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0章 飞鸟的命运

　　“它，它，它的威力可以让我试试吗？”对于剑最为热爱的蓝彩儿此时已经被这把流华如梦的神剑迷住了，此刻激动地开口道。

　　“呃，嗯。”顾云帆怔了怔，似乎想要拒绝，却又不好意思，随即点了点头。

　　“好！”蓝彩儿大喝一声，浑身一抖，背在身后的剑篓发出一阵轰轰的鸣响，数十把各式长剑呼啸着满空飞来。她自己双袖一翻，手中握了曾经在决斗月下桃花溪的战斗立下战功的紫青双剑，耸身而上。她是一个深度成瘾的剑痴，天生长就血凝瞳，根本没有尊师重道的世俗理念，一旦长剑出鞘，就想着誓死杀敌，此时被面前的神剑一激，浑身的杀意横飚出来，这几十把剑的同时发威，犹如横飞的铁流，咆哮而来，仿佛洪荒巨兽一般想要吞噬天地。

　　几个旁观的弟子看在眼里，同时变了颜色：没想到蓝彩儿这短短月余剑法已经大成至此，哪怕是黄金龙面对这样威猛霸道的剑招，估计也要碎成一团血污。

　　顾云帆的身形随着狂涌而来的剑潮轻灵地一转，手中长剑的流光宛如少女的秋波，轻柔地在空中一圈，一划，将一道缓慢得近乎凝滞不动的光圈留在空气中。黄金龙等人焦急地等待着他的后招，却看到他不知何时已经收剑入鞘。

　　“嘭”地一声轻响，或者说是无数飞快发生，连成一片的脆响升起，蓝彩儿的几十把长剑同时化为了纤细如沙的粉尘，哗地落到了地上。直到此时，凝聚在空中的光圈才缓缓从众人的视网膜上消失。

　　黄金龙明白了过来，刚才顾云帆的流光剑看似缓慢，其实已经瞬间完成了几十次圆融通透的环形震荡，将所有长剑全部震碎，在碎剑的瞬间，剑华突然暴涨，形成了绝美的强光，将剑影长久地印在人们的视网膜上，令人丧失了追踪剑身的判断力。这就是为什么他已经收剑良久，人们还以为剑华凝空的原因。这短短的一瞬，出剑，破兵，迷踪，藏锋，相忘师对敌时须千辛万苦才能成功的一系列手法，他已经信手完成。

　　“叮”蓝彩儿手里只剩下一对剑柄的紫青双剑，脱手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

　　“太美了，这才是天下神剑！”众人激动得眼中盈满了泪水，纷纷激动地叫出声。

　　“看清楚了吧，这就是天地绝剑之一——名剑无锋，又叫做吐银。”朴中镖一脸得意，似乎比自己受到赞赏还要高兴。

　　此刻苏浣虹和蓝彩儿看顾云帆的眼神都开始变幻迷离起来，两张俏脸激动得泛满桃花晕。蓝彩儿仿佛僵尸一般浑身木然地一步步走到顾云帆的面前，脑袋一低，双臂抱住他的腰，一头埋入顾云帆的怀里，死也不肯松手。

　　顾云帆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吓得脸色惨白，愣在当场。

　　“彩儿，彩儿！别这样，女孩家，矜持点儿！”黄金龙连忙冲到蓝彩儿身边，连拖带拉，好不容易才把她从顾云帆身上折腾开。

　　“拿好兵甲了吗？”一直看着他们聊天比剑却没有说话的金铁美人乌茜忽然开口道。

　　“呃，拿好了。”众人这才发现滞留在藏锥堂的时间太长了，朴中镖连忙挠了挠头，陪笑道。

　　“轰”地一声巨响，顾云帆和朴中镖的铁箱子同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合上，乌茜双手按住推车，轻轻一扭，转身推车朝着幽深的隧道深处走去。

　　“那……我们自己出去了啊？”看着乌茜对自己爱搭不理，朴中镖不禁开口大声说，“喂，等我回来，一起去喝一杯，我请客！”

