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41章 反共产国际协定（二）阴谋暴露以后

　　民国二十年十月。内蒙绥远。

　　口外已经是深秋临近初冬的时节了，天空在这个季节显得格外晴朗明亮。极目远眺，茫茫的蒙古草原上面都是一片金黄。零星点缀着一处处小小的蒙古包。白云也似的羊群，被淹没在了一人多高的草丛中，隐隐约约。整个天地之间，真是有一点儿诗情画意。

　　坐在车内，周恩来望了一下这里的草原风情，心头却没有一点豁然开朗的感觉，仍旧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此刻他的手中紧紧捏着两张黄色的抄报纸，上面都用醒目的红色注明了“绝密”的字样！这两张抄报纸由顾顺章亲自交到他的手中已经有些时日了，不过他却没有将这上面的消息透露给中共中央政治局，因为这上面的情报实在是太骇人听闻了！

　　坐在他身边的毛泽东这时却有些惊讶，他今天是被周恩来强拉硬扯着去视察钢铁厂的，可是轿车驶出包头城区后却一直在官道上面兜着圈子，他知道周恩来准是有什么非同寻常的事情要和自己商议。可是现在周恩来却迟迟没有开口，眉毛始终微皱，目光凝重之极。熟悉周恩来的毛泽东知道，这位老战友心中肯定有什么非常难下的决定。

　　“润之，你说我们到底是国际主义者还是民族主义者？我们革命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使中国强大还是解放全人类呢？”

　　就在毛泽东等得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儿，周恩来突然开口提出了一些好像是关于人生理想方面的问题。

　　毛泽东一愣，他早已经看出周恩来这段时间情绪有些不对，原以为是因为党的事业正遭受挫折，没想到居然是问这样深奥的问题！

　　“恩来，我们当然是国际主义者，但是我们也是希望中国强大，我们革命的目的正是为了建立一个繁荣富强的新中国嘛！”

　　周恩来瞥了下一脸理所当然模样的毛泽东，苦笑道：“那如果中国强大和国际主义发生了冲突，那我们应该如何选择呢？”

　　毛泽东扬了下眉毛，心说难道是因为这段时间中苏两党之间的分歧么？他微微笑道：“恩来，我们当然要首先考虑中国的利益了，我们是中国共产党嘛！我们只有首先解放了中国人民，将中国建设成为繁荣富强的社会主义国家，然后才能帮助世界其他受压迫的人民摆脱帝国主义的反动统治啊……苏联自己不也是这样做的么？这个就叫‘一国社会主义’，斯大林也是这个意思。”

　　“哦！真是这样么？”周恩来意味深长地看了毛泽东一眼，将手中的两份电报抄件递了过去，幽幽地道：“这是李淑宁同志和另一位潜伏在青年军核心的同志发回来的密电，两份密电都提到了国民党有一个联合帝国主义灭亡苏联的罪恶计划！而且这个计划的主持者和制定者就是我们的老朋友罗耀国元帅！”

　　“什么！”毛泽东脸色大变，忙拿起两张抄报纸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抄报纸上的内容就是周恩来所说的，国民党正在策划一个惊天阴谋——灭亡苏联！不，不仅是策划，而是已经开始实施了！眼下正在苏联远东发生的苏联内战，就是这个阴谋的一部分！而且西北军阀王自省也明显是这个阴谋的参与者，国民党将西北交给他，就是要借助他的铁腕将民族问题十分复杂的西北打造成入侵苏联的稳定的大后方……现在这个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所以已经开始第二步建设后勤基地的计划了。

　　周恩来望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毛泽东，低声道：“综合各方面的情况来看，国民党灭亡苏联的计划应该分为疲苏和亡苏两大部分。通过支持托洛茨基派挑起苏联内战应该就是疲苏的一部分，其目的是为了扰乱苏联国内的重工业发展计划，为中国在重工业方面追赶苏联创造可能，现在看起来这个目的即将达到了。而亡苏部分……现在所知的还不多，只知道国民党同波兰联合，好像还同德国勾结，可能想以中波德三国同盟东西夹击……德国现在还受到《凡尔赛条约》的限制，没有办法重振军力，光靠波兰的力量似乎没有办法完成从西面进攻苏联欧洲部分的任务。不过德国却是一个有着浓重军事传统的国家，一旦英美帝国主义默许他扩张军力，应该能很快武装起来。从这几年他们帮助国民党武装军队的效果就可以推导出来了……”

　　听了周恩来的分析，再看看手中的两份抄报纸，毛泽东对所谓的亡苏计划，也有点将信将疑了。从目前的国际形势来看，帝国主义发动对苏联的联合进攻是完全可能的。中国作为苏联最大的邻国和新兴帝国主义列强，参与亡苏之战也是理所当然的。而且从上一次世界大战中德国仅用自己的一小部分力量就将沙俄打得落花流水的战绩来看，中波德三国如果真的能同心协力联合作战，灭亡掉眼下正被内忧外患折腾得走投无路的苏联似乎也有可能！

