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 阴魂不散

　　怕米米莉误会，杨洺特意穿上了自己的帝国军服，并没有裹着浴袍就出来溜达。

　　虽然他很想这么干。

　　打开舱门，杨洺就是眼前一亮。

　　米米莉换了一件紧身牛仔裤与蝙蝠衫，雪白的脖颈上多了一只心形的吊坠，还能看到她肩膀上可爱的蝴蝶纹身。

　　“叔叔，”米米莉抬头打量着杨洺的表情，“你试试这些衣服是否合身，都是高温蒸洗过的……我方便进来吗？”

　　“这是你的船，米米莉船长。”

　　杨洺侧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米米莉的笑容顿时多了几分自信。

　　很明显，她喜欢别人喊她船长。

　　杨洺特意让舱门开着。

　　因为接下来有连续跃迁，他将舱门用吸盘固定。

　　米米莉打量着这处她也没来过几次的休息舱，翘挺的屁股搭在书桌边缘，笑道：“听父亲说，你和他联手搞定了科尔港监狱。”

　　“是这样，”杨洺指了指舷窗外出现的蓝色镀膜，“你要不要先找个地方坐稳，跃迁快开始了。”

　　米米莉走去了杨洺侧旁的沙发，入座时如淑女般并拢着长腿，然后斜靠在一旁。

　　“有爸爸操作的跃迁会很稳定，不会影响我们聊天……叔叔你是谢尔曼帝国的军人？”

　　“在他们放弃我之前，我确实是，”杨洺摇摇头，“不过从现在开始，我要为自己的未来重新谋划。”

　　“强大的帝国牺牲再多军人也不会感到疼痛，”米米莉的表情有些厌恶，“他们用帝权束缚了个体的自由，真不知道现在这個年代，为什么还会有贵族这种统治阶层存在！”

　　嗡——

　　跃迁开始了。

　　两人身周出现了微弱的光线，像是多了一层朦胧透镜，喉咙震动产生的声波也出现了细微偏差，让余音被变厚拉长。

　　这都是亚空间内部特有的现象。

　　十几秒后，一切恢复正常，光膜化作了乱飞的光点消散在宇宙空间。

　　飞船立刻开始了新的镀膜，但这次并非蓝色的光影。

　　“飞船上有多个亚空间膜发射器吗？”杨洺好奇的问。

　　“是的，”米米莉笑道，“我们必须保持高机动性和反追踪能力，别看这艘飞船只有百米长，实际上百分之六十的空间都是跃迁装置，除此之外还有同等数量的偏向仪以避免共振，舰身材料也堪比那些大型军舰……海盗船就是我们的第二生命，汉顿叔叔。”

　　杨洺翘起了二郎腿，注视着她浅色宝石般的眼眸。

　　“米米莉，你趁着科列夫操作跃迁的时候来找我，应该不只是替科列夫表达关心吧。我性子比较直，更喜欢单刀直入。”

　　米米莉轻咬下唇：“我父亲对伱的战斗力赞扬有加……我想先确定一下。”

　　验货的意思吗？

　　杨洺目中带着几分玩味：“米米莉，我大概能猜到你想做什么，那个叫基摩的家伙——你父亲以前的手下——他夺取了你黑龙海盗团团长的位置，你想报复他，对吗？”

　　“是的，”米米莉的目光变得锐利且充满恨意，“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一切，且不依靠我父亲的帮助。”

　　杨洺道：“你陷入了一个误区。”

　　“什么？”

　　“或者说，科列夫太过爱你，以至于他产生了误判。”

　　杨洺端起了之前喝过的蒸馏水，润了润嗓子：

　　“海盗团是一群桀骜不驯之辈，传承不应该是父死子继，而是能力取胜。科列夫觉得你有这份能力，实际上你暂时还没有。”

　　“是基摩诬陷我！”

　　米米莉激动了起来：“我是受了他的蛊惑，才买了那几台美容仪器，而且我不知道那是用来购置燃料电池的专项费用！是他策划了一切！”

　　杨洺：……

　　好简单就套出话来了。

　　“瞧瞧，你连最基础的冷静都做不到，很简单就被我激怒了。”

　　杨洺叹了口气，有些失望地摇摇头：“我说的是暂时，你暂时没有，并不代表你以后不会有。”

　　米米莉的俏脸有些泛红，她瞪着杨洺，好一阵没说出什么话。

　　第二次跃迁开始了，米米莉借着这十几秒冷静了下来。

　　“叔叔的意思是，我们需要双向证明，我向你证明我有夺回黑龙的能力，你向我证明你高超的战斗机巧，对吗？”

