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招惹

　　黑河镇。祭奠河神的盛大仪式马上就要开始了。

　　“一门道”的御用神汉王百七，身穿崭新的道服，盘坐在十几米高的木质高台上闭目养神，那个唤作“棍儿”的少年，依然是前前后后忙个不停。

　　四周聚集过来看热闹的老百姓越来越多。虽然人多，但却没有人越过神丁们画出的界线。神丁们凶着呢！

　　内圈则全部给了各个村子的头面人物，包括那些出钱的大户人家。

　　中国农村最可笑的一幕就要上演了，比起安徒生笔下的《皇帝的新装》有过之而无不及。

　　蔡岳挥挥手，几个身粗体壮的健妇，推推搡搡的赶着两个少女出来了。

　　少女被绑得结结实实，一路拼命挣扎，与此构成强烈对比的是，两少女身穿红色的新娘服装，还化了红妆。

　　蔡岳身后站着几个矮壮的日军军官。他们奉佐佐木之命，前来“协助”蔡岳！而一百多米处，还有一个满员的日军小队，他们负责警戒、“保护”一门道。

　　自从青米大竹被人莫名其妙的弄死后，佐佐木立刻找到了借口，愤怒之余一面大肆索要钱粮，一面名正言顺的派出驻军。

　　日本近代最严谨的文学，都是由汉字书写，上层流传的也是汉唐精髓。佐佐木作为受过良好教育的高级军官，自然通晓华夏文化，知道控制邪教之后，对于帝国的统治无不裨益、可以作为控制“支那”的一种手段。

　　“一门道”的控制力，总比软弱的“维持会”强得多。

　　蔡岳用眼角快速的向后瞄了瞄，然后对身边的翻译笑着说道：“这里实在是太吵喳，还请阁下和各位‘太君’移驾到镇上去稍微休息片刻，如何？”

　　蔡岳不得不快点赶走这些不相干的旁观者，否则，再过片刻就是各个村子上缴“报恩钱”的时候了，如果这些小日本不眼馋，那就怪了！

　　原籍台湾、毕业于日本台北帝国大学的翻译，也觉得非常无聊，都已经一个多小时了，东敲锣、西打鼓的，也不知道这些土包子在干一些什么？！

　　乡下的蠢夫愚妇还真不是一般的愚昧！

　　翻译带着鄙视，淡淡的看了看蔡岳，对几个日本下级军官唧唧咕咕地说了一番鸟语。几个军官们互相商量一番，翻译又将他们的原话转过来了：“‘太君’要求你们安排食宿，不得有丝毫的怠慢！”

　　专门负责接待的黄松，从一边挤出脑袋，连连说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又压低声音说道：“到时候肯定不会忘记阁下的那份辛苦费。”

　　翻译的脸上顿时绽露出一片笑容，笑道：“贵教无需如此客气，意思意思便可！”说完，指指身边的日本军官，傲然说道：“到时候敝人必然在各位‘皇军’的面前，多给贵教奉承几句。”

　　蔡岳听了这话，就只觉得满肚子的不舒服，偏偏还不能发泄出来，沉默了片刻，粗着嗓门吼道：“可以祭奠河神了！”

　　几百号人闻讯立刻动作起来，外围的神丁们敲锣打鼓的满地乱跑，一门道“圈养”食客道士们在内层鱼贯而行。

　　见状，几个日本军官更加没有兴趣看下去了，除了语言方面的问题外，日本人信奉的是佛教，这道家的东西又怎么会有兴趣呢？

　　没多久，日本军官带着所有士兵离开了，两百多身穿白衣白裤、手持雪亮大砍刀的神丁，迅速填补了日军留下的空隙。

　　这下，不但是蔡岳，连同所有邪教头目们，都纷纷松了口气。

　　随后，两个穿得大红大绿的少女，被推倒了河边。这些日子河水连日暴涨，平时温顺的大黑河，不时地发出咆哮声。

　　几个健妇一边给两个少女戴上脚铐，一边粗声重气的“安慰”少女们。脚铐的另一头是一块二十斤重、雕刻了精美图案的石龙，免得死人被河水泡肿了浮上来。

　　化妆后的少女，显得既美丽又无助，看得蔡岳又有点后悔。

　　这两个水灵灵的少女……可惜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没有时间“宠幸”，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趁机偷腥！蔡岳想到这里，回头向坛主们望去，发现一干高级头头目们也都是一脸惋惜的样子，这才悻悻的松了一口气。

　　为了防止少女们大喊大叫破坏祭祀，在少女的嘴里，都堵上了白色的布团。

　　蔡岳走上前去一把拔出两少女嘴里的布团，有点惋惜的问道：“就要离开人间去‘伺候’河神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一个少女流着泪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胸口急剧的起伏，片刻后悲呛的喊道：“来生不再做女人。”

