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战起375年（二）

    王者时代374年，初春。


    这是王者峡谷发生异变，龙族重返世间，方舟核心的封印被打开，东风祭坛的元气炮被发动，通天塔的遗迹被打开的那一年。


    在封印的奇迹一一被启动后，在早已了无人烟的起源之地，在天灾地动发生的地方。


    伴随着防御武的一八零八道金光，大地塌陷，魔种哀嚎，森林化为灰烬，河流被断绝，出现了一个硕大的圆形土坑。


    霎时间，一座被蓝色防雨罩保护的城市缓缓从地下升起，如同种子破土而出。


    它在反重力引擎的冲击下，缓缓的漂浮到空中，又慢慢的翻了个身，将云层折射，隐匿起来。


    倒悬之都·中控塔上，浮空之庭。


    女娲身边不断的有屏幕闪现，她束起的长发分成好几缕在处理信息，一边对其他同样在处理信息的指挥官命令道，“祝融，对方舟系统的更改结束后，就去世界长廊召开方舟成员的全体议会，核对一下有哪些人还忠于方舟。”


    祝融是道红色的影子，威严的声音不紧不慢，“全体？据我所知，为了回收奇迹和拉拢有才之士，大部分的方舟成员都被你派出去了，如今浮空之庭里只剩下小部分人，而且还不是核心成员。”


    “那是你的工作，祝融。全体议会之后，将已叛出方舟的成员名单交给吾。”


    稚嫩声音的主人是个年龄不大的女孩子，看外貌似乎与冬涯有几分相似，“女娲，何不借由天眼探查？”


    “神农，恐怕你还不知道，天眼已经脱离方舟控制了，当我们一个一个陷入休眠后，伏羲的最高控制权就转移到了博士手中，如今，他对我们封锁了天眼的权限。”沧桑声音来源于一个中年人，他的右边脸颊上有一道黑色羽翼的印记。


    “轩辕你已经试过了？不过我们不是有G吗？它是伏羲所有发明的控制终端，让它给我们权限不就行了。”


    “它早已经被女娲派出去了，而且还是新的天书·鬼谷子的身边。”


    “旧的天书呢？”


    “在你休眠之后，就毁了。”


    “这样啊，可惜了，那是个不错的年轻人，而且，天书的记载我都还没有看完呢。”


    “有什么好看的，那些历史……不过是历史而已。”轩辕不以为意。


    神农眉头一挑，“知道知道，现在的我们，可是在创造历史。”


    祝融停下处理窗口的信息，问，“女娲，你为什么要把G派到新的天书身边？”


    “你在质问我？”


    “不，只是好奇。”祝融否认，然后继续处理信息，“G需要留在你身边成长，她的能力，还不足以成为合格的文明缔造者。”


    “在鬼谷子身边，她也不会学到什么，而且文明缔造者可不是几百年的经历就可以胜任的，她太年轻。”


    女娲沉默了一会儿，说，“这样很好，现在方舟没有适合她做的事情，就当是之后，我们要让她做的那件事的补偿吧。”


    “那件事？”神农适时插话，好奇的问，“是打开通往地球的虫洞吗？”


    轩辕说，“我觉得不可能。”


    没等他们反驳，他便继续道，“方舟飞了那么远，远都不知道过了几个世纪，又穿越了那么多个时空，当我们回过头时，怎么可能还找得到地球在哪里呢？”


    方舟跨越了数以万计的星系来到这个世界，又怎么可能回的去呢。


    当我们回过头时，早已不知道哪里是地球了。


    神农反驳道，“那可是伏羲的发明，借由宇宙之心的力量，没准我们真的能回去。”


    祝融说，“回到地球又有什么用？早就在星变中毁灭了。”


    神农说，“以前逃离星变时，我们没有能重塑一颗星球的力量，但现在有了，而且以现在这颗星球作为试验品，不是很好吗？”


