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政委的决定

　　翻过前面的山丘，就是王家村。同时，也没有路了，汽车的渐渐速度慢了下来。

　　刘云停下汽车，抬头向远处黑黝黝的山脉望去。一行人现在已经深入了游击队的腹地，李远强他们也应该得到了“入侵”的消息。

　　正在思索间，山坳里出现一溜淡淡的火光，但是随着火光越来越近，居然又全部都熄灭了。刘云觉得一阵好笑，这些家伙……还没接近就已经暴露了行踪，待会儿看看是谁带队，非要好好批评一番不可！

　　一分钟后，队员们将车上的重伤员小心地抬了下来。刘云在黑暗中，悄悄摸了摸伤员们的颈部大动脉，此时，六个重伤员有五个已经变得僵硬而冰冷。

　　刘云无奈的、悄悄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剩下的幸运儿是谁，也没有心情去查看！

　　距离汽车一百米外的草丛中。

　　“都安静点！”黑暗中一个大汉轻声喝道：“老子才几天没带你们，一个个学会咋呼了？！”

　　这支十几个人的小队伍，原本已经非常小心了，闻讯后动作变得越发谨慎了，四周只剩下一阵阵轻微的“沙沙”声。

　　在忽明忽暗的火光照耀下，百多米外有一辆日本汽车“趴窝”了，如果仅仅只是这样也就算了，但是，不速之客们借着月光，发现居然有几个“鬼子兵”在肆无忌惮的搬运东西。

　　带队大汉觉得鬼子是在是胆大妄为，忍不住低声恶狠狠的骂道：“王八蛋！这是你们自己找死！”

　　小队伍慢慢散开，悄无声息地将汽车包围起来。

　　“都出来吧！我是刘营长。”刘云放下手中的弹药箱，指着树林子某处大声喊道：“我早就看到你们了，刺刀也不知道端平，月亮反光后都让我看到了，一路过来的时候还居然打火把？！真是不知道死活！”

　　片刻后，黄青海从树林子里钻出来，脸上有说不出的尴尬，走到刘云的面前敬了一个军礼，张了张嘴巴却说不出话来。

　　刘云看了看很快聚集过来、已经变得训练有素的战士们，原本阴霾的一颗心又稍微变得好过了些，给战士们回敬一个军礼后，对黄青海严肃的问道：“米院长在不在王家村？”

　　黄青海老老实实的回答道：“米院长就在王家村，这两天他很忙……”

　　刘云打断黄青海的话，急迫的命令道：“快点将这里的几个伤员运到王家村里去。”又指着汽车的说道：“汽车上全部是鬼子的手榴弹，你立刻连夜派人给我运回去藏好，人手不够可以让其它连队一并参加。”

　　黄青海有张大了嘴巴，结结巴巴地问道：“汽车上面全部是手榴弹？营长从哪里搞来这么多手榴弹？”

　　刘云狠狠的一跺脚，破天荒的吼道：“快点将伤员运过去，否则就来不及了！”

　　王家村，野战医院。

　　米医生刚刚睡下，就有人在“铛铛”地狠狠在敲门。以至于太用力，草门连续受到几次重击后，终于“晃堂”一声垮掉了。

　　米医生翻起身忍不住对外面喊道：“要死人了吗？不会是鬼子打进来了吧？！”

　　门外那人大步跨进来，一把拉住米俊的手就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轻微喘着气说道：“米院长别生气，有个很重要的人要救治，再晚一点就来不及了。”

　　米俊一抬头，发现居然是刘营长。

　　和刘云所想得一样，带回来的六个重伤员只剩下一个人，侥幸没死的正是郭献，其他人错过了救治时间被活活拖死了。

　　虽然郭献的胸口挨了一枪、打断了一根肋骨，但是子弹穿体而过之后，却没要了他的命。

　　经过刘云大剂量输血之后，郭献的呼吸渐渐平稳了。

　　米俊对刘云轻轻的点了点头，“营长，这人暂时没有什么事了，但是你却要好好休息了，这几天多吃点好东西补补身体。”

　　刘云一回头，野战医院外面早就有战士站了双岗，李远强更是就在身后。

　　刘云抱歉地笑了笑，“政委也来了？！实在是失礼，回来了也没有和同志们打个招呼。”

　　李远强宽慰一笑，“我的刘营长说到哪里去了？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整个游击队就好比失去了主心骨，现在可把你盼来了。”说完和刘云相视一笑。

