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剪烛西窗话,

  恰似湘江逝水流。

  “你终于来了。”

  柔兰阁纱绫幔帐开处,公子兰坐在九曲阑干旁,回头朝我轻浅一笑。我上前几步,驻立在他的面前。

  “今儿个别见礼了,陪我看月亮。”

  他一手指着天上的弯月,点了下身边的位置。我依言坐下,公子兰执起手中的玉壶,酌了口浓香的酒浆。

  “这梨花白埋在树下十几年,味道醇得很。”他赞了句美酒,将杯盏递到我的面前,“要不要尝一口?”

  我摇头,望着静夜下孤悬于天的那轮月,公子兰顺着我的视线望了过去,清丽容颜上浮起柔和的笑。

  “你也喜欢看它?”他将手伸到阑干外,仿佛是要揽住那轮月,放下手臂时,似有意无意地擦过我眉心的朱砂。

  “公子今日兴致倒好。”我将目光投注在他的脸上,他的五官被银月照耀,散发着淡淡的光芒,“明日之后,我不能再陪公子了,我走之前,能否问公子几句话?”

  面前月色中的他,美好的仿佛流云清淡,俊美无端。我看着他,自然而然地跟着笑了起来。

  他又呷口酒,缓缓放下手中的酒壶,望着我问道:“丫头,你不喜欢含章宫,对吧?”

  他虽是在问我,口气却不含质疑,我老实点头,他看着我愣了片刻,轻轻叹口气:“其实我早就知道,何必多此一问。丫头,天下人都说我聪慧过人,其实,这世间最笨的人恰恰是我啊……”

  他的手抚上我的额头,指端摩挲在那点朱砂上,我本能地向后撤身,他的手伸过来拦在我的腰上,将我揽入怀中。

  “在你眼中,我是高高在上的贵公子,将旁人的性命当作儿戏。为了达到目的,可以毫不怜惜地将身边人一个个剪除,是不是?所以你怕我,也恨我,恨这座含章宫。”

  我不想对他说谎,他的白衣上绣满兰花,一枝一叶缠绵不尽。我靠进他的胸口,耳中静静听着他的心跳,默然点头。

  “我不恨公子,只是不喜欢含章宫,宫里的每个人都在整天琢磨着害人,我不害人,人家就会来害我。我没有想过害谢姐姐,连汀主上,她们却都想要杀我,我也没有害过连浣,流觞,她们也不放过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害过谁……”话说到一半嘎然而止,再也接不下去。脑海中浮现君亦清仇视的目光,是啊,我害过他,是我欠了他,我要怎么偿还?要怎样才能还得清?

  他曾满脸忿忿地将灯笼送到我的手里,嘴里说着本少爷不稀罕这匹呆马,却又满眼惋惜。

  他曾被花家寨的无数少女围堵在村口,臂弯里抱着数不尽的香包锦盒糕饼绣品,而我躲在树后偷偷笑到肚子疼。

  他曾满脸严肃训诫过我不该欺负铁牛,却在憨小子牵着黄牛离开后,学着我的样子丢颗桃核过去,拉住我跑得老远。

  他曾站在川原花海中,无限向往地谈起含章宫,说那是他毕生的幸福所在。那时他满眼异彩,意气风发。

  现在的他,却再不复往日风采……

  是含章宫的错?还是我的错?究竟是谁错了?

  为什么他变了,为什么我也变了?

  心头针刺般锐痛,我终究和这宫里人一样,也学会了害人。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公子兰抬起我的脸,我望入他的眼中,他的眉峰微微蹙起,抬手为我抚去颊边的泪水,“怎么哭了?还说不恨我,被我抱一下就吓成这样吗?”

  他的神情哀怨,冲我挤了下眼,我忍不住笑出声。想不到清冷如他,也会促狭揶揄人。

  他看着我,笑容愈发温和:“丫头,别学会恨人,你的心里一旦有了恨,就会变得不快活。恨一个人,你的心也会跟着痛,被伤害的不止是你恨的那个人,还有你自己。我喜欢看你笑,你哭起来很丑,知道吗?”

