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五十一章 尘缘未了

    樱桃像羚羊一样在山脊上飞奔，沿着几乎九十度直角的岩壁朝上飞跃，一直爬到山脊的顶端。


    然而她蹲在山巅，把八只眼球都进化成鹰的瞳，遥遥望着远处，吸附在大地上的巨大血茧，看着江河地脉好似粗壮的血管，把灵能精气供输其中。


    犹如什么虫族的产房，巨人的脓包，龙的卵囊，正一股一股得，把天地的真气都吸食殆尽，仿佛其中什么恐怖的东西，要孕育而出。


    “你到底在干什么？”


    樱桃看了一会儿，忽然扭过头，盯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血鹰问道。


    “铸剑。”


    血鹰梳理着翅膀，每一根翎羽都像剑锋一样森寒。


    “铸剑？”


    樱桃一脸狐疑，


    “……说好的帮我攻克睢阳呢？”


    鹰竖起一根毛，


    “首先，我可没说我帮你打睢阳，我说我得先瞅瞅。”


    樱桃眯着眼……


    鹰竖起两根毛，


    “其次，这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大阵已破，结界已解，睢阳被我炼成剑池，血傀被我炼成了剑灵。


    东国还有三十七座城可以屠，天王不过死一个儿子，你的剑也找到了。


    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你把那叫解决？”


    樱桃指着那横隔江道的巨大血泡，


    “那个东西堵在那儿，我大军不还是过不去震州！？”


    鹰不耐烦，


    “继续往上游绕道不就是了，大不了等剑铸成，也就能过去了。”


    樱桃怕他拍拍翅膀飞了，只得耐着性子问，


    “那我请问了你的剑什么时候铸成呢？”


    鹰掐爪算了算，


    “十年吧。”


    樱桃炸毛，


    “我有那闲工夫和你在这耗上十年！”


    鹰比了个脚势，


    “那就加钱喽，你把那几十万湿件都送给我用，兴许一年我就铸出来了。”


    樱桃深吸了一口气，两肺热浪直喷，等离子火焰都飙出来了，


    “尊驾不要太过分了！你说替天王打睢阳，骗走我上万精兵！一个活着回来的都没有！现在还在漫天要价！真等我大军杀到，玉石俱焚，无谓言之不预……”


    鹰拍拍翅膀，


    “没别的事我回去铸剑了啊。”


    “嘶……等等……”


    樱桃见状也只得深吸一口气，按耐住怒火，


    “好，营业部的事我暂且不管了，你答应我办的正事呢？


    别忘了你还领着怪物部的薪水呢！”


    这事倒是真的答应了，于是鹰摇摇头，


    “没有。”


    樱桃皱着眉重复。


    “真的没有？”


    “真的没有。”


    鹰也跟着她重复，


    “我已元神出窍，把睢阳每一寸地都翻过来找过了，什么怪物的踪迹也没找到。


    别说无面男，连无面的狗都没找到。我看不管你丢弄的怪物是什么，肯定已经被神教带走了。”


    樱桃怀疑，


    “你什么也没找到，怎么确定是神教带走的。”


    鹰翅膀一闪，忽然狂风大作，一片血光遮住了樱桃的视野。


    只见一座巨大的祭坛，仿佛酒窖似的，巨大瓶瓶罐罐堆积如山。虽然祭坛中已经空无一物，但从四处墙面上来不及抹去，密密麻麻的符文血箓，也看得出曾经有人在此地施咒作法。


    而在祭坛最中央的神龛上，留着一个空位，分明可以看到有什么神像之类的东西曾被供奉其中，那东西蕴含着巨大的能量，以至于残留的辐射，在幻象光影中留下清晰可见的灼痕，如同被等离子火狱烧过一样。


    “我一入局就被峨嵋缠住，神教的寸心神算素来快人一等，那堆坛子怎么会坐等我打上门来抄家。恐怕一个老早就收拾家底跑路了。”


    然后鹰拍拍翅膀，血光一收，


    “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线索。当然，得加钱。”


    樱桃翻了个白眼，


    “我给你的好处还不够多吗，有什么情报先说来听听，有价值的话不会少了你的。”


    鹰也见好就收，


    “睢阳这件事，本就是神教东方尊者一手策划，虽然这家伙一时不慎被峨嵋车翻了，但其实也只损失了一个分身。


    而此人的本体乃是东海三仙，无终老君。和神主齐名的老怪，起码五千岁了。想必你要找的怪物，也被他摄去海外大荒山了。”


    “无终老君么，我会调查清楚的，至于你……”


    樱桃缓缓点头，扫向远处的血茧，


    “真铸成了那把剑，你想做什么?”


