过一些从扫厕所开始的主角传奇，成就一世之尊，但落到自己身上，还是罢了。


    活难干，屎难吃啊。


    最后只得入了四明山这家四品宗门——此世宗门共分六品，上下所属。比如四明山就隶属于三品宗门青云派，青云派又是二品宗门天剑宗的下宗，天剑宗和另一家二品宗门藏玄派，便是这周边多国，十万里地界上一等一的主宰势力。


    “唉！”王青又叹了一声，他彻底冷静下来了。


    他确然不是此世主角，什么天选之子，气运之子，也统统跟他无关。他一向是个务实的人，只是被穿越这惊世骇俗的遭遇给短暂迷惑了，此时冷静下来，顿时转换思路。主角有主角的行事方式，配角自然也有配角的，毕竟，主角头顶是有不死光环的，而配角，全身上下各种头都镶上环，该死也还是得死。


    王青摇摇头，把这些杂念丢掉，手上轻触传功玉册。


    一道蒙蒙青光从玉册中伸出，定在他眉心，无数古朴文字，各式各样的行功图循着青光，灌入他眉心所在。一股剧痛旋即生出，极难忍耐，幸好此前传功长老已经有过交代，王青只需要咬牙坚持，果然，十息左右，那股痛感就渐渐消散，转而变成一股飘飘欲仙，叫人沉溺其中的舒爽感觉，恨不能一直这么享受下去。不过那玉册并不如何持久，又经过十息，青光泯灭，传功玉册咔嚓一声，化成粉末，无风自散。


    一本入门功法，竟然有这么多内容，每一重都有数万字的释义、举例，并配以详细之极的图示，其中列明了种种新人可能犯下的错误，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则是各种修行的名词解释。


    诸般穴位怎么分辨？十二正经如何感知？气感是何种感觉？行气如何驱动？


    什么叫精气神？什么是性和命？


    经此传功，王青要是能穿回去，必然是资深神棍一枚，成为一代大师也不在话下。


    王青放下肖想，抬手按住眉心，揉了揉，同时心念一动，关于《练气诀》的内容和图像，就纤毫毕现，显露而出，最前是一段修行歌诀：


    “练气十三，筑基有九，结丹已是神仙客，元婴直往天中游；化神掌风云，水火听号令；大乘观天地，咫尺天涯间；飞升炼真仙，终得见，大道真颜。”


    王青想到传功长老说的话：“知道为什么练气和筑基会分的这么细吗？两境相加，一共二十二重，而从结丹开始，不过前中后作大略划分。这是因为你们当中九成九的人，终你一生，都只在这两境厮磨，若是分的少了，有些人二、三十岁已经是练气，到了六十岁，还是练气，这却是不好听。但你们自己须得清楚，练气好修，筑基不难，从结丹一境，才是修行真正的开始。”


    练气好修，筑基不难！


    王青的灵神感受着自眉心印堂往上，自神庭、百会，再转风府、大椎等一路往下，直入丹田的气感，此时他还不能入微内视，一般而言，至少要到练气九重之后才有可能，而练气一境，不过是壮大气感，贯通十二正经，手三阳、手三阴、足三阳、足三阴，直到气感充盈己身，百川归流，于丹田筑成丹神之基，就自然进入筑基之境。


    “我既没有气运加身，也没有惊人天赋，只得勤修苦练，才有一丝可能得见上境风光了。当然，若是能够找到那些天命所在的主角，随身在侧，说不定道途也会平坦很多……”


    王青收拾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垂目抱印，渐渐沉入牵引气感的宁静中去。


    精舍之外，灵鸟啁啾，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汇聚而来。


    ……


    一月时光，倏忽而过。


    “练气不难，也要看人啊。”


    王青感叹一句，又摸了摸腹部，这一个月依靠五谷丸维持身体所需，确是缺了一点实感，总觉肚子一直空着。摇摇头，这修道生活要适应的还有很多呢。


    他正要体悟一下这一月修行所得，精舍的门就被敲响了。


    门口站着的人，袖口留白，并没有赤金绣线，是和王青同年入山的新人。


    “这位师兄有事？”


    出于一个配角的自觉，王青面带微笑，客气的很。


    “我叫周云松，是代陈枫师兄来邀王师弟共襄盛举的，王师弟倒是傲气的很，我们等了你一个月都等不到，只好上门来请你。”周云松先是凝目看了王青几眼，似乎想要看看他的《练气诀》练的怎么样了，不过不入化神，不开天眼，都是白看，何况周云松只是个菜鸟。


    王青有点迷茫。


    这才入门一个月，新手期才刚结束，他怎么就多了个傲气的名声，这特么不是配角模板，而是炮灰模板啊。


    “呃，周师兄，陈枫师兄是？”


    周云松眉头一皱，上下扫了王青一阵：“你莫不是在耍玩我？”


    “怎么会，师弟入门之后，还没有出过自家精舍呢。”


    “倒也是，”周云松摇摇头，颇为语重心长：“王师弟，修道不是这么修的，财侣法地，缺一不可，你枯坐精舍，财从何来？道友何在？真法从哪里求？”


    “受教了。”


    周云松终是认定了王青是个脑袋不好用的，也不跟他多话，指明来意：“陈枫师兄是本代弟子中最有天赋的，灵华之光五寸九分，是诸弟子第一，据说往前三代，也没有超过他的。入门之后，又进太上长老严师祖执掌的九元府修行，结丹有望，元婴可期。便连上一代的翘楚弟子梅英月师姐，也对陈师兄另眼相看。我们一帮同代弟子，正要向门内推举陈师兄为本代大师兄，王师弟以为如何？”


    天赋卓抜，盖压三代，太上长老破格收徒，美女师姐青眼相加，诸弟子云集景从——这，不就是主角模板吗？虽说四明山这种四品宗门的主角，也许连大世主角的边儿都够不上，只能算是菊部主角，但说不得就是本门的中兴人物，第一个元婴后期、化神之类的，也是有利可图的呀。


    王青眼睛渐渐发亮。


    “周师兄，我觉得你们的计划，颇有疏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