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战起375年（三）

    使者看着她，想到那个在冰原之上，穿着白色风衣在雪崩中跳跃的少女。


    一头淡金的长发，在急速奔跑中带起来的寒风下狂乱飞舞，一双深紫的灵眸冰冷如霜，嘴角却隐隐带笑。


    好似一只妖娆美丽的狐狸，但世间没有紫色的狐狸。


    柯萝眉头一挑，也不是很难过，“那可真是遗憾，对我来说，那可是很美好的回忆呢。”


    “哦……嗯？”使者突然站起身来，眯了一下眼睛，眼中金光大盛，隔着层层房屋，面朝大海的方向，对她说，“柯萝，你该走了。”


    “好，交给你了。”


    “保重。”使者叮嘱道。


    “嗯。”柯萝微微一笑，捏碎了不知从哪里掏出来的珠子，消失在原地。


    鬼谷子被这一连串的变化搞得有些迷糊，“发生了什么？她去哪里了？”


    使者皱了一下眉头，说，“水神共工大人召见我，你们就在这里不要走动，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鬼谷子点头，又问，“要多久？我们明天就出发去东风祭坛。”


    “很快，共工大人应该只是例行检查而已。”


    鬼谷子打了个哈欠，“好，那我和庄周贤者先去休息了。”


    “嗯，我去了。”使者点头，推开门就踩着层层冰棱，向海边发动空间跳跃。


    虽然长距离的空间跳跃已经没有多少次使用机会了，但是短距离的空间跳跃还是很简单的指令。


    在迁跃之前，她好像听到了庄周的一句“小心。”


    应该是错觉吧？使者想。


    使者的声音在庄周耳边响起：


    “庄周贤者，您看的那两道光芒了吗？”


    什么光？没看到，我们还在休息。


    “没看到也没事，我……回归起源之地了。”


    哦……？


    “能不能拜托您带着鬼谷子和梦奇到东风祭坛去？”


    庄周困倦的问：——嗯……你回去做什么？不是要保护他么？


    “……很抱歉，我貌似要失约了，方舟征召令下达的很突然，我一点准备也没有就必须前往。”


    ——我知道了，我会带他们去东风祭坛。


    “对了贤者，这条留言是单向传送，我现在得不到您的回信，希望您能突破起源之地的防御，到我的梦里来。”


    “……”啧，自作多情了……


    到你的梦里去？


    哼，想的美。


    庄周愤愤地想着，又翻了个身，看到鲲旁边梦奇的睡颜，心里软了一下。


    那就，稍微联系一下好了。


    海边，祭海之台。


    偌大的庆典广场上，已是戒备森严的军队。


    百姓都已经被驱散回家，只留下江郡的统治者——孙氏一族。


    祭海之台上，冰冻着美丽少女的冰块上坐着一个年轻男子。


    那是一个极为耐看的男子，长眉若柳，身如玉树。


    纯白描金的长袍飘飘欲仙，柔软细长的金发披在雪白颈后，冰冷孤傲的金眼里没有焦距，眼底充满了死寂之色。


    俊美的容颜不得不使人暗暗惊叹，却难以忽略他的身边围绕着的一股冰凉的气息。


    小乔抬手，隔着厚厚的冰块，去触碰闭眼沉沉睡去的姐姐。


    纵使眉宇间有哀伤之色，大乔依旧很美，她仍然保持着立于海面的姿态，环绕在她身边的，是散去人形的海之灵，已化作一只海鸟的形象。


    “姐姐她，会醒过来吗？”小乔抬起头，对上年轻人冷寂的眼神。


    共工粗略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


    “您为什么要把她冰冻起来？”


    共工抬头望着星空，闭上眼睛，不说话。


    “姐姐……”小乔失望的将头抵在冰块上，仿佛这样就能更靠近姐姐。


    但她知道，这样远远不够。


    “小乔，你先回去吧，我会把你的姐姐平安带回来的。”周瑜为她披上自己的外套，劝说道。


    阵阵寒气让他忍不住想要升起火焰，但他没有这么做。


    “不，我也一起留下来。”小乔很坚定。


    周瑜看着她坚毅的眼神，点了点头，“那……好吧。”


