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报复

　　文海安静的等待着死亡，不料好一会儿也没有什么异状，又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被击中，这是怎么回事？

　　刘云对着疑惑中的文海笑了笑，弯弯的嘴角很是客气，“没有打中？真是可惜，算了，你可以走了，我枪毙人不打第三枪。”

　　马常青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生气的怒吼道：“什么？要放过他？你的枪法不行我来。”说完就要抢夺刘云手里的驳壳枪。

　　刘云急忙安抚马常青，可是马常青哪里肯听，非要枪毙文海，在两个人推推搡搡的时候，文海居然跳下三层楼高的悬崖，足足有十几米高落差——然后一溜烟的逃跑了。

　　等到刘云察觉身后空无一人的时候，远处只剩下文海一个芝麻大小的人影，马常青气得一跺脚转身跑了。

　　刘云看着文海的背影，嘿嘿！小子，不是我想放你走，你这种人早就该杀了，如果你不做那有异心的“小强盗”，再被我逮到了非扒皮不可！

　　山寨，一片忙碌。出征的誓师大会即将召开。

　　李信召集了他的全部家当——剩下的几十号人，当着众土匪的面宣布招安。这次，李信是铁了心的要当抗日了！自从在熬沟杀了那么多日本人后，李信就已经没有后路可走了，要怪就怪日本人不应该进入这片荒丘！

　　“弟兄们，从现在起我们就不是土匪了，咱们受招安了，都是国军了！”李信将刘云推到了台前：“下面请八路军‘派来的’长官训话。”

　　刘云扫视了一番土匪们仰望的脸，说什么呢？可能他们对于自己更多的还是好奇而已，既然如此，就先说好消息吧！刘云清了清嗓子，大声地宣布李信为连长。

　　李信满脸笑容，这本来就在情理之中。

　　接着在李信的推举下，他手下的几个土匪头目，也分别被委任为排长、班长等等，虽然马常青还在生气，故意躲着刘云，但是马常青还是被封为另一个光杆连长，暂时没有手下。

　　不久，刘云将那些土匪该封的都封完了，突然想到还有自己没有职位，有心想当营长，又怕别人耻笑，停顿了片刻，笑着对李信说道：“至于我就留在李连长的身边出谋划策，当一个参谋好了。”

　　李信琢磨着怎么也要巴结刘云，思索片刻，说道：“这哪里成？不行！您是上面派来的人，您还是当连长吧！我当副连长，大伙儿从今天起都听您的。”又转身大声喊道：“大伙儿都听好了，以后刘连长的话都要听，他的话就是我的话，谁不听，我借他两个胆子试试看。”

　　刘云听到李信这么说，手摆得就像电风扇一样，连声说道：“我何德何能？我绝不答应。”

　　推辞一番后，刘云在李信的再三殷勤劝说下，“勉为其难”的接过了指挥棒，作为报答，刘云决定将部队“扩充”一番，自任代理营长，同时宣布李信为副营长并且兼任一连连长。李信的那个快乐心情，嗬！爽透了。

　　只是，在清点人数和武器的时候，刘云彻底明白了这个营有多少实力：六十个人，包括十个负伤的；五十条枪，包括前清造鸟枪十五条，太原造老式步枪十条，日造及太原造三八式步枪二十条，另外还有五把驳壳手枪。这哪里是一个营的兵力？一个加强排还差不多。

　　不过，有基础总比一穷二白的好。

　　游击队改编告一段落以后，刘云走到没人的地方，踌躇满志地、自得的笑了起来。收编土匪虽然是典型的“扯起虎皮当大旗，拿根鸡毛当令箭”，但却是迈出的武装抗日第一步！前路漫漫兮，任重而道远，吾将上下而求索！

　　为了抗日、为了扩大影响力、为了消灭鬼子的有生力量，刘云决定放弃山寨，全力向农村发展，并在短期之内开展大练兵活动。土匪们的素质太差了。

　　散场后，刘云火急火燎的找马常青开“小灶”。

　　虽然马常青对放走文海很生气，对于刘云的解释也没有怎么听进去，但是马常青对刘云已经产生了一种信赖感，虽然恼恨刘云的“胡作非为”，但也没有过多的小心眼。真正让马常青感觉快乐的事情是当连长了，没多久，声称要割袍断义的马常青，又和刘云肩搭肩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一切都搞定后，山寨拿出所有的肉干、窖酒开餐。

