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70章 大萧条（一）

　　“百川将军，土地问题实乃我国社会安定第一大隐患，也是中共手中最犀利的武器。”曾琦的话说得很缓慢，眉毛渐渐皱起，似乎是在斟酌着用词：“我估计中共夺取直隶后的第一件大事还土地改革，只要他们完成土改，直隶的农村可就被他们牢牢控制住了。然后他们就能逐步向山西境内渗透了。如果山西的农村仍然维持现状的话……人心可就要被中共争取过去了。”

　　阎锡山沉默了片刻，却是沉沉一笑：“慕韩先生高看共产党了。他们在陕甘绥还有晋西北都搞了土地改革，可是那里的老百姓生活的依旧很苦，比起咱们没有土改的地盘还不如呢。”说到这里阎锡山的老脸上展露出一丝嘲讽：“他们共产党以陕甘绥等苏区贫瘠之地，不过五百万疲敝之民，养大兵二十万。而且在这两年西北连年大旱的情况下他们还在大办重工业，建设什么包头特区，这负担最终还不是要农民来承担？苏区农民生活之苦，只怕是外人难以想象的，这两年只有苏区的人往外跑，决计没有人往苏区跑的。”

　　曾琦皱着眉头，缓缓摇头：“不患寡而患不均，苏区虽然穷可是却平均，山西民生虽富可却不公。而且山西再富庶，比之欧洲的英法德的经济还是天差地别……他们那里的共产党可也是非常活跃的。”

　　阎锡山只是摇头：“看不明白，看不明白……”

　　“所以土改的问题哪怕是再困难，咱们也要想办法解决，哪怕是不能全部解决，解决一部分地区也是好的。”曾琦苦笑道。

　　“解决一部分？先解决哪儿？”阎锡山似乎是有所动心。

　　曾琦想了想：“那就太行山区吧。那里居高临下，对这直隶平原形成高屋建瓴之势，估计会是中共渗透的重点。”

　　阎锡山紧皱着眉毛，似乎是在心里面扒拉着小算盘，良久，才长叹一声：“那也要十七八个县呐，一县一百万也要一千七八百万，这个山西的财政负担不起……”

　　曾琦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的一杯酒一仰而尽：“百川将军，这个土改是保命的事儿，南方的国民党不也咬着牙在改？山西的财政到底能不能挤出钱来办这档子事儿您就斟酌着看着办吧。”

　　阎锡山咬了咬牙，一脸肉痛的模样：“那就多谢慕韩先生提点了，土改的事情我自会斟酌的。三家同盟的事情咱再议一议，看看能不能改成四家同盟？”

　　“四家？”曾琦闻言一愣：“国民党？还是东北军？”

　　“是东北军。”阎锡山笑咪咪地打量着曾琦：“慕韩先生和张汉卿将军是故交旧识了，不知道能不能从中牵线搭桥？促成四家同盟呢？”

　　曾琦笑着点点头，眼光和阎锡山的眼神碰了一下，就马上转开了。看起来阎老西这条老狐狸不到最后时刻是不甘心放弃一方霸主的地位去武汉当个什么委员的，还是想着在各方势力之间找平衡，维持着山西独立王国的局面。

　　“张少帅那里我可以去试试看，不过……东北军这些年在关内怕是伤透了心了。估计不会轻易卷入关内战乱，这个同盟即使能成功，也不过是纸面上的东西。不知道百川将军意下如何？”

　　阎锡山拍着手呵呵大笑：“没有问题，有慕韩先生的这句话儿，老哥我就放心了。此外……我还有一个不请之请。”

　　“百川将军请讲。”曾琦微笑颔首。

　　阎锡山这会儿看起来心情极好。笑道：“我这些年闲暇之余也研究了不少主义，研究到最后发现还是贵党的国家主义最适合目前中国的国情，所以我想要加入青年党……只是老夫今年四十有七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算是青年呢？”

　　曾琦的脸上微微闪过一丝讶异：“那当然算青年了，我们青年党要的是青年人的开拓精神，绝不是以年龄来论的。只是在下现在已经不是青年党党魁了，这个职位已经给了王君皓，不过有百川将军这样的人物加盟想必君皓也是求之不得的。”

　　此后曾琦和唐瑶两位特使，又在山西逗留了些日子。先把“四家同盟”的细节和宣言给敲定了下来。随后唐瑶回蒙古去向王仲义汇报情况，曾琦则去沈阳游说张学良加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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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东北军、青年党、晋军、蒙古王仲义四方谋划着新的反共阴谋的同时，已经进驻了中南海的中共中央领袖们却在为另一件大事儿头痛……那便是大萧条！呃，眼下只是公元一九二九年六月份，距离十月份的华尔街金融危机还有四个月的大好时光，世界经济也正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时候儿。不过在离华尔街万里之外的中国北京却已经能很明显感到大萧条的预兆了。

