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人格幻兽

    怎么看出来的？


    林俢不露痕迹地瞥了一眼她的身旁两侧，随即微笑道：“观察，再加上一点直觉而已，丑小鸭和白天鹅……这两者给人的感觉，区别还是很大的。”


    “丑小鸭和白天鹅？”安小薇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怎么总是用动物来形容别人？感觉还挺形象的……那你能形容一下坐在我斜对面那桌的男生，他是什么动物吗？”


    林俢微微侧头，看向不远处那桌后的高个子男生。


    仅凭这么短时间的观察，就这么一点点信息，哪怕是心理学专家也分析不出来多少有用的东西，更别说他其实并不是什么专家了。


    他没有那种眼力和经验，但却有着他独特的方法——


    林俢看着那高个男生，视线却是逐渐下移，在他的双眸映照下，可以看到那人的身旁，正趴着一只略显虚幻的奇怪生物。


    这只奇怪的生物，外形大体类似于哈士奇，但浑身却呈现钢铁般的色泽，而且皮毛上还长着一根根铁一样的鸡毛，脑袋上的皮毛可见一片光秃秃的地中海，身后还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电脑包，狗脸上有着极其人性化的表情。


    当林俢看过去的时候，那高个男生也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不是滋味，有点酸。


    而那只略显虚幻的钢铁哈士奇，正用一双狗爪子抱着一颗柠檬，一边恰柠檬，一边流着口水，一双狗眼还恶狠狠地瞪着他。


    形象、神态、气质等等内在的特点，与那高个男生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但，除了林俢之外，没有任何人能够看到这只奇怪的生物。


    林俢观察了那奇怪的生物一会儿，便开口道：“他应该是钢铁直男，而且有点憨，也很抠门，职业应该是搞IT的，要说是什么动物的话……那就是钢铁哈士奇，同时浑身都是铁一样的鸡毛，就像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


    “哈？我不信。”


    安小薇又瞥了那男生一眼，低声道：“长得还挺帅嘛，而且个子这么高，又没秃，应该不是搞it的吧？看上去是个渣男还差不多，不至于很抠吧……”


    “戴着假发而已。”林俢耸耸肩，“不信你问问。”


    “问就问。”


    安小薇轻哼一声，便站起身，步伐轻盈地走到旁边的那桌前，对那高个男生露出一抹笑容，开口道：“小哥哥，可以问一下你是什么职业吗？”


    “额……”那高个男生也没想到偷瞄了好一会儿的女生会主动过来，顿时有些结巴地说道：“我……我是软件工程师。”


    “诶？”


    安小薇不禁惊讶地回头看了林俢一眼，没想到他真的猜对了。


    “完全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程序员都会比较秃呢，你头发好浓密啊。”她也分辨不出假发和真发，干脆故意夸赞起来。


    “啊哈哈……”那高个男生心虚地笑了两声，一只手不自觉地摸了摸头发，脸上还有些发红。


    安小薇见到对方如此秃然的反应，就明白这头发恐怕是假的了。


    这么心虚的表现，已经可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只是……这么容易害羞的男生，看上去不太会拒绝人的样子，应该不至于一毛不拔吧？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奶茶，故意很绿茶地说道：“哇，小哥哥你这杯奶茶看起来很好喝呢，可以请人家喝一杯吗？”


    那高个男生闻言一愣，顿时咳嗽一声，“女孩子……还是少喝奶茶比较好，容易长胖。”


    好嘛，这一下就暴露出钢铁直男和一毛不拔两个特点了……安小薇无言以对。


    但这么会找理由，还蛮聪明的嘛，也算不上是哈士奇吧？


    安小薇打算再试试，加微信又容易被主人格发现，寻思着干脆要一下手机号算了，便笑盈盈地说道：“那好吧，小哥哥，下次我请你喝奶茶，能把你的手机给我吗？”


    那高个男生一愣，立刻把手中的手机塞回了口袋里，动作飞快，然后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想得太美了吧？我新买的苹果十二，一杯奶茶就想让我给你？”


    “……”


    安小薇嘴角抽搐了一下，实在无话可说，便一扭头转身回去了。


    她回到林俢的对面坐下后，就忍不住嘟囔道：“那家伙又直又憨又抠门，还真是长着铁鸡毛的钢铁哈士奇啊。”


    “我说的没错吧？”林俢笑了。


    “你怎么看得这么准？心理学专家这么厉害的吗？”安小薇惊叹道：“简直就像是福尔摩斯一样，一见面就可以把人职业啊性格啊习惯什么的，都猜个七七八八的。”


    “这就是专家。”林俢坐直了腰杆，当场就是一个战术后仰。


    “好厉害呀，难怪你能看出来我和安然是不同的人格，有点东西嘛。”安小薇由衷地夸赞起来。


    林俢则是在心里嘀咕，用心理学来掩饰，应该没太大毛病吧……


    说话间，他的目光缓缓扫了这间咖啡屋内的一个个客人。


    每一个客人的身旁，都可以看到一只奇形怪状的生物，有一身艳丽鸡毛的舔狗，有长着孔雀尾巴的大母猴，有肌肉强壮却长着柔弱兔头的大猩猩……


    这幅景象，只有他能看到。


    这不为人知的特殊能力，也是他最大的秘密。


    他称之为‘人格幻化’。


    只要是活人，任何人的人格，在他的眼中都会幻化为独特的‘人格幻兽’，暴露出性格、特长、心理等等个人信息。


    比如坐在安小薇附近几桌的男人，他们身边的奇怪生物，大多都是羡慕嫉妒地盯着他，一边恰柠檬，一边流口水。


    人格幻兽可要比本人真实多了，本人还会收敛隐藏，而这些人格幻兽却是毫不掩饰地表达出了羡慕嫉妒恨的情绪，简直恨不得扑上来撕咬他。


    林俢早就看得一清二楚，所以才感觉不太舒服。


    尽管是虚幻的，但实在太人性化了。


    “那我呢？”