　　酒宴上，刘云借着推杯换盏，熟悉了绝大部分的土匪。李信看着刘云和大家伙儿们的亲热劲，有些吃醋的在一边嘀咕，这个共产党是不是在夺自己的人马？要不然以前拍自己马屁的手下，怎么都一个劲儿拍他的马屁了？……

　　会餐结束后，土匪们破坏欲极强的焚毁了老巢。

　　深晚，惨白的灯光照耀下。

　　佐佐木英夫大佐凶狠的目光盯着小林敬一，愚蠢！大日本皇军居然会被一群土匪击败。

　　小林低垂着脑袋，一声不吭。

　　佐佐木猛然间一拍桌子，吼道：“中尉，你是日本军人的‘骄傲’！”

　　一边的文海极为疲倦，身体不住地在摇摇欲坠，但是，听到“噼啪噼啪”声传来的时候，立刻又挺直了腰杆。当狂风暴雨般的耳光声停止时，文海分明看见小林削瘦的脸变成了猪头，至于他头上缠的包扎带，带早就被作佐木打散了，耷拉着垂在肩膀上。

　　佐佐木看见小林头上渗出的鲜血，叹了一口气，转头对文海问道：“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文海双脚一并，抬头挺胸的回答道：“他们本来要将我带到山上去枪毙，可是他们一时大意只去了两个人，并且只带了一把枪，偏偏刚好发生枪卡壳，我就乘机逃了出来。而且，根据我的观察，原来那些土匪有中国军队在后面撑腰，所以他们才敢袭击皇军。”

　　佐佐木一双金鱼眼睛盯着文海看了半天，文海屹然不动。

　　佐佐木的眼神离开了文海。如果文海真的要背叛皇军，他能得到什么？在奉天与皇军合作的文氏家族就会遭到灭顶之灾，他们的财富，地位甚至所有人的性命，统统都会化作乌有！

　　“原来这些土匪背后有中国军队的支持，那就更不能留他们了！明天你们再去‘强化治安’。”佐佐木走到宽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用平常的语气，缓慢的说道：“小林中尉，事出有因，我不怪你，但请你不要让我再失望了，否则请剖腹向天皇陛下谢罪吧！”

　　小林做梦都没有想到事情就这么完结了，赶紧和文海同时整齐的“哈依”一声。佐佐木懒得再看他们，挥挥手示意离去。

　　次日，天色刚蒙蒙亮，山脚。

　　土匪们横七竖八的露宿在野。

　　刘云起了一个大早，此时，绝大多数的战士都还没有醒来。

　　现在已经不能用“土匪”这个称呼了，大家都是八路军领导下的游击队队员。只是，这纪律实在是差、不是一般的差，是很严重的差！

　　外围高地上放哨的年轻战士，卷曲着身体抱着枪，睡得连口水都流到了前襟上。

　　刘云轻轻的走过去，摇了摇他，说道：“同志，该醒醒了。”

　　那个小伙子猛地一惊，半眯着眼不耐烦的一把推开刘云，然后一翻身，别过脸去继续睡。

　　刘云无奈的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取下战士怀里的步枪，“啪”的对着天空来了一枪，宁静的早晨顿时被打破了。

　　枪声刚刚响起，马常青就一身穿戴整齐的冲了过来。原来，马常青也习惯于早起晨练，刚才的一声枪响，吓了马常青一跳。

　　“大哥，什么事情呀？”马常青皱着眉头问道。

　　“队伍的警觉性太差，要集合了。”正在刘云说话的时候，战士们纷纷衣着不整跑了出来了。

　　李信一脸倦容的走过来，想发火，却又强忍着问道：“刘同志，大清早的干什么呢？”