  他的话像柔和的夜风,拂过我的心扉,将我心中的痛一点一滴带走。只是他的笑传达不到眼底,他的心思,没有人懂。

  “那么公子呢?公子为什么总是笑,却又不开心,公子的心里恨着谁?”我轻声问道。

  他侧头望向阑外的银月,夜风将他披散的长发吹过眼前乱入风中,他一动不动地痴望,宛若一尊完美的玉雕。

  心下有些后悔问他这句话,风动林梢,他静默了很长时间才回过神,垂下头对我展颜一笑。

  他笑得分外凄清,我不忍再看,垂下眼帘,逃开了他那一瞬间的极致潋滟。心口狠狠抽痛,分不清是怜惜,亦或难以抑制地悸动,一时间齐齐地涌上心头。

  “丫头,你相信轮回吗?”

  轮回?

  我迷惑不解地看向他,摇头。

  人活一世已属不易,何必受那生生世世的苦恼?

  “我也不信,不,以前不信,不过……”他的指尖点在我的额上,轻轻向下拖动,“还记得香雪海中的那副画吗?画中的女子,世人都叫她迦兰,她亲手开创了醒月国,却也亲手葬送了冠雪书生的性命。凌雪生死的那一刻,便发誓不论轮回百转千回,总要把她找出来,亲手讨还她欠下的命债。只是人海茫茫,却去哪里寻她呢……”

  眉心上一痛,指尖最终停顿在朱砂印记上,再也不动。我仰头望着他,他的呼吸与我的连成一片。

  “公子,你的话,我不懂。”

  “不懂吗?是啊,你把什么都忘了,怎么会懂……那些都是千年前的旧事了。”他搂在我腰间的手紧了紧,幽幽开口,“自始至终,最狠心的那个人都是你。凌雪生忘了一切,独独记得你。你记得一切,却独独忘了他吗?你已经……忘了吗?”

  他望着我的目光,像是审视,更像质问,指腹在那点朱砂痣上轻轻摩挲。我忍不住打个颤,问道:“公子心心念念的醒月神女,是真有其人?或者,只是世人杜撰出来的神话?”

  他的眉宇中闪过片刻的恍惚,随即怅然一笑:“神话或真实,有那么重要吗?就连你,此刻就在我的面前,我却已分不清是真是假。你不是她,她比你更狠心,你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忘了也好,忘了才可以重新来过。”

  我抬手拂起额前的碎发,发丝轻轻落下,遮去了那一点朱红。

  “公子利用虚无的梦境将自己推到了九天之上,受尽世人仰望,但那高处也有高处的寒冷不堪。我想问公子一句,谢姐姐当年真的那么罪无可恕吗?你看今夜的月,就应了那句红颜如月有圆缺,它不可能长圆不缺,花不能常开不败,人亦是如此。你不及时怜惜,莫等到后悔的时候才觉悟。”

  我微微一笑,公子兰望着我的目光幽深如两湾泓水。玉栏上的昙花蓦地动了下,绽开一朵花瓣,他的侧影,比昙花更美上几分。

  “后宫重宇,帝君的妃子们争得不过是一时荣宠,而含章宫里的女人却要争皇权,争性命,她们不是争得更辛苦?当她们的公子登上九天时,她们自然也能乘风飞翔,直上青云。”

  “公子,为何连慧主上那么急着要把连心姐姐推到娴月殿的高榻上去,难道她就不怕再造一个连汀出来?就不怕连心将来有朝一日恃宠而骄,不受约束?”

  公子兰的胸膛宽阔温暖,我贴近他的心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月色一泻千里,柔兰阁中飞纱横漫,香雪海旁的烟雨湖上烟波浩淼,泛起层层寒气氤氲。

  长湖冷月,兰麝缭绕,这一刻如斯美景,我与他相依相伴。

  “当年连碧因宠而骄,终于埋下祸根,你责怪我不念旧情,我也无话可说,我原本就是个绝情无心的人,又哪里有旧情可念?”他说着,喝下口琼浆,淡淡的酒香滑过我的皮肤,引起一阵颤栗,“那么你呢?你在花家寨里十二载有余,想来那君家少主也是伴着你长大,你又是怎么待他的?”

  他低下头,几乎贴在我的耳边柔声细语,他的气息吞吐在我的耳廓上,一瞬间麻痒难挡,连脖子也烧热了。

  两根纤细手指掐住我的下颌,强迫我抬起头,他的脸慢慢压到我的面前,我有些恍惚地看着他的眉眼,那双眼中盈着我看不懂的神采。

  “公子既然知道我心性不纯,何必多此一问?”

