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49章 民主人士之理想

　　北京，铁狮子胡同二号，国民党革命委员会总部。

　　在邓演达的书房之内，两人脸色铁青默默对视。邓演达接到周恩来的至少后，并没有立刻召集在北京的国民党左派大佬们开会，而是请来北京城中的另一位国民党左派大佬李济深商量如何灭亡这个由国父先总理所建立的中华民国……

　　邓演达深知此事的困难，虽然眼下中共的社会部工作效率很高，挖出了不少反革命分子、托派分子、国民党特务、青年党特务、日本特务、北方党分子、AB团、取消派等等的。可是对于北京城内的民主人士却没有触动，所以这些人都还挺把自己当回事的。不过邓演达心里清楚，那都是周恩来在那里回护，要不然王明同志的肃反大刀早就劈下来了！

　　而且邓演达还知道，经过土地革命和不断自我清洗，中共其实已经获得了辖区内人民的一致拥护！他们这些所谓的政协委员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人民的支持，只是中共给予民主人士的特殊照顾，如果不能顺应历史潮流，和中共时刻保持一致的话，最后难免要为历史所淘汰的。

　　可是这个道理，政协当中却有许多人不明白，他们只知道在北京的小圈子里参政议政，根本就不去农村也不去工厂，自然也不知道农民的意见工人的意见，还以为人民有多拥护国民党三民主义呢。

　　所以当邓演达说明中共方面的要求以后，李济深便不发一言，脸色铁青似黑，似乎在用沉默抗议着历史车轮的前进。

　　屋子里面死寂一片，只听见两人粗重的呼吸声音。

　　到了最后，李济深长长叹了口气，深深叹息：“择生，这是为什么？我们的中华民国可是先总理和无数先烈们奋斗了十几年才建立起来的……现在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复兴的苗头，在国际上也算跻身列强的行列了，怎么能叫我们一个决议给废除了呢？要是先总理在天有灵，他老人家会答应吗？”

　　听着李济深质问的口气。邓演达心里一酸，差点眼泪就下来了：“任公，建立苏维埃国家不仅是中共的要求，而且还代表了中国人民的一致要求，我们这些政协委员是代表人民来参政议政的，没有权力因为个人的感情而阻止人民和国家的进步！就是……先总理如果看到现在这个局面，也一定会衷心拥护共产党拥护苏维埃的。”

　　李济深摇摇头，望着邓演达，目光中充满质疑：“择生，你以为我们都是聋子瞎子？对民众的要求和想法一无所知吗？除开中共所辖的那些地盘不说，在南方各省，有几个人对苏维埃有好感？这个名字听上去就像是苏联的什么一样！苏联因为中东路战争和这次勾结日本签署《互不侵犯条约》的事情，在南方早就是臭名昭著了！哪家报纸上要是替苏联说好话，百分之百是卖不出去的。南方的几家大学和报纸组织的民意调查也显示国民党的支持率一直维持在六成以上，在这次辽西会战后的支持率还飙升到了七成！这可不是国民党自己组织的。如果现在就举行全国范围大选的话……”

　　“任公，这些民意调查并不说明什么问题。”邓演达平静地答道：“这与中国人民的要求没有丝毫关系，只是代表着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他们都是被国民党反动派的宣传所蒙蔽了！”

　　“这个不可能是蒙蔽。”李济深摇头说：“别说是南方那些平民老百姓，就是我们这些国民党右派的政敌对他们的看法都有所改变了。择生，恐怕这次我们不能支持中共了！”

　　“任公！我们必须支持共产党，要不然就将被历史所淘汰！没有共产党的支持和帮助，我们国民党左派的理想是不可能实现的！”看到李济深态度坚决，任凭如何苦口婆心，都不为所动，邓演达的情绪也开始激动起来了，激动中带有明显的焦虑和失望。

　　“择生，我们理想是什么？是联俄联共，不是接受俄国和共产党的领导！是在中国建立民主宪政，不是无产阶级专政！是使中国复兴强大，不是一再挑起内战！”李济深叹口气：

　　“择生，你是没有看到国民革命军第一师的行军阵容，坦克、重炮、卡车，排出十几公里的长队！比起民国十七年山东之战的时候又强大了不知道多少了。而且你知道吗，那些坦克比法国人的雷诺还要大还要先进！而且全部都是国产的，现在一共有五家工厂能生产坦克，每月的产量在两百到三百辆……一年就是三千辆啊！现在只要南方双方团结起来和平统一，收复东北是没有一点问题的。可要是内战的话……中共有打坦克打飞机的武器吗？”

　　“可是我们如果不支持，中共也一样会成立苏维埃政权的！到时候这个苏维埃政权可就是中共一家的天下了，我们这些民主党派又该到哪儿去呢？回南方吗？还回得去吗？”邓演达深深吸了口气：