　　这场提前到来的萧条其实是从孙中山逝世时开始悄悄出现在直隶京津地区的。特别是南北近乎决裂，毛泽东就任副总统之后，先知先觉的资金就已经开始从京津地区撤出。房地产、土地价格以难以置信的速度下跌，与此同时各家银行、钱庄门口都开始排起了长长的挤兑人潮。那些稍有身家的人们都争先恐后要将手中的银元券兑换成现银或者是黄金、外汇，哪怕是日本朝鲜银行、正金银行发行的金票也成。实在不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在北方发行的钞票也能接受。南下的火车票和船票则开始紧俏起来，北京前门火车站前天天排着长队。排队等着挤火车的，也都是一些背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穿着体面的“有产阶级”。这些人大多可都是经历过民国十四年的那场“革命”，一听说共产党又要上台，一个个就如惊弓之鸟一般，三钱不值俩钱卖了房产铺子，卷了家底赶紧跑路了。倒是省了共产党人不少麻烦，不过嘛……这个经济就不免萧条下来了！

　　为此接过了曾琦留下的那副烂摊子的新任国务总理周恩来，连日都在西花厅召集中央政治局委员们开会，讨论经济问题。

　　对于目前的经济困难，中共的领袖们也感到有些措手不及。说实在的，中共这回并没有想在京津地区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眼下根本就没有到那个时候儿。再说了，巩固新生的人民政权，反击国内外反动势力还是需要团结民族资产阶级的。可是这些人怎么就望风而逃了呢？而且还都跑到南方国民党右派的地盘上去了……看起来这些阶级异己分子还是不可靠的！

　　而要如何度过眼前这个难关，政治局委员们又分成了两派。

　　毛泽东和王明、张闻天难得有了共识，他们的意见是既然这些民族资产阶级不愿意和共产党一起奋斗，那共产党也没有必要迁就他们。干脆在直隶、察哈尔、北京开展全面的社会主义改造。按照苏联的模式将经济接管过来，对资产阶级的工厂、商店、银行采取直接没收的办法。当然了，对那些已经投奔了革命的国民党左派、民主人士所开办的工厂企业还是要区别对待的，比如陕北能源公司……呃，也是个麻烦！本来说得好好的，那些煤炭、石油全都高价卖给国统区，可眼下这种情况人家当然不买了，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那个章乃器这两天急得整个脑袋上的毛全都掉没了，整个成了一大秃头！差不多六百万法币的投资，修了铁路、矿山、油田……眼看就要投产了，可是却没有人来买了。这下股东们的钱，还不得赔个底掉？对此那些国民党左派和民主人士们也颇有怨言，有些人甚至提出，要和国民党右派缓和一下，是不是可以和国民党来个轮流坐庄……很有一点儿向党进攻的苗头！一定要引起警惕。

　　周恩来、刘少奇、张国焘等人则不赞成过早和民族资产阶级决裂。在他们看来，直隶特别是京津地区其实扮演着中国北方经济中心的角色。那里的金融业和贸易全部都是建立在东北、华北经济的基础之上的。如果一旦对京津地区开展全面的社会主义改造，就等于人为切断了京津地区同东北、山西、山东、河南等地的联系，将那些地区推到了南方经济圈中去了。相关的贸易和金融活动也肯定会转移到南方。这样一来……京津直隶地区庞大的税收就要大打折扣了。发行债券为包头重工业基地募集资金的计划也无从实施，这样中共的重工业建设难免就要受到极大的影响。如果重工业建不起来，将来一旦国共最后决裂，又要用什么去打败国民党反动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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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江两岸，此时已经是一片葱绿，水田当中，戴着斗笠，穿着打了补丁的短衣的贫下中农们。星星点点，一边劳作，一边放歌。一个放歌，四下应和。当真是一幅美妙极了的风景儿。

　　这片土地。目前也算是经济繁荣，社会……和谐。呃，由于这个时空的国共合作有些走样，所以南方这里没有阶级斗争，也没有农民运动。只有水平不高的义务教育和收缴武器，强化反动统治。一部分敢于反抗国民党统治的土豪劣绅被毫不留情的镇压了，大部分人则乖乖交出武器，退回到了普通地主的地位上去，手里没有武装，恶行自然也不得不有所收敛。再加上工商业在这几年中高速发展，贫苦农民们也有了更多的出路，整个南中国的社会矛盾居然也有所缓和。

　　不过时间走到了现在，那一场几乎要摧毁掉资本主义制度的大萧条的脚步已经渐行渐近了。到时候，这里的安定和繁荣还能不能保持？而且现在国民党右派和中共已经几乎分道扬镳，就差最后开战了。南方的农民运动、工人运动的高潮或许正在酝酿之中了吧？