    祝融冷声说，“那费那么多劲干什么？还不如留在这颗星球上呢。”


    神农似乎有些叹气，“这颗星球上的大多数人都不欢迎我们，留下来做什么？”


    “那就重新统治他们。”女娲话音一落，所有的信息窗口全部消失，四位指挥官垂下手臂。


    一束金光从他们周围环绕环着光柱而上，嘭的一声在空中炸开，照亮的整个浮空之庭。


    “为了地球。”女娲的声音继续响起，“从古至今，我等渴求的不是统治，而是独一无二的地球。”


    祝融说，“为了方舟。”


    神农说，“为了生存。”


    轩辕说，“为了未来。”


    一年后，375年夏的江郡，渔村。


    使者抱着梦奇坐在石墩上，遥望远方的海与天之间。


    她又听到了短笛的声音，那是只有指定对象才能接收到的声音，而吹奏短笛的，正是弥生。


    她想到很久很久之前，弥生也是这样，总爱坐在海边的礁石上，吹那个从旧世界一直带到现在的短笛。


    在还没有成为使者之前，她还是普通方舟成员，作为首领助手的时候，她认识了作为人类的弥生，是她教给了她如何吹奏短笛，虽然现在的她也只会那一两个音调。


    后来，为了争夺有限的资源，方舟对那些强大魔种的战争开始了。


    弥生的身体死了，但她的意识被保留下来。


    很多年后，战争结束，方舟大获全胜。


    文明开始在世界各地诞生，太古时期的黄金时代，她的意识被方舟科学家注入另一具身体，派到了东海的陈塘关，作为陈塘关监察使，守护着那一方山河。


    后来，又是对魔种的战争。


    这一次战争，又夺走了她的身体，在多年以后，意识又一次被注入了另一具身体。


    那已经不是身体了，而是能源生命体。


    使者想，大概，弥生的结局，就是成为方舟的驱动能源。


    方舟不会无缘无故的复活已逝之人。


    “唉……”她有些悲伤，难过的情绪也不知道对谁讲。


    “迫哟大？”梦奇在她怀里仰起脸，眼睛湿漉漉的，煞是可爱。


    它问：怎么了？


    “有些难过。”


    “你也会难过吗？”


    “当然，我有人的感情，想到悲伤的事情，自然会难过。”


    “那，是因为什么悲伤的事情而难过呢？”


    “梦奇，我好像从来没对你说过，我在方舟的生活吧。”


    “哟哒？”今天要说嘛？


    “嗯，就说一点点。”使者将它放在身边，手撑在石墩上，仰头看天，眼神里有一丝温柔。


    “倒悬之都建造起来时，是我和首领一起去检查阿德尔护盾，那时候的我还很爱玩，喜欢踩在浮板上，用一个下午转完整个城防。”


    “后来，首领让我接受改造手术，也就是——成神。”


    “迫哟？”你那时候不是神吗？


    “神，也曾是人类啊！”使者幽幽叹气，继续说，“是人类，就会有弱点。”


    “而贫穷、饥饿、疾病、战争、以及死亡，是人类永恒的敌人。”


    “首领对我说——成为神，只用面对神的战争。”


    “——而作为人的一生，所有的苦难都要面对。”


    “——所以，成神还是为人，你想清楚了吗？”


    使者抬起手，白手套在空气中消失，仿佛融入了皮肤，却又没有什么真正的变化。


    而她的指尖，已经结晶化。


    “因为某些原因，我并没有被真正的改造成所谓的神，因此我的手上还残留着改造不成功的痕迹。”


    她的神情有些黯然，“这是诅咒，将伴随我的一生。”


    梦奇用耳朵拉过她的手，看着结晶化的手指，“会疼吗？”


