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03章 阴错阳差

　　六月三十日凌晨。山西，太谷县城。

　　山西方面军总司令部的作战室内，一片电话铃声的嘈杂声音。在短短三天时间内，方面军直属的通讯部队已经铺设了完善的有线电话和电报网络。将前线各部队和后方的炮兵部队、预备队全都用电话线连接在了一起，最后所有的线路都汇总到了这个大院里面。一支由陆大精英和德国军事顾问为骨干组成的参谋团，通过这个网络传递着情报，下达着命令，联络着全军，将一场混乱的不能再混乱的战役，变成了一次次精确的计算和推导……整个战役组织完全是井然有序的德式风格！至于方面军总司令何应钦，从前线炮声一响，就端坐在作战室正中的太师椅里面，捧着茶盏，听着参谋们不断汇报上来的前线战况，大多都是一些非常琐碎的消息。何应钦的眉毛也渐渐皱起，心思不断转动，试图将这些零零碎碎的情报拼凑成一幅完整的战场画卷。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参谋长钱大钧一脸疲惫地走到何应钦面前，没有说话就是一声叹气：“敬之兄，太原方面急电，东山四大要塞中的牛驼寨在昨晚被共军攻占了！阎锡山正亲临前线组织反攻，不过形势不容乐观……共军攻打太原的部队战斗力非常强，火力也很猛，而且炮兵和步兵配合的很默契，看起来是他们的精锐部队。阎锡山只怕支撑不了多少时间了，而且我担心阎锡山苦等援兵不至，极有可能会投靠共产党！到时候只怕咱们这里就要陷入苦战了。”

　　对于昨天晚上共军在徐沟一线发起的全线进攻，钱大钧却只字未提。因为一晚上的战斗打得有气无力，双方都是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手的虚实。一夜的战斗，国民党军全线伤亡五六百人，对方估计伤亡在两千左右。全都没有动真格的，所以也谈不上伤筋动骨。至于徐沟一线的阵地，则一寸也没有丢，甚至都没有被对方突入过。也不知道是防御能力太强，还是对手根本就不想达成突破？也许共军的目的只是阻援，他们是想在消灭了固守太原的阎锡山集团之后再南下同国民党军决一死战？

　　何应钦沉着脸儿听完了钱大钧的汇报，脸上没有什么变化，手指不断敲打着椅子的扶手，才显露出此刻他内心的焦虑。现在共军分为南北两个集团，应该是打败他们的最佳时机……一旦阎锡山集团覆没，所有的压力就将全部压到自己身上！他沉吟着道：“不能再等了！今天的天气情况怎么样？”

　　钱大钧点头道：“天气还好，空军方面表示可以出动。敬之兄，是不是要发动进攻了？总参谋部那里……”

　　何应钦重重地把手一挥：“不理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他站起身来，背着手踱了几步：“幕尹兄，你让参谋部立即准备一个全面进攻的计划！今天中午之前，我们就要发起全线进攻！一定要抢在太原城破之前，击破当面之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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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捷报！捷报！太原东山牛驼寨要塞被我第八路军攻占了！”

　　中共中央秘书长赵世炎风也似的撞进了中南海西花厅的会议室里面。人还没到，就已经大声的报告了最新收到的电报。

　　会议室里传来了几声爽朗的笑声，几个政治局委员们都纷纷点头，轻声交换着意见。

　　“好！东山是太原城的屏障，攻取东山以后，太原就是指日可下了！”周恩来拍了拍手，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看到赵世炎并没有马上离开，就知道肯定是还有事情要汇报，于是微笑道：“世炎，还有什么情况吗？”

　　赵世炎皱了下眉：“也是山西战役总前委发来的。昨天夜里南进的打援兵团对盘踞在徐沟以南的国民党军发起了三次试探性的进攻……根据冯玉祥、李济深的报告，他们估计国民党军的援兵可能多达六个师！”

　　屋子里所有人的心仿佛一下就从云端坠入了谷底！连周恩来的眼神中也微微带着些责备。

　　毛泽东摇了摇头，然后望着中共特科负责人顾顺章突然问道：“顺章同志，黄河沿线国民党的两个师还在吗？”

　　由于国民党左派的集体出走和国民党对杂牌将领的不断清洗，眼下中共对国民党军队部署情况只能依靠地下党组织暗中监视各地的国民党军兵营，具体负责这项工作的则是特科领导人顾顺章。

　　顾顺章稍微愣了下，想了想思索着说：“还在呢。我们天天都和山东、河南方面的同志保持着联系。他们在山东、河南各地的主要兵营附近都布下了眼线……根据他们的汇报，这段时间国民党军在山东、河南的兵力还有所增加，还有好多坦克和大炮从南边运了过来。”

