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苏醒

    深邃的黑暗里。


    罗恩尝试着睁开眼睛。


    ‘我是谁。’


    凡人时代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划过，林立的高楼大厦，蓬勃的网络世界，沉闷压抑的现实，由过去回忆组成的嘈杂交响淹没了他，然后罗恩想起来了……


    他已经死了。


    ‘我在哪？’


    空气倒灌入他的肺部，氧分子融入周围的毛细血管，搭载在红细胞上漂流荡漾，于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中汇聚。


    咚！


    悠长沉重的心跳传出胸膛，但除了某些没有固定形体的巨大虫类，没有任何有智生灵能听到这阵声音，也没人真的意识到刚刚发生的事情。


    ‘我将……’


    思维还未来得及前进，来自现实的闷响就已经打断了它。


    那是一句夹杂了惊喜和兴奋的年轻女声：


    “快来看啊，是活人！”。


    罗恩感觉有两对的手掌摸上了他身体，冰冷粗糙掌心按在他的脖颈上，试图检查着他到底是死是活。


    他主动抬起了眼皮，迎面而来的是灰暗的天空，接着撞进他视野的是两位陌生人，他们身上都穿着破旧的布衣，就像是哪个中世纪村镇走出来的平民。


    “真的是活人。”有位十七八岁的漂亮女孩正满脸都是惊喜地看着他，在她身后点的位置，还半蹲着位年纪稍微年长些的中年男子。


    女孩转过头对远处喊道：


    “有活人，骑士大人，这里有位健康的活人！”


    中年人扶着他的双肩，将他慢慢地拉起来：


    “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他说话时语气平静地不像是发现了遇难者的样子。


    我的名字？


    他本能地提问道：


    “我……”


    男人面无表情地：


    “别紧张，你很幸运地遇到了我们，你暂时安全了，骑士大人不会允许你再遭遇任何的危险，现在，告诉我你的名字。


    罗恩并没有感到紧张，但他也没有反驳对方：


    “我叫罗恩。”


    罗恩趁着说话的空隙观察了自己和四周的情况。


    他自己的身上也穿着的跟两人相似的破旧布衣，但在右手腕处却套着个材质未知的金属手环。


    而他所身处的陌生世界里没有熟悉的钢筋水泥，也没有蓝色的天空，连照耀万物的太阳都不见踪影。


    阴郁的黑云笼罩了罗恩视野所及的全部范围，荒凉的平原上除了尸骸就是灰色岩石，在他能看见的阴暗的现实中，不存在任何温暖的色调。


    咔哒，咔哒，咔哒……


    金属战靴的关节随着三位骑士的走动难听地作响，他们全都身披严密的黑袍，腰间挂着锋利的银白色长剑，裸露在空气中的手臂呈病态的惨白，而随着他们的前进，罗恩也能感觉到空气在慢慢地降温。


    嗤。


    罗恩的手腕传来微微地刺痛，紧随的温暖热量流入自他的胸膛，驱散了想要侵袭他身躯的寒流。


    紧接着，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在此刻以前的心脏仅仅跳动了一次。


    而现在它重新醒来了。


    咚，咚，咚，咚……


    见到骑士们的到来，女孩连忙站起来说道;


    “大人们，我检查过了，他的身体还很新鲜，没有疾病和缺陷，我能否……”


    说着女孩的眼中满是忐忑和渴求，但她没敢继续说下去，以免引起这些骑士大人的不耐。


    站在最前方的黑袍骑士听了她的话，随手从怀里的袋子里抓出了把鲜艳的植物团，像投喂食物般将其丢到了女孩面前的地上，而她也满脸感激地跪下捧起这份赏赐。


    第二位骑士随手抽出长剑，指向了罗恩的下颚，用不耐地语气呵斥道：


    “看着我，人类。”


    对于骑士的话语，他很惊人的没有任何的情绪波动，以罗恩对自己过去的回忆来看，此时的他理应同时感到恐惧和恐惧——跟每位正常人相同。


    他抬起了头。


    罗恩直视看着自己的骑士，在黑色兜帽下，鲜血色泽的瞳孔铭刻着深深的蔑视，还有了无生气的面庞。


    而最让他惊讶的是，这位骑士的下颚骨向内微微地凹陷了下去，上颚骨则朝外突出，两颗位于上方的锋利“犬牙”耷拉在嘴唇外，面容既狰狞又丑陋。


    这些东西并非他熟知的同类。


    再想到骑士对自己所用的称呼——“人类，他们很可能也没把自己当做有着相同血脉的物种。


    骑士挥舞了下手上的银色长剑，指向自己的身后，像是驱赶不听话的动物般呵斥道：


    “你跟他们待在一起”


