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28章 沦陷

　　过去意味着什么？

　　对于任何人来说，过去就意味着存在过的轨迹，是标签也是肯定。正是有了过去，才汇聚成了现在，才能延续出未来。

　　可如果你的过去只是一堆数据，一段段基因信息，那么这样的过去还有何意义可言。正如此刻的零，在知道自己竟然是由上个纪元的生物基因所创造出来的克隆体，而且还不止自己一个克隆体时，他迷茫了。

　　一个人，之所以会拼搏、会努力、会坚持。是因为知道生命只有一次，每分每秒的时间都是珍贵的。可当你知道自己并非唯一，而是可以取代的时候，那么一切的努力和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可言。

　　在看到照片中那有着和自己同样形貌的克隆体时，零心里充斥着说不出的痛苦。他好想毁了这一切，然后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可他知道，那只是自欺欺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想过留在这个基地里，再也不出去了，直到老死。

　　但碧昂丽丝抱住了他，这个女人用她的温度告诉零，他并非自己一人承担这些事。碧昂丽丝的话更深深触动零的内心，她就是他的信标，正因为生命中有了碧昂丽丝，所以零也拥有了名为“过去”的东西。而除了碧昂丽丝外，那些熟悉的脸孔一一在零眼前浮现。

　　素、枫、贝里恩、夜琉、海薇、阿加莎、莉亚……或许克隆体有很多，但唯一拥有这些记忆的，却只有他。

　　他是零，他无法改变自己身为克隆体的身份，但这些人，这些记忆却成为零这个人的肯定。因为有他们的存在，所以零才是零！

　　突然间，零反而庆幸大灾变的降临。若非这场洗礼全球的灾难，恐怕零只会作为某个克隆体苏醒，然后按照指示行动。那样的话，就不会有现在的零。

　　“谢谢你，碧丝。我没事了。”零用手轻轻抚过碧昂丽丝的脸庞柔声说道，同时心中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带着碧昂丽丝安全离开。

　　碧昂丽丝见零的眼中重新焕发出光彩，心中欣喜，知道这个男人又重新振作起来。她高兴地点了点头，又想到什么，突然认真地捧住零的脸，再重重吻在他的唇上。

　　热烈交缠。

　　良久，唇分。碧昂丽丝轻轻喘着气道：“记住我的味道，零。只要你记住了，你就是零，而不是其它什么东西。”

　　零笑了，随口道：“我才不是什么东西。”

　　说完他才惊觉失言，碧昂丽丝已经笑了起来。笑了片刻，碧昂丽丝才捂着肚子道：“你当然不是东西，你是我的零。”

　　“走，看看艾格上将还有说什么。”零握紧碧昂丽丝的手，拉着她重新朝指挥台走去。

　　既然无法改变过去，那就是创造未来吧！

　　零对自己说道，看着那被自己手中紧握的柔荑，零决定以后无论什么时候也不会放手！

　　再次回到指挥台前，零的手在半空凝停了大概一秒后，才重重按下了播放键。这个动作对于其它人或许没什么，可对于零来说，却是下定了决心面对自己过去的一种绝然。无论他的“过去”再怎么匪夷所思，零也要坦然面对。

　　影像继续播放。

　　艾格上将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本来一切都顺利地进行着，可惜，我们触碰的终究是上帝的领域。基因克隆体成型的第13天，所有克隆体突然出现基因崩溃的现象。连负责这个计划的卡拉翰博士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似乎这里面涉及到许多微妙的数据。尽管以电脑的模拟度而言，克隆体的存活率本该达到90%。但就如同神的恶作剧般，我们却偏偏撞上了那剩下的10%。”

　　“看着近千名克隆体在培养槽里生生变成肉沫那是什么样一种滋味？反正过后的一个星期，每次看到培根汉堡我就有种想吐的感觉。失败了，非常惨重的失败。上千名克隆体的死亡，意味着上百亿的资金包括基地所有工作人员近百个日夜的努力全报废了。”艾格上将摇着头道：“不幸中的万幸，有一名克隆体存活了下来，而且生命特征十分稳定，就仿佛吞噬了其它千名同类的生命力一般，这名克隆体以近乎可怕的生命力渡过了基因的不稳定期。他成功活下来了！”

　　零看向碧昂丽丝，露出古怪的表情，他指着自己道：“那不会就是我吧？”

