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分裂

    黑猫写完最后一句“黎江晚，记录完毕”之后，便停了下来，开始舔自己的爪爪，再用舔过的爪爪清理自己的脸，笔和小本本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清理完毕之后，它便跳到旁边的书桌上，优雅而慵懒地卧了下来，一双湛蓝色的猫眼安静地注视着林俢。


    林俢装作没看到，低着头继续玩了一会儿手机，这才重新在床上躺下。


    他知道，这黑猫就是隔壁主卧的室友‘黎江晚’的人格幻兽。


    早在大半年前，他第一次见到黎江晚的时候，就猜到这个女人可能是类似于间谍、特工、卧底、情报员之类的身份了。


    一开始他发现这片旧城区的房子全都租出去时，还以为只是巧合，后来见到试图合租的两名室友本人之后，当场就明白自己被盯上了。


    既然知道对方是来监视他的，以此反推，用膝盖想也能猜到，对方已经把他调查得很仔细了，在知道他想租房情况下，先是特意偷走了他的身份证，然后将这片旧城区的出租房都租光了，最后再让中介告诉他——


    “还有一套装修精美价格实惠的房子，虽然是合租房，但合租的两名室友都是美女哦。”


    这句话的诱惑力十足。


    任何一个正常的年轻人，几乎都不会拒绝这种都市yy小说一样梦幻的好事。


    虽说，林俢一开始就觉得就有问题，自己又不是主角，这摆明了是给他设套，有点太侮辱人的智商了——当然，正常男同胞在这种情况下，几乎都是用小兄弟思考，多半是没有智商的。


    但后来他确认对方是特工，也没有恶意之后，又觉得反正不管怎么样都会被监控，不如直接点，近距离看看对方想干嘛。


    万一他这次拒绝了，对方以为他对女人没兴趣，来俩大老爷们咋办？


    还不如选两个养眼点的美女呢。


    至少他有可能打得过女人。


    “每天监视我，就记录这些玩意……”


    林俢眼睛看着手机，手指无意识地滑动，脑海中则是不断回忆着这大半年来，黑猫——也就是黎江晚写的监控日志。


    这大半年以来，黎江晚每天都会根据最新的情报，以及这房间内隐藏的六个探头的全方位监控，不断分析他的性格、情绪、观念等等，还会推测他的能力。


    最让他在意的是，黎江晚每天日志总结的最后，必然会分析他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有没有被吞噬自我的迹象，有没有失控风险。


    精神状态、吞噬自我、失控……


    这些词，让林俢想到了当初银行劫案中，那个如恶魔般恐怖的歹徒，也想到了余粒粒，想到了这两人的另一个人格……


    “非凡……”


    林俢微微眯起眼睛。


    他不用想也知道，他被盯上，肯定是因为九个月前的银行劫案。


    对方必然是怀疑他或者余粒粒是‘非凡者’，所以才施行暗中监控，而且应该不止他，估计连粒粒那边也已经被监控了。


    毕竟，在整个事件中，除了他和余粒粒之外，其他人都已经死了。


    包括那个可怕的歹徒。


    这种涉及到‘非凡’的事件，有神秘组织的介入，也能理解。


    目前来看，监视他的组织名为‘群星’，而且应该是很有能量的组织，可以动用的社会资源、人力物力都极其惊人。


    连他的微信记录、资金流动、行程动向等等都能查的一清二楚。


    不过，对方似乎对他有什么误解，就像是对待有精神病的危险份子一样，每天都很关注他的精神状态，似乎在防备他被吞噬自我，或者说，失控。


    一开始，他和俩妹子在家里聊天时，有时候会开玩笑，故意忽然沉下脸，黎江晚就会表现出明显的紧张，而另一个妹子虽然看上去冷静如常，但人格幻兽也是一副如临大敌，准备生死相搏的样子。


    ——她们似乎把他当成和那歹徒、余粒粒是同样的非凡者了。


    但他知道自己不是。


    不一样。


    “咚咚咚。”