    安小薇兴致勃勃地看着林俢，“你能不能分析一下我和安然？”


    “你们？”林俢瞥了她一眼，目光略微移动，看向了她的身旁。


    在她的身旁，正趴着一只浑身布满泥浆的幼小天鹅，身上还有着多处伤痕，脑袋缩在羽毛里，似乎很是无助，形象赫然是所谓的丑小鸭，浑身蜷缩在一起，似乎还躲在父母温暖的羽翼之下。


    而在她身旁的另一侧，则是一只真正的天鹅，浑身的羽毛洁白无瑕，还有聚光灯落在它的身上，仔细看去，那一根根羽毛都是活活刺入它的皮肉中的，不断有血水从它羽毛间渗出，时不时地滴落在地面上，但它依然骄傲地扬着脖子。


    在林修眼中，正常人也就一只人格幻兽。


    而极其罕见的多重人格症患者，却会有复数的人格幻兽。


    多重人格这种情况，实在是太罕见了，一般都是影视作品和小说里才会出现。


    在林俢发现自己能够看到人格幻兽以来，安小薇也是他见过的第二个多重人格症患者。


    “安然喜欢站在聚光灯下，成为焦点的感觉，努力拼命地让自己变美，不管多苦多疼都要骄傲地扬着头，竭力掩饰自己美丽外表下的狼狈，所以她整容，健身，出名，赚钱，还喜欢坐在这种落地窗的旁边，在最显眼的地方让所有人看到她。”


    林俢轻声道：“而你，只是停留在过去，怀念被父母宠爱、与朋友相处的时期，讨厌变得陌生的自己，还没有长大而已。”


    安小薇沉默了一下，忽然声音微微发颤地问道：“我长大的话……就会消失吧？”


    长大，就是活成自己曾经讨厌的样子，也即是变成安然。


    到那时，她自然也将不复存在。


    林俢闻言，不由得看了一眼那只丑小鸭。


    白天鹅所流下的血水，漫过了这只丑小鸭的脚掌和尾部的羽毛，似乎被血水冲洗掉了上面的泥浆，隐隐显露出了洁白的羽毛。


    林俢露出一丝笑容，“或许不是消失，而是丑小鸭变成真正的白天鹅呢？”


    安小薇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眼角还泛着泪光，一脸认真地看着林俢，细声道：“我知道的，其实你很温柔，不想伤害安然，也不想伤害我，所以一直在迁就我这个病人。”


    林俢笑了笑，说道：“毕竟你给我借钱了嘛，我当你是朋友。”


    “只是朋友吗？”


    安小薇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你有女朋友，但我还是想问一句，你对我真的没兴趣吗？我没有影响你们感情的意思，你只要把我当个挂件，偶尔陪陪我就行了。”


    林俢瞥了她一眼，“不是说了吗，我怕被安然发现。”


    “那就不能不做那事，只谈恋爱吗？”安小薇小心翼翼地问道。


    “想谈恋爱，又不想被棒击？”


    林俢看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笑道：“那你有口福了。”


    “……滚。”安小薇秒懂地瞪了他一眼，“你嘴里一句正经话都没有。”


    林俢耸耸肩，“正经话就是其实她还没答应我，我还在追，有道是心诚则灵，所以，你懂我的意思吧？”


    “噢……”安小薇轻轻应了声，又说道：“我有点好奇，如果形容她的话，你会用什么动物？”


    “现在是小刺猬。”林俢笑了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眼神复杂地补充道：“至少我喜欢的她是小刺猬。”


    安小薇没听懂，只是疑惑道：“现在？那以前呢？”


    “九个月前，其实是一只小鹰……”林俢微微摇头，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便站起身来，“时间差不多了，我该走了。”


    安小薇喔了一声，也不挽留，只是笑道：“我就不假惺惺地祝福你追到人家了，下次缺钱的话，你就来找姐姐吧，姐姐免息借你哦。”


    林俢眼睛一亮，立刻由衷地道谢：“一定一定，多谢老板，给老板献上膝盖，祝老板发大财！”


    “从头到尾，你就这句话说得最真诚。”安小薇没好气地哼了声，“我睡了，晚安。”


    下一刻，她的眼神便逐渐茫然空洞起来，很快又重新恢复了神采，有些迷茫地看着林俢。


    随即，安然微微蹙起眉头，冷冷道：“你刚才说我什么？”


    “夸你有口福呢，拜~”


    林俢神秘一笑，挥挥手，便转身扬长而去了，只留下一脸迷惑的安然。


    她忽然用指尖抹了一下眼角，喃喃一声：


    “我……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