    “大人是哪位隐世高手？”孙权上前，拱手问。


    共工摇头，抬起葱白的手指，指了指夜空。


    孙权与周瑜对视一眼，看不透他的来历，于是识趣的结束了祭典，将这一处广场清理出来。


    周瑜想，不管对方是谁，他既然能冰冻海面，并将大乔带到这里，一定是有所图谋。


    只是，不知道是哪方阵营的高手。


    但肯定不是武都，也不是益城，前者若是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定会投放到战场上，而后者的军师诸葛那村夫的手下，还做不到这个地步。


    莫非，是从三分之地外来的？


    应该不是逐鹿之人，否则，我在稷下求学时，就应该听说过。


    那就是从云梦泽而来……东神的属下么？


    共工没有那么多心思，他只关心自己要找的人怎么还没来。


    他带着目标的标本降临在祭海之台，正是为了寻找造物主之下第一人——神之使者·G。


    等到方舟系统终于定位到她的时候，共工就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就在附近的渔村，而且，对他和大多数的方舟成员屏蔽了联系方式。


    最后还是靠着第二系统，强行通话。


    ——共工大人？


    疑惑的语气，是不认识我吗？


    共工觉得他不应该多想，但理智告诉他，使者G并不想与他联系。


    ——您在江郡，是吗？


    ——我看到了方舟征召令。


    ——我这就来见您。


    我需要你替我传达神谕。共工说。


    ——神谕？那请稍等，我需要更改装束。


    嗯。


    曙光透过窗户，暖阳照在人们的脸庞上。


    小乔从梦中醒来，觉得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那在月到半空时，出现在祭海之台上的，另一个戴面具的金发少女对他们耻高气扬的说：


    “大乔是神族选中的海之巫女，吾等要将她带回起源之地，作为东海神女降临。”


    “神族？开玩笑吧……而且，为何是她？”周瑜吃了一惊，但是那两人的金发，明显不是西方人的金色，而是附带着神圣之息的金色。


    “神族的选择，不需要人类的质疑。”面具少女冷冷的说，她的双手捧在胸口，手中是一枚金色的法印。


    “这是通往海云天的钥匙，这里也将成为东海神女降临之地。”


    “不行。”小乔展出大扇子，粉色的花瓣在她身边飘飞，看起来很美，她咬牙切齿的说，“我说不行，我姐她并不想成为神，不准带走她！”


    金发少女不为所动，立在冰块附近，手中的法印落入祭海之台，化作几道金色流光，形成一个巨大的锦鲤图腾。


    “你的姐姐是魔道家族的女儿，她的魔道无比纯粹，如果就这样普普通通的过一生，她将和你们一样经历生老病死，那样太遗憾了。”


    “何况，江郡已经不是她的家，而她的力量过于强大，你们不能控制，在这世间，只有神族能保护她。”


    “呵，什么神族，说不定是来自云梦泽的卑劣阴阳家。”周瑜手中腾起火焰，准备融化冰块。


    他早就想这么做了。


    金发少女手中出现了一根树枝，枝桠间几片绿叶青翠欲滴，“吾等并非来自云梦泽的阴阳家，而是更神圣伟大之地。”


    闻言，小乔说，“那就更不能让你们走了，我不想亲眼看着我的姐姐被不知来历的人带走，而我无能为力。”


    小乔脚下张开了法阵，她发动魔道之力，召唤流星从天而降。


    “那你现在，只能无能为力。”金发少女冷冷的说完，就抬手发动了传送阵。


    金色的光芒一闪而过，强烈的光芒让在场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当人们睁开眼睛后，祭祀台上，已经没有了那两个不速之客和封印大乔的冰块。


