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5 登船

    “滴答、滴答”


    酒店墙上的挂钟一格一格的移动着，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仿佛冻结了起来，只有钟表的指针移动声在此时忽然显得异常清晰。


    听觉在这样的环境中敏感到极致，甚至韩初能听到沙发上睡着那人安静的呼吸声。


    女人……？


    韩初皱了皱眉，下意识向门外的走廊看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在外面注意到这一幕后，这才收起房卡揣回口袋里，然后带关上房门向沙发边走去，边走脑子里边不断回放闪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以前没有留心过的一些细节顿时也纷纷喷涌了出来，让他心中的疑惑不断加深。


    ‘你会的技能？’


    ‘……我女朋友填过的我都会。’


    面试男性体的叶霜时韩初就有过隐隐的疑惑，驯马、赛车、外语、厨艺和高强的身手，也许确实有两个人能同时掌握这些东西，但是水平高低多少总会有些差别。或者就算两人同时精通了一部分技能，那也应该会有另外一部分自己擅长而对方不擅长的东西。


    可是这对“搭档”却仿佛颠覆了这个定律，他们同步得就像是同一个人。


    而且明明宣称是情侣……好吧也许这个是掩饰的说法，但至少也应该是很有默契的搭档，但他们却从没有一次同时出现过……


    ……如果说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如果说这两人本来就是同一个人的话，那么这一点就可以解释了。


    韩初停在沙发边上，皱眉俯视睡得正香的那个女人……一分钟前她明明还是个男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


    大概是因为房间里的空气太过诡异，第二人的存在带来了原本不属于这个房间内的呼吸气流，扰乱了原本自成循环的房间环境。


    叶霜睡梦中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人在打量自己，猛地惊醒睁开眼睛，就发现了面前沙发边上一脸沉思的韩初。


    松了一口气，叶霜抓抓头起来：“韩先生？还有事？”妈了个蛋的，难道自己忘记关房门？不过似乎也不对，这酒店房间门都是自动上锁的。


    “……”韩先生……这是男性叶霜通常对自己的称呼，女性叶霜一般喜欢叫自己韩哥。


    韩初目光微微闪动下，并没有吭声。


    霜妹酷拽狂霸炫的刷出绅士模式，唇角勾起韩初异常熟悉、却通常只出现在霜哥身上的意味深长微笑，颔首问：“韩先生深夜到访，不知道是有什么……”


    话说一半噎住，正要习惯性摆POSE的霜妹终于发现到不对劲了。


    妈的她衬衣为什么变大了？


    卧槽为什么裤子会那么长？


    草泥马胸前垂落的这长发是肿么一回事？！！！


    “……”叶霜僵硬的偏过头去，在阳台上的玻璃落地门倒影中看清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柔美、精致、温婉……绝对的女性化姿态！


    ……而且还穿着属于霜哥的衣服！


    叶霜：“……”


    韩初：“……”


    卧槽——！！！


    一万头草泥马轰隆隆从叶霜脑子里列阵呼啸奔腾，可怜的霜妹简直都快爆炸掉了——说好的亲吻变身定律呢？说好的顺延24小时状态呢？


    她明明下午才亲了亲了亲了！！


    科学都死了吗卧槽！


    韩初看着面前显然当机的妹子，一脸傻乎乎的模样仿佛写满“苍天负我”的震惊和不可思议……不知道为什么，韩初突然就感觉到一种诡异的喜感，就连最初的惊骇心情都几乎被冲散差不多了。


    “你……”


    韩初清了清嗓子，刚想说句什么，就见沙发上的女人像是被这声音突然惊回神。


    而后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猛地脸色一变，韩初只感觉眼前一花，沙发上刚才还坐着的人影就已经只剩一条残影，接着衣襟前传来了一拽一顶的力道，视线一阵倒转，等他感受到背部传来的钝痛时，整个人已经被摔按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双手手腕也被迅速的掐死禁锢在头顶。


    不自觉闷哼一声皱眉，重新睁开眼睛看清眼前发生的事情时，韩初就只看见叶霜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衬衣伏在自己身上，一手越过头顶抓着他两只手腕，另一只手则摁顶住自己胸口，明明纤细修长看似脆弱柔软的手掌却有着万钧重力般，让他使尽力气也丝毫挣脱不开……就像被猛兽捕虏住的猎物一样。


    长发垂下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叶霜语气冷静到不可思议：“你看到了什么？”