　　但问题是，一旦中国参与到灭亡和瓜分苏联的战争中去，那中共又该如何站队呢？是要帮助苏联抵抗中波德三国的几百万大军吗？多了中共的二十万军队，苏联就能打赢战争了么？万一苏联还是输掉战争，那中共在这之后会不会面临整个帝国主义世界的联合围剿？！可要是不帮助苏联……中帝国主义在摆平了苏联以后还会对中共客气！甚至……都等不到摆平苏联就会来个攘外必先安内把中共给安了。

　　毛泽东轻轻呼出口气，眉毛紧紧拧成一团，这下他感到事态的严重性了。国际共运马上就要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了，而造成这个危机的恰恰又是中帝国主义！是中国共产党人自己的祖国！

　　“恩来，要是国民党在这次反对苏联的战争中失败，你说，战后的中国会不会像当时的沙俄一样呢？”毛泽东忽然问道。沙俄不就是在世界大战中遭遇到挫折后土崩瓦解的么？那中帝国主义会不会步沙俄的后尘呢？

　　这句话犹如在周恩来脑中打响个霹雳，他顿时觉得眼前一亮，神色也稍稍轻松下来，他微微点头：“如果国民党失败……当然不可能再维持统治了，而我党理所当然可以取而代之。这……或许是个机会吧？”说到这里，他又摇了下头：“可万一国民党胜利了呢？他们要是真的灭掉了苏联，那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呢？”

　　“还是要联吴抗曹，如果这个吴能胜利，就趁势取荆州，万一是曹胜了……就趁势取江东！”毛泽东的回答看似文不对题。可周恩来闻言却脸色大变，半晌才缓缓道：“可是那个曹操又哪里能容许我们取江东呢？”

　　毛泽东沉默了半晌，最后才压低了声音道：“恩来，你说如果咱们也变成‘曹军’呢？他们国民党不是一直在鼓吹什么民主宪政和平统一么？我看着这里面也有机会……国民党的民主宪政不是一步到位的，其中还有一个为期十六年的‘训政期’。如果我们同意和平统一，那自然也应该有这样一个‘训政期’，而且我们自己的地盘应该自己训政，不要他们来训。我们的军队……也和青年军一样保留下来，由我们自己控制，直到训政期结束才能交出去！这样我党不就赢得了十六年的缓冲期，而且还在未来的世界大战中处于可进可退的有利地位了么？而且我们现在也已经获得了在国民党训政区合法活动的权力，我们完全可以一手枪杆子，一手票箱子同他们斗争嘛！”

　　“那我们要不要把这个情况报告给苏联？”周恩来问道。

　　“要报告……但不是现在。”毛泽东苦苦一笑：“如果现在告诉斯大林，我们还能变成‘曹军’吗？斯大林心里面可只有苏联一国的利益啊！”

　　说到这里，他扭头望着周恩来，郑重地道：“我们中国共产党人不能学斯大林，我们是真诚的要帮助苏联人民保存革命的火种，也是真心实意要帮助他们早日实现共产主义的。万一……苏联在下一次世界大战中灭亡了，那就由我们中国共产党接过世界革命的旗帜吧！到时候恩来同志可一定要继承列宁和斯大林同志的遗志哦！”

　　周恩来瞟了眼一本正经说着胡话的毛泽东，微微摇了下头，叹了口气：“先不谈继承斯大林遗志的事情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派谁去和国民党谈判和平统一。哦，对了，这个事情应该不要报告苏联了吧？”

　　“不用报告。”毛泽东想了下笑道：“共产国际给我们发过相关的指示……是在‘肃托战争’的时候，现在正好拿出来用一下。至于谈判代表嘛……我看要麻烦恩来你亲自跑一趟北平了。”

　　……

　　一艘悬挂着日本旭日旗帜的破旧货轮抵达了海参崴港口的码头，这里已经是一片冬日萧瑟的海景。码头上面却是熙熙攘攘的全是从中国或是朝鲜越境跑到这里来打工的苦力，正忙着从货轮上卸下货物。接送着旅客的马车和黄包车在码头入口拥挤成一团。华语俄语朝鲜语和日语的招呼声呼喊声响成了一片。看起来这里好像是一个混杂了中俄日朝四国移民的国际化港口城市！

　　看着这一派繁忙的景象，谁又能想象出，仅仅在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一个以俄罗斯白人为主的苏联边疆要塞城市呢？随着来自中国的二十万托派红军成为了这里的主人，大量的军官家属和中国商人、劳工也很快被中东铁路的火车一车皮一车皮拉了来。

　　没过多久，在托洛茨基的亲自点头同意之下，又有差不多同样数量的朝鲜人和日本人乘坐着这种破旧的散装货轮，一船船被运送到了这座远东第一要塞之内。和他们一起来到的，还有数量约在数千人上下的前日本陆军军官，这些人被托洛茨基称为“日本人民志愿军”。他们这些军官都是刚刚被“裁汰”下来的日本帝国陆军中的精英，大多还参加过刚刚结束的满洲战争，有着丰富的战斗经验，现在这些军官又拿了日本陆军省发给的“安家费”和“工资”跑来帮助苏联人民打内战了！而包括王仲义的远东方面军在内的托派红军各部，现在都分配到了为数不少的日本友人来充当军事顾问！谁让那个罗耀国死活不肯将国民党军的军官大量派遣到远东了呢？