  “丫头,你后悔将君亦清卷进这含章宫吗?”他停下不再靠近,紧紧盯着我问道。

  我怔了下,后悔吗?

  我极轻地摇了摇头,几乎看不出幅度:“不,后悔对我来说并没有用处,这世上既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我不知道自己属于哪种人,但我明白我很自私,凡事都会先为己打算。有些感情对我来说太奢侈……后悔?我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想,我害怕自己将来有一天会因为软弱而送掉性命,我也害怕今日之后,公子会将我视作不该存在的人。从一开始我就没的选择,不是吗?”

  我笑了下,但那笑容映在他的眼里,竟比哭还要难看。

  他的胸膛轻缓起伏,双臂将我紧紧揽在怀里,霸道的力度,仿佛在宣誓着拥有的姿态,让我不禁产生错觉,他是将我看作了一件无上珍宝。

  “丫头又乱想了,我什么时候说过你不该存在?”他在我的耳边叹口气,似乎是在责怪我不应怀疑他的心意,“你是她……不,你和她那么像,我怎么舍得?”

  我凝眸而视,努力想要望进他的眼底:“是啊,公子自然舍不得,公子纵容我与东皋贵人亲近,就是为了有朝一日他或许会将我讨了去,我是公子埋在公子荻身边的一颗棋子,一个眼线,公子怎么舍得我立刻就死?”

  他不再笑了,潋滟绝美的面容凝上一层冰霜,将温柔浅笑冻结在唇角。我怎么忘了呢?就是这样的他,美得彻底,也狠得彻底,足够我铭记于心。

  “你在胡说什么?”冰冷的语气,像刀擦面而过。

  他……生气了?

  我忍不住抿唇而笑:“公子曾说,女子即便手中无刀,也可成为杀人的利器,这原本是女子可怕的地方。东皋贵人屡次在背后出手助我,想必他的一举一动,公子早已知悉。这一切真的是我在胡说吗?如果是的话,为什么东皋贵人昨日向公子开口讨我?为什么公子毫不犹豫就答应了?为何今日公子要我来柔兰阁?公子,世人都说你是天人降世,说你美若辉月,世人都冀望得到公子的垂青。只是,公子,你有心吗?”

  公子兰,你的心,在哪里?

  我冷冷地凝视他,银月寒芒,他举起一只竹蟋蟀,托在我的眼前。

  “本公子的心,就是这个。”

  我怔了下,接过那只蟋蟀,止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想不到公子的心竟是只小小的竹物?只可惜竹丝易损,公子还是收好了你的心吧。”

  将蟋蟀塞回给他,他的手瞬间捉住我的指尖,我挣了下,挣不动,任他握进掌心。

  “丫头,我们来赌一局如何?就以这天下做赌注。凌雪生要迦兰以命抵命,醒月国原本是她一手所创。若是你赢了,我便放你自由,若是我赢了,你就将命输给我。”

  “公子已经定下局,我有说不的权利吗?公子总说我是她,公子口中的她是谁?若我不是那人,岂不死得冤枉?”

  我盯着他的手掌,这只手,握着天下,翻手覆掌间,将天下视如儿戏。

  “你究竟是谁,我虽然还不十分确定,但也不妨赌一次。你体内有断情草,又中过连慧的甲中毒,我这里有一颗解药,这世间惟有此药可以解你的毒,你要还是不要呢?”

  “不要,这解药还是公子自己留着吧,我也是个绝情无心的人,不需吃那解药。况且我吃与不吃,公子都不会放过我,何必白白糟蹋东西?”

  “那我就留着它,留到你愿意吃,求着我给你的那天。”他扬手拂去翩飞的青丝,白衣如雪,衣袂滑入风中,“记得你曾唱过一首曲子,两年前在竹林那晚,再唱来听听吧。”

  他斜身倚在玉阑畔,翩跹衣袖擦过我的裙角,我出神地看着柔兰阁外的那轮弦月,轻声说道:“那曲子我忘了,今夜的月光很美,公子,我给你唱支家乡的曲子,好吗?”