　　“笨蛋，除了你还有谁？”碧昂丽丝笑道：“这下你彻底放心啦？所有的克隆体都死了，只有你活下来。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你同样是唯一的，不可取代的。”

　　零用力点点头。

　　屏幕里，艾格上将继续说道：“但哈尔森那老浑蛋知道这事后，通过上层坚持要把这名存活下来的克隆体送到他们的基地。说是克隆体拥有和超级生体兵器极为相似的基因，这样移植的成功率将非常高。那个混蛋计划，我听说已经损失了几千名全球优秀的战士，现在连我们唯一的成品也要抢走，实在没有比这更混蛋的事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艾格上将表情出极度的愤怒，其间不止数次举着拳头咆哮。可之后，他的表情又变得沮丧起来，上将苦笑道：“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好吧，言归正传。克隆体被带走后，我们已经没有权限知道他之后的遭遇。但卡拉翰博士还是极力争取到一点权利，我们从克隆体的身上抽下部分血液，以提取那已经稳定成型的基因。卡拉翰博士并不准备放弃，他打算以克隆体的基因为基础，通过分离处理以及加入其它生物的基因，试图培养出另一种可量产的生物兵器。上头对于他这个计划非常赞同，并追加了研究经费。可如果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的话，我本应该极力阻止卡拉翰博士继续研究。”

　　“就如我前面所说，这份基因的主人，那第四纪元的生命尽管拥有人类的外表。可作为无限进化的生命，天知道那人类的外表是否由某种怪物进化而已。这已经无从考证，可我很负责任地告诉现在正在看录像的你，卡拉翰博士的后继研究培养出来的不是量产生物兵器，而是一种完全不可控制的怪物！”

　　画面一转，艾格上将插进了另一段视频。画面中，仿佛在某种显微镜下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只存在一种奇特的细胞。它的外形在不断变化着，时而浑圆、时而扁平。有时又变成了菱形状、三角状、长方体状。又会在细胞表面生出无数尖刺，又或者化成了液体状。在短短的几秒钟之内，细胞的变化几乎是无穷无尽，且并不重复。

　　片刻之后，细胞剧烈颤抖，跟着一分为二。二分为四、四化为八、八变成了无限。细胞近乎无限的分裂，最后密密麻麻占满了屏幕。更为诡异的是，这些分裂出去的细胞都在进行不同的变化，它们之间竟然不存在着共性，就像一个个独立的物体。

　　这段画面消失后，艾格上将的身影又出现在屏幕中：“你刚才所见到的，就是卡拉翰博士从克隆体身上采集的血液里提取的基因进行分离，以及融合了其它生物的基因后得到的物质。我们称它为Z物质，这种基因物质只有一千组记忆DNA，总量只有克隆体的百分之一，但它却具有优秀的稳定性，几乎可以任何载体中存活。”

　　“Z物质拥有两种特性，一种是以千组记忆DNA为基础，针对不同环境的刺激能够做出相应的进化；第二种则是近乎无限的分裂，至少以我们目前可测的手段发现，它至少可以进行百万次级别的分裂。这提供给Z物质的载体非常勉强的生命力，只要一个细胞留下来，载体就能无限再生。从理论上来说，这是一种十分强大的生物兵器。不妨设想看看，一种能够针对不同环境的刺激来进化，以达到适应环境的目的，且几乎是杀不死的生物兵器。如果可以量产的话，那么它绝对是战场的宠儿。”艾格上将叹息道：“这大概是上头决定加大卡拉翰博士这个计划经费的主要原因，他们想要一支可以控制且无论如何也杀不死的军队。也正因为如此，Z物质从原先的十个单元，在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里，成功了培养了近千单元的数量。若非如此大展拳脚地培养它们，或许就不会发生后面的悲剧。”

　　“是的，悲剧！”艾格上校强调道：“Z物质无法和超级生体兵器相比，也匹敌不了那第四纪元的生命，甚至连克隆体也比不上。可那也是和上面的变态作比较得出的结论，而和普通生命相比，它是牢牢占据生物链顶端的存在。对于其它普通生命而言，它就是一个灾难。我们虽然小心翼翼避免这个灾难的发生，可它终究还是发生了。事已至今，我不由怀疑当我们在培养槽外观察着它们的时候，它们是否也在观察我们。否则，它们如何捉住那个机会，从而引发了这场灾难。”