    远处停着三辆马车，而在马车后站着三十多位装扮破烂的平民，他们的脸颊微微凹陷，看起来饱受饥饿的困扰，神色里没有任何对未来的期望，望着这边的目光也充斥着复杂的情绪。


    但他们走起来的动作却没有真的收到饥饿的限制。


    罗恩微微地点头，向着人群走去。


    骑士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考虑他拒绝或反抗的可能，要么他愚蠢到对陌生者没有戒心……


    要么就是他觉得人类没法造成任何威胁。


    骑士们也转过身往回慢慢地踏步，女孩和男人连忙低着头紧跟在他们的身后，罗恩注意到，他们的脸上满是紧张和胆怯。


    好似眼前是万丈深渊，踏错半步就会跌落悬崖。


    罗恩眼睁睁地看着女孩和男人步履瞒珊地回到了队伍里，再察觉到骑士没有对他们有什么意见后，两人都同时露出轻松的表情。


    而骑士则走向了人群，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指点了点两位站在人群中的平民，而他们脸上则挂上了深深地惊恐与绝望的。


    尽管他们在情绪上抗拒骑士的命令，但身躯还是在恐惧的驱使下冲出队伍，朝着马车的前方走去，生怕走慢半步后就会死在骑士们的手上。


    三位骑士见状分别去到了不同的马车上，静静地等待着探路的两人完成自己的工作，也没有多看罗恩哪怕半眼。


    罗恩已经跟着回来的女孩和男人走进人群。


    这群“中世纪平民”并没有立刻看向他，而是全部都用饥渴的眼神看着女孩手上的怪异蔬菜，散发出强烈渴望和冲动。


    罗恩仅仅是看着就能想象出，在没有任何约束的情况下，他们早已扑上去将女孩活活撕碎了。


    队伍里有位相对其他人健壮些许的男性青年上前两步，同时伸手搂住那位比他小了大约十岁的少女，在其他人贪婪目光的环绕中拿过她手中的蔬菜。


    他是拉尔夫，这群人中暂时声望最高的成员。


    女孩虽然眼里有难过和不满，但恐惧让她没敢说出任何话，即使她知道只要自己喊出来，骑士就很可能就会介入，把拉尔夫杀死，取出血液储存起来。


    但她自己也会落入同样的命运。


    拉尔夫说道：


    “照例，还是由我来平分骑士大人赐下的圣食，不过各位可以先欢迎下我们这位健康强壮的新朋友。”


    全部人齐刷刷地看向罗恩，脸上全是幸灾乐祸的意味，对于他沦落到跟他们相同的境地感到无比高兴，还有些人肆无忌惮地审视着他，在心里暗暗打起了主意。


    拉尔夫说道：


    “你和我共同作为贵族大人的财产，有幸得到了觐见伟大的贵族殿下的机会，但在这段路途上骑士大人只会保证我们的存活，因此我们需要齐心协力地互相帮助。”


    说道这里，拉尔夫看向了罗恩手腕上的金属环：


    “经过我们的讨论，我有幸暂时地得到资格，承担管理食物和物资的资格，你既然加入了我们，就也要遵守这条规则。


    “首先，把你身上的东西先交给我暂时保管，拿来吧。”


    虽然拉尔夫使用的说辞很‘礼貌’，但语气却十分的强硬，而且他也并没准备征得罗恩的同意，更没觉得对方会反抗自己。


    此刻，罗恩心中升起了强烈的抗拒，拉尔夫索取的东西在他的潜意识中占据了无比重要的地位，冥冥中他意识到了手环的珍贵程度要远超面前这群人类与怪物的生命。


    罗恩微微闭上眼睛，心脏也在强烈的情绪刺激下短暂地停止了几秒地跳动，随之手腕传来了微弱的刺痛感。


    绝对的寂静中，没有感情和意识的冰冷声音在罗恩的脑海中响起。


    “恭喜你被选中为帝国的继承人，根据尊敬的帝皇陛下，仁慈的父亲，所有世界的合法统治者，我的缔造者的命令，你将承担重现帝国荣光的责任。


    “微型仿生群落已注入完成，思维绑定完毕，现在为您侦测与列出已知情况，最后衷心地祝愿您……


    “征服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