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盏平角琉璃灯在前引路,与天边的一弯新月交相对应,柔白色的光映在地上,彷佛开满了一朵朵梨花,清冷幽香。

  一路上无人说话,只能听到放轻的脚步声和衣裙的悉索声,弄得人的心越发慌乱起来。风荷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擂鼓,每一下都撞击得她发晕发颤,她几次想回去,又怕杭天曜看不起她强自硬撑着。大掌包裹着她纤细的手,手心里渗出粘腻的汗,潮湿燥热。

  树影重重,被灯拉的或远或近,像是跳起了一曲优美的舞。

  很快,眼前的视线开阔起来,湖边没有大树,只几颗柳树随着晚风轻轻摆动,沙沙得唱着歌。

  这是一个临水的小榭,三间正房都半建在水里,四面开着大大的纱窗,窗一开,倒像是个亭子,很是阔朗。此时,几面的纱窗依然开着,只是拿了细篾的湘妃竹帘遮了起来,有风过时竹帘偶尔吹起一角,房里氤氲的橘色烛光露出一星半点。小榭十来步开外的岸上有几间低矮的屋子,能用作厨房,烧烧热水,或者供下人歇脚。

  就着昏暗的光线,风荷抬头看到匾额上提了两个龙飞凤舞的字:宛央,取宛在水中央之意,字迹熟悉,有几分像杭天曜的手笔,只是略显稚嫩青涩些。她不由抿嘴笑看着杭天曜,杭天曜开口与她解释:“是我少年时作下的,有一年扩建园子,我随了祖父进来观赏,喜欢这里的夏夜风光,就抢着提了这两个字。今日看来,却是有先见之明的。”

  说到最后,传来暧昧的笑声。

  风荷当即明白他的意思,添了三分懊恼三分甜蜜。

  沉烟亲自打起帘子,陪笑道:“少夫人看看喜不喜欢,若有不合心意的还来得及改。”

  风荷不理她,撅着嘴迈了进去,死沉烟,办得什么事,闺阁中那点事被她闹得人尽皆知,现在怕是整个杭家都在看他们的动静呢。

  沉烟亦是有几分委屈的,少爷少夫人好不容易准备圆房了,可是头一等的大事,她又没经历过,自然许多事情不懂,难免要向周嬷嬷请教一二,不然闹出笑话来才好看呢。周嬷嬷一听,怎么可能不把这么件大事汇报给太妃娘娘知道,太妃娘娘知道,当然要插手了。何况,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想来明儿太妃娘娘很有可能摆几桌酒乐和一日呢。

  中间一间被暂时布置成了宴息室,临湖的那面设了大炕,方便欣赏湖中美景,房中地下一张小圆桌,摆着茶水点心。左右两面对立着海棠花式样的高几,分别摆着一盆盛开的石榴花和紫玉兰。

  右侧作了净房,左侧则是卧房。左侧的房子两面临水,今晚是东北风,正好对着风向,格外凉爽些。精致的竹塌挨墙放着,挂了紫色薄纱的帐幔,风一吹,飘飘扬扬,神秘朦胧。鹅黄色大花的夏被轻薄柔软,顺滑无比,与浅绿色的迎枕放在一起,一下子清爽起来。

  几个丫鬟一齐笑着行礼道了恭喜,然后鱼贯退出,把风荷弄得扭捏不已。

  她赶忙挣脱杭天曜的手,快步走到面东的窗下,掀起一角湘帘往外看。湖泊挺大,大概有五六十亩地大,三三两两种了荷花,偶尔可见一些菱叶。月光洒在荷叶上,轻薄的乳白色,给荷叶笼上了一层飘渺水雾。那一支支亭亭玉立的荷花,或含苞,或怒放,美的似水中的仙子,凌波而来,送来一阵晚风的清香。