    孙权不知道在他接见江郡各长老时，祭海之台上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两位自称为神族的神秘人，和大乔将成为东海神女的消息，还是让他的怒火消散了一些。


    “这件事，你知我知小乔知之外，还是不要跟任何人提起。”


    “我明白，但是，如果大乔作为东海神女降临，我等，又该如何？”


    周瑜抬起手，猛然握紧，“我们可以借由此为神之命，吞并魏与蜀。”


    “你不是很不屑信奉神明吗？”


    “但我见过那个辉煌的世界，又怎么甘心做为一个普通人呢？”周瑜笑了笑，露出向往的神情，“我的老师，贤者老夫子，就曾追随神的意志，征战四方。”


    “倘若不能一统三分之地，吾等选择追随神明，也能在战争中，将吴国的土地，完完整整的保存下来。”


    “我还是不放心大乔，哥哥他……怕是回不来了。”孙权皱着眉头，“不过，阴阳家的打扮和他们不一样，如果他们是神族，为什么大陆上的旅者没听到一点风声呢？”


    周瑜摇头，他也不清楚，但是另一件事他可以确定，“小乔去和风之灵沟通了，风之灵告诉她，大乔有海之灵庇佑。如果她留在江郡，或许只能在悲痛中活过一生，或许成神后，就不会悲伤了。”


    “江郡的贵族不欢迎她，因为是她将我等带到这个地方，而她的家族也已经没落。”


    孙权幽幽叹气，话虽如此，“但是成神有哪么容易么？”


    “我可没听说有人类能够成神……除了阴阳家的东皇太一，他只是半神而已。”


    “而且，神明早就销声匿迹了，如今带走大乔，不知道又是为了什么？”


    “也许，也是为了战争吧。”周瑜从窗口望向破晓之处的朝霞，幽幽叹气。


    已至破晓，使者换回了在鬼谷子等人眼前的那副装束，但她现在有些踌躇的站在门外，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


    庄周打着哈欠推开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土墙坡上的白袍少女，在她的身侧，太阳缓缓升起。


    此情此景，让庄周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


    昨晚听到的声音是错觉吗？


    庄周把这点小事抛到脑后，拍了拍走神的使者，在她疑惑的眼神里，说，“说起来，为什么这个村庄的人，都不见了？”


    “我们来这个村庄里后，就没遇到过其他人好吧！”使者斜眼看他，心里思绪澎湃，心想他可能根本没记住。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这村庄曾被魔种袭击过，已经很久没人住了。”


    “又是海地魔种……”庄周喃喃道。


    “庄周贤者，我接到方舟征召令了，方舟对各大城市的战争，就要开始了。”


    庄周眉头一挑，“唔，你把这么重要的机密跟我说做什么？”


    “您经历过封神时代，应该知道，人类只有立功，在战争结束后，才能封神。”


    “我想，您也曾追随神的意志征战四方，而您并没有被封神，依旧是传承文明的神职者。”


    使者望向他的眼里充满了期待，“所以，您会再次追随造物主，对吧？”


    庄周眯着眼，说，“但这个世界不需要方舟插手，只可惜我已不能再见到女娲大人，否则……”


    “庄周贤者，您阻止不了战争。”


    “我知道，但是，曦，你知道战争对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吗？”


    曦……何曦吗？


    使者心里有些惊讶，表情却很平静，回答他的声音也没有感情，“知道，会有无数无辜的人死去，无数记载文明的知识被毁，而我们神明，会被世人永久的憎恨。”


    “呵，你既然知道……却也不得不上战场。”庄周眼里流露出悲伤，他抬起手，点了点使者的额头，说，“我知道女娲大人为何同意发动这场战争。”


    “而且，有些你一直回避的问题，我们也该说出来了。”


    “什么？”


    “很久以前，你进过宇宙之心吧，我在你的梦里感受到了宇宙之心的力量，虽然你的梦里，什么也没有。”