    忽然，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响了起来，只听一个声线略粗，嗓音还有些沙哑的女生在门外出声道：“林先生？”


    林俢从床上坐起身，开口道：“进来吧，门没反锁，裤子也穿着的。”


    “……”


    门外的人似乎是沉默了一下，这才拧开了房门。


    一个穿着浴袍的女生站在门口，头发湿漉漉的，洗完澡似乎只用毛巾擦了擦，还黏在一起，显得发量更加稀少了。


    她刚洗完澡的皮肤，也不像大多数女生那种粉嫩白皙的感觉，而是健康的小麦色，浴袍下露出的半截小腿还能看到明显的肌肉线条，看上去很有活力，小巧的瓜子脸虽然不算精致柔媚，但却颇为英气，两行浓眉很直，就像是两把飞刀。


    不过，她的身高……


    高情商：不用蹲下，张口结（jie）舌（she）。


    低情商：三寸钉。


    “童璐啊。”


    林俢明知故问地笑道：“有事吗？”


    童璐抬起右手，她的手中正提着一双鞋子，面带无奈地说道：“林先生，可以拜托您回来的时候，把鞋子在鞋柜前摆好吗？不然这样我真的很难受。”


    “哦哦，忘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林俢打了个哈哈，心里则是补充了一句：下次也不一定。


    他知道这妹子有很严重的强迫症，家里的东西一定要摆的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甚至有时候还会严重到拿尺子量的地步，也不知道是哪来的毛病。


    所以，他会经常故意把家里弄乱，让这妹子对他多点怨气，情绪越重越好。


    这时，隔壁的主卧房门打开了。


    穿着维尼熊睡衣，短裤下露着一双白皙长腿的黎江晚，忽然抱着一个抱枕走了出来，她脸上还简单地化了个看不出妆感的干净妆容，看上去就像素颜一样，但颜值却是一下涨了几个档次，立刻就从满脸油光的无眉道人，变成干净清新的森系居家美女了。


    这并不出林修所料，毕竟他是亲眼看着那只黑猫舔爪爪清理自己的。


    “我到现在才把明天的稿子写完，累死了。”


    黎江晚一脸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又看向林俢问道：“小林，晚饭吃了吗？”


    这女的还真没骗人，确实是在写稿子……林俢无言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没呢。”


    说着，他又看了一眼童璐，微笑道：“你也没吃吧？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你放门口的鞋子还沾着楼下的积水，应该也是才回来没多久吧？”


    童璐沉默了一下，说道：“对，我下楼买了点东西。”


    黎江晚当然知道她是跟踪林俢去了，便打岔笑道：“那正好一起吃吧，我叫个夜宵，估计我们也没几次坐在一起吃饭的机会了呢。”


    林俢心里一动，问道：“怎么了？”


    “不出意外的话，后天我和小璐就要搬走了。”


    黎江晚倚靠着门框，语气有些意味深长地说道：“以后说不定还能再见，但恐怕也未必有机会在一起吃饭了。”


    “这么突然？”林俢问道。


    “我估计快升职了，小璐也跟我一起走。”黎江晚实话实说，只是没说完而已。


    看来被监视的日子要结束了……林俢心中忽然明白了。


    难道考察期到了，群星组织终于有了决定？


    又或者是，明天有什么特殊的日子？


    他记得以前黎江晚在日志报告中提过几次‘这一期’这个词，看样子‘这一期’的时间段，应该是有什么特殊之处。


    对于自己的结果，他并不怎么担心。


    因为他早就知道这两人是在监视跟踪自己，所以从来没做过什么违反乱纪的事情，规规矩矩的生活，甚至放弃了更赚钱的方法，还做了不少好事，努力塑造出一个良好市民的无害形象。


