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58章 虚无（二）

　　意志世界中，时间的流速远要比现实世界慢得多。有多慢？大概是一百比一的比例，换句话说，在意志世界里呆了一百天，现实世界不过过去一天而已。所以哈墨弥斯可以通过沉眠进入意志世界，在这个世界中对整颗星球还有如何对抗普罗休斯进行漫长的思考。同样，零也可以在这里接受哈墨弥斯的冗长训练。而没有哪个地方比意志世界更适合做训练场所，毕竟训练一天就有相当于三个月的成果，现实世界里可没有哪处地方可以提供这样的便利。

　　哈墨弥斯可以说是在从新塑造着零的战斗体系，就如他所言，继续借用枪械这种外物进行战斗，在越来越高阶的战场上受制重重。除了亚格兰迪斯赋予零的那把朗基努斯之枪外，哪怕一门卫道轨道炮对十阶以上的强者都威胁有限。

　　越具威力的武器，限制便越多。从能量的供给到目标的定位，再到发射及击中目标之前，这当中有太多的时间供高阶强者规避甚至反击。零虽然在亚格兰迪斯那里传承来能量物质化的能力，可把能力用于具现大威力的热兵器，在哈墨弥斯看来简直就是在浪费能量。

　　再厉害的武器，打不中对手永远只是废铁一块。轻描淡写之间，哈墨弥斯就说中了所有以枪械作为武器的能力者他们的局限性所在。然而哈墨弥斯并非要求让零的所有能力重置，事实上，他提出十分切合零本身的修整意见。那就是让零把热兵器的特性融入自己的战斗风格中，以自己的拳头和身体去代替所有他能够掌握的武器。

　　哈墨弥斯的概念很简单，零的身体便是武器，拳头或脚或是子弹。他要做的事，便是如同以往般把对手带入不利的境地，让他们露出破绽，再用拳头代替子弹给对手致命一击。

　　“战斗不一定繁琐，取胜或许只需要一拳而已。”哈墨弥斯如是说，更点出了在高阶战场上，胜机有时候不一定非要繁复华丽的攻击，一个朴素的拳头就可以做到同样的事。

　　说到底，这是一个返璞归真的问题。当能力者的力量逐渐提升，达到十阶或更上一层楼时，他们本身的力量、身体的基础素质、敏捷和反应等等都会达到一个非人的程度。这时候的他们，一拳一脚都具十足威能，甚至可媲美传说中神灵的力量。到了这时，他们依赖的已经不是那些以往拿手的能力，在高阶对决中，能力更多的是一种干扰和辅助，决定性的一击可能只是一记平凡的勾拳而已。

　　零现在的训练，就是以高阶战场为假想，在哈墨弥斯作为陪练对手及导师的情况下进行着。

　　草原还是一如既往的广袤，从零第二次进入这个世界到现在已经将近快三个月，草原上的长草几乎看不出长高了多少，但围绕着河边汲水的动物则明显多了起来。最近从南边迁徙来一群角马，这些动物一时间成为了这片草原的新主人。而由于它们的到来，使得附近的狮群狼群都往这个方向集中，这使得草原变得热闹起来。

　　一头成年雄狮正趴在草丛里，那金黄的双眼紧紧盯着河边汲水的马群。它在搜索着合适的猎物，然后就看到了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幼马。幼马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狮子们最喜欢的猎物，这些娇弱的家伙还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的残酷，它们体能和速度都非常有限，一头成年的雄狮很容易捕获得到幼马，看来今天一顿丰盛的晚餐是跑不了的了。

　　于是它开始谨慎地接近，就在快要进入合适的冲刺距离时。一声异啸在河的另一端响起，跟着马群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都张皇失措地跑了开去，包括狮子视之为猎物的那头幼马，也跟着父母远远地跑开。如此一来，狮子的晚餐落空了。

　　狮子恼怒地吼了声，接着看到散发的马群里竟然出现一道身影。

　　一道魁梧的身影，尽管头发已经斑白，但狮子的直觉告诉它这个老人还很强壮。而从河另一边，又有一道身影高速切进。那是一个黑头发的年青男人，有着金色和黑色不同瞳色的双眼。黑色的眼睛如同夜空般深邃，而金色的眼睛则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球！