　　“哼！”蔡岳恶狠狠地将布团塞回少女的嘴中，挥挥手，对王百七喊道：“立刻请河神。”

　　河面上。

　　马常青为了快点赶回根据地，带着队伍在黑河镇上游码头，强租七条大破船顺流而下。越往南走就发现“赶集”的人就越多，后来才发现原来是有人在祭奠河神，于是就放下铁锚，隔得远远地观看。

　　暮云镇战斗幸存下来的老兵，被马常青集体提拔成了下级干部。因为徐柏生屡次立下大功，结果被马常青一再提拔，现在几乎已经成了小马的左膀右臂。

　　方双和徐柏生在同一条船上。两个未下令的干部，眯着眼睛看着河边的闹剧。

　　徐柏生皱着眉头说道：“这些神汉又要糟踏人命了！”遥指着两个新娘装的少女说道：“她们就是用来祭奠河神的。”

　　神枪队员仅存一个，就这样还被马常青当成了宝贝。至于徐柏生，浑身是伤，说说话还可以，甩手榴弹就不行了。

　　“神枪队员准备射击！”马常青也看到了邪教准备害人了，命令道：“过去几个水性好的准备救人。”话音刚落，“扑通、扑通”几声，几个暮云镇出身的准战士纷纷抢着跳下河。

　　早有门徒发现了停泊在河中间的不明船只。负责维持次序的内堂堂主蔡铁，带着十几个人死死地盯着河面的船只，十几条船也准备随时围上去跳板作战。

　　神枪手悄悄探出头来，伸出了用布匹包裹的枪管，然后在不足百米外的人群中，发现了发号施令、一身鲜衣怒甲的蔡铁。

　　神枪手目测了一下距离，闭着眼睛感受了一番船体的晃动频率，又将大拇指放在口里打湿后，伸在空中测量了一下风向、风速，估量好了提前量，然后只待马常青一声令下就开枪。

　　仪式还在继续进行，一个破嗓子猛然间喊道：“向河神献秀女咯！”

　　几个健妇大力推着不断挣扎的少女向河边走去。

　　那个破嗓子又大声喊道：“向河神献‘报恩钱’咯！”

　　在内圈焚香祭拜的各村头面人物，这才不情愿的站起身来，向一口青铜大鼎走去。在头面人物的后面，一群佣人肩膀上挑着、手里提着包扎好的银元，在蔡岳等一干人的注视下，“哗啦哗啦”的倒入大鼎中。

　　突然，“砰”的一声枪响，蔡铁一个倒栽葱，扎入奔腾的河水里。

　　一旁的神丁们顿时一片哗然，震耳欲聋的敲锣打鼓声也慢慢地停了下来。

　　这还不算，方双又架好了机枪，然后向马常青望去。另一条船的马常青，猛然向下挥手。“嗒嗒嗒……”机枪立刻猛烈的扫射起来，岸上的神丁们慌忙返身逃跑。

　　机枪响起的瞬间，河岸上的秩序就不可避免的慌乱起来。有钱的、有地位的头面人物，慌忙带着佣人向外逃跑；道士们也手忙脚乱地收拾吃饭的家伙，头也不回的仓皇逃窜；十几米高木台上的王百七，声嘶力竭的狂喊着什么；就连那些身穿白衣白裤、用来威慑的神丁们也是跑来跑去。

　　蔡岳倒是没有吭声，而是看着慌乱的场景发起了呆。

　　几个高级头目纷纷喊道：“门主，他们有快枪，我们很吃亏，快请日本人过来！”

　　“我们的钱！有人正在抢‘报恩钱’。”

　　“不好啦！蔡铁被打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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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混乱中，河边的头面人物、道士、门徒，为了保命拼命向外面挤，外围的老百姓要看热闹，拼命向里面挤，等到外围的老百姓看完热闹后，又拼命的想挤回去……

　　局面越来越糟，已经有人公然哄抢地上的财物。

　　方双倒是没有下狠手，子弹一直故意追着人群的脚后跟扫射。

　　突然，一旁的徐柏生有些着急的说道：“糟糕了！秀女要被带下河了。”

　　两个不甘心的秀女，最终被健妇们丢到一辆披红戴绿的牛车上。一个满脸橘子皮的健妇拿起一根鞭子，对着牛屁股狠狠地甩了下去，蒙上了眼睛的老牛“喔”的长叫一声，向着奔腾的河水慢慢走去。