  小榭旁的湖岸太湖石边,点缀了几从鸢尾花,黄色的花瓣高贵华美,暗香伴着荷香袭来,说不出的醉人。

  杭天曜行到她身旁,索性把帘子卷起,双手环住她的腰,情意绵绵的望着她,一双星眸温柔似水,能把人融化在里边,眼里的笑意满的一直往外溢。他轻轻托起她的纤腰,低语道:“月下看美人,古人诚不欺我。”

  风荷登时低垂榛首,小手扭着他的衣带,不肯说话。

  “湖上不会有人来,咱们晚上打了帘子睡也一样。”他低头含住她的耳垂,声音喑哑。

  风荷慌乱的抬起头来,猛地摇头,那怎么行,假设有人来呢,没人来不是还有湖里的鱼吗?这个流氓,越玩越有新花样了。

  她赶紧脱了他的怀抱,惊慌着道:“你先睡,我还要看会书。”她一面说着,一面就欲出去喊沉烟找本书出来。

  杭天曜一把拉住她的手,轻笑道:“不用喊沉烟,我给你带了书来。”

  闻言,风荷才停住脚步,看他从哪里变出一本书来。不想杭天曜果然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小的书来,揽着风荷的肩坐在榻上道:“我们坐下看。”

  两人紧挨着坐了,头都并到了一块去,杭天曜握着风荷的手与她一同翻书。第一页、第二页……全是图,风荷大大的眼睛睁得更大,手似被烫了一般急忙将书掷到杭天曜怀里,涨红了脸羞道:“你这都是什么书?”

  “娘子,人家怕你回头不满意,特地寻了书来习学的。”他脸不红心不跳,哀怨得诉道。

  “这,可是,你、你从哪儿得来的?”风荷一想到那些男女赤身裸体搂在一处的画面,就觉得耳朵根都在烧起来。

  杭天曜兴致勃勃得翻开递到她眼前,笑道:“我从青霭书房里偷来的,看在我这一片苦心的份上,娘子你好歹看一眼。”

  风荷啪得拍掉他手里的书,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脸,怔怔道:“他,不是还没有娶亲吗?”

  “是啊,但他有几个通房呢,而且这种事肯定要预先学了,不然新婚夜丢脸可不行。”别看杭天曜说得轻松,心里还是有几分紧张的,天知道他一会的表现风荷会不会满意呢,若是不满意他往后还有什么脸见人呢?

  风荷几乎不能听见他说得话,满眼都是那些画面,唰的站起来,半日道:“我,去洗漱。”她必须马上逃出去,在跟杭天曜呆一处她非得被吓死不可。

  杭天曜也不管她,只是把她送到净房门口,隔着门问道:“娘子,你之前已经沐浴过了,这回只要换一件寝衣,应该会很快吧。”

  风荷咬牙听着,拼命给自己打气,千万不能怯了阵,不然往后都输了气势,她得拿出点颜色来给他瞧瞧,看他还敢得意的卖弄不。

  她一面想着,一面换了寝衣,这是一件浅桃红的睡衣,衬着里边的松花绿肚兜,分外娇嫩妩媚。风荷斟酌了好几次,终于狠下心来,把寝衣的腰带放得送了些。然后卸下钗环首饰,只剩一支玉簪别着髻儿。

  当她做完这一切,已是一刻钟之后了,杭天曜靠着门等她呢。一见风荷,杭天曜顿时眼前一亮,娇而不俗,媚而不妖,他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

  风荷拉着他的手刷刷刷几下就回到了卧房里,摆出一副比试的架势来,刚坐回床上又站了起来。杭天曜知道她的用意,按着她坐下,拔下了她发上的簪子,三千青丝就那有飞扬而下,落在她的肩头,衬得她的小脸楚楚动人。他捏了捏他的粉颊,携了簪子起身,将烛火挑得暗了些,屋子里被昏暗的红色灯光所笼罩,无比暧昧。