　　“那个机会，发生在半年之后。”

　　艾格上将露出苦笑道：“本来像白细胞这样的秘密基地，自然是谢绝参观的。可问题是首相要参观我们的研究成果时，作为下属自然没有反对的权利。就在那一天，基地全体人员都停下手边的工作，都投入到这场重要无比的参观工作中来。在这些人员里面，就包括了柯德博士。”

　　画面上插进一张相片，相片里是个削瘦的男人。那套在研究员长大衣下的身体瘦得仿佛一阵风就会给吹走般，而重要的是，这人的相貌和攻击零的那些研究员有几分相似。

　　“在当日的参观活动里，本是负责生物武器研究的柯德博士也一起参观了卡拉翰博士的生化实验区。就在这个过程中，上千单元Z物质的其中一份，不知如何悄然从培养槽里泄露出来，并以柯德博士为载体潜伏了下来。在参观活动结束后的第三天，柯德博士出现了发烧呕吐等现象。可当时基地的医生只作为普通的病毒感染来处理，但就是这么一个疏忽，导致了一个星期之后，已经完全和Z物质融合的柯德博士终于发动对整个基地的大屠杀！”艾格上将两手捧头道：“直到柯德博士以Z物质的分裂性能制造出数百上千只衍体怪物之后，我们才知道他被‘寄生’了。而且事后调出他的医疗记录，才知道柯德博士早就表现出被寄生的迹象，却被我们疏忽了过去。到了上千衍体怪物袭击整个基地的研究人员时，事态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局面。基于一早设定的危险判断系统，基地的主电脑启动了紧急防御机制。电脑自主关闭了所有紧急出入口，并向外界发送求援信号，而我们则只能依托主控制室成为最后的避难所。所幸的是，在基地建设之时便已经考虑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所以主控制式是以堡垒式建筑的理念来设计的，平日也存放了常规物资。我们得以在控制室里生存一段时间，然而救援迟迟不来，基地已经成为柯德博士和他那些衍体的游乐场，我们渐渐感到绝望。”

　　“或许为了刺激我们，也为了捕获我们。已经受Z物质影响的柯德博士表现出他潜在性格中残忍和狡猾的一面，他故意泄露了一些情报，让我们得知基地的水循环单元仍能够使用。而且在水循环机房里，还存在着一条隐蔽的通道。那本是维修机件的工作通道，能够直达地表，且不在主电脑的控制范围内。这几乎是现在的我们唯一的生路，当得到这个情报后，控制室里的人们分成了两派。我主张继续留在控制室里，等待不知何时会来到的救援。可另一派却主张冒险，借此离开这如同地狱般的基地。”艾格上将摇着头道：“那些可怜的人，我曾试图劝阻他们。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陷阱，哪怕真有这条通道存在，柯德也不会放任我们离开。而这些被称为人类中的佼佼者，平均智商在160以上的人，在这时却蠢得像猪。当然我不能怪他们，迫于生存的压力，他们愿意冒险也无可厚非。在最终的劝阻无效后，我只能发配给他们剩余不多的枪支弹药，同时祈祷他们能够平安离去。”

　　“但结果显而易见，在他们离开控制室半个钟头之后，我就听到了基地深处传来的枪声。甚至有人拼命逃回来，却在中途被柯德的衍体撕成了碎片。自从之后，没人再愿意冒险。卡拉翰博士曾经说过，Z物质存在着某种严重的缺陷，这是迟迟没有将之应用到载体上的原因。但详细的资料留在了生化区里，外头那么危险，我们无法到达生化区。否则，或许我们可以找到柯德这头野兽的弱点。”艾格上将无比沉痛地对着镜头说道：“直到今天，我确信已经不会再有任何救援。所有的食物和水已经告竭，为了活下去，我敬爱的同僚已经变成野兽。我不得不终结他们，以期为他们保留仅有的、卑微的尊严。”

　　镜头朝旁边移开，出现在画面里是如同地狱般的画面。披着制服和人们在地上互相撕咬着，鲜血在地面留下斑驳的印迹。很难想像，这些如同野兽般的人，曾经也是有着体面生活的上层人物。可如今，他们已经变成了食尸的恶鬼。

　　当然，现在的他们都已经变成了尸体。

　　这是艾格上将留给零两人最后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