    “……都看到了。”


    韩初慢慢也冷静下来，感觉着手腕和胸前渐渐加重的力道，他突然就意识到，无论刚才叶霜的表情有多么喜感，但这变化本身就不是一件可以用趣味性来形容的事情。


    雌雄同体的例子并不是没有，性逆转现象在生物界也有不少，比如一些鱼类和黄鳝……但是性逆转在特别种群身上，一生通常也就出现一次而已，叶霜身上的事情明显不是因为这种现象而造成。


    如果说两个叶霜以往出现的规律就是她变身的规律话，那么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对方的性逆转并不是偶尔的个别现象，而是一种稳定切换。


    与此同时，安东尼斯去过女性叶霜的家中，对方从小在那个小区长大，拥有稳定的社交圈，这代表女性体在那里有长期的平凡集体生活经历……那至少说明她的本体应该是女性，成长的过程中也一直是女性，男性体的出现最早也应该是在她成年以后。


    是因为什么剧变？！


    韩初几乎是瞬间就将所有的线索整合了起来，这些琐碎的信息并不起眼，但却足以让他对照拼凑出一部分的真相。


    无论原因是什么，总之韩初十分明白，正常人没有谁会因为这种生理异状而高兴的，她只会感到困扰……还有被发现的恐惧……


    想通了这一点后，韩初皱眉沉吟数秒，也换上了严肃的语气：“你想怎么样？”


    “……”老娘知道该怎么办就好了！


    叶霜嘴角猛地抽搐下，下意识的紧了紧手指，抿了抿嘴唇认真问：“我正在想……杀人灭口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真这么想的话，你就不会只是制住我了。”韩初淡淡垂下眼睫，仿佛没有听到性命攸关的威胁一般平静分析：“犯罪者通常有两种，一种是蓄谋犯罪，这类人有着强大的动力或心理素质，找准时机就能狠辣出手。一种是激情犯罪，因为怒火冲动或是别的什么剧烈情绪刺激而短暂失去理智……你不是蓄谋型，因为你没有反社会人格。但是你也没法激情犯罪，因为已经沉淀了这么长时间，即便原本有冲动，现在这份冲动也应该消失得差不多了。”


    刚才对方下意识的第一反应就是保守型的出手，这已经足以代表叶霜拿他并没有办法……她害怕他泄露出什么，所以才有本能的捕获禁锢举动。但是她又没法决定猎物的处置，所以才会犹豫僵持。


    韩初突然皱了下眉，抬起眼睛将视线放在叶霜脸上有些不满的道：“领子！”


    叶霜眨眨眼，低头看下，接着松开手“哦”了声，一支胳膊探到背后把衬衣拽了拽，将前襟的领口拽高，而后再单手扣上西装外套的扣子：“别转移话题，继续说。”


    韩初：“……”


    原本紧绷的气氛似乎因为叶霜这个太过自然且无所谓的动作而缓和了一些。


    “说什么？”韩初别过脸去，咬牙忽视一个软妹子坐在自己身上的异样感触：“第一，这个问题对你很重要，但对我却并不重要。第二，我不是研究人员或八卦记者，出卖你的隐私和秘密也不会为自己换来任何好处。第三，我不会刻意为难女性……放心了？！”


    叶霜沉吟了片刻，认真的分辨着韩初脸上的每一丝细微表情，在判断对方说话真实性的同时，脑中也飞快将事件后续可能带来的结果给分析一圈，然后最终得出了可以相信对方的结论……意识到不会有糟糕的情况发生，叶霜这才终于松了口气，回过神来讪笑两下，不好意思放开手，忙殷勤巴结的帮对方整理下扯得歪歪扭扭的衣服：“放心了。”


    呜呜呜韩哥你是好人……


    其实认真思考下来的话，就如韩初自己所说的那样，对叶霜而言很重要的事情，对其他人而言却并没有多少分量。性逆转这件事情唯一会给叶霜带来的困扰，就是曝光后来自他人的异样目光和议论……在不知道外星基因的情况下，她因为这点“独特”就被抓去做实验是不可能的，现在人权社会哪来那么多人体实验？！如果说长生不老还有可能，研究性别逆转除非是吃饱了撑的。


    当然，众口铄金。如果不想被当成展览品或者异类指指点点的话，这种事情还是一开始就别曝光的好。


    那么在这样的前提下，唯一的难度就是如何让知情人答应保密……叶霜对韩初的信用度还是相当信任的。


    韩初无奈叹息声，揉了揉终于自由的手腕，支肘撑起上半身，抬头看看自己身上坐得安稳且还在对自己笑得讨好的妹子，目光下移一圈再移回来：“……还不下去？！”