　　“大概是这样，”杨洺道，“但我还需要对你坦诚一件事。”

　　米米莉站起身，静静注视着杨洺。

　　“在你变得比你父亲更出色之前，我不会考虑成为你的手下，”杨洺提醒道，“甚至，就算你变得比你父亲更优秀，我也不会牺牲自由，我们最多只能临时合作。”

　　米米莉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这间舱室。

　　如果不是她在走廊里踹了舱壁一脚，杨洺还真以为未来的星空寡妇是一只温顺的绵羊。

　　这几件衣服明显是其他人穿过的，但料子摸着很柔软，而且确实有消毒过的痕迹。

　　杨洺锁上舱门，对着墙上的镜子打量着自己，最后一次脱下了帝国的军服。

　　嗡——

　　跃迁再次开始。

　　杨洺眯着眼就要享受这十几秒的奇妙感应，眼皮突然轻轻跳动。

　　咕咕呜——

　　杨洺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豁然转身，所见是出现叠影的舱内环境；而他闭上双眼，眼前迅速划过了一幅画面。

　　深邃的星空，灿烂的星云，这些都是没有意义的远景。

　　仿佛就在前方，在黑暗中的正前方，那个少女静静地悬浮在那，她蜷缩着残缺的身体，似乎在宇宙中陷入了沉睡。

　　女、女武神？

　　咕咕呜——

　　‘我想吃掉你。’

　　‘我想吃掉你。’

　　‘我想吃掉你。’

　　婆娑的低喃在不断回荡，她背后仿佛出现了一个行星的虚影；当杨洺想要看的更仔细一些时，眼前的光影轻轻抖动，一切消失不见。

　　跃迁完成了。

　　还有一丝丝余音钻入了杨洺耳朵，那仿佛是女武神在梦中的呢喃。

　　‘与我合为一体吧，杨洺。’

　　杨洺浑身汗毛根根直立。

　　……

　　反物质炸弹都搞不死女武神吗？

　　众所周知，反物质炸弹的原理，是利用反物质与物质相撞湮灭产生高能伽玛射线，将质量近乎百分百的转化成能量。

　　地球文明发展出的最强武器氢弹，只能做到不到百分之零点七的质能转换！

　　啊，对，抛开质量谈威力就是在耍流氓。

　　基哥当时引爆的反物质炸弹，或许并没有那么高的质量；自己和丽娜所在的小型登陆艇近距离遭袭，也没有遭受明显损伤。

　　那艘科研船如果有残骸留下来，且残骸有女神的细胞，都有可能让女神复苏！

　　这就是古神生命体最可怕的地方。

　　它们是细胞的聚合，也可以用单独的细胞作为孢子，进行无限分裂、生长、重构。

　　就算女武神没死，那她现在肯定是最虚弱的状态，自己说不定可以彻底干掉她！

　　也不行，科研船爆炸点附近必然已经被帝国军团围住调查，自己好不容易逃出来，再过去不是纯送菜吗？

　　杨洺在这艘海盗船内部快速行走着，心绪混乱如麻。

　　这就好比，他感觉自己走到了幸福生活的大门外，推开门发现，里面住了个提刀的女武神。

　　杨洺心底滚过了一连串粗话，推开面前的大门，抵达这艘飞船的舰桥。

　　这里与其说是舰桥，倒不如说是综合生活室。

　　只有三分之一的位置是操作台，居中还有一个复古的木制船舵；其他区域便尽数被武器架、餐桌餐椅所填满。

　　十多个身影围在科列夫身旁，科列夫正皱眉看着面前的投影屏，似乎是在看账目。

　　“你们先出去吧，我跟我的朋友聊会天，”科列夫道，“米米莉留下。”

　　这十多位海盗各自点头应着，在沉闷的气氛中离开了舰桥。

　　杨洺藏起了自己的焦虑，笑着向前。

　　“怎么样了，科列夫。”

　　“一团糟乱，”科列夫打开了一旁的酒瓶，拿了个空杯子给杨洺倒了点，“很抱歉，让你看到了我生平最窘迫的时刻。”