    “我是进过宇宙之心，那又怎么样？有能力进入宇宙之心的人，不止我一个，你也可以。”


    “但是每个人在宇宙之心中看到的，都不会一样。”庄周目光一凛，带着质问的口吻，“你可知为什么在方舟上，就你没有名字而是代号？”


    “你……你不是贤者，您是女娲大人？”使者从土墙坡上跳了下来，有些吃惊的捂嘴道。


    庄周的碧绿猫眼已经变成了金色，女娲用庄周的声音说，“能找到一具适合的容器可不容易，但也没办法控制太久，所以，你坐下，让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您什么时候来的？”使者坐回了土墙坡，有些忐忑地问。


    “叫你曦的时候。”


    “女娲大人，曦，是何曦首领的名字。”


    “所以你何必叫做赫希呢，曦多好听。”


    “但那是首领的名字。”


    “行吧，赫希也不错，反正方舟上没多少人用这种中西结合的名字，也不奇怪。”


    “女娲大人，您刚才说，为何只有我是代号？”


    “嗯，因为你本来就是一个工具人，伏羲用宇宙之心做出的所有发明的记录终端。”


    使者忍不住想太多，“那我在地球的经历……我不是地球人吗？”


    “你当然是地球人，而且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被改造了而已。”


    “但是，我的存在，这跟您发动战争又有什么关系呢？”


    “关系可大了。”女娲冷哼，“这场战争是错误的。”


    “但您以前可不这么认为。”


    “那是因为我们别无选择，现在也一样，只不过，我们在宇宙之心中看到了未来，不是么？”


    “……”使者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苍白，眼神中流露出恐惧与害怕，嘴巴微微张开，一张一合，不知道该说什么。


    “G，我本以为你永远都不会露出这种表情。”女娲用庄周的手抚了抚她的脸，冻的使者一个哆嗦。


    那是灵魂深处的恐惧。


    “G，既然你也和我们一样看到了这场战争的结果，那就说说你的看法吧。”女娲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借由庄周的眼睛，探查着四周。


    “我感受到通天塔和元气炮的气息，就在不远的地方，可惜了，我无法一直控制这具身体。”


    使者问了另一个问题，“女娲大人，方舟成员在回收十二奇迹了吗？”


    “我没有让你参与这件事，你不高兴？”女娲回过头，冷冷的看着她，“G，你知道未来，虽然不一定会发生，但是战争很残酷。”


    “既然你知道这场战争是错误的，又为何愿意参与？”


    “我是方舟守卫，亦是地球之子。”使者朝女娲跪下去，虔诚而深情，“为方舟而战，就是正义。”


    “即使这个正义，会建立在无数人的鲜血之上？”


    “女娲大人，您说过，我们生活在这个时代，我们别无选择。”


    “嗯，很好，不愧是我的执剑者。”女娲赞赏的挑了挑眉头，缓缓步到庭院的树下，背对着使者说：


    “一年后，返回起源之地。”


    “那鬼……新的天书呢？”


    “在这一年之内，你带着他去能去的地方游历，我给你设下了一道直接通往我身边的空间栈道，一年之后，你就会回到我身边。”


    女娲打了个响指，一道金光落在了使者的额头，形成了纹印，又消失不见。


    “是。”使者低下头领命，闭上眼睛看不到她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嘭”的一声，庄周虚弱的晕倒在树下。


    此时，刚游出房间的鲲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冲过来，而是在不远处摆了摆尾巴，躲到了梦奇和鬼谷子身后。


    “怎么了？”只觉得一觉睡得真好的鬼谷子看到鲲的动作有些奇怪，复而看到被使者扶起的庄周，“他又怎么了？”


    “没什么，大概是太冷吧。”使者心不慌脸不红的撒谎。


    “那今天的行程，得推迟咯。”


    “嗯。”


    “唉，幸好之前在海边抓了几条鱼，你们不吃，现在给他熬汤补补身子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