　　“坦克和大炮！这是什么时候得到的情报？为什么没有人来通知顾问团！”与会的苏联顾问崔可夫猛地跳了起来，椅子给碰得乒乓乱响。

　　“顾顺章同志，你知道国民党调动了多少坦克和大炮到河南、山东了吗？又是什么时候到达的？”崔可夫满脸慌张的神色，两眼发直冲着顾顺章大声发问。他可是在第三次扎赉诺尔大战中亲眼见识过国民党军装甲兵的厉害！四万苏联红军在几个小时内就被冲垮！而且在两年前的济南会战中，打垮日军增援部队三个师团的也是国民党装甲部队！这回……它们又跑到黄河一线来了，想要干什么只怕是用脚指头也都能想明白了。

　　顾顺章愣了愣，从崔可夫顾问的面部表情上，他也知道了这些坦克或许有些扎手。

　　“顾问同志，这个情报是刚刚收到的，是我们安插在铁路工人中的同志汇报的……应该是有几百辆吧？具体的数字他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有整整二十列火车，全都装满了坦克大炮，是从武汉运出来的，目的地是郑州和济南。”

　　“二十列火车，全都装满了坦克大炮！我的天哪！”崔可夫同志此时此刻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最里面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看起来是被吓着了。他作为一个接受过严格正规军事教育的苏联红军高级指挥人员，自然明白几百辆坦克这个数字背后意味着什么！那至少是两个传说中的装甲师！目前这个世界上除了中国，好像还没有谁拥有了这样强大的装甲部队吧？两个装甲师外加原先部署在黄河沿线的两个步兵师，那可就是四个师，按照国民党军师一级的编制，应该是十万大军！靠张学良的那些豆腐兵能顶住哪怕是一天吗？

　　“顾问同志，是不是国民党有可能向直隶平原发动进攻了呢？您看我们要不要把部队从山西调回来？”周恩来好像是看出来什么问题，神色有些犹豫。

　　崔可夫这个时候仿佛才惊醒过来，看了周恩来一眼。缓缓摇头：“如果国民党将要向直隶平原发起进攻，那他们在山西战场上就不应该有六个师……他们应该将主要的兵力集中于最关键的地点，这是军事常识，就算是国民党的将军们不懂，他们的德国顾问也会教他们的。”

　　他神色严峻：“直隶平原这里有中国的首都北京，这应该是国民党最想要的东西！如果你们失去了北京就再也不能称作是中央政府了。这样中国就只剩下他们一个中央了！而且他们还能在进攻北京的过程中一举摧垮东北军的二十万大军，估计张学良面对两个装甲师的进攻连一天都捱不住！

　　……张学良的主力一完蛋，东北估计也会很快落入国民党之手！那里有着辽阔的土地和丰富的煤铁资源，是发展重工业最理想的地盘。那些在国民党背后的垄断财团一定是做梦也想得到那里！所以……国民党这次的进攻重点应该是直隶而不是山西！这次我们恐怕上当了……”

　　会议室里面的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们只是默默听着，对于崔可夫的军事才能，大家还是非常佩服的！而且这一番分析也确实是切中要害，让人不得不信服。

　　“顾问同志，如果我们现在把部队从山西调回来，还来得及吗？”提问的是李立三，他的语气异常沉重。

　　崔可夫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在他踌躇再三的时候，一旁的毛泽东突然拍了拍桌子，大笑道：“他们要直隶要北京，让给他们就是了！咱们只要山西。只要拿下了山西这个华北平原的屋脊，直隶北京随时都在我们的刺刀底下，我们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我建议按照原计划进行山西战役，命令朱德尽快打下太原！同时北京的中央机关做好疏散的一切准备。哦，此外我们也要提醒张学良，让他提防国民党军的偷袭。”

　　周恩来轻轻点头，又看着崔可夫：“顾问同志，你看……”

　　崔可夫的眉毛拧成了一团，目光却投向了共产国际驻中共总顾问米夫。放弃北京就等于是放弃了中央政府的地位！这个决定可是违反了斯大林同志的最高指示的，崔可夫可不敢随便做出。

　　米夫神色严峻：“不！不能放弃北京！战争从来都不是以杀人多寡来论成败的，战争只不过是政治的延续……北京是中国的首都！是中国的象征！是政治中心！如果一旦失去，中共就不能再自称为中央政权了。到那时你们就是——叛乱武装！苏联就不能向你们提供大规模的军事援助了！没有苏联的援助，你们还能打败国民党反动派吗？同志们！现在的国民党已经不是一个半封建半殖民地国家的反动派了，而是一个真正的帝国主义！他们拥有全世界第四强的海军和全世界第五强的陆军！而且钢铁产量将会在几年以后达到五百万吨以上……这样强大的敌人不是你们在山沟沟里面靠打游击就可以战胜的！”