    叶霜忙乖乖下去。


    韩初总算是能从地上爬起来了，重新站直后，他这才有精力去关注自己刚才同样摔在地上的笔记本电脑，并且因此忍耐的皱了皱眉。


    叶霜顺韩初视线同看去，而后干咳一声扭过头去伪装若无其事。


    “总之……”韩初拾起笔记本电脑，语气自然得仿佛这并不是一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这就是你最近不回山林市的原因？艾伯纳的驻扎让你有威胁感？”


    开机、检查，还好笔记本挺抗摔的，酒店地毯也足够柔软，至少它没有被人一个过肩摔再重砸到地上……基于以上几点，韩初松口气的确定自己应该不用更换随身电脑。


    “艾伯纳在我们国家没有执法权，而且正相反，如果他的举动太过分话，还有侵犯我国法律的危险……但是阿布毕竟是专业人士，有些事情说不准的，为了不被本地刑警抓到，他如果真想采取什么措施也一定是非常隐蔽，我不能保证百分百识破阿布的监控。”


    叶霜点头承认：“还有比较重要一点是，阿布是行为分析组的资深高手，就算是没有什么暗中监控，单凭明面上的异常我也很可能引起他的注意。”


    韩初手悬空停在键盘上想了想，还是合上电脑问：“这个不是什么大问题，你的性别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常的？”


    “……去年。”叶霜抬眼看了看韩初：“具体原因我不方便说。”


    韩初想想：“我以前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似乎你两个性别出现的规律比较平均，后来的规律有些紊乱，是不是身体出问题？”


    “不是，是一种能够暂时延长当前性别状态的方法，具体是什么方法也不方便说。”


    “……”韩初点点头：“好吧，那你这个异常有可能恢复吗？”


    “有！”叶霜斩钉截铁：“但是不好意思，恢复办法不方便说。”


    “……那你还有什么是可以说的？”韩初不满。


    叶霜为难：“谁叫你问的事情都那么敏感……要不你问我点简单的？比如星座、血型、身高、爱好之类都没问题。”


    “……”韩初默默收起电脑起身：“晚安。”


    “等等！”叶霜忙抓韩初：“走前你先告诉我，你怎么进门的？”


    韩初盯叶霜眼睛半分钟：“这家酒店每个房间门边都放了两张房卡。”


    “所以你就顺手牵羊揣了一张？”叶霜简直难以相信。


    韩初理直气壮看她：“我怎么知道你会是女的？”男性员工在他眼中是没有私人时间的，要做代理人就要24小时待命接受自己临时指派任务。


    有时候出现万一情况，难道还要他手砸隔音门或者到前台登记呼叫再索要临时房卡？！


    解决完疑问之后，这一晚上混乱就需要两人各自慢慢消化了。


    目送韩初离开房间，顺便盯着对方好好把房卡放回门边后，叶霜这才松了口气，擦把汗去冲澡换衣服，然后钻回卧室被子一掀钻了进去……打死她也不敢随便再躺沙发了。


    本以为白天的心力交瘁就已经是极限糟糕的情况，没想到晚上还能有这样更糟糕的事情发生。


    秘密被家人以外的其他人发现是意外，但还好这个人是韩初，所以结果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而且出乎意料的，除了最初的惊慌之外，当事情已经发生之后，有另外一个人和自己分担并掩饰秘密的感觉其实还不赖……至少她以后再要拿出差借口切换性别的时候，就有人帮自己一起串口供了！


    叶霜心态相当乐观，她向来认为天塌了反正也有高个子去顶，高个子顶不住了反正也是大家一起死……事情已经发生，结果暂时看来好处比坏处多，既然如此还有什么理由纠结？！


    于是叶霜折腾一晚上后，终于如愿以偿的沉沉陷入梦乡。


    而与此同时，内心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的韩初则比叶霜这个当事人纠结得多了——为什么性别会变化？原因是什么？理论依据是什么？未来恢复正常的办法是什么？延长性别状态怎么延长？……真的很好奇但是没人分享……简直不能更郁闷。