　　哈墨弥斯微笑着看着零笔直而至，零在隐匿和搜索方面十分出色。在这快三个月的时间中，两人交手已经有数百回之多，双方重复着潜藏和伏击、或者暴露和被袭的过程。在这个过程里，零在上面提到的两方面都有不错的表现，哈墨弥斯要找到他总得大费周章，而像这次他把自己藏在马群里，却仍是给零逮着。毫不夸张地说，在这两方面的能力上，零的表现已经堪称大师水准。

　　至于战斗方面，他也很快地在适应着，适应着只用自己的身体对对抗哈墨弥斯的战斗。

　　在意志的世界中，哈墨弥斯剥夺了零所有武器，逼得他只能用自己的拳头来战斗。在刚开始时，零基本上都是被揍的份。尽管意志世界里，零真正的身体不会受伤，但给哈墨弥斯痛揍一顿，大脑却会生出剧痛的信号，如果零无法压下这些信号，甚至意志有可能会消散，这可比在现实世界战斗要来得危险得多。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零一次次被打倒，然后一次次又战起来。在痛苦中磨砺意志，从战败中吸取经验，接着则是转变和摸索的过程。而到了现在，他已经开始拥有反击之力。

　　就像现在，零高速切进，如同一颗笔直轰向敌人心脏的狙击弹！

　　哈墨弥斯也动了，他朝零跑去，越跑越快，然后两人在河对岸撞到了一声。毫无花假的力量碰撞，冲击波在空气的爆鸣声中生成，激得河面撞起连天水幕。而在水幕中，零倒飞了出来。落地、弹起，又舍身扑进水幕里，跟着是一连串如同机枪连射的闷响传来，却是零绕着哈墨弥斯，左臂化成百千道黑影以密集调整的频率对着绿都之王一阵猛攻！

　　哈墨弥斯双手拱起护住头脸，任由零密集的拳影如同雨点般落在身上。然而雨点再多，也撼不动哈墨弥斯如同高山般的身影。于是更强劲的攻击来了，零微微后退半步，一直积蓄着力拳的右拳在轰出的瞬间带起了乳白色的气流，空气更响起了如同重炮炮弹划破大气的尖啸！

　　眼神从散漫骤然变得凛然起来，哈墨弥斯双手交叠，以掌心抵挡零这记重击。当拳头和掌心相触的瞬间，一团猩红的火云凭空腾起，并迅速旋转、扩张并最终把两人的身影都包裹在其中。河水倒吸而起，尽数给卷入这团能量风暴里。当它扩涨到极致时，轰然炸开并化成一片连绵的火云。火云铺呈百米，所到之处河水蒸发、长草燃烧、地面龟裂蔓延出大片的裂痕，接着轰然塌下，大部分的泥沙流入河中，再被冲往下游。

　　再看火云里，两条身影从不同的方向倒飞了出来，同时又双脚钉入地面拉出深刻的沟壑，却是在这一击中两人同时告伤。所不同的是，哈墨弥斯只是嘴角溢出血线，而零则两条手臂一片鲜血淋漓，伤势看上去要比绿都之王重得多。刚才他以不亚于重炮轰击的力量加上一记死亡暴击的威能，所产生的打击力甚至能把一辆装甲战车轰成碎片。

　　然而在击中哈墨弥斯的时候，他明显感觉到对手的掌心传来奇异的震动。然后一部分的威能给弹了回来，巨力逆冲下他双手皮下无数毛细血管爆裂，骨骼也受到严重的震伤。而本来应该笔直前冲的力量，也有一部分给哈墨弥斯导往地面，至于绿都之王本人，只承受了极少的伤害。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防御技巧，在看似平实无奇中，哈墨弥斯却表现出对能量的精确掌控，才能通过震荡的手法改变零本来高度集中的能量流，使之反弹和分散，才会让零一击无功。

　　零深深吸气，淡淡道：“再来！”