  杭天曜捧了她的脸,慢慢覆上去,将他细密的吻落在她眉心、额角、两颊、下巴、脖颈、粉唇上,每一下都是点水的蜻蜓一般浅尝辄止。

  风荷故意搂抱着他的腰,在他精壮的背上寸寸摸索着,然后攀住他的脖子,把自己的唇送到他滚烫的唇下。

  杭天曜根本禁不起她这样的挑逗,猛地抱紧了她,一手扶着她的头,加深那个吻。唇齿间的纠缠带来满足,但更带来空虚,他开始用自己掌心的薄茧摩擦她光滑的肌肤,抚过她的肩膀、后背,隔着轻薄的衣料感受她细腻的触感。

  风荷好不容易鼓起来的勇气终于崩溃了,酥麻颤栗的感觉让她不明所以,她试图挣扎却挣不脱他有力的胳膊,小嘴里溢出破碎的低吟声。

  “别怕,一切有我。”他把湿热的气息喷在她耳后,看着她雪白的玉颈漫上云霞,清透的粉红色泽胜过含苞待放的花。他把她放倒在床上,青丝铺散开来,就如开了一朵黑色的话,诱惑妖艳。

  玉簟凉丝丝的,缓解了她暂时的燥热,她嫣然笑着抱住他的头,抚摸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然后把自己湿湿的吻印在他的耳畔。她顺手扯开他的衣襟,微凉的指尖滑过他胸前因为滚烫而发红的肌肤,给他带来一时的消渴,却加深了他下一刻的渴求。

  雪白的胸脯在纠缠中渐渐显露出来,与桃红的轻纱一起形成潋滟的风情,粉嫩的似能沁出水来。他把一枚枚深红的印迹留在她身上,从脖颈蜿蜒到圆润的肩膀,用牙齿撕扯开她的衣领,让她的美毫无保留展现在他眼前。

  他的手火热,每到一处就撩起一片草原,大火中的草原。薄透的衣料根本挡不住他带来的情潮,反而愈加增添了瘙痒,她高耸的胸,平坦的小肚子,甚至挺翘的臀部,紧致的大腿,都开始泛出胭脂的颜色。

  她的衣衫不知何时已经散落在了地上,肚兜脆弱的带子在他灵活的挑动下获得了自由,一对白腻丰挺的乳儿倏地跳了出来,呼吸到了凉爽的夜风,引起一阵阵颤栗。

  他体贴的怕她冷,覆上自己灼热的唇,用自己的温暖包裹住她,慢慢吮咬着、吸扯着,感受他给她带来的挺立。忽然间,他不再温柔,不再斯文,甚至带点野蛮的动作起来,他疯狂的与她纠缠。

  大海中的孤舟,狂风中的嫩芽,风荷觉得自己此时就很符合这样的描述,她完全不能控制自己,她整个人都在他的掌控下,幻化出他想要的一切。她不可遏止的吸着气,抓紧他将指尖掐进他的肉里,迎上自己的胸,用自己的玲珑曲线去感受他的英挺他的昂扬,似乎只有与他贴紧她才能好受些。

  他身上的衣衫早没了,连亵裤也无影踪,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展露在她眼前。

  风荷的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她拼命躲闪着自己的目光,又想偷偷去看,她只得闭上眼,无力地瘫软在他身下,急促的喘息已经使她无能为力了。

  他摸索着摸到她的身下,那个神秘的源泉粘滑的触感刺激了他,让他无限胀大起来。他把自己摩擦着她的腿,给她带来更加致命的冲击。

  风荷清楚,那一刻就要来了,她微微弓起身子,温柔的撕咬着他的唇,露出勾人心魄的笑。

  杭天曜彻底沉迷在她的梦里,他猛地抓过浅绿色的枕头,扶起她的腰肢,将枕头塞到她身下,低吼道:“风荷,如果痛你就喊出来。”