    “不用担心，我没有痛觉。”使者摇摇头，摸摸它的耳朵。


    梦奇不知道，它的身上有阳光的温暖味道，是使者喜欢它的原因之一。


    “我在踏上方舟后，一直浑浑噩噩的活着，我不知道跟着首领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我总想为了已经毁掉的故乡做些什么，到最后才发现，只有追随方舟的指挥官征战四方，才能明白自己活着。”


    “身为神，我不会死亡，我的心，也非常冷。”


    “如今，我的首领已经不在，女娲大人看似很器重我，但是，如果我真的背叛她，无论我逃到宇宙的哪个角落，她都会找到我。”


    “传说中的神，都不是真正的神，只有女娲才是。”


    “我们都是她狂热的追随者。”


    “迫哟……”梦奇听着听着，耷拉着耳朵。


    “啊，不好意思，这些话题有些沉重了，我说些其他的吧。”使者察觉到气氛不好，迅速转移话题，她看了一眼海与天想接的水龙卷，说：


    “我以前在巡逻时，吃过一种名为绥璃的魔种，那是一种长的像白菜，吃起来也像白菜，独属于起源之地的生物。”


    梦奇眼神一亮，“我们是不是在梅林见过它们？”


    “嗯，吃了它们，会提高一倍的战斗能力，不过很难抓，而且死了的绥璃也没有什么用处。”


    “记住了，但你为什么要吃它？”明明那么可爱。


    “那时候我快要死了啊，就在那之后，我就接受了改造手术。”


    “……”梦奇眨眨眼。


    “又说到沉重的话题了……”使者摇头叹气，“这么一回想，其实我根本没什么好的回忆。”


    “迫哟……”梦奇抬起爪子，拍拍她的肩膀。


    “谢谢你，梦奇。”使者抱起它，跳下石墩，抬起另一只手，朝远处的三道身影挥了挥手。


    “他们回来了。”


    是夜，渔村姑娘的房间里。


    庄周轻轻哄着鲲入睡，梦奇也靠在它的身边一同睡去，他的目光深邃，看向了炉火旁的两人。


    鬼谷子捧着滚烫的茶水，手套隔绝了热度。


    使者对骤然降下的温度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去问，以为是海龙卷的影响。


    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询问渔村姑娘去了哪里，他们不说，使者也不回答。


    听着柴火噼里啪啦的声音，使者突然看向他，说，“我们去魏国武都吧。”


    “唉？”鬼谷子一愣，手一抖，杯中的茶水却稳稳当当的没撒出来。


    “在王者峡谷的时候，我听到了遥远地方战争的声音，悲伤的气息横跨整个大陆。”


    “在到达长城前，我一直以为战争的气息来自长城，其实，是来自这个地方——三分之地。”


    “但我们说好要去云梦泽的啊！”


    “去不了，据你所说，云梦泽靠近三分之地的领土在人类的控制中，如果我们沿吴国一路向上，在边境线就会被拦下来。”


    鬼谷子思索了一下，“所以我们要绕道，从魏国的边境，到逐鹿的渭都？”


    “嗯。”


    “这样好麻烦啊，不如到边境线后，你用传送阵吧！”


    “不行，传送阵只能使用几次了，我需要用传送阵把你们带到起源之地，所以不能浪费在这种地方。”


    鬼谷子有些意外，“为什么只能使用几次？你以前不是很多传送的机会吗？”


    “我的力量来源于方舟核心，如今核心被启动，从前遗落在外的碎片也被人毁掉……这个时候去长安城已经不可能了，那里会很混乱。”


    鬼谷子想了想，“那这样，去武都的话，不如我们也去一趟益城吧！”


    来了一趟三分之地，好歹要把这几个有名的城市逛一逛吧！


    “那不如，你们顺道也去一趟东风祭坛吧！”庄周掀开幕帘走出来，笑着说，“路途遥远，不如我同你们一起。”


    鬼谷子一愣，“要带我们一起走吗？可您不是要留在江郡吗？这里很快就要覆海了。”