　　一辆挂着海参崴内务部门牌照的黑色轿车此时停在码头的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面。汽车周围站着几个东方面孔的中年人，虽然都是一身中式便服，但是看那个久经训练的站姿，就知道是军人了，而且从他们的年纪来看应该是日本军官！眼下的联盟军军官中可没有几个是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他们一个个脸色都非常严肃紧张，目光神经质地看着周围匆匆忙忙经过的人流。有的人腰间还鼓鼓囊囊的，一看就知道是揣着手枪之类的东西。如果罗耀国现在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惊讶地发现，那个日军第一战略家石原莞尔居然也在其中！

　　两个到抵港的货轮前面接人的军官，一左一右护送着一个身材瘦小，大大的礼帽将头脸深深遮盖起来的男子，快速走到汽车前面。一个军官将车门打开，那个神秘来客和石原莞尔就双双进了汽车后座。早就等待好的司机立刻发动汽车，一溜烟的就开了出去。这时石原莞尔才欢然地对那神秘客笑道：“永田阁下，可把你等来了！我们‘志愿军’上下等待您的到来，已经不是一天时间了！”

　　神秘客拿下了礼帽，微笑着左右看看。礼帽下面是那张干瘦而又略显阴森的中年人的脸。他果然就是新任的日本帝国陆军总参谋部第二部部长，军衔已经晋升为中将的永田铁山！他这次衔宇垣一成之命秘密离开东京，赶赴海参崴来同托洛茨基秘密见面，同时还要考察苏联远东内战战况的任务。

　　“这个海参崴现在怎么弄得像关东州一样了？”永田的话一出口，旁边的石原眼睛就是一黯，脸上满是悲愤：“永田阁下！这里绝不会是第二个关东州的，我们一定能……”

　　永田铁山忙挥挥手，打断石原莞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了，还是说说战况吧。那些支那人现在能不能守住伯力，把苏联红军挡在阿穆尔河以北？”

　　石原莞尔冷笑下：“守不住，只要阿穆尔河一结冰，他们就将撤退回海参崴困守了。这两个月他们时时刻刻都在抢修城防工事，对了，支那国民党还秘密给海参崴运来八门240毫米的加农重炮。真不知道那些支那人是这么想的，费了半天劲就是为了到海参崴来守城的么？”

　　“俄国这头熊实在太过庞大了，因此在杀死它之前先要想办法耗尽它的力气。那些支那人现在就在干这件事，他们要让俄国筋疲力尽。”永田铁山微微一笑，说道：“这也是你们现在的使命。”

　　“灭亡……苏联！”永田铁山的话，让石原莞尔眉头微微一皱：“要怎么做到呢？苏联如此庞大，而且它的核心在西边差不多一万公里的地方，中国人怎么可能打到那么遥远的地方？”

　　“他们或许不用打到莫斯科和列宁格勒就能灭亡掉这个国家。”看见石原的疑问，永田微笑着耐心解释道：“如果有人从西面一起发动进攻，打下莫斯科和列宁格勒，中国从东面发动进攻席卷中亚和西伯利亚的话……一个筋疲力尽的苏联是抵抗不住的。”

　　“从西面发起进攻的会是……”

　　“德国还有波兰！”永田扶了下眼镜，望着街道两边熙熙攘攘的人群，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石原君，你说帝国在这次战争中应该如何站队呢？”

　　“站个队就可以了么？”石原莞尔反问。

　　永田铁山点点头，苦笑道：“就是站个队而已，难道石原君觉得帝国的陆军还有资格参与大陆争霸吗？”

　　石原莞尔咬了咬牙，缓缓摇头，吐出几个字：“没有了……陆军已经没有机会了……大陆是支那人的了！帝国只能分点残羹剩饭了。”

　　“就是这点残羹剩饭也要靠我们自己争取啊！帝国的目标是阿穆尔河以南乌苏里江以东，外加北库页岛，一共二十多万平方公里的土地。这是苏联远东最肥美的精华……就是比起满洲也不相上下了！”永田铁山叹了口气，又道：“不过支那人却不打算将这块地盘白白送给我们！他们在远东挑起了这场战争，就是要我们参加进来的。我们如果不能利用这几年在远东扎下根，到时候他们是什么都不会给我们的。这也正是我来海参崴见托洛茨基的目的，现在能帮助我们在远东站稳脚跟的只有他了。”

　　“阁下的意思是？”

　　永田铁山沉沉一笑，没有回答石原莞尔的提问。说实在的，眼下他心里面也没底。一个远东现在有四家在争夺，斯大林、王仲义、日本，还有托洛茨基，而日本恰恰是其中处境最不利的。唯一的办法好像只有通过和托洛茨基的合作，慢慢把触角伸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