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二章 阴魂不散

    许白哈哈大笑起来，杨潜脸色的笑容，在许白的笑声中渐渐变得有几分尴尬起来，他摇摇头，准备转身离去。


    “我以为杨兄是聪明人，没想到，我看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准！”许白收住笑声，拭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其实杨兄，也不过是一个碌碌武夫而已！”


    “许大人，你也是一介武夫！”杨潜回头看着他，冷冷的说道：“不过现在你在这牢狱里面，我在这牢狱外面！”


    “那又如何？”许白斜睨着他：“昔日石亨为大同总兵的时候，一时风光无两，他如何在什么地方呢？”


    “你什么意思？”杨潜厉色喝道：“许白，我杨家忠心耿耿，为朝廷镇守大同，从来不敢懈怠，可是那玩弄权术，横行军中的石亨可以比的！？”


    “于谦也对朝廷忠心耿耿，甚至为朝廷立下了天大的功劳，而今于少保何在？”许白针锋相对，丝毫不肯示弱的看着对方。


    这话一出，整个监牢里顿时安静的仿佛针落在地上都可以听得到，杨潜看着许白，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许白，这样的话，这样的话，可是你说得的？”


    “有什么说不得的！”许白微微哼了一声：“功过自在人心，你以为只有民间的人知道于少保的冤屈，庙堂之上就没有人知道么，不过是在那个时候，于少保只能是那样一个结局罢了……”


    他摊摊手：“你看，同样的一件事情，在不同的人眼里，就是不同的说法和做法，石亨横行霸道，那么，他伏诛自然是因为朝中有正气，上有天子圣明，下有臣子清正，所以，石亨就倒霉了，而同样的一批臣子，处置于少保的事情的时候，却是被人认定是朝中有奸臣，有小人加害，所以于少保才含冤，这天底下最可笑也是最可怕的事情，莫过于此了，事情是一样的事情，也不在于你做过什么，而是在于有没有人替你说话，甚至有没有人特意针对你！”


    杨潜若有所思的看着许白，足足过了半响：“许大人，难道你觉得你现在还可以威胁到我们杨家吗？”


    “不敢！”许白见到他明白自己的意思，满意的笑了：“我只是觉得，杨家这样的忠臣，他们的能力和功绩，应该被朝廷看见，应该被圣上知道！”


    “我还是那句话，我将你弄不出这府衙大牢！”杨潜转回来，看着许白摇摇头。


    “我没指望你将我弄出府衙大牢，我已经说过了！”许白看了一眼张大嘴听着自己说话的姜大牙：“我就是说，万一，万一我出了这府衙大牢，不知道方不方便去拜见一下杨兄？”


    杨潜看了看身边的陈唐，又看了看许白：“陈千户若是到军中协助我大同守军的话，我是欢迎的，其他的，我没看见，也不想看见！”


    说完这句，他头也不同的朝着外面走去：“而且，我今天没有来过这里，谁问起来也是一样！”


    看着他的背影，许白笑了起来，显然自己的这一番话，不管杨潜信不信，他都动了心，或许此刻在杨潜心里，他许白成了那个既能成事，也能坏事的小人了吧，不过这样也没办法，实话都是说了，人家不信，那么，许白也只好捡着他能信的这些东西说一通了。


    商辂对彰武伯杨信的评价是“忠勇而贪利”，抛开他本身对朝廷的忠心和能力不说，凡是贪利之人，绝对不是迂腐之人，就算是他明显对自己不敢兴趣，听闻到自己的消息之后，也派自己的儿子来应付一番，这事情就足以证明杨信此人，绝对是知道变通的。


    自己在对方的眼里，是天子近臣，那么在对方看来，自己来了大同一趟，能不能在天子面前为杨家美言，他们并不做指望，但是，若是无缘无故惹上一个对头，让自己有机会在天子面前中伤他们，这种蠢事，他们应该是绝对不会做的。