  他尽量打开她的双腿,把她们环在他腰里,用他的巨大寻找桃源的入口,也给她带来湿润的感觉。而他自己,已经痛苦的难以克制了。他抱着她的臀,用力的抱紧,然后一点一点往前送。

  空虚开始被他填满,但还不够,她还想要更多,可是肿痛的感觉清晰的传来,痛得她想要缩回自己的身子。她全身被他制住了,她一寸都不能退,只得咬牙承受。

  痛楚越来越强烈,她终于忍不住低呼出声:“不要……痛,好痛。”

  他知道会很痛,早就想着咬咬牙挺过去,可一看见她纠结成一团的眉心,委屈而噘着的小嘴,眼里闪闪的水光,他就很挫败的舍不得。明知不得不如此,他依然不舍,而他自己的难受已不再重要。

  他俯下身,连连吻着她的唇,安慰道:“乖,我们慢点好不好,一会就好了。”

  风荷得了赦令般的点头,又感到歉疚,不由投入地与他缠绵着,口里模模糊糊问着:“会不会弄错地方了?”说完,她觉得异常羞愧,这种事,怎么可能弄错,这不是瞧不起杭天曜吗,她忙抚摸着他的前胸。

  杭天曜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弄错地方,这笑话也太大了些,传出去,他杭四少再也不用混了,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好。虽然他没有经验,可是这种事很大程度上是本能,他相信自己不至于差到这份上。

  他不断的抚摸她,揉搓着,旋磨着,她的眼再一次失了清明,变得迷离,闪着妖冶的光芒。他不经意得再去靠近她,抱住她的头,低语道:“我要进去了?”

  风荷心知这是不得不行的,咬咬牙点头。

  “别紧张,放松些,那样痛楚会轻许多。”他拍着她的粉颊,捏了捏她的鼻子,又道:“闭上眼,我们一起体会。”

  黑暗中,撕心裂肺的痛让她几乎晕厥,她狠狠抓着枕头,压抑的低呼,眼角滑下泪水。

  他又愧又疼,忙吻去她的残泪,用他的身体给她带来温暖,方才的痛楚让她连身子都冰冷起来。

  她勉强睁开眼睛,抹了抹两颊,啐道:“你这个……”

  杭天曜笑得眉都散了,搂紧她道:“傻瓜,我就是流氓、色狼、坏蛋,那也只是对你才这样。现在,可不可以动了,我受不了了。”说到这,他明显皱了皱眉。

  风荷羞赧,几不可见点了点头。

  痛楚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情欲,她不能自已,时而嘤咛,时而低泣,时而哭求。

  杭天曜明白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即使她有一点难受,但更多的是与自己一样的满足,所以他没有停止,只是一次又一次带她冲上顶峰。

  当他退出她身体的时候,她早已晕晕沉沉,几欲睡去。

  他拥紧她,看着她撅嘴的睡颜,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与幸福。他一点点描画着她的容颜,了无睡意。

  风荷不知睡了有多久,当她再次醒来之时发现那个男人依旧在她身上,做着不便的动作。她又羞又恼,揪着他的胳膊问道:“你干嘛吵醒我,我还没睡好呢。”

  “娘子,这样,你一会会睡得更香。”他的笑醇厚似美酒,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这样露骨的话风荷从未听过,止不住的捂住自己的耳朵,娇嗔道:“你骗我。”

  他咬着她的蓓蕾,不由抬头笑道:“那娘子刚才不是睡得很香,咱们再试试,就知我是不是骗你了。”

  风荷怀疑男人天生都是不要脸的,却无从拒绝,任他予取予求。

  她朦胧中感到,有人抱着她放进温暖的水中,为她细细擦拭着,时不时在她身上留下轻微的痛。

  清晨的风清新凉快,带着荷花的淡淡香气,拂在人面上有如情人的手。熹微的晨光透进纱帘,映亮她白皙的面容,她倚在他怀里,小手放在他腰上,细细的呼吸喷在杭天曜的胸口。

  似乎有人在抚摸自己,风荷哀怨的睁开眼,嘟囔着:“什么时辰了?”