　　米米莉在旁微微撇嘴。

　　杨洺拉开椅子坐下，端起酒水闻了闻，在唇边抿了口。

　　“我们现在正在去哪儿？”杨洺问。

　　“第二旋臂中段，几个小国家交界，正准备去这附近的黑市看看，”科列夫耸耸肩，“说实话，我现在有点迷茫，我越狱的消息很快就会在圈子里传开，那些背叛了我女儿的家伙，我亲手培养出来的残忍海盗，必然会对我和米米莉出手，我能想到他们寝食难安的样子。”

　　杨洺点点头：“是的，米米莉可能对他们而言没有威胁，但你不同。”

　　米米莉的白眼差点翻到舱顶。

　　“我还能怎么办？”

　　科列夫看了眼米米莉，继续道：

　　“现在我只能公开露面，去海盗们聚集的黑市上，找自己的老朋友们叙叙旧，并公开宣称我已经退出了海盗的圈子，今后只想带米米莉找个安静的星球终老。”

　　杨洺皱眉道：“他们会信吗？”

　　“他们当然不会，”科列夫道，“但汉顿你要明白，我还有一定的威望，当我主动表达不想与基摩他们几个为敌，他们就必须考虑手下人的感受。海盗可以对敌人穷凶极恶，但必须对自己人有足够的关照，不然他终将会死在手下人的枪管下。”

　　“再之后呢？”

　　“或许就此隐姓埋名退出，就是不错的选择。”

　　科列夫道：“米米莉不是这块料，她适合去开一家美容院。”

　　米米莉低头咬着嘴唇。

　　“不、不，”杨洺笑道，“父母眼中的孩子总是带着各种各样的滤镜，米米莉是个天生的海盗，我向你保证。”

　　米米莉目中略有些诧异，她没想到自己能得到汉顿叔叔如此的评价。

　　科列夫紧紧皱眉：“可她失败了。”

　　“谁都会失败，人生的主旋律不可能是成功，重要的是，在失败之后，我们是选择再次尝试，还是选择就此沉沦。”

　　杨洺缓声说着：

　　“你不能指望米米莉跟你培养出的那些手下去比心眼，她当时才十六七岁，现在也才二十岁，而你那些手下，哪个不是跟着你走南闯北几十年才培养出来的恶棍？”

　　科列夫面色稍缓。

　　米米莉看杨洺的目光多了点感激。

　　“你在安慰人这方面也很有天赋，”科列夫感慨了声。

　　杨洺问：“刚才连续跃迁的时候，我们经过了哪儿吗？是不是经过了帝国的边界？”

　　“哦，怎么了吗？”

　　科列夫道：

　　“你没学过小学物理吗汉顿？

　　“跃迁的原理是走直线，我们所处的宇宙是个四维体，被包含在了一个五维世界内。

　　“为什么是四维？你能直观看到物体的长、宽、高等三维属性；在五维世界看我们，他们能直观看到我们的长、宽、高与时间态。

　　“我们的宇宙在这个五维世界中就是一个面，而这个面在降维后就成为了一个复杂的、无法用我们方法准确计算的多面体，你所见的、这平滑展开的宇宙空间，就在这些多面体上，我们跃迁时，就是在这个多面体内部进行快速航行。

　　“我们生活在四维世界，但同样是五维世界的一部分，所以我们能利用五维世界的少量规则。”

　　杨洺耸耸肩：“为什么不拿一张纸折叠，用一支笔穿两个重合的窟窿？”

　　“哦，你的物理知识竟然如此原始，”科列夫摇摇头，“那个只是类比。”

　　“你的意思是，跃迁的时候，有可能会在另一个维度上，经过一些遥远的空域。”

　　“是的，我们无法确定这些空域具体的位置，那都是极其抽象的。”

　　杨洺坐在那陷入了沉思。

　　如何对付女武神？

　　现在前往谢尔曼帝国境内显然不实际，后面自己再过去，说不定女武神已经恢复实力。

　　他现在已经占到了先机，女武神要恢复实力应该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这就是机会。

　　他必须变得更强大。

　　他可以拥有一个强大的海盗团，又或者不只是海盗团，智械军团也是不错的选择。

　　他必须要拥有更强大的力量，个体的、综合的，如果能用军团的主炮去‘霸凌’女武神，那简直再好不过。

　　这一刻。

　　杨洺原本已经放松的神经再次紧绷，不断思考着前路。

　　科列夫一只手捂着额头，苍老的脸上满是疲倦，显然也在思索着他们父女的未来。

　　“我们正式合作吧科列夫。”

　　杨洺突然开口，像是扳手腕般，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正有此意，”科列夫咧开老嘴，那干巴巴的右手凑了上去，与杨洺用力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