  他轻轻颔首,将头搁在我的肩膀上。我暗自回忆了几句,记忆早已斑驳模糊,忘了是在何年何月,在哪一生哪一世,我曾听过这首歌。

  “也许会很难听,公子别笑我就好。”

  他安静地等我唱来,我清了下嗓子,慢悠悠起了个调子:

  “暮雪千山浮云且试天下,白衣染霜华。”

  “曾经醉花荫下红颜刹那,菱花泪朱砂。”

  “梦里歌尽繁华,殒落烟花,是一生牵挂。”

  “烟锁重楼,如今望断天涯,青丝变白发。”

  我知道自己唱得不好,断断续续,边哼调子边念词,他安静地听着,毫不介意我的魔音穿耳:

  暮雪千山浮云且试天下,白衣染霜华。

  曾经醉花荫下红颜刹那,菱花泪朱砂。

  梦里歌尽繁华,殒落烟花,是一生牵挂。

  烟锁重楼,如今望断天涯,青丝变白发。

  一生一次,绕青丝成网。

  是你湮灭的绝望。

  碧落黄泉,红尘里难寻她。

  你眼中的伤。

  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能够遗忘,只要开口对我讲。

  什么都可以隐藏,什么都可以埋葬,完美的伪装。

  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能够遗忘,除非你已不再想。

  雁鸿后过沉鱼尽,开到荼蘼花期老。

  只是欠了谁?一滴朱砂泪……

  我唱得不好,有些地方忘记词,索性跳了过去。没有抑扬顿挫,没有声调起伏,我将心中深藏的悸动唱给他。

  “公子……?”

  他良久没有反应,我试探地唤了声,他的手蓦地收紧,将我更深地嵌进胸膛。

  “丫头,好难听的曲子,你也有脸唱出来?”

  他的声音闷闷地传进我的耳中,或许是因为月光太凄清,他平静的音调下藏尽了悲凉。

  一滴泪划落他的指尖,他弯起手指,看着那泪化开,复又跌落。

  “唱得这么难听,我又不会罚你,怎么又哭了?既然不会唱歌,那就陪我喝酒吧。”

  他含一口酒到嘴里,忽然低下头擒住我的唇。我张开口,尝到了甜美的酒浆中隐约咸涩的味道。

  这香醇的梨花白,也并非只有香甜一味啊……

  他的双唇与我的紧贴,辗转缠绵,我用力抓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紧扣。

  这一切都是梦,惟有今夜清冷的月光为证。

  心口漫过一阵痛楚,终让我明白了这一刻的真实。

  清晨的第一缕朝霞照耀在含章宫的重楼高阁上,我坐在东皋贵人的宫车里,掀起帘子,最后看了一眼那九重宫阙。

  车卷尘烟,铜铃叮当作响,伴着我逐渐离含章宫远去。

  踏出这场繁华到极致的神仙梦境,今后我又该何去何从?

  天高水远,前路漫漫。

  惟愿此生,自在逍遥……

  当时明月在

  当时明月在

  绿纱裙,白羽扇。

  珍珠帘开明月满。

  长驱赤火入珠帘。

  无穷大漠,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我在寂静长夜中醒来,窗前的珠纱帘被晚风拂动,倾泻下满室月光。

  记不清有多少个这样的夜晚,浅酌独眠,风过帘栊,我独自靠在九曲阑干旁,安静地望着天上的一轮满月。月回我无声,我便也无须多言,与它遥厢对看。

  浮生玲珑,我仿佛是作了一场久睡不醒的梦。梦中,花树下巧立着娇笑嫣然的绿衣女子,她的满头长发乌黑,总是轻盈地在脑后绾个髻。

  记得,我曾拖起她的青丝,信誓旦言道:“此生愿为卿挽青丝,描鬓眉。”

  青丝亦情丝,她回我一个温婉浅笑,点着我的额头说道:“兰儿又说傻话了,我可没有这份福气。”

  她笑起来的样子,与我梦中的女子如出一辙。

  流年多少春暮,转瞬而过。花开花落,世事云千变幻。

  我喝了一口杯中酒,酒浆苦中微甜,正合了我当下的心意。

  满庭院的芳菲,满庭院的春花暮雨。下雨了,雨丝纤细,淋淋洒洒地从天上飘了下来。

  我的袖口被雨打湿,同样的春华时节,她也曾经笑说:“兰儿还不快进来呢,当心伤寒,又要闹着桂花糖吃了。”

  我笑了笑,那是多少年前的往事?她坐在床前为我抹去额角的汗渍,满目怜惜地望着我,想说些苛责的话来,可看到我唇角轻挽起的浅笑,她便又掩了口。

  她的手很软,很温,抚在我的额头上,是种让人渴求的安慰。

  那时候,她正是韶华青春,含章宫里的宫人们每每看到她,总是恭谨地称呼一声连碧姑娘。

  我不喜欢这个名字,连碧,连碧,韧草如碧,她说这不是她原来的名字,我可也不在乎,她叫什么又有何关系呢?