  “刚到卯时,还早着。”低沉的声音一如既往,只是更显温柔。

  风荷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呀的一声坐了起来,想起昨晚没有歇在凝霜院,忙道:“你怎么不叫醒我,我要去收露珠呢,怕是这回都快没了。”

  她欲要穿衣服,发现自己满身的红草莓,可那个始作俑者居然还用那样恐怖的目光盯着她看,她忿忿得要起身,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痛,尤其是下腹那里,还有两腿,酸胀得几乎起不来。

  杭天曜不过大掌一挥,就将她温香软玉的身体揽在了怀里,笑道:“昨晚睡得香不香?”

  风荷愣了半刻,很快反应过来,臊得头都抬不起来,啐道:“不香。”

  “既如此,那为夫我只能继续努力了。”他话未说完,就在她身上上下其手起来。他可是正当年华的青年男子,每天眼巴巴看着,却不能解解馋,不知憋了多少火在心里。要不是怕她年小第一次受不住,他哪儿那么容易放过她,一晚上几乎没有合眼,这回看她睡饱了,自然要吃几口,不管能不能填饱肚子,好歹也是意思。

  风荷惊恐地瞪大了眼睛,她几乎不相信杭天曜话里的意思,他怎么还有精力不成?她没有他灵活,很快就成了他手中的羔羊。

  风荷哭丧着脸由他给她穿衣服,偶尔狠狠捏捏他,便是这样她心里的气也出不来。这都辰时了,她拿什么脸见人,回头那么多丫鬟下人,还有太妃那里,她们该怎么取笑她啊。她恨不得当了缩头乌龟,躲在这里不出去,可是那样更不是办法了,人家更要怀疑了。

  这么大热的天,她居然要穿上高领的衣服挡住自己身上的红痕,她真是恨不得掐死杭天曜算了。还有她的腿,像不是她自己的,根本不听使唤,刚刚站起来时还打颤呢。

  风荷哆嗦着不肯出去,杭天曜骗她:“我听丫鬟们说祖母那边似乎买了一大堆鞭炮,一会要放呢,你若不想全京城都知道咱们昨儿晚上干的事,就快去阻止了吧。”

  “什么?你,我不相信,哪有这样的规矩?”风荷惊得目瞪口呆,随即马上反驳。

  “你不信就算了,一会你等着听声音吧。咱俩初次圆房,是件天大的喜事,府里人本该跟着我们欢喜欢喜。”杭天曜抚摸着她的素手,即使一夜不曾好睡,他也兴致颇好,简直可以说是生龙活虎了。

  风荷又急又慌,生怕太妃真的把事情闹大起来,二话不说拉了杭天曜快步往外走,一群丫鬟正在外面窃窃私语等着他们起身进去伺候呢。

  大家一见两人出来,笑吟吟跪下再次恭喜。

  风荷的脸唰的红了,杭天曜怕她臊了回头不理她,就站到她前面挡住了,大手一挥笑道:“凝霜院人人都有赏,每人赏一月月银。”

  这下子,大家更高兴了,也不是在乎那一月的月银,而是讨个好彩头,这往后四少夫人才是名正言顺的了,她们也能在府里挺直了腰杆,看那几个姨娘们还敢不敢在少夫人面前做出一副轻佻样子来不。

  一路上,风荷都盯着脚下的路,生怕被绊倒了似的,谁跟她说话,不是嗯就是啊的,不肯多说几个字。偏偏下人都嘻嘻哈哈,弄得她总以为她们在笑话她。

  太妃果然喜得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直拉着风荷的手问这问那,什么身子好不好,什么多补补,她不问还好,这一问,风荷恨不得寻个地洞钻进去。杭天曜却连脸都没红,一味奉承着太妃的话,把太妃哄得更高兴。