　　虽然李远强很宽和，但平常却很难得如此恭维人。

　　刘云轻轻摇摇头，笑着说道：“我才离开游击队几天，想不到政委也学会了挖苦讽刺？！”又正色问道：“这鬼子来得快去得也快，游击队有什么损失吗？”

　　这句话就如同一把尖刀，戳中了李远强的心窝！李远强的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皱着眉头说道：“你跟我到外面来。”

　　刘云跟着走出了野战医院，在出门的一刹，那又不放心的回头对野战医院仔细看了看，院内养伤的伤员并不多，也就是说游击队并没有什么大的伤亡。

　　李远强一言不发的走在前面，刘云望着李远强冷峻的背影，开始绞尽脑汁猜测，难道被鬼子成建制的消灭了一个连队？所以才没有多少伤员？

　　“政委！战士们的牺牲是难免。”刘云追上去和李远强并肩而行，安危道：“你先说说当时的情况好吗？”

　　在刘云看来，李远强是那种经验丰富的指挥官，怎么可能会犯大错误？！

　　李远强叹了一口气，“游击队的三个连队倒是没有什么重大的伤亡。”接着转头盯着刘云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因为我的重大失职，小杨村被鬼子血洗，全村鸡犬不留。”

　　“什么？”刘云跳起来一把抓住李远强的胸口，很快察觉到失礼了，又马上松手退开两步，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李远强说不出话来。

　　游击队能够发展成这个样子并不容易，但是鬼子的一次屠杀，就能让游击队的威望彻底掉到谷底去，这以后老百姓能够极积极参加入伍，那就真有鬼了！而且随之而来的农村各行工作，肯定也不会好做。

　　李远强来之前的那段时间，刘云带着游击队“东征西讨”，短时间内将根据地里的“维持会”、土匪据点、邪教统统清除，结果得到了老百姓的大力支持。可是现在，游击队连老百姓的生命都不能保证，老百姓又岂能真心拥护游击队？！

　　不行！绝对要报复！凡是参与这次屠杀的鬼子军官必须死！刘云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李远强内心有愧，受不了刘云那个杀人的目光，别过头轻轻地说道：“这件事情我会负全部责任，明天就开一个扩大分析会议，建议全部干部战士都参加，各个村的干部也要来。”

　　刘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目光，不小心“杀伤”了李远强，慌忙说道：“政委多虑了，我没有丝毫责怪政委的意思，我正在想怎么报复鬼子！”为了消除政委的顾虑，又一把握住李远强的大手，真诚地戴过去一顶高帽子，正色说道：“政委的能力我非常清楚——远在我刘云之上！况且现在大敌当前之际，不是怎样分析定责任，而是要团结起来，考虑怎么狠狠的报复鬼子。”

　　李远强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但口里却依然毫不放松，“不！这件事情我应该负责。”

　　第二天，游击队召开了有史以来最盛大的扩大会议。

　　这次会议包含了酸甜苦辣，既有鬼子“扫荡”期间的立功连队和个人的战果庆功，也有因为“小杨村事件”，而追究领导人责任的扩大分析会。结果王家村的村长王运山不知道怎么写横幅，搞了半天才写了个“扩大会议”。

　　首先，主持人李信将受奖连队一一表扬了一番，尤其重点表扬了三连这个新兵连作战勇敢，“……以不足百人击溃了‘维持会’反动武装两百余人，三连的韩连长在冲锋的时候被汉奸头子用刺刀挑伤……”说到这里李信恶狠狠吼道：“当时那个带队的汉奸头子也受了重伤，三连的人差点就要活捉了他！”

　　韩湖身受重伤了？现在还躺在医院里？刘云听到这里稍微有点吃惊，人家武川了不得的人才，居然会被汉奸用刺刀捅伤？！凶手是谁呢？

　　刘云对身边的叶齐低声吩咐道：“你先审讯被俘虏的汉奸，搞清楚这个汉奸头子到底是谁？”又加重语气说道：“这种汉奸一定要坚决镇压！散会后你领了经费马上就走，给我找出他的落脚处。”

　　片刻后，刘云简单叙说了暮云镇发生的激烈战斗，当说到马常青带出去的小分队几乎全军覆没的时候，全体干部战士都相信，可是说到小分队拼掉了一个鬼子小队的时候，连李远强都不相信。