　　他身体微微倾前，脚心却几乎陷入地面，再拔起时带起惊心动魄的呼啸，近米长宽的地面轰然爆起中，零全身带着隐约的波动冲至、弹起、再一脚扫出，斩向哈墨弥斯的脑袋！

　　哈墨弥斯微笑，一手探出，手掌压在零的脚刀上。微微往旁侧一带，零立刻失去了平衡。他还不及改变姿态，哈墨弥斯已经一记手肘重重朝他当胸落下。零只得交叉双手，顿时感受到强烈的震动，整个人被哈墨弥斯用巨大的力道轰进脚下河中。

　　河水起了减缓冲击的作用，可哈墨弥斯又是一拳轰向同一个位置，零无奈之下只得继续交臂招架。接下来则是一连串野蛮的打击，哈墨弥斯就这样半蹲着身体，一拳重过一拳的落下。无形的震波不断呈环形扩散，激起周围的河水朝四周喷起。哈墨弥斯的拳头是那么的快，快得在连续打击之下，零所在的河床河水尽数给震飞，而附近的河水根本就流不进来，从而形成一面诡异的空地！

　　最后一击。

　　拳头落在零的双臂上，并把它们压到零的胸口。力道笔直向下，零背后的河床开裂、陷下，吞没了零大半个身体。

　　零紧咬着钢牙，透过双臂看到哈墨弥斯缓缓收起了拳头，然后河水倒灌把他淹没。而这时，他已经一点力气也没有。还好哈墨弥斯伸手把他提了起来并丢到岸力，否则他得给活活淹死。

　　剧烈的咳嗽几声后，零用尽全力翻了个身，大字型地躺在河岸上直喘气。过了片刻后，他才有力气问道：“你是怎么办到的？我的重炮轰击加上死亡暴击，威力足以把一俩战车变成零件，可你竟然能够弹开和导引，明明我的力量已经那么集中！”

　　这是三个月来零积累下的训练成果，他已经初步掌握如何把以前枪术融入到现在的战斗体系里。像之前用高频率的攻击来干扰和限制哈墨弥斯，再以重拳附加死亡暴击来进行强攻。此二者，是通过力量的调控去模拟出热兵器的特性，前者为无限弹幕，后者为重炮轰击，都是专属于零的新技巧。直到这些技巧出现，零才开始形成自己特有的战斗体系。

　　这些新的技巧配合零以前的能力，如死亡暴击和阴影跳跃，使得零的战技更加灵活，威力也直线上升。

　　只不过对哈墨弥斯来说，零现在也只是摸到高阶战场的边缘而已，他还需要继续成长，而他也有足够的潜力成长。

　　仅仅需要时间而已。

　　“集中？”听到零刚才的问题，哈墨弥斯摇头笑道：“能量就是能量，它永远无法做到像物质那样的凝聚。我想传承了能量物质化这种规则能力的你，应该明白物质才是能量集中的终极表现。所以在它没有转化成物质之前，再集中的能量也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找到它们的聚集节点加以破坏或引导。”

　　哈墨弥斯说来轻巧，可又有哪几个人能够做到像他那般精确。只是零以为其它十阶强者也能够做到和哈墨弥斯同样的程度，于是皱眉道：“如果能量无法集中，威力肯定会给削弱。那在高阶的对决里，你们要如何保证自己的攻击可以百分百地落到对手身上？”

　　“事实上，谁也办不到。”哈墨弥斯摊开双手说：“所以高阶的对决，有时候也会演变成一场消耗战。”

　　“那样的话，也总不能把能量转化成物质。集中是集中了，可好像没什么意义。”

　　“没错，当转化成物质时，能量的所有变化也停止了下来。而一切能力，都是通过能量中分子产生不同程度的变化、或聚合、或爆发、或裂变等等来形成不同威能的攻击。如果能量转化成物质，且停止一切能量形为，这样的攻击毫无意义。”哈墨弥斯双眼闪烁着智光，他说道：“但在我漫长的思索中，却有一种形态既能够保持能量的活跃，又很难被反弹或导引，因为它几乎不存在任何能量节点。”

　　“那种力量形态，我称它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