　　刘云走上去搭着李信的肩膀，笑着说道：“我寻思着需要立刻转移了，那些‘心胸狭窄’的小鬼子昨天吃了大亏，今天肯定要大范围的报复，如果我猜得不错，鬼子的大部队已经在路上了。”同时，刘云暗想，会不会是大汉奸文海带路呢？嘿嘿！

　　李信一听，立刻点了点头。

　　鬼子兵太厉害了！武器比你好、人比你多、训练比你好，如果这个时候被鬼子逮住，非被他们养的狼犬吃掉不可。知道厉害的李信立刻转身，吼道：“鬼子们要来报复咱们了，立刻收拾家伙转移，别他妈磨磨蹭蹭的。”

　　李信当了副营长以后，见到谁都是笑眯眯的，办起事来也是颇为雷厉风行，丝毫不在意“副营长”只是一个虚衔。

　　集合队伍后。

　　“齐步——走！”刘云手一挥，走在最前面，身后是穿得破破烂烂的战士们。

　　战士们还保持着土匪们的习性，有的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有的突然跑到一边大便，有的呼前喊后，至于队伍的编制次序早就散乱了。更离谱的是，有的战士背着巨大包裹，宛若青虫在慢吞吞的“爬行”。

　　渐渐的，队伍越拉越长，有人开始掉队了。

　　刘云察觉不对劲时，转身一看，这巨大的包裹是怎么回事？记得昨天没有这玩意儿。

　　这些乌合之众……刘云有一点生气。

　　李信看见刘云的脸色不太好看，回头看了看自己的专业“运输队”——足足有五个战士吃力地抬着杂七杂八的包裹、以及大宗物件，至于那些排长、班长也纷纷仿效，指挥战士们连私人尿壶都抬出来了。

　　大家都有一个心思——准备到农村里安家。

　　刘云按捺住了发火的冲动，冲动是无法解决问题的，耐心对李信拉起了家常，“李大哥，你是哪里人呀？”

　　“刘同志、哦！营长，我就是本地人。”

　　“你上山之前是干什么的？”

　　“这个呀？我干的事可多了，十岁以前放牛，十六岁之前在县城里当裁缝学徒，二十二岁之前给老财主当护院，到了二十五岁时，砍了那个老财主，带着几个人落草了。到现在为止也混了三、四年，若非遇到营长，这一辈子就这么交代过去了。”

　　“这么说你也是一个穷苦人，来投奔你的手下也和你一样吗？”

　　“差不多，不是活不下去了，谁愿意干这个呀？乡里人要戳后背的。”李信说的是实话，乡里人和城里人都害怕土匪，当面对着你不得不笑嘻嘻的，但是一转身就将你家祖宗都问候了。老百姓惹不起土匪，但还是可以躲得起的。

　　“老李呀！我说一句实在话，你也别生气。”刘云笑了笑，指着背负巨大包裹的战士，对李信问道：“我呀……怎么觉得你和那些老财主没有什么两样呢？”

　　“嗯……咳咳……”李信用干咳两声掩饰尴尬兼作回答。刘云昨天就说过“官兵一致”，现在自己公然违反，的确是有一点、有一点“那个”了。

　　八路军的军容，虽然土里土气不咋的，但是瞎子也可以看得出八路军上下和睦，和其他国军的等级森严绝对不同。

　　李信自然知道亲善部下，能够让队伍保持旺盛的战斗力。

　　刘云又继续说道：“老李，咱们是游击队，你也知小日本军队的厉害，如果咱们被这些坛坛罐罐所拖累，追敌的时候追不到，撤退的时候又跑不过那些小鬼子，这个仗还怎么打？”

　　李信是一个老狐狸，刘云的话外之音怎么会不懂？立刻点了点头，转过身大声喊道：“给我甩掉那些坛坛罐罐，只留下枪支弹药，腊肉干粮，换洗的衣服，棉被，上次弄来的洋皂不要丢了，还有关二爷的牌子要保管好。”

