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短工行不行

看到莱昂纳多的犹豫和脸色，林一就已经知道，自己今天算是白来了。


    所以没有等到队医到来，他就自己胡乱套上衣服，准备离开。


    虽然在心里进行着自我安慰，可此时林一的内心充斥着的，则是对于自己的懊恼。


    都已经两年了？你为什么还是对之前那些事情念念不忘？难道你真的就要一直活在过去么？！眼下就是你一直以来都在追求的机会！蠢啊！你居然就这么把机会放走了？！


    莱昂纳多此刻已是兴味索然，完全没有心思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了。


    是的，在他看来，他现在这样就是在浪费时间。


    他倒是有点儿羡慕安胖了，最少他用这段时间去做了有意义的事情。而自己呢？在这里看到了什么，一个心灵脆弱的天才？说是天才，看他的传球也就那么回事吧……


    他看到了林一的举动，心里对于他的自知之明还是多了一点认可。语气有些冷淡的，莱昂纳多为今天的考察进行了收尾，“好吧！林先生，我想我们的态度您应该很清楚了，我们不需要一个不能够正常比赛的高手。现在来看，您或许还不那么适合职业足球。那么，就这样吧。如果见到埃里克，记得替我向他问好。”


    对于这种礼节性地告别，林一当然能明白，内心纠结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的他，虽然很想恳请莱昂纳多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但是却又张不开这个嘴。最终沉默着点头，快步地离开了这片小训练场。


    终究还是不行么？当年为此受了这么多苦，到最后居然是受到的这些磨难又成了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一个在沙漠里困了一个星期的人，在生死边缘忽然看到了绿洲，可靠近了却发现那是自己渴出的幻觉。那种前后的落差感和失落，绝对足以让他直接倒在沙漠里。


    现在的林一就有这样的感觉，他自嘲地笑了笑，向外走去。好在他的脚步还很坚实，并没有倒下，但是他却遭遇了更加尴尬的情况。


    迷路了……


    训练场虽然可以参观，但是林一对里面的情形也不可能熟门熟路到像是对自己的后花园。刚才莱昂纳多领着他前往训练场的时候，他的心思并没在认路上。此时他就这样穿着自己的裤子，露着巴塞罗那的球衣上衣，拎着背包失魂落魄地乱撞着。


    正走着，林一忽然看到了一处很边缘的训练场里，一群穿着训练服的球员们在做着热身。他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走错了方向，想转身离开，没想到已经被人发现了。


    “嘿！教练！您看，那是不是巴黎的眼线啊？来偷看咱们的战术？”那里的一位球员这样对他们的主教练说道。


    他们的主教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在这个时候，球队队长走过来拍了拍他的后脑勺，“小子，理智一点儿吧！巴黎的眼线，穿巴萨的队服？我看他离失业也不远了。”


    隐带愁容的德尚看着林一的背影，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一推自己身边的球员，“快！孩子，发挥出你的速度优势。去追上他，把那个穿着巴萨球衣的小伙子叫过来！就说我有事情对他说，快去！”


    被他推到的乔丹·阿尤快步向外追了过去，他很想喊一喊前面那个家伙，可是，总不能喊他，“那个穿着巴萨队服的家伙”吧？再说，他是哪国人？这么喊他能听懂么？


    好在乔丹·阿尤速度够快，从背后赶了上去。林一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扭头看去，阿尤急忙对他挥着手，林一本能地以为这是有巴黎的工作人员想要把自己赶紧弄出去，但仔细一看，这个家伙穿的是马赛队服？


    乔丹·阿尤跑到林一的面前，试探着用法语问道：“你能听懂我的话么？”


    林一点头，这下阿尤放心了，立即就开始飞快地介绍起了自己的情况和使命。


    当林一听他说到马赛的主教练要找他的时候，也是眼前一亮，马赛的主教练，迪迪埃·德尚啊。阿尤一边说着，已经拉住了林一向着他们那一小片训练场走去。


    德尚远远看着阿尤叫住了林一，心中隐隐也有了一些期待。


    刚才带领着球队前往这一片训练场进行赛前最后一次训练的德尚，路过莱昂纳多考察林一的那一片训练场的时候，看到了林一跟巴黎的青训营后腰纠缠的一幕。


    其实那样小场地的三对三比赛，是很能够体现一名球员的基本功的。同样出身中场的德尚当时就有所察觉，那个穿着巴萨队服的男孩，应该是经受过正轨足球训练的。看他的动作，有板有眼，做得十分标准，可在这标准之中，却又不缺少一名前腰，或者说是一名年轻人该有的灵动和灵性。


    趁着林一跟着阿尤往回走的时候，德尚飞快地拨通了莱昂纳多的电话。


    “嘿！莱昂纳多，老伙计，在干嘛？”