    “当然是屠龙了，叫你家老板洗干净脖子等着，我想吃他很久了。”


    飞鹰也不再废话，直化作一道血光飞翔天际，一瞬间投入血茧。


    那血茧竟好似根茎一般，深深植入地壳，血光一路向下，犹如顺着脊椎深入地髓。


    终于被坐于地下血池中的道人，收入眉心。


    铁蛋睁开眼，望向正在地陷阵中，被反复打磨的龙脊，


    “喂，张巡。你到底偷了仙宫什么东西，才请到神教为你出手的。”


    一张脸从血池中泛起，发出医司的声音。


    “睢阳守说，关你屁事。”


    “……啧。”


    “不过我记得是个黑水晶制作的神像。”


    “黑水晶神像？你是说神主像？”


    铁蛋想了想，神主的特色鬼面应该很好辨认，不至于含糊不清，于是随手画了神主另一张脸，


    “有脸吗？可是这样的？”


    医司摇头，


    “不是，没这么漂亮，就是个坐莲台的老妪。”


    铁蛋疑惑，


    “老妪？坐莲台？是某种玄女造像吗？”


    医司刚要开口，忽然被血手扒拉回去，换成张巡的山羊胡脑袋怒骂，


    “关你屁事！要铸快铸！铸完快滚！”


    铁蛋不爽，不过也没什么办法。


    毕竟这群血傀神兵同意被铸成剑，但这不代表他们就同意奉玄天为剑主，加入北辰剑宗麾下。


    归根结底，张巡苦心策划的局面，都是被铁蛋冲进来一通瞎掺和，夺了丹，抢了怪，赶走了帮手，才导致十绝阵摆不成了，被人家按在地上踩的。怎么你以为被逼到山羊冲锋的地步还会觉得自己很帅吗……


    所以睢阳这个问题，根本没有解决。十年之后，等这把屠龙剑铸成，这群不甘失败的冤魂，少不得还要和那老板一场大战。


    但至少，这一场大劫被拖延到十年后了不是么，东国有三十七城的人口也暂时救下了不是么，不用掘河改道，下游的亿万众生也救下了不是么。


    好吧，也许过个几十年，铁蛋终究还是谁也救不了，但他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


    何况他的心中，也隐隐有所感应了。


    峨嵋虽然让了给他，但睢阳这一场，并不是他的劫，最后铸成的，也不会是他的剑。


    就像陈玄天说的那样，睢阳，是弱者的战斗。


    可如果换铁蛋来插手，那反倒是老板变成那个被人吊打的弱者了……


    而且，现在铸的这把剑，剑灵和铁蛋的相性太差，恐怕也是专供弱者用的。等剑成之日，到底又该谁来取呢？


    十年后……十年后皇甫义也没到出生的时候啊……


    终究天机难测，铁蛋也不多想了，总之船到桥头自然直，时候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总之在陈玄天的协助下，铁蛋彻底把地陷阵改造为剑炉，将无数剑印符箓打入龙脊，将剑宗铸剑之术传授睢阳一众神鬼，教这群剑灵自己日夜在阵中打熬，磨砺剑锋，等十年后宝剑炼成了再出鞘，把祸乱天下的魔龙一剑杀了。


    如此在睢阳耽误了数月之久，姑且了断一桩因果。铁蛋便打算飞空北上，往乾阳一行，继续搜集九霄道传。


    忽然便在此时，天边飞来两道剑光。


    铁蛋远远望见那两道光，心中一动，便也不急着走了，只在当空立定，等着对方飞到面前。


    “果真是你！！欺师灭祖的邪魔外道！屠害同门的无耻叛逆！竟还有脸在中原行走！”


