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 风紧

    不是叶霜反应敏捷，实在是最近塞瑞弗那点家事的出镜频率太高了。


    比如说之前被霍华德的扭曲发言给无语得忘记问正事之后，叶霜其实又重新打了一次电话回去，然后也顺理成章得到了原本想知道的答案。


    简而言之的话，组织里出现的问题其实就是有人捣乱罢了。这一点叶霜倒是不怎么意外，毕竟她之前才刚刚听说了霍华德埋藏很深的真实身份，那么即便那组织里再出现一两个“霍华德”，这也就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一个集体里不可能只有一种声音，同理，无论光明和非光明的组织，内部也都有可能会出现背叛者。


    区别只在于二者心理承受能力和事后反应的不同罢了。


    知道敌人过得不好，叶霜也就安心了，可就在她打算结束话题挂断电话的时候，霍华德却状似无意的问了一下塞瑞弗的近况及其与安东尼斯的纠葛情况。


    虽然当时听起来就像是普通的八卦……作为也在现场听了塞瑞弗要来C国决心的现场群众，好奇心起之下顺便问问这个知名小偷的情况也没什么稀奇的……但是这几天来三番五次都有事情围绕在塞瑞弗身边发生，就算叶霜原本没把对方的事情当回事，被这么影响之下，自然而然也将后者的关注力不自觉提高了几个等级。


    在心里本来就有所怀疑和关注的时候，一听到韩初口中熟悉的敏感时间节点和国家，叶霜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对方真正想询问的内容，这也就没什么好奇怪了。


    韩舒就着韩初的僵硬表情慢吞吞干完一杯果汁，然后才缓缓放下杯子。倒是没有说太多的什么，只是突然淡叹口气，而后才似模似样的幽幽开口，像是说给别人听，也像是自言自语：“做生意嘛，大家都讲究个诚信。再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我这次随随便便就出卖了客户资料，纸是肯定包不住火的。传出去了以后谁还敢跟我做生意？如果真的有什么好处就算了，可我砸了自己招牌，偏偏毁尽名声却是为他人做的嫁衣裳……啧啧！”


    轻声“啧啧”两声来了个意犹未尽的结尾，而后韩舒妹子还要抬头征求下其他人意见：“我说的是这么回事没错吧，嫂子？”


    姚知行表情奇妙纠结的看了看韩舒，再看了看叶霜，最后终于没忍住：“等等，什么时候成嫂子了？”


    韩初：“……我们能先关注下重点吗？”


    姚知行挥挥手无所谓：“这里明显没我和小霜的事情，你妹你自己搞定啊，你看看我妹多乖巧可爱。”


    叶霜本来还想张口说句什么，听到这里闭上嘴了——就姚妹妹那款式的，也好意思叫乖巧可爱？


    韩初鄙视姚知行，也懒得啰嗦什么，开门见山问韩舒妹子：“说吧，想要什么好处？”


    “你突然这么大方，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韩舒苦恼皱眉，说实在的她哥哥很少有这么爽快时候。


    谈判嘛，无非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一个敢往死里喊，另外一个就敢往死里还……但是不管抬价的还是压价的，谈判时候的行为模式无非就是一个——细心观察试探对方底线，在最大程度上保证自己能获得的利益。


    比如说就算自己的心理最高价位只有100万，但假如对方的心理最高价位是肯出到110万的话，那么那10万没赚回来也算是谈判损失……一般人也许达到自己目标就很满意了，但某些方面斤斤计较的韩家人却是不榨干最后一滴价值就不开心的特异种群。


    于是在韩初不动声色不出招时，完全摸不到对方底限的韩舒就有点抓瞎了——她要好处也就是习惯性的随口一说，实际上却是完全没想过韩初能出得起什么代价。


    点了点嘴唇，韩舒认真想了一下：“要不然这样，你的客户数据给我一份？”


    韩初眼皮也不抬：“好。”


    “……”感觉叫价姿势有点不对，好想重来！！


    拿到实际好处的韩舒瞬间抑郁，忍了又忍才没直接反口，动作却比原本的节奏又更加慢上了两个节拍，满心不情愿的哼唧给出答案：“三年前在美国购买军火的是堪萨斯州一个当地小帮派，购买目的我没问，那属于客户资料，但是交易记录我回头给你发一份。”


    韩初依旧波澜不惊，哪怕是确定了买家真在堪萨斯州也仍是一副镇定的样子：“交易记录发到邮箱后，我就把数据传给你。”


