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07章 中东路（一）

　　民国十五年十二月初。

　　开封，河南督军署之内又迎来了新的客人。会客厅里面，几盏清茶飘散着芬芳馥郁的香气。廖仲恺穿着一身宽松舒适的中式长袍，悠然自得的上坐。和他当面坐着的是个身形巨大的军汉，穿着一身朴素的士兵军服，此人正是国民军总司令冯玉祥。这次他是在中共党员，国民军政治部主任刘伯坚的陪同之下，从陕县赶到这里来和国民党左派探讨联合的。

　　这次的河南之战，冯玉祥似乎干了一些吃力不讨好的活计。他的国民军主力在陕县顿兵十几日，没能前进一步，眼巴巴看着国民党左派控制的二十一师在东面大口地将肥美的地盘吞入口中。这心里别提有多难受了，好不容易捱到吴佩孚率部北撤山西，他才过了陕县，结果一看，连洛阳城也归了二十一师了！于是战场上得不到的，就只能从谈判桌上去争取了……

　　“廖公，现在北方的局势发展非常喜人，我党在山西已经是胜利在望了，大同城在今天清晨被我英雄的红二方面军给攻占了！”一阵寒暄之后，首先切入正题的是中共方面的刘伯坚。他微微一笑，又道：

　　“河南现在也已经被革命力量所控制，合两家之兵不下二十万！而统治北京的奉系军阀，现在主力被我东北红军所牵制，驻防在直隶的兵力不过十来万……我们只要团结起来，再加把劲，打到北京去就能推翻奉系军阀的反动统治，将中国革命推向新高潮啦！”

　　廖仲恺一笑，抬头看了眼志得意满的刘伯坚，微笑道：“刘同志口中的联合是什么意思？谁和谁联合？又怎么个联合法呢？”

　　在送走了罗耀国之后，他也一直在思考下一步的发展方向。现在国民党左派表面上已经控制了大半个河南省。在河南的主要城市中，除了信阳被国民党右派拿下，南阳被投靠了冯玉祥的刘镇华所控制，其它的大城市都落入了左派之手。只不过左派们的政权也只是建立到了几个大城市，连周边的县城还是吴佩孚时代的政府在维持着，更别说是在乡镇建立基层政权了。所以说河南的左派政权实际上非常不稳固，完全是建立在二十一师的武力之上的。而二十一师的总兵力又太少了一点，到现在也不过是堪堪满三万。靠这点实力加上依附过来，没有经过任何改编的张治公豫一师，要维持现有的地盘也是捉襟见肘，想要抽调兵力北伐根本就是妄想。除非是和冯玉祥联手……只是这冯玉祥能靠得住吗？

　　“联合当然是要以廖公为我们的政治领袖，我们国民军上下唯廖公之命是从，我冯玉祥也唯廖公马首是瞻。”就见冯玉祥一脸的肃然，直挺挺站了起来，干净利落地向廖仲恺行了个军礼。这样子真好似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

　　刘伯坚也跟着起立，微笑着附和：“现在真正在执行总理三大政策的国民党领袖也就只有廖公一人而已。未来能继承总理衣钵的也只是廖公，而我党中央也非常愿意拥护廖公成为中国未来的领袖。”

　　廖仲恺扬了扬眉毛，眼睛中滑过一丝欣喜，不过随即又恢复了常态。中共这话也不是第一次和他说，只不过过去是“领袖之一”，而这次变成了“领袖”。说实话，他对自己有多少斤两还是很清楚的。不过就是大半个省的地盘，加上三万多堪称精锐的军队，这点实力要自保尚且不足，如何能成为“领袖”呢？就是勉强坐上去，恐怕也是个要钱没钱，要权没权的受气包领袖吧？

　　廖仲恺一笑，无所谓地摇摇手：“在下不过是总理的学生之一，还有胡展堂、许汝为、蒋介石和罗翼群这样的人在。领袖什么的哪里轮得到我？焕章兄、刘同志，你们就不要送我高帽子了，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大实话一出口，冯玉祥和刘伯坚都面临尴尬地笑了笑。刘伯坚走上前一步，还是微笑：“现在正是中国革命的关键时刻，虽然我中央红军在山西节节胜利。但是……我东北红军以在数日前放弃绥远苏区，撤入了小兴安岭山区，所以奉系的主力很快就能从东北抽调入关了。此外吴佩孚的五万败军现在也退入了山西和阎锡山结盟，准备帮助阎锡山继续顽抗到底。”