  不出杭天曜所料,太妃真的让人备了几桌席面,把府里女眷们聚拢了来,一起吃酒作耍。风荷除了低头就没有第二个动作了,她非常郁闷,自己第一次让众人为她吃酒不是生辰,而是圆房,这太恐怖了些。

  席上,各房的女眷们都来了。不管真高兴还是假高兴,在太妃面前,至少都摆出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来,只有一个蒋氏,从头至尾没有露过一个笑容,甚至席未终她便先告退了。

  太妃今日高兴,也不与她计较,当她是身子不适。而王妃的面就不大好看了,什么时候开始,蒋氏这样不知礼了,太扫她的脸面了,让太妃看了还以为是她们不乐意老四夫妻和睦呢。

  今日五少爷没有出去,正在自己院子里呢。

  蒋氏没好气的进了门,满脸不悦之色,恨恨得坐在椅子上,绞着手中的帕子。

  五少爷看见,不免奇怪,讶异得问道:“祖母不是摆了宴叫你们吃酒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可是有什么事?”

  想起太妃对风荷那捧在手心里怕摔了的样子,她就一阵不适,不过圆了房,能不能生还不一定呢,就把她捧成这副样子,眼里哪还有自己。还有那个杭天曜,不知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这么体贴温柔起来。再想想自己,夫君前日刚纳了通房,一连两晚都歇在那个丫头那里,根本没把自己放在心里,亏得自己为他付出那么多,还掉了一个孩子,他竟是这般待自己的。

  她越想越是有气,瞪向杭天睿,斥道:“有什么好吃的,不过那些酒菜,自己又不是吃不起。”转而看见夫君面色微变的样子,也有些后悔鲁莽了些,就放缓了语气,问道:“你在房里做什么呢?”

  话音刚落,就一眼瞥见杭天睿身旁站着的绿意,心底的火气猛地窜了上来,也不等杭天睿说话,指着绿意喝道:“你在这里做什么,谁叫你进来的?”

  绿意被她那副疾言厉色的样子吓得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到地上,慌乱的回道:“是少爷吩咐奴婢给他打扇子。”她手里还抓着一把美人团扇,脸色泛白,身子轻轻颤抖,大热的天显得分外可怜。

  房里虽然放了冰,但还是有些热气,杭天睿让她打扇子也是常理。而且依杭天睿的心思,蒋氏走时本就带了不少丫鬟去,院子里留下的都是粗使的,他不耐烦接触她们,叫绿意给他打扇子最好了,反正她已经是通房了没什么要避讳的。

  可是蒋氏却不这么想,她这两日正是事事不顺心的时候,脾气本就有点大,看了这一幕那醋意更浓,怎么看怎么觉得绿意是个狐狸精,故意勾引得杭天睿。当即大怒,喝命丫鬟们:“还不给我拉下去,装什么狐媚子。”她一生气,说话就没轻没重,忘了她母亲跟她说过的话。

  绿意何曾听过这种话,那眼泪唰的一下滚了下来,一双泪眼楚楚可怜,望了望蒋氏又望了望杭天睿,却不跟杭天睿求情。

  自从孩子没了,蒋氏的精神头就一直不大好,杭天睿对她一向娇惯,凡事都听她的,这回也有几分气上来。绿意好端端的被自己叫来服侍,话都不多说,无缘无故就被蒋氏发作了一番,还骂出那样的重话来,他觉得蒋氏做得有些过了,不免劝道:“你这是受了什么气不成,拿一个下人使什么性子。”

  杭天睿收了绿意不过两天,与她的情分肯定敌不上蒋氏,而且蒋氏是他明堂正道娶回来的妻子,一个通房丫头怎么比得了,话里还是偏向了蒋氏的。

  话说生气的人不好理喻,蒋氏就是眼前的例子。她听在耳里,就以为是杭天睿在给绿意开脱,越发气恼交加,哭了起来:“我现在在这里的地位还及不上一个通房丫头了,白说了她一句你就袒护成这样,这日子还过得什么意思。”

  她一哭,杭天睿自是心疼,摆手让人先把绿意带下去,自己走近前来掰着蒋氏的肩膀强笑道:“你看你,这气性大的,连我都吼上了。太医说了动气对身子不好,你还不歇歇,大热天的走了这么多路也不嫌累,回来还跟我闹。一屋子丫鬟在呢,你为了一个下人哭哭啼啼,不是叫人看轻了吗?”

