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屠村

　　化德县城的日军司令部，大院。

　　七森江纳得到“支那军”来袭的消息后，立刻向驻张家口的“驻蒙军”司令部做了汇报，但是，刚刚放下电话，远处就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如同闷雷般的爆炸声。

　　七森江纳心头感觉不妙，立刻又拿起电话，可是北头城门的岗亭电话却再也接不上了。

　　“巴嘎！”七森江纳的怒火冲天而起，站起来走到刀架上，取下了祖传的指挥刀，推开房门大步跨了出去。

　　十几分钟后，七森江纳面色铁青的跳下小汽车，慢慢走在冒着青烟、余火未尽的废墟里。

　　瓦砾堆里隐约可见残肢断臂，空气中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

　　七森江纳发呆般地看着城墙破碎的豁口处，原来“支那”的古代城墙，虽然外面是结实的石板，但里面却全部是土胚！难怪这么不结实！

　　在城门口、距离七森江纳几米远的地方，几个日军工兵手持探雷器，搜寻被爆炸气浪压入泥地里的手雷。

　　在七森江纳十几米外的地方，闻讯赶来的日军对现场实施了封锁。

　　在几百米外的巷子、街道处，密密麻麻的日军、“蒙古军”，开始架设机枪实施宵禁。

　　在整个城内，到处都是鸡飞狗跳，不但是“蒙古军”如临大敌、集体出动，就连各区的“维持会”相关人等，也满大街的敲锣打鼓。

　　因为留守而得以不死的一小撮日军宪兵，开始报复性的、漫无目的的大肆抓捕！

　　七森江纳漫无目的继续向城门口走去。

　　一个下级尉官站出来，伸手拦住继续前进的七森江纳，恭敬地劝阻道：“指挥官阁下，地下有很多来不及清理的手雷，请您暂时回避！”

　　七森江纳“嗯”了一声，转身就回头，高筒军靴在爆炸气浪耕犁后的松软地面上，踩出了一行脚印。

　　下级尉官正准备回头，眼角却偶然发现七森江纳踩出的脚印里，居然冒出了青烟。

　　“阁下危险……”下级尉官一声惊叫，猛地向七森江纳扑去……

　　与此同时，深夜笼罩下的卓县，也开始封锁了。

　　或许别人不知道，但佐佐木却自知化德爆炸案的始作俑者，来自大青山的八路军！

　　因为佐佐木自觉罪孽深重，所以接到示警电话后，就在房间内来回渡步了将近半个小时！

　　终于，佐佐木终于觉得累了，对身边的参谋吩咐道：“命令加纳一治中佐立刻结束作战！如果不能做到，也可以派遣一部分兵力回来！”想了一会儿，又接着说道：“让他回来后准备接受惩罚！”

　　例如城门这种非常重要的所在，再也不能由伪军单独把守了！如果袭击化德的不是土八路，而是一个团的“支那”国民军，估计这个时候，七森江纳已经是阶下囚了！

　　※※※

　　孙双泉的家族城堡，日军的临时驻地、野战指挥部。

　　高秆和桑国柱站得笔挺。

　　加纳一治看了看桑国柱，然后对高秆问道：“高君，游击队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吗？再这样下去，佐佐木阁下那里可不好交待呀！”转头对身边的翻译王温良吩咐道：“告诉高秆，佐佐木阁下已经再次来电催促了。”

　　高秆常在日本人的身边，已经能够听得懂一些简单的日语，不待王温良说话，就抢先说道：“太君！不需要如此的着急，这次我带来了一个人。”指着桑国柱继续说道：“这个是孙双泉的家臣，您是认识的，他可以为太君分忧解难。”说完将桑国柱向前一推。

　　加纳一治用狐疑的目光看着桑国柱，不相信地问道：“你的，可以找到游击队？”

　　桑国柱将双脚一并，敬了一个军礼后大声回答道：“报告太君！鄙人可以为‘皇军’效劳！”

　　高杆看到加纳一治还在怀疑，上前一步，指着桑国柱正色说道：“太君！此人一心想为‘皇军’效劳，而且，以前也曾与‘皇军’有过愉快的合作。”

　　加纳一治却并不答话，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淡淡地说道：“既然如此，那好吧！桑君你要好自为之！”