    “……”真的好想倒带重来……


    完全没有成就感的韩舒妹妹一脸惆怅离开了包间，等那条纤瘦人影消失在包间门口后，一直没开口的叶霜才终于敢出声：“韩哥就这么简单答应了？”


    “……不给出代价的话她不会松口。”韩初先是仿佛认命的这么一句，接着顿了一顿才接下去：“再说她说了是要什么客户资料了吗？哪个区域？截止到哪个时间为止？中介业务是在哪个金额范围的？”


    叶霜犹在茫然时，姚知行已经摇头叹息：“你又忽悠你妹。”一副很是了解对方恶劣本质的样子。


    韩初冷笑一声，平淡看二人一眼：“我没有说任何误导性的言辞，也没有做出欺骗和毁约的行为。只不过是她自己没有限定具体范围罢了……啧，年轻人还是没经验。”


    一句话道尽世间险恶，也道尽韩哥险恶……现如今钻合同漏洞的人简直太多了，韩哥做生意多年，还有个走各种寻常非寻常路子钻漏洞的安东尼斯长年和其斗智斗勇，在这方面积累的经验值自然不是一个韩舒妹子可以比拟的。


    韩舒妹子唯一搭档就是个武力路线的小伙伴兼理工人才，做的生意也是网购模式讲究先钱后货，从来不需要什么合同约定……就算她智商再高，在没有经验的前提下又怎么可能玩得过滴水不漏的韩初？


    叶霜默默为韩舒妹子点根蜡。


    不到十分钟后，韩初抬起收进信息提示的手机看了眼，而后手指飞快划动把一份传来的文件包转发给叶霜和安东尼斯。接着安全备份过后再发条信息，完全不见什么文件传输就直接揣回了手机……按照操作时间来判断，叶霜怀疑他是不是直接发了“一个”客户信息过去就算是交差了。


    紧接着三秒钟后韩舒妹子电话打进来，只说了四个字就挂断电话，而叶霜也由此证明了自己的猜想大概是不错。


    韩舒妹子说的四个字是这样的——老奸巨猾！


    ……


    “不过话说回来了，韩哥怎么对塞瑞弗的事情突然有兴趣？”


    听说韩舒妹子不爽离开会所后，作为韩初诽闻对象兼下属的叶霜怎么看都是一个相当拉仇恨的存在，所以她也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看看包间里另外两个男人都没有起身送客的意思，霜妹一个女生就更不用那么主动热情跑出去刷存在感了。


    等到报信的小男生出去之后，叶霜才问道：“我还以为韩哥对别人事情应该没什么关注的，难道塞瑞弗也算潜在客户……呃，潜在人才？”说到最后临时改了个口，叶霜觉得后一种猜测才更有可能是真相。


    “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客户或人才值得我关注？”韩初喝下一口咖啡：“有才能的人大概是总人口的百分之一，其中在各个领域能达到先行者或带领者地位的，又是这百分之一中的百分之一……没错，人才难得，但是就算万分之一的比例，按照目前全球人口的基数来看，我要全部收拢过来也仍是数额巨大，更别说还要能满足这些人的业务需求。”


    “钱是赚不完的，资源其实也并没有局限。如果你被局限住了，那只是你的眼光问题。”韩初看眼叶霜：“所以我并不缺人才或是客户，就算是缺，也不缺塞瑞弗这么一个麻烦满身的小偷。”


    总结下来一句话，韩哥他还看不上塞瑞弗现在的状态。


    别说你是全世界闻名的“绅士”，就算你闻名到了全银河系去。和我合作理念不合的照样没有深入挖角必要。


    叶霜不解：“那你还打听塞瑞弗的事情？”


    姚知行抓抓头发：“等等，之前小韩跟我说了下那个棕毛的背景，听起来似乎确实有两把刷子，但你们现在说的又是哪一方面的事情？”


    那偷车小贼怎么又和军火扯上关系了？难道他有时还偷点别的什么违禁物品？


    “唔……”叶霜认真纠结一会儿：“我觉得这个韩哥来总结会比较简洁。”


    “……”总结简洁的韩初思考半分钟，果然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一下：“简单来说就是小蝌蚪找爸爸的事情。”