　　可惜留给这个国家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大萧条之后第二次世界大战紧接着就会来到了，那可是最后一场瓜分世界的盛宴呢！只是……南中国这几年利用世界经济繁荣的机会，攒下来的这点家当，到时候能拿出来赌一把吗？

　　如果大萧条的那几年南中国的社会还能稳住，经济还能继续发展就好了……

　　罗耀国叔侄，带着家人和侍卫们，正坐在一条驶往庐山的轮船上。和他们一起的还有胡汉民、蒋介石、许崇智等人和他们的家属。这些年每到夏季，国民党中央和武汉的国民政府就会躲到气候凉爽的庐山上面去办公。不过罗耀国却是第一年上庐山，之前几年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耽搁了。

　　罗耀国身穿着一袭剪裁合体的青布长衫，手中捧着一叠政府预算报告，一页页仔仔细细看着，脸色则渐渐凝重起来。民国十八年，国民政府的财政收入预算比起十七年多了差不多两成，达到了十八亿法币左右，而支出预算则高达二十亿法币，财政赤字约为两亿法币。

　　其中军费开支更是高达七亿元，而军费开支中的第一大支出仍然是发展军备工业，特别是茂名油页岩项目、广西电解铝项目、江西、云南铜矿和铜冶炼等重点项目之上。

　　第二大支出则是装备采购，包括从美国订购的“中山”号（刚刚改名）航空母舰，一批自建的“卡尔·马克思”级战列舰、“波兰军团”级装甲舰、广州级防空巡洋舰、柯尼斯堡级轻巡洋舰、1928年型驱逐舰、2型潜艇等，有的就要交付使用，有的则仍然在加紧施工，不过军备部都需要为之支付大量的费用。陆军方面则要为了全面总动员体制储备一批军火，这个计划从民国十七年就开始实施，虽然两千万把刺刀有些唬人的成分，不过武装一百到一百五十个整编师的武器装备还要逐步开始储备的。光是大炮就需要储备一万多门！说起来也是有点儿耸人听闻了……除了海军、陆军之外。空军作为一个新建的军种，也面临着巨大的开支。机构需要组成，各种各样的地勤和空勤人员需要训练，新式的飞机和发动机也需要加快设计。总之，现在正是南方重工业化和战争准备的关键时刻，可是席卷全球的大萧条却马上就要到来了！到了那时，国民政府还能有足够的财力来支撑起重工业的高速发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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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叔叔，眼下咱们南方的经济如果一旦少了巨额的外资流入，还能维持高速发展吗？”

　　罗耀国扔下手中的文件，一脸儿郑重地看着正在埋头处理公务的罗翼群。

　　罗翼群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放下手中的毛笔，稍稍思考了一会儿：“这个问题行政院在去年中日之战时也做过研究。当时的结论是，目前南中国经济基本上还是依靠投资和内部需求在拉动，出口其实并不是太多，贸易也是维持着赤字。如果没有……外资流入，那我们的投资规模肯定要缩水，这是毫无疑问的。这样……工人，特别是建筑工人就会大量失业，对轻工业品的需求自然也会减少，所以需求也会受到影响。更加严重的是……有人担心工人失业之后衣食无着，说不定会被异党所蛊惑，危害到社会稳定，这样经济就更加雪上加霜了！对了，辅文，你这么问起这种问题呢？莫不是又有什么战争要迫近了吧？”

　　罗耀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接着又问：“那有没有可能依靠政府投资来补上外资的缺口，让经济得以维持，给工人们创造就业机会呢？”

　　罗耀国隐约记得，在历史上，罗斯福新政和希特勒在德国搞得那一套都是如此。让政府承担财政赤字来扩大投资，强行将经济中衰退中拖了出来。眼下的南中国基础设施极差，铁路、公路、桥梁、电网、发电厂等等都还没有多少，似乎有的是扩大投资的空间。而且政府手中也攒了大笔的外汇现金，重工业也有了一定的基础，可以提供基础建设所需要的大部分原材料和设备。同时南中国的资源和劳动力，对眼下的经济发展程度来说还是非常丰富的。似乎可以放心大胆地利用政府的财力来刺激投资，强行拉动经济。

　　罗翼群不知道侄儿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问题？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默默思考着。罗耀国却又开了口：“民国十七年我们吸收的外资有多少？行政院有这方面的统计资料吗？”

　　“不到四亿美金。”这种数据罗翼群倒是记得滚瓜烂熟。

　　“差不多十四亿法币。”罗耀国皱着眉头，沉吟了片刻，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自言自语道：“不过这些钱应该不是一年花完的吧？去年实际上投下去的资金应该有三亿美金，其中花在国内的最多是一半，也就是一点五亿美金，差不多五亿多法币。那样的话……是不是咱们每年多支持五到六亿投资基础设施，就能把经济维持在较低的增长速度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