  她终究还是那个爱笑爱说的她,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贵人。

  一只枯槁的手握着我的,我抬头望向手的主人,她说她叫连慧。我点点头,她说她只是个下人,我母亲的下人。

  我的母亲?记忆中,我是从来没有母亲的。

  连慧盯着我看了良久,缓缓与我说道:“公子今后莫再露出刚才那种神情,否则夫人看到会不喜。”

  她口中的夫人,是醒月国国君最宠爱的妃子,是天下驰名的流月夫人,却不是我的母亲。

  连慧将我带进宏伟的宫殿,华灯映彩,飞纱横漫,我看到黄金雁翅榻上端坐的女子。

  她美如辉月,冷胜冰霜。

  她,就是我的母亲吗?

  我忍不住冲她笑了起来。

  那高贵的妇人抬起皓玉白臂,召唤我走到近前,她的手轻轻抚过我的额头,柔美的嗓音扬起在我的耳畔:“这孩子样貌不错,可惜性子不怎么好。”

  “是,夫人。”连慧恭敬地跪拜于地,“公子在柔兰阁中日夜有人悉心照料,心性是过于单纯了些,但也总不是坏事……”

  “如果他是寻常人家的孩子,自然不是坏事,可若是作为咱们醒月国的未来国君,恐怕就不是甚么好事了。”那端庄的女子盈盈浅笑中,对我投来淡漠的目光。

  “你喜欢含章宫吗?”她的口气和她的目光一样清冷,我看着她姣好的面容,点头称是。

  她的笑容凝结在唇边,她拂过我额头的手指冰凉僵硬:“那你就要学会克制,学会什么都不去喜欢,把这颗心掏空,才能装下更多的东西。你,明白吗?”

  月帘影动,她美丽的脸庞隐入层叠水晶帘后。

  我,该明白吗?

  这一场浮华的梦,无人沉醉。

  镜月湖畔,我第一次见到她,她翠绿的衣裙迎着风舞动,满头发丝在脑后轻巧地挽起。

  一刹那,我以为看到了久违的故人。

  她的一双明眸里满是震撼,艳羡,她的唇边没有温柔的浅笑。

  原来,她也终究不是‘她’……

  连慧说,她不是小谢,含章宫留不得。

  我喝了一口梨花白,望着柔兰阁外朦胧的月光。

  小谢是谁?

  谁是小谢?

  我,只是公子兰。

  八岁时,母亲将我叫到身前,她的脚下跪拜着虔诚的连慧。

  “告诉我,你喜欢含章宫吗?”这一次,我仔细想了想,摇摇头。

  母亲满意地对我笑着,她冰凉的手指徘徊在我的面前:“你想学会喜欢,就要先学会不喜欢。等到你有资格去喜欢什么的时候,就要努力为自己争取。这是你生在帝王家的悲哀,也是你生在帝王家的荣耀。”

  “醒月国的公子兰,该是个神仙梦境里的人物才好。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对她笑了笑,她的眼中闪过华彩,她是我的母亲。

  而我,只是公子兰……

  我将含章宫里一对璧人放出宫去,两年后,醒月国流传起关于柔兰阁的神话。

  有人向往,有人期盼。

  我亲手推开了那双曾经温暖过我的手,她没有流一滴泪,只是柔柔地望着我,说了句保重。

  从此后,每到月圆之夜,天香阁中有她,镜月湖畔有我。

  我究竟是否为了看她?

  在流逝的那些岁月中,我也忘了。

  只是坐在湖心石上,望着那轮无言的月,我会独自笑起来。

  谁是小谢?

  小谢是谁?