　　没多久，老牛一脚悬空，一瞬间的工夫，带着牛车“扑通”一声跌入了奔腾的河水里。

　　在波浪起伏间，那些游过去的准战士们，纷纷一个猛子扎到河水下面。

　　马常青赶紧喝道：“起锚，将船开过去。”

　　掌船的老大有些为难的说道：“河水过于喘急，一旦起锚后肯定会被冲走。”

　　一片浪花翻到马常青的脚上，裤脚稍微有一点湿了，马常青这才不得不停止了蛮干，对身边的神枪手吩咐道：“别给我伤到那些老百姓了，给我狠狠地打那些首恶分子！”

　　马常青之所以要给“一门道”搅局，这倒不是为了破除封建迷信，而是因为“一门道”和日本人有染的缘故。小马最恨那些有势力的汉奸。

　　没多久，暮云镇的准战士们纷纷浮上来换气，同时上来的还有一个秀女。紧接着几个准战士们又马上下潜，搜救剩下的秀女。这次下潜的时间比较长，可是直到准战士们纷纷再次浮上来换气，也没有看到谁将剩下的少女救上来。

　　马常青忍不住对船老大命令道：“你去！”

　　船老大看了看马常青想说什么，话到了嘴巴边上又吞回去了。虽然船上搭载的是国军，但是胆敢得罪“一门道”，却不能不说有点莽撞了。

　　此事过了之后，船老大就准备换个码头吃饭了，至于这些国军，还是自求多福吧！

　　但此时，船老大还是在马常青一言不发的逼视下，无奈的点点头，脱下身上的衣服，一个猛子扎入喘急的河水中。

　　首先救出来的秀女，被安置到了马常青的船头上，河水将少女浑身打湿了，薄薄的衣服贴在身上，将少女动人的曲线勾现出来，原本还是草鸡般的准战士们，突然间变得“训练有素”起来，一个个都不吱声了，只是眼睛却死死地盯着少女的身体。

　　少女有些难堪的“樱咛”一声，将身体蜷成一个圈，脸羞成红色。

　　马常青大声喝道：“都在看什么呢？”说完从船舱里取出一件衣服盖在少女身上。

　　船老大果然是船老大，片刻后远远的露出了人头，紧接着，剩下的少女也露出一截身体，只是远远的看上去，一张美丽的脸已经变得苍白。

　　见状，还在水里的准战士们纷纷大声赞叹道：“船老大厉害！”

　　“捞起来了！”

　　“不错、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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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船老大在几个准战士的帮助下，慢慢的游回来了，刚刚趴在船帮上，就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缓过劲来后对马常青笑笑，艰辛的说道：“老咯！”

　　蔡岳在几个门徒的保护下，爬上王百七的木台，黑着脸向河面中的几条大船望过去，用来祭奠河神的两个少女，已经全部被人救了起来。远远的，一个彪形大汉“嗷”的大吼一声，猛力扯断了少女脚下筷子粗细的铁链。

　　见状，蔡岳顿时大吃一惊，脸上愤怒的表情变成了惊讶。虽然黑河镇的铁器作坊不怎么出名，但是能够扯断铁链的人，必然是天生神力。

　　原本屁股上挨了两刺刀的潘仁贵，一路上不时地哼哼呀呀，但是见到美女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就凭空生出了一身神力，硬是将铁链生生扯断。

　　“爷爷们走了！”康富站在船上兴致勃发，大声喊道：“不要送呀！”

　　对面岸上马上传来“问候”声：“我操你祖宗！有种留下一个名来，看爷爷不给你好看！”紧接着又是一阵不堪入耳的吼骂声。

　　游击队这边哈哈笑个不停，康富大声回答道：“爷爷就是大青山游击队的！有种你们就去报仇！哈哈！”

　　康富所在的船老大，想要制止却已经是来不及了，不由得惋惜的说道：“年轻人，你真不该将身份说出去，‘一门道’岂是那么善罢甘休的？！”

　　康富不屑的摇摇头，“这又如何？难道他们胆敢和八路军叫阵不成？哼！”

　　站在木台上的蔡岳，扭曲着脸一言不发，一直看着游击队的几条大船消失在视野里，才狠狠挥拳，“通”的狠狠砸在一根木柱子上。

　　片刻后，几个主要头目也纷纷爬上木台。

　　蔡岳冷着脸，对几个头目吩咐道：“来搅局的，是大青山的国军！这件事情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么算了！”然后指着大青山所在的方向咆哮起来：“立刻安排人手攻打大青山游击队，不管他是谁，他们全都得死！得罪‘一门道’的人就得死！”