　　刘云知道让大家相信很困难，只有让马常青等人带着一个小队的装备回来证明了。

　　三个连队都有战功，都得到了表扬，一些作战勇敢的战士，更是戴着大红花走出了队列。

　　李信开始大声宣布某某授勋的战士，为某班、某排的干部……

　　跟着村干部一起来看热闹的村民们，稀稀拉拉的站在外围。大会开了一半之后，刘云注意到从各村赶过来的村民又渐渐多了起来，看来群众对游击队并没有完全失去信心。

　　庆功会开完后紧接着就是批判会了。

　　李远强郑重的站起来，考虑了半天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开口。

　　刘云知道李远强有心理压力、甚至可能还有点抛不开面子，也跟着站起来，抢先说道：“关于小杨村的事情，相信大家都知道了，鬼子那个狠毒我就不用说了！”突然声调一扬，说道：“小杨村的事情我要负一半的责任……”话音刚落，在座的干部战士们顿时一片哗然。

　　游击队的干部战士在入伍之前，都还是农民、游兵散勇、土匪、流民的时候，压根没有想到做共产党的官会这么辛苦，不但要和战士们一起吃饭、住一样的房子、还不允许打骂战士，甚至还没有多少军饷，现在更加“离谱”，明明是鬼子杀了人，主要干部却主动“承认”莫须有的错误，而且还非要抢着承认。

　　赵延无奈的摇着头，轻轻苦笑一声，看来以后这官要夹着尾巴当了，放眼向其他干部望过去，发现各个连队的干部，也都在互相对视，眼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李远强说过，严格军纪首先从上面的干部做起，原来游击队除了严格军纪以外，还要勇于承担责任。

　　李远强看到刘云一心一意地为自己解脱，急忙开口打断，正色说道：“这件事情的主要责任全部在我。”又看了看刘云，继续大声说道：“这次刘营长出门，缴获了一部鬼子的电台，我们大青山游击队将来就可以和上级联系上了，但是在上级的处罚指令到达之前，我这个政委先进行自我检讨……”

　　李远强后面的话，刘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想不到这个电台居然是一个“祸害”。

　　游击队有了电台之后，上面岂不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指挥大青山了？老子的向北发展计划还有个屁？向北发展完全可以组建一直蒙民支队，可惜上面不会看到太平洋战争爆发后的大局势！

　　这个时候，有人轻轻的碰了碰刘云。

　　刘云才如梦初醒，回头一看，原来李信在努嘴巴、使眼色，顺着方向一看，李远强已经自我检讨完毕，正等待着刘云作最后的总结。

　　刘云顿时“轰”的一声懵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除了说一大堆不着边际的废话外，还反复强调“小杨村事件”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鬼子欠下的血债必须血还。最后，刘云大声“提醒”下面听得出神的干部战士：李政委是一个好领导，不能因为不可抗拒的损失，而承担不必要的责任。

　　中国老百姓非常喜欢偷偷的观察官员，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马上给你生出无数个谣言来。这次来旁观开会的老百姓，大多就是占了这种心理。

　　当群众们听到游击队的长官大声宣布“歼灭多少人、俘虏多少人”的时候，心中又惊又喜，虽然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虽然中国的军阀派系林立，但是国军中的八路军却是由共产党领导的，和阎老西儿和蒋光头完全不同。

　　也有少数有见识的村民，看到游击队能够自我承担错误，主动承认没有保护好小杨村的事实，心中感动得一塌糊涂。

　　这个年头，能有几个真心实意为老百姓着想的枪杆子政权？看惯了“城头变幻大王旗”的村民们，觉得好像只有共产党对这些有讲究！

　　会议组织者之一的王运山，虽然平时老实巴交，是有名的好好先生，但老实人也有自己的见识。原本王运山没有料到李远强会自我批评，更没有想到李远强会自我降级为代理政委，这让王运山开始思考起来。

　　散会后，李远强倔强的将军事会议改在刘云的房间里召开。一般来说，军事会议在谁的房间里召开，这个人就差不多是名义上的最高领导人。

　　当初，李远强来到大青山之后，刘云为了表示对上头来人的尊重，强行改在李远强的房间里召开军事会议。这一点连李信也不甚理解。

　　大青山周围总共有三十多个村子，有实力的“维持会”汉奸武装的村子大约占一半，特别有实力就是孙双泉的蝎子村了，其他十几个村子大多是弱不禁风的墙头草，游击队一旦开到，就可以连根拔起当地的汉奸“维持会”。

