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一招半式

    虽然铁蛋也不知道附近具体哪一座是休与山，但依照地脉风水追查，直接往灵炁最盛，最适宜修行的宝地找过去总不会错。毕竟山神大妖也得找地方修行，中原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根本不会有被空置的炁窍灵枢，犄角旮沓总能掘个坟出来的。


    于是剑光一转，铁蛋便找到了一处灵炁浓郁的清修妙境，远远只见紫霞真炁如同一片晚霞一般笼罩在山顶，飞入霞云中望去，只见山顶遍铺大片的灵草，草茎有棱，叶子披针形，羽状深裂，看上去类似蓍草，叶子却是鲜红色的。


    而这片灵草原中心又矗立一座灵石仙峰，望炁可见山壁间五色华光绽放，走近了瞧便见雾散云开，露出山巅一大块五彩神石，光斑四射，如晕似纹，款款放射开来。


    而镇在那山巅五彩石下，隐约可见一座石宫，分明的仙宫风格，就是个上古镇魔之台，门口是祭台，入口是神龛，最里头是魔封之穴。祭坛中残留的祭牲羊骨简直有犀牛一样大，用来祭祀的礼器都是上上品的藻玉。


    踏过祭台，走过神坛，铁蛋扫了一眼神龛上的祭文牌位，那坛上的神像也对的上，正是用整块五彩神石雕刻的彩色人头猪，壁刻的山河图中，刻了十九山之地势，计有千一百八十四里。分明看得出这人头猪还真不是什么淫祀妖魔，而是三垣敕封的正牌山神，品级真不低呢。


    无所谓了，今儿洞里供的就是三公也得死。


    铁蛋冷着脸直入封魔洞中，结果第一步就觉得不对劲，停下来算了一通，才接连踏出第二第三步。而走到七步开外，哪怕以铁蛋的功力都不能直着腰行进，需要把全身肌肉紧绷，道炁满溢，曲肩折腿，扎着马步，脚踏罡斗才能勉强移动了。


    不错，这封魔之阵还在激活生效，而且每踏出一步，都能感觉到灵炁的密度成倍翻增。越往里走，越感到脊重肩沉，好似有一座山压在背上。


    这种布置确实极为罕见，通常来说，需要镇压的妖魔都是天生地长，洪荒异种，天然与灵炁亲和，即使以克制属性真炁封印，也不能排除这些妖魔巨兽应激突变的可能性。


    因此封印之时，大都会尽可能得减少结界中灵炁的密度，天长地久持续削弱，保持魔神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就好像兑国洞天福地里那头熊一样，不断放血取胆汁，防止这妖魔破阵而出。


    但此处封印却似截然相反，似乎是以这五彩神石不断散发出的真炁，激活了某种超重力法阵，强行把这妖魔之躯镇压的封印。


    以铁蛋的一般除妖经验，纯靠蛮力想要镇压妖魔，实在效率不高，反倒是长此以往，日积月累，让妖魔适应了这种环境，说不定破封而出的时候，凶暴更胜以往也不一定。


    思及此处，铁蛋也打起十二分精神，把毕生功力都凝结起来，在周身形成一片一片，一层层，密集的青鳞。


    不错，这一招是上次和青棠宗的双修，近距离观摩人家束腰仙衣炼制之法后，铁蛋也深受启发，改进的炁诀技巧。其实本质上来说和剑球护体也有类似之处，区别在于剑球的原理是以攻对攻，主动防御，用剑炁破除对方的法诀。而这一招就是纯粹把厚重的真炁铺在全身，加一层聊胜于无，勉强可以避体遮羞的甲层罢了。


    这样一步步前进，仗着足足两千年功力硬怼，走了足有十里地，铁蛋终于走到了封魔洞窟的尽头。


    此处已经深入山中，处于那五彩神石压制的正下方，抬头便可见巨大的金字封魔箓印，镌刻在满山神石之上。在五彩石不断渗透的太极五炁滋润下持续激活，对山中的妖魔人神，施加绝大压制封印。


    而在封印洞窟的核心，果不其然，那魔神依旧被牢牢封印，尚未脱困。


    是的，是一头猪。小乳猪，一张婴儿肥的胖脸，看起来好像把幼童的头接在猪身上似的怪形魔神。这会儿那小猪躺在大团粉红色的鲜嫩蓍草上，呼呼大睡。明显也被神石压得吃不消，变化成最小形态，吃了睡睡了吃减小消耗，苦熬硬撑。