　　很快，大队的日军和“治安军”，在桑国柱的带路下出发了。

　　虽然高秆给桑国柱夸下了海口，但是桑国柱自己却是诚惶诚恐。

　　在茫茫山野展开兵力，去搜寻那些鬼都不知道藏在什么地方的“匪帮、劣民”，桑国柱自己想来就觉得希望渺茫！一旦这次又是无功而返，那可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到时候日本人肯定会大发雷霆，而孙老鬼也会将自己扫地出门。

　　桑国柱带着大批人马在山上转悠了两天，日军和“皇协军”包括桑国柱自己的心都开始凉了。

　　日军军官佐藤野夫踮起脚，看了看连绵起伏的山脉，对身边的士兵问道：“那个‘支那’人呢？”

　　传令兵左右一看，没有桑国柱的人影，立刻让几个小队长派人去寻找，十几分钟后几个小队长纷纷回来了。

　　佐藤的脸色立刻变得难开起来，想不到桑国柱居然溜掉了！

　　桑国柱也在恨恨的骂娘，如果不是高秆那个混蛋，自己哪里会这般狼狈的浪迹天涯？

　　桑国柱跑得累了，觉得日本人是不可能再追上自己了，最后一次向后望了望，发现没有什么动静了，这才停下脚步，“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重重一屁股坐在一块石头上，又觉得这样还不舒服，索性摆开了一个“大”字，将四肢伸展开来。

　　一阵清凉的山风吹过来，桑国柱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

　　“不许动！”一只红缨枪猛然间从草丛中伸出来，雪亮的枪头，飞快地顶在了桑国柱的嗓子眼上。

　　桑国柱一口气没有接上来，差点就被吓得闭过气去，好不容易才恢复原状，抬头望去，原来不过是一个屁大的小孩子！顿时！一股怒意充斥着桑国柱全身。

　　“你是干什么的？”那个小孩子抖了抖手中的红缨枪，喝道：“看你不老实？说！”

　　桑国柱换上一个笑脸，说道：“我是‘跑日本’逃到这里来的。”说完，指着小孩子身后说道：“那一边来了好多的鬼子。”

　　小孩子一边狐疑的向后看去，一边问道：“当真？”

　　桑国柱狞笑着拨开红缨枪，跳起来一把掐住了小孩的脖子，将其扑倒在地后，一边挥起巨大的拳头，“扑扑扑……”地向小孩的太阳穴猛砸下去，一边恶狠狠的说道：“当真！当然当真！”

　　“啊……痛啊……”小孩子断断续续的说道：“游击、队……”

　　桑国柱巨大的拳头连砸几次后，小孩子就彻底不再动弹了，桑国柱愣了片刻，急忙将满脸鲜血的小孩尸体，拖到隐蔽的地方藏起来。

　　此时，小杨村的村民们，蓬头蓬脸的在山野中过着日子，连饮水都要到很远的地方去打，如果不是游击队的军医和那些赤脚医生忙前忙后，能够站着说话的人肯定不多！

　　桑国柱将头偷偷的伸出来，天啊！下面的山坳里足足有几百号人，原来他们藏在这里！桑国柱一拍脑袋，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灯光永远照不到它下面的地方！

　　桑国柱将手边的一溜野草猛地扯断，哈哈哈哈！终于找到了村民们的藏身之所了！

　　一个小时后。

　　“报告太君！”一个“治安军”连长，连滚带爬的跑到佐藤的身边，高兴的说道：“抓住桑国柱了！”说完向下一挥手，几个“治安军”士兵将五花大绑的桑国柱押了上来。

　　桑国柱看到了佐藤，立刻尖叫道：“太君！我找到游击队……”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治安军”连长“啪”地甩了一记耳光，完了还恶狠狠的威胁道：“你个狗日的乱叫什么？”

　　佐藤走上去，面色凝重地问道：“你的找到了八路军？”又用手比划着自己的脖子，说道：“你开始干什么去了？桑君，说谎话是要被砍头的！你的明白？”

　　桑国柱急忙跪在地上，大声辩解着喊道：“我没有半点说谎话！请太君一定要相信我！”

　　虽然桑国柱不明不白的失踪了几个小时，让人很怀疑，但是佐藤也不敢立刻否定桑国柱，思考了片刻后，说道：“这样吧！等我会合了小野阁下，再悄悄的包抄过去！”