    甚至他担心这样太伟光正，有点虚假了，所以还会时不时口头调戏一下这两位同居妹子，该欣赏的美腿就大大方方地欣赏，该偷瞄的缝隙就光明正大地偷瞄。


    有点小缺点，反而更接地气，像个正常的男性。


    美女不美女的不重要，他主要就是想让人设更真实一点。


    嗯，就是这样。


    要是这样都认为他有害，那也太过分了。


    至于余粒粒那边，她一个曾经的人民英雄，如今又是身患残疾的可怜人，还在小时候的福利院当老师，也是明显是好人，应该没什么问题。


    而且林俢也旁敲侧击地打探过黎江晚对余粒粒的看法，虽然她表面上装作不熟，但人格幻兽的态度却是显露得很清楚，她对余粒粒并没有什么异常，只是同情可怜而已，甚至都没有对他的那种警惕心。


    似乎……把余粒粒当成普通人了。


    不过，这倒是让林俢觉得有点奇怪了。


    余粒粒是非凡者，精神状态似乎也不太稳定，这一点他是知道的，所以他才经常去见她，试着安抚她。


    而群星负责监控她的情报员，居然没看出来？


    ……


    ……


    家园福利院。


    一楼的走廊逼仄而幽长，天花板上老旧的灯泡微微闪烁，滋滋作响，一片墙皮脱落后露出的灰色水泥在灯光的映照下，犹如在无声咆哮的扭曲面容，让昏暗中平添了几分渗人。


    走廊尽头的那间屋内，并没有开灯，一片漆黑。


    借着门上玻璃透进来的稀薄光线，可以模糊地看到一个高挑纤瘦的身影正缩在墙角，仅剩的右臂紧紧抱着膝盖，把脸埋在怀里，浑身不住地颤抖着，仿佛在忍受着什么一般。


    “滚……你滚……我不会同意的……快滚啊……”


    她恍若着了魔一般不断喃喃自语，仿佛在和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和别人争吵。


    过了片刻，她豁然抬起头。


    周围的光线在这一刻似乎又减弱了几分，变得更加幽暗深邃，并且有淡淡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昏暗中，似乎有几片虚幻的黑色羽毛幽幽飘落。


    “呦呵呵呵……”


    她忽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声，原本清脆悦耳的嗓音，在此刻却是变得高亢无比，还有些尖锐，犹如鹰唳一般，开口道：“只要你答应，我现在就可以让你的容貌恢复，甚至比以前更漂亮，你真的还要拒绝么……”


    她的声音透着说不出的诡异，恍若恶魔的蛊惑，直达灵魂深处。


    “我……”


    她浑身颤抖着缓缓低下头，嗓音也恢复了原本的悦耳：“我不会答应的……半年前我没有答应，现在更不会……滚……你滚啊！！”


    她陡然尖叫一声。


    幽暗消隐，血腥味散去，只剩下一声低笑回荡：“我等着……总有一天你会答应的……”


    ……


    距离家园福利院的不远处，老街上坐落着一间看似普通的服装店，此时闸门下隐隐透出光亮。


    店内，储物室。


    巨大的显示器被划分为六块整齐的监控画面，似乎还具备夜视功能，可以清楚地看到，监控画面中的人，赫然是缩在墙角的余粒粒。


    一个三十来岁的短发女子坐在屏幕前，戴着窃听用的耳机，默然不语地注视着监控中正处于精分现场的余粒粒。


    余粒粒忽变的诡异自语声，不断透过窃听设备，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机内。


    过了一会儿，短发女子打开一台小巧轻薄的笔记本，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输入标题【6月7日观察日志】之后，便飞速地敲起了键盘。


    仅仅片刻时间，短发女子便写到了日志的总结部分。


    【暂未发现目标具备任何非凡能力，并且，目标除了伤后造成的情绪消沉，轻微抑郁之外，精神状态稳定，并无丝毫人格分裂的症状，如往常一样，暂时可以判定目标为普通人。


    以上。


    ——群星“辰星”情报部，第三十五组24号情报员，潘涂，记录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