    而此时铁蛋也有点明白了，这种封印之法其实也不差，单纯就是耗石头。毕竟若是靠枯竭灵炁封印，随便带个天材地宝就能让妖魔复原。


    但反过来五炁浓密到这种地步，每走一步都和风墙一般，要强行往前挤。就好像潜水一样，周围的灵压差如此巨大，别说借用周围的灵炁修行施法，你甚至得止住呼吸，闭塞周身炁窍，才能防止被超压的灵炁渗入体内，伤及经脉，走火入魔。而长期适应了这种环境，若猛得冲到外头，怕不是全身血崩，爆体而亡。


    这头猪根本走不出这洞。


    铁蛋冷着脸，掐了个剑诀，从指尖伸出一把黑剑，一步步向前走去。然而走到最后七步即将踏到蓍草上时，以他的功力也近前不得，在头顶封印金光的投射下，面前的炁已经形成一道五彩斑斓的光墙，如看不见的囚笼牢牢镇压着此人头猪。


    静立在山神猪七步之外，铁蛋想了想，算了算，忽然开口，


    “阁下又是哪里的掌门山主。”


    周围静悄悄的，没有人回话，似乎连猪也没听见。


    而铁蛋转过身来，背对着猪，把北辰剑芒聚在指尖，冷冷盯着一路下来的洞口，


    “你为了把我激到此地斗剑，又是用元神法传音诈骗，又杀了那么多不相关的人向我挑衅。


    好，你赢了，我来了！还不露面么！连名号也不敢报，呸，丢人现眼！”


    于是在一片寂静与黑暗中，忽然从狭长的甬道之中，传来指节轻叩石壁的声声轻响，将男人低语的声线回荡开来，忽左忽右，辨不清真实所在。


    “茅山”


    “衡山”


    “王屋”


    “东华”


    “霍桐”


    “天覆”


    “麻姑”


    “蓬莱”


    “峨嵋”


    话音落时，一道人影也出现在洞口，此人一身玄袍黑衣，身形修长如竹，在此休与封印之中，竟也如鬼魅般无声无息飘忽而来，显然身负骇人功力，无上轻功，脸上戴一张戏台上的鬼脸壳，朝铁蛋露出狰狞微笑。


    “你猜。”


    铁蛋冷着脸骂，


    “猜你的头猜！小孩子还猜猜猜！”


    然而那鬼脸男也并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修长惨白的五指一拨，从袖中拔出一支分明以脊椎人骨炼化的骨鞭。慢条斯理道，


    “怎么，你不是小孩子么。”


    铁蛋一时沉默。


    其实听对方报出这几个山门，他心里就明白了。


    自打这次出山入世，主动找上门来挑战的就有好几家了。其中峨嵋王屋天覆东华都算直接上来交手的，霍桐麻姑衡山则是以前就风云际会，打过交道。至于茅山，茅山其实就是上清道本宗，估计之前五色战队便是茅山派来的高手。


    换言之，眼前这鬼面男，不是来什么同门指点讨教，更不是闹着玩的。


    对方是真打算在这里杀了他，嫁祸到那九个玄门头上。


    不错，因为那九个玄门，不是九大玄门。


    如今的云台执掌，九大玄门领袖，是青城山，九阴山，谢罗山，崆峒山，丹霞山，姑射山，罗浮山，鹤鸣山，嵩山。


    所以这九个玄门，便都有了刺杀铁蛋的动机，斗剑玄天的因果。


    归根结底一句话，抢位子。


    为了抢云台之巅，玄门领袖的位子。


    是，铁蛋为玄门立下大功，砍了天罡，献出云台，获得了灵虚子支持力挺，五大佬点头默认，可以在云台保底一个座次。


    但其实整个玄门都知道，现在的九阴剑宗，根本不配坐在这个位子上了。


    强者为尊，能者居上，永远是玄门的真正底色。


    成王败寇，弱肉强食，永远是太极世界的底层逻辑。


    其他的九大玄门中，青城山有一个天下第一，丹霞山也有一个天下第一，谢罗崆峒姑射罗浮鹤鸣则各自家有五方五老，如有一宝。人家屁股底下的位子，自然坐的稳稳的。


    至于嵩山碧霞玄女庙虽然没有高手坐镇，但毕竟人家是玄女嫡传，说出去是类似对家那些个仙后圣女般的精神图腾，倒也没人会去找她们麻烦。


    但你玄天如意真君算什么？很牛逼吗？砍死一个剑阁里的残废，好厉害吗？你若不能打，有什么资格坐的那么高？


    当然，铁蛋还算是能打的了，过五关斩六将，放在年轻弟子中可谓是出类拔萃，木秀于林，鲜有对手的了。


    但作为一宗掌门就还不够。


    作为九大玄门的山主，更是远远不够。


    “哗——！”


    出神的瞬间，脊骨鞭已一鞭刺出，迅如猛火，疾如利箭！直掀起一阵猛烈的音啸，凄厉的鬼号！鞭上绝大功力附着，更有鬼哭神嚎，魔音贯耳，一边元神之法破魂骇心！一边骨鞭猛打，直照铁蛋眉心打来！