　　桑国柱一听这话，顿时心都要凉了半截，一旦村民发现那个小游击队员的尸体，他们肯定会大转移！一旦日本人扑空之后，自己还不被五马分尸？！

　　在桑国柱焦急的等待中，小野带着人赶过来了，这总算是让桑国柱松了一口气！四百多号日军、“治安军”，在桑国柱的带领下，飞快地扑向小杨村村民的藏身之所！

　　小杨村的村民们，的确发现了异状，一个儿童团的小队员不知所踪！这让村民们稍微诧异一番。

　　因为村长已经让民兵们去寻找了，所以大家又各忙各的去了。对于村民们来说，小孩子贪玩回来后，是要狠狠教训一番的。

　　山野间，两个民兵背着扛着大刀长矛，在这里看看、那里瞄瞄，希望能找出那个淘小子。

　　一个民兵无意间发现地上有很多倒伏的野草，立刻奇怪的问道：“前面的，你看看这里是不是有很多人走过？”说完指了指地上凌乱不堪的野草。

　　两个民兵同时对地上的野草发起了呆，几秒钟后，两人同时跳起来，“不好！有情况！”

　　两个民兵立刻撒腿就向山坳里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有情况！鬼子的大部队来了！”

　　民兵的重重回音，立刻传遍了整个山野。

　　小野听到隐约的回音后，恼羞的回头，对身边的大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加藤急忙说道：“阁下请放心，四处的山口，已经被完全封锁了，落在外面的漏网之鱼，实在无关紧要。”

　　两个民兵喊了一阵后，又立刻分手，一个到游击队的总部去报信，另一个飞快的赶回来给小杨村的乡亲报信。

　　回来报信的民兵，气喘吁吁跑到一个三岔路口的时候，几个人影猛地跳了出来，死死的按住了民兵。

　　民兵正要拼命的反抗，一把锋利的匕首刺来，“噗”的一声闷响，扎穿了民兵的咽喉。

　　那个大汉收起匕首，对身边的几个帮手说了几句日语。

　　几个帮手飞快的将尸体拖走后，又用灰尘掩盖了地上的血迹，然后一行人依旧躲藏在齐人高的野草里，等待下一个猎物的出现。

　　傍晚时分。

　　小杨村的村民们，终于知道整个村的人都被包围了，是被差不多同等数量的鬼子包围了。

　　男人们停止了劳作，女人们停止了做饭，一个个惶恐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

　　小杨村的杨村长，立刻命令民兵们收好武器，鬼子们找不到武器就会撤走。

　　可惜，见多识广的杨村长这次却看走了眼，日军在佐佐木不断严厉的催逼下，早就被煎熬得差不多了，等待无辜村民们的，将是狂风暴雨般的血腥报复！

　　佐藤指挥士兵们将村民赶到一起，然后架起几挺机枪。

　　在狼狗的“汪汪”吠叫声中，村民大气都不敢出。虽然杨村长很乐观，但村民们可就不那么想了，谁知道鬼子接下来会干什么？

　　小野走到人群前，阴沉地看着鸦雀无声的村民，哼！这些“支那人”都是小鱼，只有抓住了游击队的主力，才算是完成了佐佐木的任务，特别是要抓住那个刘云！

　　小野将手一招，一个翻译立刻一阵小跑赶过来，点头哈腰的说道：“太君有什么吩咐？”

　　小野指指村民们，“我要从他们口里知道游击队主力的下落，你去问！”

　　翻译为难的摸摸脑袋，这不好办呀……皱着眉头问道：“太君，恐怕这很困难！”

　　小野冷冷的一笑，“你只管去问，他们若是不回答，后果由他们承担！”

　　翻译可不敢贸然跑到人群里去，万一被暴起的“匪民”捅一刀，死了也就白死了！翻译看了看密集的人群，皱着眉头对小野提议道：“太君，不如将这些人分出一部分，万一他们有什么骚动，这样也便于控制。”

　　很快，在日军刺刀的威逼下，一百多个村民被分割出来了。

　　这个场景，让杨村长的心情变得沉重起来！这些被押到一旁的村民，既有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妇，也有女儿和女婿，鬼子这样做，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老乡们，你们好！今天，‘皇军’来‘看’你们了。”翻译挥舞着帽子，吐掉一口口水继续说道：“你们不要上八路军游击队的当了，跟着‘皇军’回去吧！在村里过日子，总比在这荒山野林强多了……”

　　翻译还没说到主题上，小野就已经按捺不住了，大步走上去，一把抓住翻译的后衣领猛地一扯，训斥道：“为什么要浪费时间？为什么要给这些冥顽不灵的家伙讲道理？”