    莱昂纳多语气不善，“在去训练场的路上，怎么？对我给你安排的这块训练场不满意？”


    德尚有些了解莱昂纳多，知道这是一个心里藏不住事情的家伙，他此时这样的语气，那就一定是心情不好了。如果签约了一名天才的话，他为什么会心情不好呢？所以……


    “噢！当然不是。我只是为了，嗯，感谢！你给我安排的这块场地，我非常满意！倒是你，怎么好像心情不太好啊？”德尚故作关心地问着。


    莱昂纳多这一次倒是没有说实话，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面对你们这样的强敌，我心情总不可能太好，你说是不是？我现在要去看看我的球员们，然后再跟卡尔洛研究一下，要如何对付你们。”


    德尚笑了，“放心，我不会让你们如愿以偿的。那就不打扰你了。”


    没有消息，德尚从莱昂纳多的语气之中没有听到什么有关于那个巴萨队服的消息。也许这样，就是最好的情况。


    而这个时候，跟着阿尤的林一已经到了德尚的面前。挂掉电话的德尚挥了挥手，让阿尤去进行热身。而他则拉着林一来到了一边。问了名字之后，德尚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刚才，是去接受试训了么？”


    林一点了点头，虽然他不想承认。但是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够骗过老而成精的德尚，索性直接点头。


    看看林一的表情，德尚也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但他依然追问着，“被拒绝了？”


    “是的！莱昂纳多先生说我不适合职业足球。”


    德尚笑了笑，“那么教练怎么说？”


    林一摊开手，“安切洛蒂先生觉得看我的试训是浪费时间，于是直接就训练球队去了。不过现在想一想，我倒觉得他也挺明智的。”


    德尚挑了挑眉毛，“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莱昂纳多先生看了我的表现之后，也认为我浪费了他的时间。”


    德尚听了这话，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露出了十分惋惜的表情，但是心里，却已经乐不可支。


    “那么，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跟德尚一起坐在场边的林一伸直了自己的长腿，“去找一份工作，然后继续上学。人总是需要生活的，只能这样了。”


    “你很喜欢踢球么？”


    听了这问题，林一不由得想到了几天前，坎通纳也这样子问过他，眼前这个被坎通纳称为是“挑水工”的法国功勋要是知道自己跟那位“老朋友”问了同样的问题，不知道会怎么想。


    犹豫之后，林一决定这一次实话实说，虽然他还像是面对坎通纳时那样撩开了自己的裤腿。但是这一次，气氛却跟那个时候明显不同。


    “如果我不喜欢踢球，最少我的腿能够得到保全，不会像现在这样惨不忍睹。如果我不喜欢踢球，我想我也不会在面对别人高高抬起的脚的时候，浑身发抖。”


    德尚听了这话，又追问了一句，“你喜欢踢球，可是，你已经被巴黎圣日耳曼拒绝了，是不是？”


    林一点头，他没有觉得这直白的语气是一种嘲讽。


    “那么来马赛吧？怎么样？先来打个短工。”


    要不是因为能够清晰地认出眼前这人就是享誉欧洲乃至世界足坛的德尚，想必林一就把他当成是要拐卖自己的骗子了。不过即便是德尚，林一也没有就此当真。


    从小的家庭熏陶让他在面对巨大的引诱的时候，总是能够保持一份清醒和冷静。所以他没有面露喜色，反而追问起来。


    “您不需要对我进行一下试训？或者是考察？”


    德尚摇头，笑而不语。


    “您不想想？我都被巴黎拒绝了，那肯定说明我身上是有问题的啊。”


    德尚依然摇头，林一还想继续说，德尚却开口了，“这些都不重要，我现在想说的只有一点，如今赛季即将进入收官阶段，马赛在联赛，法国杯还有欧联杯之中，都还有机会。不过很不巧……我们的中场遭遇到了大面积的伤病侵袭。现在不是转会期，我们又没有什么天才新星。我现在需要的仅仅是一个能够迅速融入球队帮我完成接下来这个赛季的前腰，一个能够带动球队的10号。他在我的球队里，可以不出场太多次，但是绝对不可以没有。”


    林一一愣，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刚刚开始踢球的时候，自己那位少了两颗牙的启蒙教练对自己的评价，“这小子，是个天生的10号啊！”


    如果不是因为当年受了那么多的伤，还有父母的阻挠，也许我现在已经是一个什么队伍的职业球员了吧？最少也应该是一个主力替补了。林一想着想着，又陷入回忆之中。


    “其他的问题，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那么……短工行不行？”德尚问道。


    这个问题对于19岁的年轻人来说，总还是有些艰深的。但是对于林一来说，也许没有那么难以抉择……


    多少年以来一直彼此不对付的坎通纳和德尚，终于在不经意间，达成了一次共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