  她,不过是我的连碧,我的贵人……

  母亲曾说,要我将心掏空,才可容纳更多。

  我记得那场火,那场焚天灭地,将一切都延烧干净的业火。

  母亲坐在火中,她笑得妖艳菲糜,她高唱着醒月昌盛,成者为王败者寇。

  连慧的脸上有绵延不尽的泪光,她跪拜在我的脚下,发誓说要助我得到醒月国的皇座。

  红莲业火,火很美,火中的母亲更美。

  她,死了吗?

  为何而生?为何而死?

  我望着母亲,最后送给她一丝微笑。

  那日,醒月国少了流月夫人,却多了章兰公子。

  她用死掏空了我心里最后的一点残存,也带走了国君的心。国君为她的儿子封送尊号,却在几番风雨后将她轻易遗忘。

  从来只听新人笑,谁人听到旧人哭。她将自己封存在风华正茂的时光,只为人们心中留下美丽的倩影。

  我美丽的母亲,如月清冷的母亲。

  我该感谢她吗?

  想不清,于是我端起酒灌进口中,去恣意品尝那苦中微甜的滋味。

  忘不了,红颜如月有圆缺。忘不了,莽莽孽火将天香阁化为尘烟。

  我埋葬了过去,竹林里,她问我是否后悔。

  二十年弹指一挥间,物是人非。

  我本是个没有心的人,却哪里去寻后悔?

  真的不后悔吗?

  不悔……

  告诉我,谁是小谢,小谢是谁?

  从此后,谁是我的贵人?我又是谁?

  “此生愿为卿挽青丝,描鬓眉。”

  青丝,亦情丝。

  我的连碧,我的贵人……

  她在月下唱了首极怪的俚调,又是青丝,又是白发,她怎么有那么多的古怪,那么多的心事?

  她不像我,是个无心之人。她的歌唱完,自己倒先哭了起来。

  因为那歌?还是因为我?

  她总会露出怜悯的目光,在她自己也毫不知觉时就望着我。我可也不喜欢她的目光,就好像当年不喜欢连碧的名字。

  梦里歌尽繁华,殒落烟花,是一生牵挂。

  烟锁重楼,如今望断天涯,青丝变白发。

  心口蓦地一阵锐痛,迦兰,迦兰,反复不停地念着这个名字。

  一生一次,绕青丝成网。

  是你湮灭的绝望。

  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惊醒,她的容颜纠缠脑海,挥之不去。

  她手中的剑,刺进我的胸口。

  她的神色那么凄绝,一片血雾溅开,洒上她的眉心。

  雁鸿过后沉鱼尽,开到荼蘼花期老。

  只是欠了谁?一滴朱砂泪……

  她的悲伤又是什么?她的泪落在我的指尖,我喜欢将她揽在怀里。

  她眉心的朱砂,像极了迦兰。

  她,会是她吗?

  我总该杀了她的,但我舍不得。

  她还有很多歌没有唱给我听,还有很多泪没有流干净,我又怎么舍得杀了她呢?

  什么都可以原谅,什么都能够遗忘,只要开口对我讲。

  什么都可以隐藏,什么都能够埋葬,完美的伪装。

  我凛然了悟,她是在为我而哭。

  她,看得透我吗?

  这个丫头,她不是我的贵人啊……

  我喂她喝下浓稠的梨花白,她的泪溶进我的口中,这酒越发咸涩了。

  好吧,我不杀她了,我放她自由,我要她离得远远的,再不能左右我的心绪。

  她能活到再相见的那一天吗?她自己也明白,含章宫是待不得了。

  我抬头望着柔兰阁外的一轮新月,月回我无声,我举杯邀月共饮。

  月下,仿佛又听到她轻袅的歌声。

  春花哪堪几度霜,秋月谁与共寒光。

  愿君莫为妾身悲,红颜如月有圆缺。

  红颜如月,月如红颜。

  再相见,又是何年?