　　翻译被小野扯得一个跄啷，差点摔倒在地，却不敢发脾气，反而转身陪着笑脸说道：“太君教训得很对，都是鄙人的无能！”说完，对着村民们一指，继续说道：“鄙人的不行，请太君亲自训话！”

　　翻译不阴不阳的“将”了小野一军！老子的不行？好！看你小日本的！

　　小野一手扶着指挥刀，一手高高地举了起来，大声喊道：“射击准备！”

　　围着那一百多个村民的日军立刻向后撤退，小野觉得时机差不多了，将高举的手猛然挥下，嗥叫道：“射击！”

　　“哒哒哒……”日军机枪一挺接一挺的开火了，几条火舌交叉着摆动，舔噬掉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翻译惊惧地摸摸脑袋，总算是知道了小野的目的！什么“问话”全部都是借口的，小野的真正目的是发泄怒火！也难怪，小鬼子在山野中奔波了好几天了，不但累得要死、冻得要死，还常常因为身处荒山而没有饭吃。

　　几十秒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百多百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味，圈外幸存却受到极度惊吓的百姓们，已经恐惧得说不出话来了。

　　鲜血由小股汇合成了一大股，然后流向地势低的地方，死人堆里还有一些受伤没有死去的幸存者在呻吟、颤抖。

　　杨村长呆立了片刻，突然“哇啊”的大叫一声向后摔倒。

　　众人急忙上前扶住杨村长，仔细一看，杨村长已经牙关紧咬昏迷过去了。一个村干部慌忙给杨村长掐人中。现在这个关键时刻，可不能少了领头人。

　　日军军官佐藤察觉到人群中有一些骚乱，几个百姓正围住一个年长者掐人中，似乎是“支那”干部露出了踪迹！

　　佐藤一声冷笑，对身边的士兵挥挥手，吩咐道：“将那个老头抓来。”

　　十几个凶神恶煞的日军士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冲入人群。

　　见识了鬼子残忍的老百姓们，慌忙波浪般的分开一条缝。日军士兵们几乎没有受到什么阻拦，就来到了杨村长的身边。一个日军伍长冲上前，首先给村干部“啪”的一记耳光，赶散周围的人群后，一把抓起昏昏沉沉的村长就走。

　　杨村长身不由己的被日军士兵拖着，来到佐藤的身边。稍后，杨村长缓缓地睁开眼睛，眼前几把明晃晃的刺刀正对着胸口，一个满脸胡子的矮个鬼子军官，正在满脸凶相的瞪着自己。

　　完了！杨村长一声哀叹，被鬼子抓住了！

　　“老头！”佐藤“呛啷”一声拔出指挥刀，然后将冰冷的刀锋，压在杨村长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道：“乖乖地和‘皇军’合作，否则，你和村民们，都会死！你的明白？”

　　杨村长木然地看了看雪亮的太刀，沉默着背手而立，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当翻译传话后，杨村长这才苦笑一声，对汉奸翻译说道：“这都是一些小事情，我愿意为‘皇军’效劳。”

　　佐藤眼睛一亮，几乎不敢相信的反问道：“说的真话？”随后，佐藤得到翻译肯定的答复后，终于高兴的收起了指挥刀，走到杨村长的身边，赞许的说道：“哟西！”

　　杨村长似乎恢复了世故和老练，抹了抹头上的乱发，笑着说道：“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太君，只要太君见到这份礼物，才会真正的相信我！”说完，将手伸到下衣口袋里。

　　另一边，小野正在指挥士兵们逐一搜杀受伤的村民，因为不知道佐藤这边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抬起脚步就要过来。

　　翻译将杨村长的原话转告过去后，佐藤大喜，连声说道：“是什么好东西？快快拿出来。”

　　杨村长神秘的一笑，但是放在兜里的手，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出什么东西来，直到佐藤已经出现不耐烦的样子，杨村长这才不得不耐心的解释道：“就快了，这个东西是游击队的名单，我记得放在兜底了……”

　　最后，杨村长再次看了看还在用刺刀细细搜寻、屠戮幸存村民的鬼子们，嗯……很快就要和家人团聚了……

　　小野还没接近，就从旁看到一个老头，从下衣兜里掏出一个手榴弹，顿时吓得趴倒在地，大喊道：“佐藤君危险，那个老头在掏手榴弹。”说完，赶紧拔出了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