　　“……所以我建议你们立即放弃太原会战计划，将一部分主力北撤到忻口一线，堵住国民党和晋军的北上路线。其余部队就撤回北京，我们一定要保住这座红色中国的首都！只有那样苏联和全世界无产者才能继续为你们提供帮助，中国革命也才有可能获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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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三十日中午。

　　在徐沟一线国民党军一侧的阵地里面，超过十万名全副武装的官兵已经完全做好了发起进攻的一切准备。他们大口咀嚼着野战厨房早就准备好的丰盛午餐，铝制的饭盒里面有大块烧得肥腻腻软糯糯的红烧肉！呃，这就是传说中最后的午餐！这是几千年来东方大陆上往来厮杀的人们都能享受到的最后的福利……在出发做决死冲击之前，美美吃上一顿，万一挂掉了也是个饱死鬼！国民党军的下级军官们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相互问候着：“来生再见！”这次据说是为了党国存亡的关键一役。而且敌人还是数量上占据优势，战斗力也毫不逊色的中共精锐部队！至少上级发下来的文件上面都是这样说的，他们这些中央军校出来的党国精英们自然也都深信不疑，遗嘱什么的都已经通通留下了，剩下的只有义无反顾。和这些明明怕得要死，还在硬挺着的下级军官们不同。士兵们每个人脸上都绷得紧紧的，没有人互相交谈。也许他们一辈子也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参加这场该死的内战！对面的那些不也是中国人吗？中国人为什么要打中国人呢？但是国民党军严酷的战场纪律和不人道的严格训练，已经让这些士兵不会正常思考了，只能变成服从命令的机器。在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将越过堑壕，冲向中共军队的阵地，进行反人民的内战……总之是一件非常反动的事情！

　　在国民党军的炮兵阵地上面，整整八个炮兵团由西向东一字排开！其中六个是师属炮兵团，还有两个是独立重炮兵第一旅所属的重炮团。八个炮团全都是105mm和150mm重炮，总数更是多达四百三十二门！大量的炮弹已经被骡马队和卡车队及时运抵了炮兵阵地，每门大炮都有两个基数的弹药，总共有五万多发炮弹！国民党军独立重炮兵第一旅旅长桂永清少将戎装笔挺，以无可挑剔的军姿巡视着各个炮兵阵地。今天这里所有的八个炮团全都将由他统一指挥！能不能轰开对手坚固的防线，打哑对手的火力点，掩护步兵突入对手的阵地，取得辉煌的战果，就看他们这些经过了几年严格训练的炮兵的本事啦！桂永清对此是毫不怀疑的，比较由四百多门重炮所组成的炮群，在中国甚至是亚洲来说，强大的都有点过分了！桂永清甚至有一种感觉，这次炮击完全是毫无必要的。其实可以请对面的指挥官到这个阵地上来亲眼看一看，说不定这场战争会就此结束了……

　　时间在等待当中慢慢度过，很快就要到达预定发起攻击的下午一点了。桂永清低头看了一下腕表，现在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五十五分了。再过五分钟，中国最精锐的两支武装力量就要展开一场空前血腥的战斗了！

　　而让桂永清和整个国民党军进攻部队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会儿的冯玉祥和他的南下兵团正在手忙脚乱的安排撤退！从今天凌晨开始的中共中央政治局扩大会议，终于在上午九点钟左右做出了最后的决定。毛泽东同志的正确建议，没有得到政治局大多数同志的赞成！政治局通过决议，决定放弃太原会战，然后将一部分主力部队用于保卫北京。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山西战役总前委的命令就已经通过电波送到了冯玉祥的手中。而这个冯玉祥似乎一分钟也不想再在徐沟前线多呆了，一接到撤退的命令，二话不说就开始立即执行，也不等到天黑以后再行动……

　　这个时候，第一批撤退的第三路军，第十八路军，炮兵第三旅，中央直属炮兵师的两个团已经在北撤的路上了，张国焘也和他们一起撤退了。第十六路军和第十七路军也已经从第一线撤了下来，而在前面顶着的其实是国民党左派领导的第十九路军，不是正儿八经的共军！呃，打仗的时候杂牌先上，撤退的时候嫡系先走，只要还有军阀还有杂牌嫡系之分，这个规矩大概也就不会改变，事实上古今中外都是这样的。

　　“焕章兄！咱们不能那么急着撤……要撤也要等到天黑以后，现在撤，万一被敌人的空军发现，来个尾追，队伍非垮了不可！”李济深拧着眉毛围着冯玉祥左右，苦口婆心在那里劝着。

　　冯玉祥只是笑着一摆手：“任潮兄多虑了。国民党……”就在这时，一种听起来近乎于小型航船的汽笛声的尖锐刺耳的呼啸声突然划空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