　　“我不和穷鬼喝酒。”乌茜的声音从隧道深处嗡嗡传来。

　　朴中镖知道自己刚才对她发的牢骚其实都被听见了，只好缩了缩头，转头带着众人离开了藏锥堂。

　　灵台东脊上山风猎猎，站在山腰上了望东方的西京州，只能看到滚滚的流云和苍茫的青色山峰。顾云帆和朴中镖站在山腰的飞崖上，望着山下苍茫的大地，同时露出复杂难明的笑意。

　　“想不到三十年后，还能回到一起出征的日子。”顾云帆轻声说。

　　“可惜，当年同堂十余个弟子并肩西征，今天只剩下咱们两个老小子。”朴中镖津津有味地嚼着嘴里的狗尾巴草，喃喃地说。

　　“顾师父，朴师父……”看着他们孤零零站在飞崖上的样子，黄金龙等人眼中都酸痛欲死，却不敢流下泪来，生怕泪水洒落，眼前的师父们的英魂就要随风而去。

　　“顾师父，你们走了，我们……”此时此刻，黄金龙的心中不可遏止地生出对顾云帆强烈的依恋。从小到大，他都希望有一个能够指导他，关怀他，令他尊敬，令他崇拜的父亲。现在他终于知道，他想要的就是一个象顾云帆一样的父亲。现在这位宛如慈父的师父就要离开他的生命，也许会永远消失在未来的战场中，此刻的他痛彻心扉，只感到天愁地惨。

　　“小龙，我们走后……天门的事，就要靠你们自己了。”顾云帆缓缓回过头来，手臂木然放到黄金龙的肩膀上，轻轻说。

　　“顾师父，我舍不得你走！我们……还有天门不能没有你！”黄金龙终于忍受不住，双眼热泪横流，哑声说。

　　“小龙……”顾云帆按着黄金龙的肩膀，怔怔地看着他，沉默了下来。

　　黄金龙知道他在寻找安慰他的话，但是因为长年累月沉默寡言的关系，现在想说什么却又想不起来。但是黄金龙还是用力抬起头，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老顾……你得说几句。”朴中镖凑到顾云帆身边小声说。

　　经他催促，顾云帆再次用力摇了摇黄金龙的肩膀，终于颤抖着嘴唇开口道：“小龙，飞……飞鸟不，不是……一开始，就，就，就能飞翔的。”

　　“好烂的劝慰啊……”黄金龙等人心顿时沉了下去，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这话确实太古旧了。

　　“但是……振翅飞翔，只能靠飞鸟自己来办到。每一只雏鸟仰望天空的第一眼……总是充满恐惧的，那变化无常的流云，仿佛张牙舞爪的怪兽，那横飞乱打的凄风苦雨，仿佛人间地狱，那苍茫混沌的未知，仿佛吞噬生命的黑洞。但是鸟只能……只能……”顾云帆松开扶住黄金龙肩膀的手，笨拙地做了一个振翅的手势，“鸟只能在振翅飞翔的时候，找到真正的自己。展开翅膀，刺破遮眼的浮云，来到青霄之顶，俯视着云彩上自己的影子，飞鸟才能知道自己其实是可以征服天空的鹰。小龙……”

　　他低头深深看着黄金龙的眼睛：“独自飞到天空中吧，看清自己的影子，我们是相忘师，是相忘师啊！我们有着振翅翱翔的命运……”顾云帆的眼中闪烁着可以照到天堂中的光芒，宛如朝霞般灿烂的梦想之花在他的眼中突然绽放，“你明白吗？”

　　“师父！我明白了，我明白了！”顾云帆的话仿佛有着可以燃烧灵魂的魔力，黄金龙只感到血液再一次沸腾起来，眼前浓重到似乎化不开的黑暗一瞬间被刺破成灰，他的双眼穿透遥不可知的命运，看到了璀璨的未来。

　　“顾师父，我们会记住你的话！”苏浣虹等人的脸上已经满是泪痕，顾云帆给他们的震撼，是他们始料不及的。一个能够领悟到天下最美剑法的剑师，一个能够独领风骚的解烦师，他所能带给人间的激情，所能拥有的力量，超出他们最狂野的想象。

　　顾云帆缓缓挺起身，脸上露出欣慰放心的笑容。山风吹过，他毡帽上的红缨随风飘撒，发出扑簌簌的碎响，混合着他随风摆动的衣襟，那种混响，宛如飞鸟振翅的声音，令人神魂荡漾。此刻的他，犹如他出鞘的剑，有着一种夺目的绚烂，似乎可以劈开世间一切的阴云，透出太阳的光芒。

　　朴中镖走到他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用力摇了摇，似乎在鼓励他说得好：“老顾，出发吧。”

　　顾云帆朝他点点头。两个人向众人笑着挥挥手，身子犹如两段木桩朝着灵台东脊下苍茫的青云之海坠去。

　　“阿！”众人惊呼着冲到飞崖边，低头望去，却看到顾云帆和朴中镖的身子仿佛穿云的鹰，劈开滚滚云海，在空中划出两道亮丽的流痕，朝着远方轻盈地飞去。

　　“再见——！师父——！”黄金龙挺起身，抛开一切，朝着远方的苍穹放声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