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分鸡看天下

    “大师与雷洪什么关系？”


    宗信摇头道：“晚辈并不知道此人就是夜天子雷洪，当日在房顶赏月，雷洪闻到酒香便向晚辈讨一杯酒喝。为还饮酒之情，于是指点晚辈两招，之后再没见过。”


    赵敬点头道：“是他的风格，雷洪这小子好吃好喝，只要能满足口舌之欲，让他教你化极手都不成问题。好了喝酒喝酒，今日老夫高兴得很啊～”


    赵敬喝酒的时候别人都不敢动，因为他太兴奋了，兴奋到身边所有人都感觉极度危险。只要赵敬稍稍抬手，恐怕就会有人死在当场。


    唯一敢与赵敬推杯换盏之人就是宗信，既然在练功房里没有杀掉自己，那么赵敬就不会动手。他这时候只是高兴，高兴到无法自制，所以才会发出如凌厉的气势。


    赵敬连喝了好几壶才渐渐压制住兴奋之情，身边的人都缓了一口气，真以为家主要杀人。


    “宗信大师，老夫有一事想问，大师一定要给这个面子。”赵敬深吸一口气道：“如今天下大乱，谁当皇帝都不奇怪，不知往后天下该跟谁姓？”


    宗信道：“贫僧虽然没见过‘迟来道人’，不过贫僧却猜到他对前辈说了什么。在座都是明白人，贫僧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倒不如开诚布公，这片天下会跟谁姓？跟在坐的各位姓。”


    赵敬捂住胸口猛灌自己一壶酒才冷静下来，这句话迟来道人也说过，不过迟来道人说的非常隐晦。


    那是十几年前，赵敬废尽千辛万苦找到了迟来道人，他想知道赵阀是否可以争雄天下。迟来道人告诉赵敬，他会遇到一个和尚，只要受和尚一掌便能练成苍穹无极。那便是赵阀争霸天下的第一步。


    赵敬把这件事情委委道出，但却并不完整。因为迟来道人还告诉赵敬，如果强行争霸就算得了天下也不会长久。这个和尚是关键，和尚说天下姓什么，这天下就姓什么。如今这个和尚竟然说天下会姓赵……在坐各位都姓赵不是吗？


    所以赵敬对宗信的态度甚至堪比亲爹，不惜将孙女许配和尚也要留住宗信。否则偷学九天真气已经是死罪了，赵敬非常抠门这是他生平唯一一次自愿亏本。不但默认宗信偷学九天真气，甚至还赔了一个孙女。


    宗信轻笑道：“如今天下大乱，改名换姓如打雷下雨一般寻常，赵阀若强行出兵，即便得了天下又如何？只会成为众失之地，过不了多久又会更名。天下不稳，赵阀稳固，何必以稳固换不稳？笑到最后才能笑得最甜。”


    “师父，我不姓赵。”


    “我知道，所以我带你来了。”


    除了天涯之外，在场所有人都听懂宗信的意思了。天下不但会姓赵，还会姓郭，因为这个小和尚是郭威之子郭信……


    难道下一个得天下之人会是郭威？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赵敬怒道：“怎么会是他？”


    打死赵敬也不相信，郭威此人忠厚仁义，绝不可能以下犯上。更何况他是刘知远的生死兄弟，怎么可能夺取侄儿的江山？


    赵敬一直以为下一个夺取天下的人是李守贞，他是河中节度使四处招兵买马早有叛乱之心，又是义成军都虞侯，掌管开封所有兵权。与此同时他与夜天子雷洪私交密切，只要李守贞叛乱，七成以上能得天下。


    但李守贞害怕一个人，那便是宰相郭威。拥有天下兵马大权，而且武功盖世。若不是郭威驻守开封，恐怕李守贞早就派人把隐帝刘承祐给杀了。


    不过这个担心可以忽略，只要李守贞请到雷洪出马，雷洪可以牵制郭威，到时候李守贞带着大队人马直接杀入皇宫。待一切平息之后，先报喜，再报丧，便能顺利登上天子之位。


    可惜雷洪地位已经太高，他犯不着为了李守贞与郭威硬拼。这片天下跟谁姓对于雷洪来说没有区别，因为他是夜天子。


    “哦～～师父，你的意思是我爹能当皇帝？”天涯终于反应过来，其实早就听出这个意思，但反应过来还是吓了一大跳。


    “反应太慢……不过这话千万不能说出去，否则为师废你武功，然后阉了你。”


    “弟子知道，只是不敢相信。”


    赵敬咬牙道：“据老夫所知，郭威并无谋反之心，为何不是李守贞？”


    “或许李守贞有这个机会，但是……”宗信自信笑道：“李守贞得罪贫僧了，贫僧正往开封而去，准备把李守贞给杀了，阀主不会阻止贫僧吧……”


    怎么可能？


    赵阀的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疯和尚在说什么？他的意思是原本李守贞应该夺取这片天下，但李守贞得罪了他，所以他要把李守贞给杀了，让他得不到天下。这话说的太大，太可怕，他一个和尚能控制天下谁当主人不成？


    如果是一个普通和尚，一定以为他是疯子，但宗信乃是得道高僧，他绝不会无缘无故的说这种话。


    “阿弥陀佛，李守贞若是得了天下，苦的是天下百姓。贫僧不在乎谁当皇帝，只希望为君者宅心仁厚，善待百姓而已。”宗信双手合实道：“所以诸位也要好好想想，是天下姓氏重要，还是百姓安乐重要？贫僧年纪尚小，功力自然不比李守贞，不过杀人未必需要亲自动手。”