    哪怕是韩雍要对自己赶尽杀绝，但是，杨家绝对不会将事情做绝。


    他们一定会留转圜的余地的。


    事实证明，许白的判断并没有错，从杨潜的回答他知道，即使是自己离开了这里，杨家那边虽然不至于明面上收留自己，也不会大张旗鼓的搜捕自己。


    “大人看来已经有了想法了？”陈唐凑了过来：“陈唐随时听候大人的吩咐！”


    “不着急，你给我先去做这几件事……”许白压低了声音，对着他吩咐起来。


    杨潜一路回到总兵府，依然有些魂不守舍，直到看到自己的父亲，他依然有些犹豫，要不要将自己刚刚的事情给自己的父亲说一说，毕竟许白说的要是真的话，那对大同来说，有一支可以在瓦剌人内部捣乱的人马，那可是可以作为大同府的杀手锏的。


    但是这事情他怎么想怎么都不靠谱，这么重大的事情，许白不和自己父亲说，不和韩雍说，却是和自己说，这本身就是一个很难解释的事情，从许白现在的境地来说，他宁愿相信是许白为了脱困而编造出来的这一番谎言，更重要的，他编造的这些话，一时半会还无法查证，自己若是真的相信了他，那么，以自己的身份，他借自己的手可做的事情可就多了。


    “爹，你知道前些日子您让我去应付的那个许白，已经被韩大人下狱了吗？”


    “这事情韩雍和我说了，说是勾结瓦剌人！”杨信随口说道：“有韩雍处置此事，就不用我们父子在花心思在这些无聊事情上了，瓦剌人侵袭在即，我等可没多少闲工夫在这些事情上耗费精力！”


    “但是……”


    “不用但是了，韩雍能做官到到现在这个位置，事情的轻重他比你更清楚，你就别瞎替他操心了，京城里的事情，距离咱们太远，咱们现在就是想惦记，也惦记不上，先将眼前的事情处置好，那才是咱们的当务之急！”


    “父亲说的对！”


    “对了，口子堡那边，只有不到一个千户的兵马，你带三千人马去那边驻防，我担心那边会成为瓦剌人这次的侵袭方向！”


    “是！”杨潜顿时肃然。


    “到了口子堡，立刻接管当地的防务！”杨信吩咐道：“严加戒备，不可松懈，直到我命你返回为止！”


    “孩儿明白，这就去点齐人马出发！”杨潜大声回答道。


    “去吧，这带兵打仗才是咱们的份内之事，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暂时放下不要想了！”杨信对着自己儿子笑了一笑：“想多了，对你没好处！”


    从点齐兵马，到开始开拔，总归花了不到一天的时间，这也得亏大同府是已经处于战备状态的军镇，这要是普通的兵马，即使是开拔，那至少也是两三天的事情。


    而有这两三天的功夫，脚程足够快的兵马，都已经足够他们赶到目的地了。


    杨潜带的这三千人，绝对是脚程不算慢的兵马，这三千兵马，其中他杨家的家丁就足足有两三百人，有这三百骁勇的百战老兵做核心，再随便调派两千来人，就是一支精锐了。


    更别说大同府的守军，大多都是是多年的戍边老兵，即使有老弱病残，也绝对不可能出现在杨潜的队伍里。


    一到口子堡，杨潜二话不说，立刻就接管了当地的指挥权，将当地的守军全部收归自己的麾下，而他治军也有其父雷厉风行之风，一声令下，口子堡这个不大不小的军堡，就仿佛一个浑身竖起了尖刺的刺猬一样，张牙舞爪，严正以待。


    军堡里所有的闲杂人等，本地的一律编入辅兵之中，而不是本地的，全部都驱赶到军堡之外，而军队一摆出要打仗的架势来，那些所谓的闲杂人等，不用军队的人去赶，一个个也是跑的飞快，深怕走的慢了，就被留在此地被朝廷征用了。


    仅仅几天功夫，原本闲适得犹如一个边市的口子堡，变成了一个到处都弥漫着铁血气息的大军营。


    “大少爷，外面有兄弟回报，有一伙锦衣卫到了咱们这里了！”