　　“我们只有支持这个新政权，才能留在这个新政权内，发挥我们的影响，促使中共和国民党右派达成和解避免内战，推动实现民主制度。我想这个可以作为我们支持苏维埃政权的条件。”

　　李济深在心中默默叹气，邓演达还不知道，这段时间杨永泰也已经到达了北京，就住在张学良所有的顺承郡王府内。一方面和中共的顾顺章秘密谈判，一方面又频繁同民主人士接触，争取他们推动总统选举。李济深本人也已经同杨永泰见过面了，对方代表蒋介石承诺推举他出任立法委员，而且还可以将广东南属八县的立委选区交给他来打理。另外，杨永泰还透露出来，国民党主席团现在正准备布局民国二十八年的广东省立法委员、监察委员、地方县市长，和广东省主席的选举，孙科很有可能会代表国民党参选广东省主席……看起来国民党右派现在还不敢违反孙中山关于训政期限的承诺。

　　“择生，我看是不是这样，你和真如继续留在北京参政议政，我就回南方去推动国民党的民主进程，我们一起努力来促进中国的民主宪政。”

　　这段话，李济深说得艰难无比，他深知此举会让本来就比较松散的国民党左派彻底分裂。果然，邓演达猛地就站起身，惊讶地望着他，目光里面充满了疑惑。

　　“任公，你这是什么话？是不是武汉的反动派给了你什么承诺？”邓演达真的急了，在眼下这样关键的时刻，如果李济深这样重量级的人物重返国民党右派阵营，影响将是极其恶劣的！而且中共的社会部只怕也不会坐视不理……后果将是难以想象的。

　　“择生，你别激动。”李济深看上去很平静，他郑重地望着邓演达：“现在中国最大的敌人是日本，最大的危险则是内战，而要防止内战，我们必须从两方面一起努力。眼下在北京的政治协商会议里面有你们可以劝阻中共，可是在南方却没有这样一个维护和平反对内战的力量，所以我就要去建立这样的力量。”

　　邓演达还是不能接受，也不理解：“任公，南方是不会有民主的，而国父先总理的训政、宪政路线图也不会给中国带来真正的民主！那不过是资产阶级专政罢了！如果总理现在还活着的话，他也一定会改变自己的主张，反对这种资产阶级的虚伪民主的。”

　　不等李济深从惊诧中反应过来，邓演达又接着说：“任公，我也相信国民党右派不会违反十六年训政期的承诺，到1939一定会如期举行广东省的立委、监委、地方政权选举。可是这个不是民主，而是资产阶级专政，是少数人的专政！就算国民党右派支持你去参选，选上了立法委员以后，你就能真正实现你的理想吗？那些出钱支持你参选的资本家就不需要回报吗？那些投票给你的，被国民党右派蒙蔽的不明真相的群众就不需要你为他们说话了吗？如果到时候，资本家和不明真相的群众都要求武力统一北方，你怎么办？在统一北方之后，他们又会像那些帝国主义国家的选民和资本家一样，要侵略扩张夺取殖民地了，你又能做什么呢？到时候，你只不过是不明真相的群众和资本家的一条狗！”

　　“择生，不要再说了，我意已决，过两天，我就去天津，以后我们就是两个阵营了。”李济深的神情有些决绝。

　　邓演达也摇头叹息，他们两个人现在的分歧已经是根本性的了，邓演达的思想已经进步到了共产党员的高度，李济深却仍然是一个民主人士。他代表的是中国资产阶级的利益，而非无产阶级。而这个时空的国民党虽然比历史上更加反动了，可是他们确实很好的保护了资产阶级的利益，成为了货真价实的资产阶级反动政党！

　　……

　　就在邓演达李济深因为思想境界不同而分道扬镳的时候儿，在北京什刹海西南角的恭王府里面，却有两人相谈甚欢。

　　花厅内，香茶几盏。孙夫人宋庆龄女士仪态端庄地坐在上座。周恩来夫妇则坐在对面，和她寒暄谈笑。宋庆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就是共产主义的忠实信徒，在另一个时空，哪怕是亲眼见到了十年浩劫，都没有动摇她对真理的追求和信仰，在逝世之前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党员！不过在这个时空，她加入中国共产党的夙愿终于可以提前几十年达成了！说起来好像也是罗耀国的功劳。

　　在得知中共已经决心推动中国革命的进程，建立苏维埃中央政权之后，宋庆龄女士微笑点头：“总理，我们中国能够成为一个先进的社会主义国家，实在是太好了。孙先生如果还在也一定会认同你们的做法。说不定他也会像我一样，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共产党员的。”说着她秀眉一蹙，轻声叹息：“只可惜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也看不到中国革命已经取得了如此伟大的成就！更看不到那些国民党反动派打着他的旗号干出了那么多的坏事情。”