　　虽然游击队可以荡平四周的不少村子，但是一个非常头痛的问题来了，随着根据地的扩大，游击队不可能长久的驻扎在某个村子里，也就是说，发展得太快，就会让游击队的兵力不够用，就算是土匪的骚扰，也能够让游击队疲于奔命。

　　另一个问题就是，能够派到下面各个村子里的合格人才少之又少，农村需要强有力的政工人才。在这一点上，李远强早就瞄着刘云身边的那五个愤英，考虑着和刘云商量将其派到基层去锻炼，而不是留在队伍中教士兵们认字。

　　在刘云离开的这一段时间，李远强一边打仗、一边整顿基层，在游击队和各个村子里发展了不少党员。陈容也巾帼不让须眉发展妇救会，甚至野战医院也补充了几个女护士。

　　刘云的房间。挂在墙上的、手工绘制的简易地图越来越大了。

　　刘云指着地图，比划着说道：“虽然时机很好，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发展得太快，饭要一口一口的吃，没有谁能够一口吃成大胖子！”

　　黄青海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个天大的问题，忍不住说道：“营长！既然时机非常好，那么我们就更应该杀他一个人翻马仰！否则时不待我，失去这个机会就不妙了。”

　　刘云笑了笑正要说话，坐在小小主席台上的李远强先开口说道：“黄连长说得很好，在座的各位，肯定也有差不多的想法，对不对？”看到下面的干部们纷纷点头，李远强笑了笑，耐心的解释道：“同志们啊，游击队可没有四面出击的本钱。虽然我们有能力解决附近的汉奸武装，但却没有兵力守住。若是鬼子来了，我们就得要撤走，然后鬼子又可以重新建立‘维持会’。这样一来，我们除了白白消耗粮食和子弹之外，将会一无所获！眼下，游击队只有占领一地，就消化一地！在新占领的村子里，彻底发动群众，建立牢固的基础政权，实行全民皆兵的政策！”

　　刘云嘴角带着微笑看了看李远强，说得好！

　　虽然李远强已经自我降级为代理政委，但作为刘云的并肩战友，依旧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丝毫没有急于建功、讨回颜面和“官身”的想法。其智慧和大度，已经超出了同时代的八路军干部。奇怪！这样的人才，为什么没有在历史上留名？不会是半途牺牲了吧？

　　……

　　会议决定：

　　一、对俘虏的“维持会”汉奸民团进行培训，并挑选合格的民团团丁入伍。该项政治工作由钟副政委主持；

　　二、出兵报复这次出兵的“维持会”，但凡作恶多端的、坚决抵抗者，一律彻底镇压，并没收全部家产，坚决打击铁杆汉奸们的嚣张气焰（“维持会”中的墙头草，则不在打击范围之内）；

　　三、大力扩充叶齐、冯汶的情报机构，加大人员和经费的支援；

　　四、组建区政府，任命王打铁担任代理区长，陈容、钟天祥为代理副区长，全权主持根据地的后勤、治安、生产、协同作战、以及情报协助等；

　　五、将白马村、意弯村、大托村、新村、黑石村这五个村纳入下阶段作战目标；

　　六、不但要大力培训即将下到基层的干部，还要大力培训队伍中的干部、有潜质的战士，尤其以认字为主，不识字的地方干部，不能去掉“代理”头衔；

　　七、由汪直主持发展根据地的经济。游击队尽量减少掠夺式发展，改变靠天吃饭的习惯。在自力更生的基础上，根据地的粮食，要做到自给自足的并略有盈余；

　　八、立刻开展地道战、地雷战，并且进一步开展大练兵运动。此项由刘云全权主持。

　　随着根据地的进一步扩大，队伍和村民将来面对鬼子大范围的“扫荡”时，需要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堡垒！否则，哪怕大青山再大，也不能阻止鬼子再来一次“小杨村大屠杀”！

　　九、为了防止汉奸的破坏、以及根据地内部隐藏奸细的颠覆，在座的干部要严格注意保密条例，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心里要清楚，不能说的事情，即使是父母、老婆也不能说！

　　十、积极联系上级，取得电台密码，以便于以后协同作战；

　　十一、……

　　干部会议上大家各叙己见，即使是散会后，也是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离去。

　　干部们都离开后，刘云对李远强作了一个“请”的手势，很严肃的说道：“我有些私人的问题要找政委谈谈，到外面单独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