    于是打个电话去酒店前台订了一个大蛋糕，韩初就这么默默啃着奶油蛋糕头脑风暴了一晚上……


    ……


    第二天起床之后，叶霜的容光焕发和韩初的形容憔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艾伯纳先是惊奇于能在这里这么快就看到霜妹，而后就是惊讶于韩初的不好脸色。


    “哦，美丽的小姐，我真高兴能这么快看见你……顺便说一句，MR韩是不是没休息好？看你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


    韩初看了一眼叶霜，转回去对艾伯纳淡淡点头：“临时有点事情要叶先生去办，所以我把小霜提前叫来了，今天你们可以顺便先讨论下明天上船后的计划。”


    叶霜感动并轻松叉起一大块火腿，再次肯定了有同伙打掩护的优越性……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变来变去了。


    有些昨天没能讨论的小细节，因为今天霜妹“亲自”到场的关系，艾伯纳的计划自然就说得更加详细了一些。


    凭借着卓远航提供的六人资料，再加上韩初的数据库和叶霜第一手粗略分析结果，艾伯纳已经针对六人制定了各自一套完整的接触方案，只要他能与对方接触超过一定时间，就能初步分析出可能有嫌疑的对象，而后着重试探出结果来。


    叶霜虽然也擅长读脸，但她的擅长比较被动，换个简单的说法，叶霜在现阶段只能通过对方表现出来的言行表情来分析结果，却没办法主动引导对方的言行进而再通过其反应来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术业有专攻，毕竟叶霜在这一方面的经验还是没有艾伯纳来得丰富。


    专业的问题交给专业的人士，反正她只要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就行了。


    边听艾伯纳说话同时，叶霜边无所事事观察餐厅里众进餐者表情算是刷经验值，正好角落一桌就坐了一家三口，一对年轻父母和一个穿着小西装的小男孩儿。


    这一家子没什么稀奇，但稀奇就在于小男孩儿跳下凳子想去取布丁时转过来的正脸……卧槽昨天的粉裙子妹妹难道是这孩子孪生妹妹？


    叶霜风中凌乱同时也听见年轻丈夫正批评年轻母亲：“那小裙子是回去时候要送给外甥女的，你怎么给儿子穿了？拆了包装再送出去多拿不出手，而且你连吊牌都剪了……”


    年轻母亲笑嘻嘻撒娇：“人家看儿子长得可爱嘛，难得来海边当然要多照几张美美的相片……”


    叶霜：“……”


    可爱你妹！！！


    ……


    心情十分糟糕的结束了早餐，叶霜沉着一张脸回了自己房间，原来这世界会骗人的不仅是大人，连小孩子也是可能出现伪娘的！


    下午时候没出门，但是接到了一个卢少越的电话，对方是来确认叶霜第二天登船时间的，到时候卢少越会在码头等和叶霜碰面。


    从这一点上来说的话，叶霜变身倒是有了一个好处，至少不用拿霜哥的声音接电话了。


    一天无事，看电影碟片打发时间并顺便又接待了一次韩初和一次艾伯纳，两人是不同时间分别过来，前者就叶霜在游轮上性别稳定问题提出了疑问，叶霜安抚之。后者旁敲侧击想打探安东尼斯资料，叶霜敷衍之。


    终于到了第二天，起床退房，和韩初、艾伯纳碰头后直奔码头，在码头港口处下车时候，叶霜没费多少工夫就在巨大游轮登船口旁边看见了卢少越。


    “我过去和卢公子会和了，船上见。”叶霜指指卢少越道。


    “卢少越？！”韩初皱眉，随即又很快松开，转过来对叶霜点点头：“你倒是找了个好挡箭牌。”


    “总比一个人上船惹人注目的好。”落单女性在聚会派对中通常等同于可以追逐的猎物，叶霜也是想省下被人试探和关注的麻烦。


    再说就算单论在镜湖市时卢少越帮过自己的事情，叶霜也不可能把对方当陌生人对待。


    和韩初二人挥挥手，叶霜拐出停车场径自向登船口方向走去，而卓远航一家人早已经上船，现在正在船弦边和登船的客人们闲聊说话。


    “叶小姐很准时。”卢少越见叶霜走来便微微一笑，曲起手肘侧身做出邀请的姿态，叶霜从善如流挽上对方胳膊，同样笑道：“卓远航的游轮邀请恐怕没人会不准时，一年一度的盛会，错过就太可惜了。”


    “的确。”卢少越领叶霜一同上船，在甲板上和认识的几个人打了声招呼，互相寒暄几句之后就消失在登船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