　　“……在这样一个历史转折的重要关键时刻，廖公和焕公的联合对中国革命来说将是至关重要的。如果能集中两位旗下的二十万大军，沿京汉路北上京津，完全有可能抢在奉军主力回援之前夺取北京。然后我们三方再一起迎孙总理北上组织联合政府，中国的国民革命不就可以成功了吗？”

　　廖仲恺微微点了下头。这个计划，说实话也正好合他的心思。特别是打下北京迎总理北上组织政府……如果能成功，他们国民党左派在党内自然就可以压倒右派了。

　　看到廖仲恺已然心动，刘伯坚赶紧加了把劲，继续苦劝：“廖公，现在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等到奉系主力大举入了关，凭两位掌握的二十万大军就不可能打下北京了，除非……贵党右派的那二十师也加入北伐。只是那样的话，这北伐胜利的果实恐怕也要落入胡汉民、蒋介石等人之手了。”

　　“不瞒焕章兄和刘同志。”廖仲恺冥思苦想了半晌，还是决定将那日罗耀国的话和盘托出，他蹙眉道：“数日之前，罗辅文曾经当众告知了我们日本人有夺取东北之阴谋。他们计划利用奉系统治崩溃，或是其主力牢绊关内之机，在东北发动事变。夺取东北三省，然后或扶植傀儡政权……或扶植傀儡国。我相信此人的话绝非是危言耸听，也可能我党中央的那些同志早已经洞察其阴谋，所以才要卧薪尝胆建设重工业的吧？如果因为我们这次北上而引发事变，那贵我两党应该如何应付局面呢？”

　　刘伯坚和冯玉祥都是一惊，不由得对望了一眼。屋子里面顿时就鸦雀无声了。这件事情也的确是有些耸人听闻了，虽然共产党和国民党一直口口声声说“中国要亡啦！我们是来救亡的！”但是实际上他们都不认为外敌入寇这种事情真会发生，也没有考虑过要如何应对。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刘伯坚才紧蹙着眉毛，叹道：“这件事情我会报告给我党中央研究的。不过眼下我还是建议两位考虑一下联合的事情，即使暂时不发动北伐，现在河南的两支军队也应该考虑整合在一起吧？要不然将来如何应对南北双方面的压力呢？”

　　廖仲恺淡淡一笑，看着眼前的两位：“那你们有没有什么整合的办法吗？不妨说来听听，也好让我们做一下参考吧？”

　　冯玉祥听了廖仲恺的话，轻轻吁了口气，笑道：“廖先生，在下的想法是联合二十一师和豫一师成立新的国民军，我们老国民军还是称国民军第一军，你们则称国民军第二军。而防区嘛……不如以京汉线为界如何？京汉线上的城市全部归第二军驻防。此外河南督军和省长二职也由胡景翼将军出任，我们第一军方面推荐一名督办即可。最后……我们国民军集体加入国民党，由廖先生出任我们的政治领袖，设立国民军总党代表，请廖先生出任总党代表一职。”

　　廖仲恺点点头，脸上露出一副笑眯眯的表情。冯玉祥的方案似乎是对国民党左派比较有利。特别是那个国民军总党代表的职位对廖仲恺非常有吸引力。廖仲恺没有告诉冯玉祥和刘伯坚的是，他已经接到了孙中山的命令，马上就要重返国民党中枢了！而且国民党二大也马上就要召开，这次大会自然也是国民党内权力的一次重新洗牌，有了二十万国民军和两个督军为后盾的国民党左派即将要卷土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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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辅文，你这次做得有些……”蒋介石蹙眉摇头看着罗耀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回到武汉军委会上班的第一天，罗耀国就被也才回到武汉不久的老蒋唤去了办公室，关上大门，好一阵密谋。

　　“介公，帮助咱们的那些左派同志控制京汉铁路沿线那是总理的命令，我也只能照办。而且……介公也不必担心他们会在二大上面卷土重来。”罗耀国还是一副神闲气定的样子，对蒋介石所忧虑的权力斗争似乎一点儿也不放在心里面。

　　蒋介石冷冷哼了一声：“这次二大廖仲恺少不得要进主席团！不知道会不会挤掉你叔叔的行政院长？而且邓演达也有可能进军委会，这样他们也有了两个席位，今后的师长更替恐怕……”

　　罗耀国沉沉一笑，无所谓的一摆手：“介公，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在这次的二大上面，他们是决计得不了一点儿便宜的。甚至一个不留神……还会给开除出党！”

　　“什么？”蒋介石一愣，疑惑地望着罗耀国。

　　“中东路！介公怎么把这茬给忘了？”罗耀国淡淡一笑，望着一脸忧虑的蒋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