  蒋氏听他说得真,心下好受不少,渐渐止了哭泣,口里嘟囔道:“谁叫你们一个个合着伙欺负我。”

  “谁合着伙欺负你了,你说出来我给你评理。”杭天睿见她回转,才放下心来。

  蒋氏扁扁嘴,低声道:“不过一个圆房吗,有必要搞得这样人尽皆知吗?”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杭天睿好笑,握了她手道:“你呀你,这原也是规矩,何况四哥这个年纪了还没有子嗣,他与四嫂好好过,祖母心里当然欢喜,老人家一高兴自然喜欢叫了晚辈子孙们一起吃酒耍戏。你呕得什么气?”

  蒋氏被他说得平了平心气,可依然嘴硬:“虽如此说,太偏心了点。”

  “这话不可胡说。”杭天睿虽单纯,规矩还是懂的,晚辈背后议论长辈是非最要不得,他忙正色道:“四哥从小没了母亲,在祖母身边长大的,祖母待他不同些也是常理,难道我们还争这个短长?比起来,咱们不是还有母妃吗?”

  提起王妃,蒋氏心下腹诽,要不是王妃心疼儿子,绿意那小蹄子也没机会被收了通房,但当着杭天睿的面,她不敢说。毕竟人家母子情深,她说王妃不是,眼下杭天睿不一定怪她,若是碰着什么事难免对她膈应。她勉强点头道:“你说的是。对了,今晚你歇在何处?”说这话时,她不错眼珠的盯着杭天睿瞧。

  杭天睿在绿意房里睡了两晚,心下原有些愧疚,觉得冷落了蒋氏,听她这么一问,忙笑着道:“可不是咱们房里,不然我去哪。”

  蒋氏闻言方释怀不少。

  待蒋氏歇了午晌,杭天睿慢慢踱着出来,打算去寻一二好友吃茶打发时间,却在院门外看到绿意直挺挺跪着,大是不解。他几步上前问道:“你在这作甚?还不快起来,日头正毒辣着呢,着了暑气倒不好。”

  绿意跪的久了,身子也有几分支持不住,摇摇晃晃的,哑了声道:“奴婢惹了少夫人生气,理应受罚,少夫人气消了奴婢才敢进去。少爷是要出去吗,不如叫丫鬟打了伞,也能避避日头。”她被晒得嘴唇发干,容色颇为憔悴,却依然关心着杭天睿。

  杭天睿听得大是心疼,竟伸手扶她起来,嗔道:“少夫人不过一时气恼,原没有和你计较,你快回屋去吧,喝点解暑的汤药才好,我看还是唤了太医来看看吧。”

  绿意似乎浑身无力,在杭天睿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摇头道:“奴婢吃点酸梅汤就好,万不敢麻烦太医,回头闹得院子里的姐姐跟奴婢一同受罪,奴婢万死不辞。”

  她态度很是坚决,杭天睿便不再坚持,亲自扶着她回了房,把她安置在床上,说道:“我去叫个丫鬟来伺候你,你好生呆着吧。”

  绿意谢了又谢,眼睁睁望着杭天睿的背影远去,才低头沉思。

  酒宴一直闹到申时方散,送了太妃回去午歇,风荷欲要回去再打个盹,昨晚睡得太少了。恰好外院有人来寻杭天曜,她笑嘻嘻打发了他出去,暗道终于能清净一下了。

  还没走几步,五夫人居然去而复返,而且很焦急的样子。风荷瞧她神色,估摸着有事,便迎了上去,笑道:“五婶娘可是寻祖母的,祖母刚刚歇下。”

  五夫人窒了窒,太妃年纪大了,她不敢这个时候去唤醒她,就问道:“那王妃娘娘呢?”