  天上的那轮新月,弯似银钩。

  我喝下杯中酒,任风将衣袂扯入夜空,乱过眼前……

  静夜思,驱不散。

  风声细碎烛影乱。

  相思浓时心转淡。

  一天清辉,浮光照映水晶帘。

  意绵绵心有相思弦,指纤纤衷曲复牵连。

  从来良宵短,只恨青丝长。

  青丝长,多牵绊,坐看月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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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国:坏了,我成汉末魅魔了

跌入洛水而溺的羊耽在中平四年睁开了眼,成为了泰山羊氏子,还拥有了羁绊系统。 泰山羊,岂是断脊犬?大汉民,甘当两脚羊?不忍让战火吞没万民性命的羊耽,誓要早日结束乱世……可当羊耽拿出《洛神赋》谋了个名士后,骤然发现与自己结下羁绊的诸侯有点多,并且怎么一个个对自己都显得势在必得啊? 刘备:诸位,诸位,承让了,是我先来的。曹操:唯操与耽英雄也,英雄惜英雄,尔等还请让让。 袁绍:哼,四世三公之名,还不足让挚友折腰乎?孙坚:恭请先生随我南下共谋大事……在角落处还蹲了个咬牙切齿的袁术,嘀嘀咕咕地念着什么羁绊啊,友情啊,知己之类让人听不懂的话。

富贵荣华

朱门绮户,富贵荣华,她却只是寄人篱下的一介燕雀。   青云之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史上最强店主

商通万界,让所有人给我打工。周阳意外获得万界商铺系统,交易万千位面。“我曾举行一次小型拍卖会,来到的皇帝就有一百多位,听说还有两个叫李世民的皇帝。”“我曾让神雕侠侣世界的所有人,帮我养殖菩斯曲蛇,发动海贼世界的所有人,出海帮我寻找恶魔果实。“我曾招募店员,貂蝉,西施之流也只能当个实习员工,妲己,嫦娥勉强合格。”······这是周阳获得万界商铺系统,成为史上最强店主的故事。

神偷化身

人生最痛苦的是什么?人生最幸福的是什么?   最痛苦的是历经千辛万苦,眼看就要牛逼了,却一夜回到解放前。   最幸福的是回到解放前后,啥事也没干,却一夜间就牛逼了。   周健在一天之内同时遇到了人生最痛苦和最幸福的事。   痛苦的是他在世界虚拟网络中费尽心血建立的隐藏盗贼职业网游账号被系统“弄丢”了。   幸福的是账号丢失的原因是:游戏账号中的虚拟盗贼来到了现实世界,成了可操纵的神行大盗。   总...

大唐酒徒

穿越千年的烟云,现代顶级品酒师一醉回唐。从此浪荡子弟鱼跃龙门,从此酒徒萧睿横空出世。   卷起盛世大唐的烟尘繁华如梦如幻。澹澹洛水,巍峨长安,吴带当风,李杜为伴,天地为席,纵酒放歌。那半倚妓馆门口脸上带着娇媚微笑的丰腴少女,尚未褪去酒意的娇颜上,铺陈着穿越者萧睿眼中、梦里的大唐印象。

重生之完美人生

白领李伉一次英雄救美,意外重生至少年时代,于是一个天才少年的逆天成长之路徐徐展开。   前世情缘,今生新爱,各色美女纷至沓来;   坐拥超时代知识,纵横商海,创商业帝国;   为守护心中所爱,勇闯海外双龙岛,喋血金三角,消灭杀手组织,荡平香港黑帮……   一切精彩尽在《重生之完美人生》。

在古代靠签到美食致富

一朝穿越,何呦呦成了古代重组家庭的拖油瓶。继父是杀猪匠,娘亲靠织布过活,三个继兄两个继姐,要奔前程又要成亲,处处都要银子。 何呦呦想要躺着吃喝,只能动脑子多赚钱。幸好老天给穿越补偿,靠着美食签到系统,口嗨的何呦呦指挥着动手能力强的哥姐,做出无数美味小吃。 在古代成为了一个美食博主,凭借美食一飞冲天,将兄姐都送上青云。 从此何呦呦美滋滋的躺在金枕头上数银子,过上了爹疼娘宠哥姐爱,还有房有地有牛羊,想吃啥吃啥的美好生活(划掉)。

忍辱三年,相府跪求我别走

他当了十四年的相府嫡子,京都纨绔。 却有一日,一个年纪相仿的少年被带回,他竟被告知不过是个替代品。 生父变养父,嫡子变养子。 原本属于他的一切,都变成那个少年的。 欲加之罪,使得他命丧黄泉。 沈煊穿越三年,替【他】受了三年的折磨,也看透了这事件一切。 于是下定决心,待他离开司马监,一定要活出人样。 终于。 那日,女帝赐婚,轰动全城。 相爷夫妇:“煊儿!爹娘错了,跟我们回去吧!” 高冷妹妹:“兄长!是妹妹不对,求求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傲娇长公主:“不!不要和陛下成婚,沈煊……你不是爱我吗?我答应你,你不要扔下我好不好!” 沈煊神情淡漠,头也不回。 曾经的你们百般厌恶,如今这不过刚开始罢了!