　　蔡岳原本以为事情到这种程度，就已经够倒霉的了，但是，门徒们又传来一个更坏的消息，掌管内堂“御林军”的蔡铁，已经中弹落水身亡了。

　　蔡岳失去了表弟蔡铁，不亚于失去了一条手臂。

　　蔡岳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半晌后，猛然间爆发了，发狂般的吼道：“立刻调集全部人手，给我将大青山连根拔起！”

　　历史上，邪教上万人围攻根据地的事件终于要发生了。只不过这次事件的时间，被大大的提前了，而且，发起攻击者、以及被攻击的目标也变了。

　　没多久，日军听到枪声后赶来了，几个日本下级军官什么也不顾，到达后就立刻催促“一门道”征集船只，准备追赶八路军。

　　十几条船只靠岸后，一个日本下级军官飞一般的跃到小船上，日本兵们也紧跟着跳了上去。不料，几艘船满负荷后，还有士兵不断跳上，在船小人多的情况之下，几艘船当即慢慢的倾斜起来，逞英雄的日军官兵，在惊呼声中翻入喘急的河水中，片刻后不见踪影。

　　※※※

　　王家村。

　　林黑羽无所事事的坐在地上，看着操练的游击队员。

　　因为心高气傲的李向阳，根本就不肯迁就“小皇帝”林黑羽，甚至故意不肯多说话。所以林黑羽大怒之下，自然也不会跟着李向阳一起去学字。

　　哼！学那些上不得台面东西？！不去！

　　渐渐的，林黑羽无聊的靠着墙角，歪着头慢慢睡着了，正在腾云驾雾间，突然觉得一边屁股生疼，忍不住“哎哟”的叫起来，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满脸怒容的李向阳，立刻跳起来吼道：“你要干啥？嗯？”

　　“干啥？”李向阳冷哼一声，讥讽着说道：“太阳都照到屁股上了，你还有心思睡觉？”

　　林黑羽从小到大当太子惯了，无论何处都是“横”着走的人物，哪里受过这种挑衅？！被人踢醒后，顿时大怒，一把拽住李向阳的吼道：“老子睡觉关你屁事！”

　　然后，林黑羽感觉自己吃了天大的亏，手底下的劲，用得更大了。李向阳的年纪和力气都小一些，个头也没有林黑羽高大，居然被掐着喉咙举起来了。

　　李向阳奋力挣扎，冷不防一脚踹在林黑羽的档下。

　　“嗷！”林黑羽发出一声怪叫，条件反射般的松开了李向阳，捂着裤裆面带痛苦之色蹲坐在地上。

　　“叫你横！”李向阳狠狠地对着林黑羽补上一脚，不依不饶的问道：“看你还敢横！”说完又是一脚补过去。

　　这次，李向阳却没有如愿以偿。

　　林黑羽很快反应过来了，一把抱住李向阳蹬来的大腿猛力一拖，李向阳“啊”的一声惊呼，狠狠地摔倒在地上，还没有抬头，林黑羽的拳头就砸过来了。

　　“哎哟！”李向阳一声痛呼，只觉得左眼迸发出七色彩珠筒，林黑羽再次会动拳头砸下来，李向阳忍着剧痛将头一闪，林黑羽的拳头砸了一个空……

　　两个人抱成一团，就像麻花一样在地上扭来扭去，一会儿李向阳尖叫：“打死你这个蛮子！”一会儿换成林黑羽怒吼：“不打死你我就是你养的！”

　　论力气，林黑羽要大一些，但是论格斗技巧，李向阳要胜之一筹。李向阳是刘云训练出来的，如果没有优势那简直没天理了。

　　钱丁苏看着满地的尘土四扬，搏斗中的两个主角早就变成了泥人，正在焦急万分的时候，发现刘云和李远强这两个大干部并肩缓步而来。

　　钱丁苏如同遇到了救星，飞快的跑过去，近了却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喃喃了半天，才说道：“报告！那边有人打架。”

　　等到刘云将李向阳和林黑羽强行分开的时候，两个革命小将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刘云冷冷的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向阳还好一点，知道犯了错误，无非就是跑步、蹲马步、练习刺杀等体能训练，稍微严重一点的就是关禁闭。

　　当然，被孤零零的关上几天，还是很难受的！

　　而一旁的林黑羽，却不知道即将到来的是何种惩罚，而且这次厮打的对象是李向阳，瞎子都能够看得出来李向阳和刘云的关系，如果刘云偏心……

　　刘云又连续厉声问了几次，林、李二人皆不作答。

　　李向阳心虚不敢作答。

　　这次打架本就是李向阳挑起来的，一旦刘云知道真相后，岂能轻松放过李向阳？

　　而林黑羽惧于刘云和李向阳的关系，更不敢作答。在林黑羽看来，李向阳一个屁大的小毛头，凭什么做官？！不是裙带关系又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