    赵家的人都不是傻子，但听完宗信的话之后，感觉自己很傻很天真。宗信竟然说下一个得天下之人是郭威，那他为何收郭信为徒？


    如果郭威真当了皇帝，以他的年硬撑十几年没有问题。那时候郭信已经长大，他学会了宗信所有的本领，然后继位称帝。事事先人一步，文才武功高人一等，那时候天下想乱都难。


    难道这就是得道高僧的计划？天下大乱，所以他故意培养一个天下无敌的明君，到时候天下确实一片繁华，但赵阀将永无争霸之日。


    “师父，难怪你教我治国之道，用兵之法，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爹能当皇帝，你希望我长大之后当一位明君对吗？”郭信不傻，而且不怕赵阀的人，所以直接问了出来。


    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才赵阀的人只是怀疑，但被人说破之后立马确定这个想法。确实得道高僧不假，但他这样做的话……赵阀何时才能夺取天下？


    “你笨啊～当皇帝有什么好的？师父再教你一件事。”宗信忽然指着桌上的一只烧鸡道：“天涯，你看这只烧鸡，一桌人分，你要分哪块？诸位也都说一说吧，长幼有顺，就从两位赵叔叔开始吧。”


    “鸡腿。”


    “鸡翅。”


    赵弘殷和赵弘德两人认为这两个部分是最好吃的肉，所以选这个一定没错。


    宗信摇头道：“庸才，元曹兄你要哪块？”


    赵匡济道：“鸡头。”


    “人才……元朗兄，你要哪块？”


    “鸡肉。”


    宗信笑道：“贱人，不过我喜欢。元吉，现在只剩鸡骨头了，你也没得分了。”


    赵匡义轻笑道：“把骨头扔了吧，我就要这个空盘子。”


    宗信忽然脸色大变，咬牙道：“天才啊～～可惜了。阀主，你看明白了吗？”


    赵敬闭上眼点了点头，他心里如明镜一般。宗信虽然让子孙分鸡，但其实分的是天下，也分出了一个人的品行与能力。两个儿子确实是庸才，鸡腿鸡翅都说得出口……


    长孙赵匡济是个人才，但是目光短浅，占了鸡头，鸡头难吃无肉，纵然统领全身，但却毫无用处。


    次孙赵匡胤是个贱人，竟然直接把鸡肉全部拿走，让别人吃什么？不过却是非常优秀。也难怪宗信大师喜欢这个贱人了，宗信大师也是这种性格。


    三孙赵匡义才是真正的天才，他竟然在没有任何东西可分的情况之下，扔掉骨头拿走空盘。有了空盘装下的就不是一只烧鸡那么简单，他能装天下。


    三孙赵匡义的情况就如同分鸡一样，他年纪太小，等他有能力分鸡的时候……恐怕只剩骨头了。可惜生不逢时，也难怪他眼中稍带恨意。三孙赵匡义才是真正的天才，可惜啊～


    虽然对两个儿子有些失望，但三个孙子都很优秀。倒是让赵敬非常安慰，毕竟将来赵阀想要夺取天下，必定是三个孙子之事，那时候两个儿子的年纪也都大了。


    宗信摸着天涯的小光头无奈道：“连盘子都被人拿走了，你现在什么也没得分了。”


    天涯轻笑道：“弟子既然什么都没有，那就当分鸡的人。”


    “好，说的好。现在明白为师的用意了吧。”


    “弟子明白。”


    赵敬真想竖起三个大姆指佩服宗信这位得道高僧，一个小小的分鸡竟然能分出天下大势。最后让他的弟子成为分鸡的人，虽然没有得到天下，却能傲世这些分走天下之人。


    “阿弥陀佛，阀主你明白吗？”


    “大师费心了。”赵敬闭着眼点头，仔细回味刚才的分鸡。


    精妙，确实精妙，想不到这位宗信大师小小年纪竟然有如此眼界心胸，确实智谋过人。若得他相助，天下早晚会姓赵。


    分鸡之中的含义有多少人明白？除了赵子燕其它人都明白。其中最不高兴的就是赵匡济，自己分走鸡头是最好的选择，谁能想到二弟赵匡胤这个贱人竟然会说出鸡肉……就如宗信所说，这是一个贱人，但确实比自己高明许多。


    不过这一次分鸡让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是，年仅8岁的赵匡义居然会倒掉骨头拿走盘子，真是神来之笔，确实天才过人，远胜大哥赵匡济。


    年龄稍长的天涯竟然要做分鸡的人，即便空盘子都被拿走，他还是能略胜一筹……


    这两个小子都是天才，让人害怕的天才。赵匡义是赵阀的人，自然不会对他产生反感，但这个叫天涯的小和尚……真想杀他灭口，但难保往后天下不是由他扶持。从分鸡来看，宗信并不想培养一位皇帝，而是想培养一个连皇帝都不敢惹的人。


    当然，在坐各位最佩服的还是出题的宗信大师，仿佛早已将一切看破，甚至能猜到他们的回答。


    赵匡济自然不希望一切变为现实，自己是赵阀世子，一定会继承赵阀的武功、军队、财富。如果让人知道二弟更胜一筹的话，爷爷未必会把家主的位置传给自己……


    最害怕的是谁？赵匡胤。


    赵匡胤是真想冲上去砍宗信两刀，他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果郭威真当了皇帝，那就太可怕了，可怕到让人想杀了他。因为他把天涯带来了，仿佛早就知晓一切，所以他没有说天下姓赵，而是跟在坐的各位姓。


    这一切都是巧合吗？绝对不是，这是宗信有意安排。但怎么也想不通，宗信为什么要这样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