    “竟私自以剑宗秘传铸剑！居然还练就一身血光，恐怕与魔教也纠缠不清！呸！玄门的脸都给你丢尽了！”


    张口闭口骂他叛逆之徒，再看一眼这正宗嫡传，九曜剑光，不言自明，是剑宗本山的余孽了。


    一见剧情终于又转回自己熟悉的节奏了，铁蛋竟不由松了口气，朝面前两人微笑，


    “十八飞星？”


    “哼！飞星正曜！剑传天福！”“北辰真传！剑掌天禄！”


    “特来取你性命！”*2


    果然还是剑宗爽快，两人自报家门，便二话不说，双剑合璧，神化剑虹，直绞杀上来。


    “剑宗玄天！请斗剑！”


    铁蛋也报以基本尊重，把北辰剑光一展，便迎上去同二人厮杀。


    可谁知这两人雷声大雨点小，虽然剑光倒也精粹，然而才对冲了三个回合，竟就主动退避三舍，把剑光一转，分头而走。


    铁蛋可不信自己的功力已精湛到如此地步，都没怎么发力，就能把两人逼退的，心里也清楚明白，这两人只是来诱敌的。


    毕竟他这次出山已经太久了，又耗在睢阳露了行迹，耽误太久，就算那群峨嵋的不到处去说，落下的许多因果，已经足以被有心人算到跟脚。


    而虽然当初他返上九阴之巅，斩杀掌门天罡的一战，旁人不知，但以一抵五，斗败本山五峰剑主却绝非虚传，那仙鹤嘴这么碎，恐怕云台峰传唱已久。


    所以哪怕本山十八飞星瞧不起他这剑宗逆徒，对方应该也不会这么大剌剌得冲上来，以为区区两人联手就能除了他的。


    肯定在暗中还布置了埋伏，估计这次主动试探，就是怀疑他在铸剑池附近有剑阵防范，打算先交上手，把他引入阵中围攻吧。


    可那又如何！痛快杀一场吧！


    果然最喜欢！


    果然最喜欢！


    最喜欢砍剑宗的口阿！


    “哗——！”


    “什么！真的是九曜合一！”


    “剑速竟这么快！起码五个雷了！”


    这都不是说后发先至了！铁蛋的北辰剑虹，简直是在螺旋绕后口耶！


    忽左忽右忽前忽后！璀璨豪光横空，铁蛋一个人追着两个人打！


    只数合工夫，天福天禄护体剑虹便遭斩裂绞碎！眼看着就被耗尽了剑力！屡屡剑虹绞来，险象环生！


    而这还是铁蛋手下留情了口耶！


    “出来啊！区区两个怎么够我打！还不把其他人都叫出来围攻我啊！”


    “这家伙！”“嚣张！”


    “唰唰唰！”


    果然，帮手来了！


    只见八颗剑星，从天边冉冉升起！


    哦！一口气齐集十名元婴剑仙，来讨他首级吗！好耶！


    铁蛋大喜，主动把剑虹一收，放任狼狈不堪的天福天禄逃蹿回阵中站位，站在满天剑光中朗声道，


    “本山倒行逆施！我玄天剑败天罡，赢的光明正大！九阴掌门之位，胜的当之无愧！你们不服，好！斗剑！”


    不过那十名剑仙既然把铁蛋围定，倒也不急着动手，只从阵中飘出一人，居高临下俯瞰着他，


    “玄天，如意，真君……呵呵……”


    铁蛋凝眉望去，见此人把一头白发梳着个大背头，眉上三花，眼高于顶，先就有三分不喜。又定睛望去，发现在场的其实就三个是剑宗飞星，其他七人都是蒙面之人，藏头露尾，一身道息飘渺，分明隐藏着修为，绝非剑宗的真传，心里一腔欢喜不由尽去，浑身的血都冷下来。


    “你们，到底是来干嘛的。”


    天贵随手一抛，将手里一个牌子丢了过来。


    “交出来，如意剑经。”


    铁蛋眼色一厉，便认出来。


    是藏剑山庄的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