赌徒

身负巨债婚姻失败的主人公绝地反击,离婚开始,暧昧开运,赌球开路,走出一条不同寻常的自我救赎之路。   ……   本文中提到的赌球是指各大网站的单场足彩,请勿误解。读书如品茶,这杯茶却是能让你回味无穷,会心一笑,本书已经渐入佳境,欲罢不能,来吧,品茶读书,休闲生活。

斗罗之我的老婆是银龙王

《斗罗之我的老婆是银龙王》【高定七千龙王传说同人,质量保障】穿越斗罗大陆,姚轩开局获得祖龙武魂,走上一条攻略银龙王、拯救世界的道路:娜儿:姚轩哥哥,你是娜儿最信赖、最崇拜、最喜欢的亲人呢......古月:哼,不要再胡说啦,才,才没有喜欢上你呢,姚轩学长!古月娜: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与君相识,是吾此生最大的幸运。这一次,绝对没有冰封万年的遗憾,只有最圆满、团圆的结局!【在系统的帮助下,古月、娜儿的人格都会得

无限杀路

天道无情,   人道不公,   身无长物,   唯有一腔冷血,   杀出我天地。 前传

我的鬼尸新娘

我的太奶奶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有标准的三寸金莲,而太爷爷当年爱上的是一个卑贱的戏子,太奶奶派人把对方给杀了,挖去双眼割其舌头,从此可怕的阴霾便笼罩在家族之上……   我叫铭扬二十岁,是南屿大学艺术系大一的学生,在父亲死后孤独无依,二十岁生日当天铭扬打开了一封古老的信。   死亡的气息如瘟疫一般蔓延,早知道会这样,便不该贪图那一笔财产,把自己的一生都改变了。   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死去,在恐惧中我冷静...

食仙

庖刀司命,剁妖断鬼。瓮中奥妙,亦能证道。   掌中乾坤,两般天地。财侣法地,诸般皆得。   千年传承的金牌厨师苏择,是一个现代的修真者。   在一次网友聚会时,他居然捡到一个异界?!从此修真不用愁,一界在手,天下我有。   修真境界:炼精化气——练气化神——炼神返虚——体虚合道

东京:兔子警官和她的邪恶搭档

“正义的复仇也算罪孽么?”身负系统的伏见鹿给出了他的答案:“算!但一切罪孽,都由我来买单!”复仇者们念诵他的名讳,留下他的名字,从此世界上多了一名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痛失爱女的父亲手刃真凶;为妻复仇的丈夫密室谋杀;失去双亲的孩子孤注一掷……伏见鹿包庇那些已经一无所有的可怜人,在现场留下独属于他的宣言:「此乃天罚,吾即天罚」……若干年后,东京高塔之上,源玉子将枪口对准了她的搭档。“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你就是始作俑者!”雷鸣电闪,暴雨滂沱,伏见鹿举起了双手:“真失礼啊兔子警官,我可是正义的使者。”

夜月血

神说:“要有光”   “抱歉,只有黑暗”伊森凡用优雅的语气来回答。苍白的闪电映衬出英俊邪魅的脸,鲜红的嘴角浮着高雅的笑容。   神说“昼夜交替,世界必须井然有序……”   伊森凡保持着高雅的笑容,没有回答,但是他这微笑不语却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好吧,夜幕降临后,一切,你说得算……”   ……   在一个拥有术士、斗士、神职者、牧师、念力师、占卜师巫师、血族等众多职位的世界之中,有这样一位...

大宋兵器谱

兵器大师在北宋的热血传奇!   破契丹,灭西夏!斩祸乱之源,女真、蒙古安得横行!平吐蕃,收西域!雪唐耻,报大食,华夏声威振于异域万里之外!   大宋之强,超越汉唐盛世,古今无双!   ……   何谓兵器大师?   真正的兵器大师,不仅仅在于制造独具匠心的锐利武器,更在于对武器的使用人所难及!   ——《大宋兵器谱·陆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