    而这瞬息之间，闪避反击的，铁蛋也瞬息体会出对方特地算计，为自己选的这处死地之险恶用心了！


    无法遁身！


    有灵炁的地方确实可以施展遁身之法不错，但其实质是以身化炁，顺着稳定的地脉炁流滑行挪移！而休与封魔之地充斥高压灵炁，混杂无比！犹如四面八方竖着无数炁墙涡流！纵是施展遁身，不仅闪避不开，搞不好还要撞上炁墙，跌将出来，在这种级别的对手面前，简直是自寻死路！


    而这近在咫尺，相隔一剑之地，四周灵炁密度过甚！如果强要掐诀御炁，反而还需额外分心，避免被杂炁入体，充斥经脉，阻碍炁循。若是稍有差池，一口炁岔了，功力提不上来！或者被鬼哭狼嚎，扑得神散分心，中上一招，恐怕便有被打到四分五裂，一击毙杀之凶险！


    逃不了躲不掉！狭路相逢勇者胜！正合我意！涡轮加速口牙！


    铁蛋肌肉暴起，迅猛发力！侧身猛闪！差之毫厘避过先手刺杀，险些被骨鞭捅个对穿！反手把北辰神剑一击攮去！指尖功力迸发，直把剑炁化作七尺长剑，照鬼面男剖心剜腹绞去！


    但他的剑慢了！


    因为铁蛋离开封魔之地更近！遭到大阵压制更甚！而对手此时站在洞口，虽然差了几步，虽然只差毫厘！但慢了就是慢了！慢了就是败了！


    于是这个瞬息，只见那鬼面男手腕一抖，骨鞭便如龙蛇一般纠缠绞杀上来！无坚不摧，无往不利之北辰剑炁，竟不能斩破那骨鞭分毫！反倒如同清泉落地，直渗入骨骼，被那条骨鞭完全吸收进去！直将剑芒破碎万千！


    “哗——！”


    还没完！蛇咬骨打，直追缠绞杀而来！一鞭缠住铁蛋右腕！绞杀之间便以骇人内功，绝大劲力，把臂上青鳞甲片扯得节节寸断！破炁破体！碎肉断骨！只一下插住就将铁蛋一条右臂，活生生碾碎抽走了！


    “轰——！！”


    还没完！鞭击得手！骇人功力，已轰落临头！鬼面男五指成爪，指尖剑风裹挟！撕风破日！一爪照铁蛋面门抓来！就要将他毙命爪下！活撕两半！


    “死！！”


    然而岂如你意！


    纵是一剑不利，纵是被废一手！不管不顾！不闪不避！拼死对攻！


    铁蛋一个箭步突刺，直拳捣来！涡轮猛打，霸力尽出！一拳送来，直轰丹腹！


    来啊！就是只攻不守！和你以命换命！来啊！


    但鬼面男不拼！


    “嘭！！”


    一声音爆巨响，炁流在封魔之地中轰然炸裂！直把梦香中的猪都惊吓起来！莫名奇妙得瞪着冲到它窝里厮杀的俩神经病！


    不错，铁蛋是要拼命死决的，人家也看得出铁蛋要和自己拼命！但没必要，所以直接放弃！


    于是在对拳的瞬间，忽地巴掌一闪，双臂一张，收鞭撤掌，如蝙蝠飞空，飞身倒退！竟在瞬息之间避开正面大半拳罡！只中了半式拳击，便借着罡风裹挟，飞身闪退回洞口，依旧封堵住退路！


    而这瞬息之间，毫忽之际，一招半式的工夫，铁蛋已被废了一臂，脸上更挨了一爪，直被五道尖刀般的炁刃劈面而过！把一张脸几乎刮将下来！


    若不是最后关头，对方自忖占尽先机，不肯上来死决硬换，因此打出半式又收回来。只怕差这分毫劲道，铁蛋的脑袋都要给拧下来，给打得和爆开的西瓜一样了。


    鬼脸男呵呵笑着，随手一拂，弹落袍子上的灰，丝毫不在意被拳罡撕破的道衣下，暴露出的腹筋道身。因为根本毫发无伤。


    “果然有点本事。可惜你的剑力还没大成，破不得我的法。拳力还没到家，坏不了我的身。


    别怨我，你若老老实实蹲在山里，就没有这一劫了。”


    而在劈头盖脸的血幕中，铁蛋只死死盯着鬼脸男那青灰发白，犹如干尸枯骨似的道身，眼神逐渐犀利了起来，


    “九天玄女三转九变炼形功。”


    鬼脸男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什，你怎么……”


    铁蛋也不废话，张开嘴，将一把黑剑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