    ……完全听不懂。


    姚知行更加茫然，叶霜嘴角抽搐下，只好自己上阵，不那么简洁的把塞瑞弗家事经过叙述了一下。中间顺便又牵扯出霍华德在法国时提到过的三年前堪萨斯州大变，再再顺便说下安东尼斯和塞瑞弗的爱恨情仇……如此这般掺杂了不少补充资料，这才总算是把整件事情给掰扯清楚，使姚知行终于听明白了现下的情况状态。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韩初就在一旁优哉游哉的淡定喝咖啡，吃点心……就着一盘巧克力酱松饼灌下两杯咖啡后，总计耗时二十分钟的故事时间才终于结束。


    叶霜成功把自己累得口干舌燥，看也不看桌上的是什么饮料，顺手拿起一个手感不错的瓶子就灌下去大半瓶，然后成功被呛到——次奥！谁点这么烈的酒？什么时候摆这儿的？还好霜姐代谢迅速百毒不侵……


    韩初吃完点心还有心情给听完故事的姚知行翻个白眼：“又没你什么事情，好奇心这么强？”


    “这不是有没有我事的问题，关键你们搞小群体是很不对的啊。”姚知行正色：“我和小霜比你熟得还早呢，一起打架的情谊是这么容易抹杀的？成天有点事情都不说，这样下去很容易出现沟通不良知道吗！”


    韩初哼笑一声：“你和小霜不也是因为要完成我的认证才认识？”


    “就算这样也……咦，不对啊。那是小叶的事情。”姚知行反驳到一半才发现不对，忙道：“我和小霜是自己遇上的，她可没有要从我手里拿认证信。”


    韩初自知失言，没继续就这个话题纠缠下去了，于是顺口把主题又绕了回来。


    “托尼一开始是因为麻烦而不肯说出线索，但这不代表他本身没有好奇心。” 仿佛他之前就一直在讨论塞瑞弗的事情一样，韩初直接开口解释道：“三年前的那场小事故牵扯到一些根基很深的黑色帮派，托尼虽然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但如果说一个小帮派成员可能和‘绅士’的姐姐有什么关系的话，那么这个命题就变得有意思起来了……所以在塞瑞弗不知道的情况下，托尼自己去查了一下当年的情况，然后得到了一些很好玩的东西。”


    说到这里韩初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犹豫该怎么说明：“具体情况现在还不能确定，但是从已有的线索来看，可以看出那个帮派非法收入的金钱是与他们现在的规模不符的。如果要我们来判断的话，我和托尼都倾向于那个帮派实际上是某人……或某个更大组织的下属据点。”


    因为只有是下属据点，所以得到的收入才不能自己支配享用，而是需要上交给更大的上级。


    只有是下属据点，所以才能解释为什么那么多金钱会消失得不知去向。


    “还有一点……三年前的事故虽说不小，但从性质和规模来看的话，能引发的影响也并不会太大。”韩初皱眉：“虽然新闻媒体并不会一一报道，但实际上全世界每天都会有不少大事发生，娱乐界的，金融界的，光明的，非光明的……黑色世界的事情也一样，大大小小那么多个国家的那么多纠纷，成规模的事件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有心留意或是与自己相关，霍华德为什么会记住‘三年前’的那么一场不大不小的纠纷？更别说当时的事情其实并没有造成什么深远的格局影响，也更是和他背后的组织业务性质无关？”


    叶霜眨巴眨巴眼睛：“韩哥你是因为怀疑那死胖子留了一手，所以才想到查这个事情？”


    “也不是特意要调查出什么结果。”韩初点头承认，无所谓的道：“反正刚好小舒三年前也有过一笔买卖，我事先其实并不确定是不是也和堪萨斯州的事故有关……不过是顺手罢了，碰巧调查出线索就算我运气好，调查不出来也没什么，反正我不会有什么损失。”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韩初再道：“再说反正也不是我的事情。要调查霍华德也不止只有这一个方面……”


    说得好有道理……叶霜默了一下，本来她还以为是韩初已经掌握了什么决定性的线索才不惜和韩舒交易，没想到人家就是纯粹的顺手，能捞到好处就算成功，不能捞到也无所谓。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既然韩初暂时也没法得出什么结论，叶霜自然也就不必继续关心之后的事情了。


    说白了，她现在还没有韩初这样能够随心所欲嚣张的资源以及本钱。再说事情本来也不算自己的业务范围，就算后面真的和自己工作扯上关系，以韩初性格也不可能藏下情报不说……既然如此，在事情还不明朗之前，叶霜何必给自己自找麻烦，对这些可能跟自己没关系的事情那么好奇？