    杨潜这几天也没闲着，口子堡四周，每日侦骑不断，而且，派出去的这些斥候真的发现了大股骑兵在附近活动的痕迹，这让他一边佩服自己的父亲的先见之明，一边也禁不住有些紧张起来。


    “敌军有多少，从哪个方向来，会什么时候发起攻击？”这些问题，都是他眼前迫切需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但是什么狗屁锦衣卫，绝对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当中。


    “来干什么的，没事就全部撵出去好了！”他沉浸在自己的思考当中，随口回答道。


    家丁应了一声，转身就走，他愣了一下，突然站了起来：“等等，锦衣卫？是哪里来的锦衣卫？”


    “是山西千户所的，人倒是不少，若是军前效力的话，倒是也是一股战力！”那家丁回答道：“此刻正在堡外等候大人的命令！”


    杨潜的脑子里，一下就闪过许白那张脸，前几日在府衙大牢里的情形顿时在他脑里一闪而过：“不会这么邪行吧，真的来了？”


    “什么邪行？”那家丁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呢，一听这话，顿时警惕起来：“大少爷，是来找咱们麻烦的？我这就轰他们走！”


    “找麻烦倒是未必！”杨潜摇摇头，“不过，他们本身就是一个麻烦……”


    他沉吟了一下：“传我的命令，告诉他们，此刻军情危急，锦衣卫的人若是听从军中调遣，那就进堡来，不然的话，他们哪里来就请他们哪里回吧！还有，他们若是这样还愿意进来，叫他们为首的来见我！”


    “是！”家丁应声而起，没多久，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哎！”一看到对方，杨潜有些头疼的摸摸自己的脑门：“陈千户，你还真的阴魂不散啊！”


    “杨参将这话，我就不大明白了！”陈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锦衣卫山西千户所，心忧边关战局，调遣精锐之士赴军前效力，杨参将为什么说什么阴魂不散！”


    “行行行，军中效力就军中效力吧！”杨潜果断的打断对方的话：“你这话我认了，你这面子，我也给了，其他的事情，你别说，我也不问，我不给你找事，你不给我添麻烦，如何？”


    陈唐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杨参将处事果然有大将之风，陈唐领命！”


    军堡里如今空闲的地方不少，陈唐的人被安置在了几处民宅中，一群人或是休息，或是进食，静静的等待着他们的千户大人回来。


    在民宅外面，有巡逻的军兵走过，也没多看这些人一眼，此刻军堡内如同一座大军营，对巡逻的军兵来说，这些人也不过是新来的军兵而已，只要不是违反了军规，他们才懒得理这些人。


    陈唐大踏步走了过来，所到之处，众人纷纷站立起来。


    “兄弟们自在点，吃喝用度，我已经找他们要了，稍后就会送过来，大家在这里要呆一阵子，就不用太拘束了！”


    众人轰然答应，却是依然笑着为自家千户让开道路，让他一直走到宅子的最里头。


    在最里面的屋子里，几个服色和外面一模一样的锦衣校尉，正围在一起吃着东西，见到陈唐进来，在人群中的许白笑着抬起头来。


    “千户大人，回来了？”


    “回来了！”陈唐看看四周，笑着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不过，他什么都知道了，大人，离开了大同府，我可以一直护送你回京师的，为什么你坚持要到杨潜这里来！”


    “我原本就没打算回京师！”许白摇摇头：“我可不想背着勾结瓦剌人的名头，回去之后被人弹劾得满头大包，我留在大同，自然是要将这事情处置好的！”


    “但是，也没不要到这口子堡来啊！”陈唐有些担忧：“万一这里真的打起来了，这里可就不什么安生地方了！”


    “我也没想到这里来啊，但是，谁知道杨潜会被派到这里来，看来，这是天意了！”许白笑着摇摇头，对着身边和他一样穿着锦衣卫服色的童先说道：“童兄弟，要不，你给算一下，是不是老天爷注定要我来这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