　　刘云听到“关二爷的牌子”时，差点要晕倒。

　　李信指挥战士们将不需要的物件统统丢掉，并且还将那些排长、班长之流的“私人仓库”完全清理了一遍。

　　看着李信忙前忙后，刘云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李信值得信耐。

　　在一片空地上重新整顿了队伍，排与排班与班之间间隔分明，所有战士们简装前进。

　　刘云和马常青缴获的几杆步枪早就装备了战士们，马常青神气的挎着驳壳枪，而刘云依然扛着杆步枪。这年头打狙击最有前途。

　　游击队的首要目标，是寻找汪志毅的民团争取合伙，即使不能“合伙”，也要互为犄角之势；其次，无论如何也要在农村建立基础政权；最后则是争取在近期内歼灭一小股鬼子。

　　虽然进行一场小型歼灭战，从军事角度来看，这要冒一定的风险，但从政治角度来看，收益是巨大的。刘云急需要一场胜利，来拯救老百姓麻木的心！

　　上午时分。

　　中队长中岛修太郎率领大批日伪军赶到预定战场外围。此次作战，除了一个满员的日军中队以外，一同随行的，还有小林的大半个中队，以及五百多个伪军。

　　小林的部下要么已经变成了尸体、要么还在病床上躺着，搞得现在“人才凋谢”。即便是小林本人，也在“剖腹谢罪”的危险边缘。

　　文海一脸平静的走在最前面带路，佐佐木给他配了两百多个伪军，并暂代中队长。

　　因为这次出动的日军和伪军很多，结果汽车就不够了，干脆全部变成“步行兵”。

　　县城内的大部分汽车，早就支援前线战场去了，步行的日伪军给了游击队转移的时间，甚至是其他山头的土匪也受益非浅。

　　“黑风寨”大厅，堂口里面烧着一盆熊熊烈火。

　　一个一脸横肉的大炭头坐在太师椅上，手臂上的肌肉，在火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大厅内，海碗般粗的柱子上捆着一个人。被绑着之人穿着国民党少校军官的制服，不过因为各种原因，那件军装已经变得肮脏和皱褶。

　　军官的胸口上插着一把锋利匕首，鲜血在慢慢的溢出。军官一边挣扎一边唾骂，声音却渐渐的越来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了。

　　“刘爷，咱们真的要去投日本人吗？”一个小喽罗问道。

　　坐在太师椅上的黑炭头没有吭声，半天才吐出一口气，“不去投日本人难道要坐以待毙吗？麻杆（李信）闯下了弥天大祸，却要别人来背黑锅。这下好了，不光咱们要遭殃，连附近的几个山头，肯定都要被日本人连根拔起。”

　　坐在太师椅上的黑炭头就是混世魔王刘黑七。十五岁的时候，能拧断一只鸡的脖子；十七岁落草；二十岁反水杀掉寨主，坐上了第一把交椅。用三年的时间，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势力变成了最强的土匪部落。其间也接受过晋军的招安，但是后来又反水了，现在日本人来了，局势极端混乱，食不果腹的人也多了起来，结果队伍也越发壮大起来。

　　当初，晋军“游击指导”过来招安的时候，刘黑七立刻假意接受，并由此得到了一批武器装备，可等到山寨面临日军威胁的时候，刘黑七又毫不犹豫再次反水。祖宗算什么？老子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和李信一样，刘黑七也要率领喽罗们转移，以躲避日军的攻击。

　　虽然已经决定投靠日本人，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遇到那些东洋人，否则这些红了眼的日本矮子，才不管你是不是真正的凶手——全部一锅端！

　　不光是刘黑七的山寨，其他几个山头的土匪窝子都得到了消息——日军大规模的扫荡来了！各个土匪部落不得不收拾细软，鸡飞狗跳的往更北处逃窜。

　　中午，日军在文海的带领下，进入了空空如也的“聚义厅”山寨。

　　只是，“聚义厅”已经是一片余烬废墟，日军连放火的资格都没有。稍后，日军又马上扑向最近的“黑风寨”。当然，这里也是除了几只鸡和几条狗以外，什么人都没有，恼羞成怒的日军士兵放火烧掉了“黑风寨”。最后，日军并没有就此罢休，他们以小队为基础，在山丘地带展开拉网式的搜山。

　　刘云和游击队的战士们，远远的站在另一个山头上，安静地看着远处的浓烟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