  风荷搀了她走到树荫下说话:“母妃也歇息去了,五婶娘是不是有急事?”

  一听王妃不在,五夫人的表情更急了,似乎想着什么事,拉了风荷的手喃喃道:“这可怎么办好?”

  “五婶娘有事慢慢说,侄媳虽然没什么本事,到底能帮着出出主意。”五爷最近去了南边收租,杭家在南边有几个大庄子,平素都是管事在打理,五爷念着多年没去看看,不知成什么样子了,是以跟王爷商议了他亲自带人跑一趟。这走了有一个多月,没意外的话还有一两个月方能回来。

  五夫人性子沉静,不大喜欢走动,除了给太妃请安等闲不大过来,就呆在房里教导女儿,抚育儿子。她与风荷说过的话都能数的出来,不过风荷不肯小看了他们夫妻,一个管着家里的庶务,一个出身永昌侯府,有不小的话语权。若是二夫人或是四夫人,她还懒得问上一句呢。

  五夫人听她如此说,想起太妃对她的宠爱直追杭四,就动了心,沉默半晌,方开口道:“人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我不把侄儿媳妇看成外人,少不得说给侄儿媳妇听,侄儿媳妇若有好的见解还请不吝赐教。我父亲留下一个庶母,育有一女,几年前已经出嫁了。我哥哥为人宽厚,待庶母一向不错,谁知我那庶妹要来接了庶母走,而且扬言我父亲当年曾把西郊一个庄子给了我庶母,要我哥哥交出来。

  这是从来没有的事情,我们都未听过。若是庶弟,分了家去单过,想接了庶母走未尝不可,可是一个女孩子家的,接走庶母与我哥哥名声不好听,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哥哥苛待庶母呢。她见我哥哥不答应,就说我哥哥私吞了父亲留给庶母的产业,所以才不放人,这是从何说起的事呢。

  我哥哥是个硬气的人,别人越这般说他他越不服气,都不再搭理我那庶妹。我大嫂为人懦弱,被她几句话一吓就慌了手脚,哭着来叫我拿主意。这种事,我一个出嫁的女子说什么好,但到底是骨肉亲人,没有干看着他们中伤我哥哥的,又怕事情闹大了妨碍我哥哥的前程,所以来求太妃娘娘帮忙作主。”

  听她说话,也是个千伶百俐的人,平儿的不言语都是守拙呢。

  不管她说得是真是假,风荷倒愿意相信她。古来有几个人会把产业不留给自己嫡亲的儿女而留给妾室呢,他真有心留给妾室,必然会去官府出具证明留下文书,不可能只是一句空口白话。或者,他索性直接给了庶女当陪嫁不是更好,留给妾室将来还是要传给子女的,反多了一层麻烦。

  听太妃说,永昌侯之父有一个异母弟弟,是继室所出,就是五夫人的父亲。当年为了分家产一事,闹得两房人不大愉快,如今的情分也平常。算下来,永昌侯是五夫人的堂兄,但听五夫人一篇话说起来,两家至今不和,不然早应该去寻永昌侯拿主意了,只怕那庶母庶妹也不敢这样闹。

  不过,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五夫人哥哥脾气执拗,若早些去永昌侯府陪个礼说几句软话,上一辈的恩怨早就烟消云散了。

  其实,此事一点不难解决,关键就是五夫人兄长的声誉。他倘若任他们接走了人,拿了庄子,别人只会说他没能力,连祖业都保不住;他不同意,又容易被讹传成苛待庶母,与官路有碍。只要打消了庶妹庶母的心思,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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