　　听到宋庆龄的话儿，周恩来敬佩地点点头：“孙夫人，眼下正是中国革命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在这个关键时刻，政治协商会议的作用就显得尤为重要了。我党希望您可以团结领导政协中的民主人士各民主党派，和共产党籍的政协委员们一起支持成立苏维埃国家废除中华民国，并且通过我党所提出的苏维埃国家宪法，将中国真正从一个落后的半帝国半殖民地国家变成一个先进的社会主义国家。”

　　话儿说到这里也已经分明，此次成立苏维埃国家之事。只有通过政治协商会议这个途径实现，才是最合法也是最能服众的。毕竟政治协商会议是中华民国唯一合法的最高权力机关，也只有它才有权力来决定中华民国的废除和中华苏维埃共和国的成立！而南方的国民政府和立法院监察院什么的，只不过是一个自我升级的地方政权，并不符合中华民国的法统，而且也没有获得中国人民和世界人民的承认。

　　可是政治协商会议里的某些民主人士却有意无意间流露出将南北两个中央并列的想法。还有人主张让共产党在辖区内也训政十六年，十六年后也和国民党一样实现民主宪政……这样南北两个中央也就自然实现和平统一了！

　　当然，这些政协委员们在平日里面还是非常拥护共产党的，基本上大事小情都是一致鼓掌通过。只是这一次废除中华民国，建立苏维埃共和国的事情实在是有点超前了，对于这些“资产阶级”代表的民主人士是否还会报以雷鸣般的掌声，周恩来也感到心里没底了。所以，现在只能借助孙夫人宋庆龄的巨大威望来说服民主人士在这个关键时刻和党中央保持一致了。

　　宋庆龄也知道此事的困难，她秀眉微蹙，轻轻叹息：“总理，这件事情我也只能努力争取，并不能保证政协里面的民主人士都会听从我的安排。”她抬头看着周恩来，眼神中却充满了担忧：“现在的问题是辽西会战后，政治协商会议中的许多人对中共能否最后战胜国民党反动派，夺取全国革命的胜利已经有了怀疑。这一次……你们损失了超过十五万大军，是吗？”

　　周恩来点点头，在已经是同志的宋庆龄面前，他倒是有一说一：“确定的牺牲有十万，还有三万多人重伤，现在没医没药的，只怕也很难活下来，此外还有一万几千人失踪……不知道是牺牲了还是被俘了。而且损失的都是精锐，特别是四路军和八路军都伤了元气了，武器弹药的损耗就更严重了。不过最麻烦的还不是人员损失，而是武器弹药没有办法补充，现在国民党在渤海湾的入口布了几千颗水雷，除了靠近山东半岛的浅水航道以外，都给封锁了，苏联商船也进不来了，所以我们得不到武器弹药的补充和制造武器弹药所需的原材料。”

　　“孙夫人，恩来说的都是军事机密，连我都是第一次听说。”邓颖超淡淡一笑，又补充了一句。

　　宋庆龄点点头：“感谢组织上的信任。现在的问题就是有些政协委员看到了我们在辽西会战中的损失过大，而对前途产生了动摇，如果能重新树立他们对革命胜利的信心，成立苏维埃共和国的提议一定能够得到大家的拥护的。”

　　周恩来淡淡一笑，露出了满脸的自信：“孙夫人，您就告诉政协的同志们，让他们尽管放心！现在我党的困难只是暂时的，国民党的胜利也不过是捡了一个便宜而已。用不了多久，我党就可以打破国民党反动派的包围，打通和苏联的交通线，到时候困难就会过去的。而且这段时间各地青年都在踊跃参军，最多三个月，咱们的军队就可以恢复到和原来一样多了！此外……国民党反动派由于没有得到广大人民群众的拥护，在东北战场上很快就要陷入困境了，根据我们所掌握的情报，日寇很快就要增兵到一百万了。”

　　看着周恩来自信的样子，宋庆龄点点头：“这样就好，相信只要大家看到我党的形势越来越好，自然会更加坚定的和党站在一起。”说着她又蹙了下眉毛：“总理，以后中国就是苏维埃国家了，是不是就要实行无产阶级专政了呢？那政协里面的那些民主人士还要不要？”

　　周恩来一怔，看了一眼宋庆龄，见她面带几分忧色，好像顿时就明白了什么，慨然笑道：“请孙夫人放心，民主人士永远是我党的朋友，是我党团结的对象，不要说是现在，就是将来全国革命胜利了，政治协商制定和民主人士也都是需要的。”

　　宋庆龄浅浅一笑，脸上露出欣慰的表情：“如果是这样我就更有把握说服那些民主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