    庄周坐下来，气定神闲，“不急，魔神还没有发动袭击。”


    “如果之后发动呢？”鬼谷子问，使者默默的将她手边已经冷掉的茶递给庄周。


    “它们没机会了。”庄周微微一笑，云淡风轻的品茶。


    “为什么？”使者与鬼谷子异口同声的问。


    庄周斜着眼看她，“你不知道？”


    使者眨眨眼睛，“嗯？”我应该知道什么？


    “神，降临了，在祭海之台上。”


    柯萝的声音突然响起，她推开门走进来，关上门哈了口气。


    门外，一片寒霜。


    柯萝微笑着说，“你们好啊。”


    “你好，你是……哪位神？”鬼谷子一脸求知欲的问。


    柯萝说，“和她一样，都没有被封神。”


    鬼谷子眼睛一亮，“封神？”


    柯萝故作神秘，“这件事很复杂，无从说起。”


    “哦，那就不用说了。”


    “哼。”


    使者问，“降临在祭海之台上的，是哪位神？又做了什么？”


    庄周抿了口茶，“水神·共工，他正在冰冻附近的海域。”


    鬼谷子幽幽叹气，说，“难怪天气这么冷。”


    使者看向一脸平静的柯萝，“他在封海，把你们逼出来，你还敢回这里？”


    “有什么不敢的，我手上，可是有三个人质呢。”柯萝满不在乎。


    “三个？”使者一愣，“不是只有大乔吗？”


    “说来也有意思，他的妹妹和妹夫为了阻止她，竟然坐上了我的船，于是我就把他们抓起来喽～”


    庄周眯起眼睛，目光里有些危险的神色。


    使者察觉到杀意，却没确定是谁就消失了，她问，“几天了？”


    “昨天。”


    使者说，“放回去。”


    “不行。”


    鬼谷子说，“他们会饿死的。”


    “弥生会给他们抓鱼吃。”


    鬼谷子又说，“海上风大，会感冒。”


    “那男的会生火，女的会召唤风。”


    使者眉头一皱，说，“伤害人类是不对的。”


    “哼，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别想我回去。”


    使者眉头一挑，“你的意思是让我过去？”


    弥生笑得很灿烂，“对呀，相比于我，水神共工更熟悉你，你能保下弥生。”


    “弥生妄图颠覆人间的秩序，共工大人若是杀了她，我也无权阻止，那可是方舟的命令。”


    顿了顿她又说，“而且，弥生是海之灵，是杀不死的，她的结局，你我心知肚明。”


    弥生沉默了一下，“我知道，但是，我……”


    “恐怕，是弥生让你逃的吧，她知道她将面临什么样的结局……”使者说着突然一愣，猛然问，“那三个人呢？”


    “那一对夫妻被水神·共工送回了祭海之台，大乔……她被水神共工冰封了，要带回方舟，她的能力很罕见，恐怕方舟是要洗脑她。”


    听到那两人平安无事，庄周在心里舒了口气，他微眯着眼，喝茶。


    使者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柯萝笑魇如花，“你带着我，返回起源之地吧！”


    “我有任务在身，不回去。”使者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柯萝没有意外她的回答，“真的没办法？”


    使者斜着眼看她，“你当初可是想着报复方舟，我带你回去，我也会被审查。”


    “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沉默了一下，使者说，“冬涯。”


    “嗯？”


    “冬涯在长安城，你去长安城吧！”


    “那你呢？”


    使者笑了一下，“我留在这里，和他们一起旅行。”


    “这样啊，真好呢。”柯萝眼里流露出怀念的神色，“我记得以前，我们几个人也曾这样游历这片大陆，只用了七天时间。”


    “那时候，世界还没有如此繁华，日之塔都还没有建造起来，魔种还是自由的……如今回想起来，真是与记忆里的世界完全不同了。”


    使者突然捂了一下眼睛，放下后说道，“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已经被清除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