    姚知行对这些斗智斗勇的事情没什么兴趣，以他喜欢走直线的性格，要这人理清那么多关系线就已经是一个十分为难的事情了，更别说还要抽丝剥茧的思考什么问题……姚知行现在就好奇另外一件事情。


    拿起桌上空了大半的精致玻璃瓶摇了摇，姚知行一脸惊叹看叶霜：“妹子酒量不错啊，你还真没跟哥吹，这么烈的酒你喝了大半瓶都没事？”


    惊艳之处还不在于这个量，更在于叶霜喝酒的速度。


    按照人类正常代谢酒精的速度，这大半瓶就是再能喝的人，一口气灌进去也是必醉不可。


    叶霜含糊了一声，敷衍：“我来前吃了点儿东西，大概吸收了一部分。”


    “……”你当这是海绵？胃里食物还能把液体吸收进去再添加个缓慢释放BUFF的？


    如此这般的胡编乱造将胃酸置于何地？？


    韩初一瞬间有些无语，正当他不知道该不该帮对方遮掩，更关键是如果遮掩要如何编造理由才显得合理的时候，姚知行已经恍然大悟的点头了：“原来如此。”


    “……”好吧，这智商已经不用操心了。


    韩初掩饰性的清了清嗓子，懒得去看小白痴忽悠大白痴，再次拿起另外一个盘子里属于姚知行的松饼，咬下一口细细咀嚼，而后抬头：“现在你先不用去管别的事情，许简的问题要开始处理了。”


    ……


    许简的问题原本就是潜伏调查，但现在既然情况改变了，那么原本的计划自然也就用不上了。


    洗钱组织内情况不明，还有许河异想天开又与能力不符的野心。原本叶霜打算是等顺着许河的线索挖出足够的情报后再扫尾，但现在看来的话，如果她还要照顾许简的心情，那就势必不能让许河再在西华集团待下去，否则万一真出现了什么变故，或者更加糟糕一点，许河真的鼓起勇气想要自立门户的话，到时候那个背后的组织会对许河有什么处理决定就真的难以预料了。


    与其等事情到了难以收拾的那一步再出面，那还不如现在就动手。


    早早下定决定放弃这条线，把许河有多远就送多远。一来免得组织里人事变动拿他开刀，二来也免得这蠢货自己作死。


    韩初的提醒很及时，叶霜从会所离开之后就直接给许简打了电话说起这件事情。


    许简借着散步的理由出门接电话，静静听完之后倒是并不怎么意外的样子，叹息一声在街上顿了顿步子，脚步转向街边长凳坐下，半晌才开口：“我叔叔能有现在这样的下场已经很好了，他既然走上这条路，那就早应该做好了不得善终的准备，现在能保下一条命已经是不错，所以……”


    “等等，我觉得你的台词怎么那么深沉？”叶霜诧异打断：“我们现在正讨论的是同一件事？”


    只是说要把许河送走而已，又不是终身囚禁，至不至于给个这么哀伤的反应？


    许简皱眉：“难道我理解的地方有什么不对？就算是为了杀鸡儆猴，那组织也不可能放过一个叛徒在外面逍遥自在的。我叔叔如果真的逃跑话，运气好就是找个偏僻地方平安终老，运气不好说不定就是和官方或其他什么集体达成协议，以被监视为代价，后半辈子都活在半囚禁状态中。”


    叶霜叹口气：“你真心想太多了许简。没错，不法分子都有些嚣张跋扈无视法纪，几条人命也不会看在眼里……但是要人家千里追咬也有个前提，首先得你叔叔真得有这个分量啊，否则人家凭什么耗费人力物力来追着他这么个杀了大家都不知道是谁的小喽啰来做示范？”


    许简：“……”


    “我这么说吧，你觉得你叔叔在组织里有地位吗？”叶霜想了想，索性说得更明白些：“就是那种能够独立管理一个区域，或者能够左右组织里某些决策的地位。”


    许简：“……”好、好像没有。


    “还有，你叔叔认识的高层多吗？”叶霜再问：“如果没有高层，那么底层也行啊，好歹有个人缘不错的加分。”


    许简：“……”


    “还还有……”


    叶霜还想继续数下去，许简已经再也忍不住的开口打断：“好了我知道了，你说什么时候动手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