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六章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

    重重矛盾，都不知道让莫无心应该如何是好。


    “这个孩子都还没有名字的呢……”玉千颜道，“无心，这是你的孩子，我希望你能够给他起一个好听的名字，可以吗？”


    “这种事，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莫无心头也不回的出了她的房间。


    “无心……”


    玉千颜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心吧，你的妖化一定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你大可以不必一直这个样子。”


    “没有方法，这种事，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不是么？”


    “我……”


    “和我保持距离吧，你越靠近我，当我真正离开的那一天，你就会越难受。”莫无心道，“从我堕妖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失去一切情感了。”


    莫无心轻轻挣脱玉千颜的手，然后默默走出了房间。


    自己力量，自己已经有所感觉。


    越来越压抑不住了。


    半年，最多半年，莫无心可以预见自己的未来——十道妖纹尽出，自己彻底沦为妖物。


    虽然自己也不想最终变成那个样子，但是，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了。


    “如果你使用新的炉鼎的话，你身为人类的时间，说不定还能稍微延续一段时间。”琉璃公主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莫无心的身后，说道。


    莫无心转过头去，缓缓开口道。


    “已经够了，为了雪儿，为了复仇，我已经杀了太多的人了。我也伤害了太多的人了，已经，够了，就到这里结束吧。”


    “真不像是你这种人能够说出来的话呢。”


    “或许是察觉到自己快要彻底失去意识了吧，对于某些事情，已经看开了很多。”


    的确，现在的莫无心，面对琉璃公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厌恶感。要不是琉璃公主的计谋，莫无心也不会和她发生关系。对此，莫无心也一直耿耿于怀，但是现在，莫无心好像已经释怀了。


    “之前那件事，你其实也并不好受吧？和我这种人发生关系，也不是你所期望的吧？但是你为了压抑我的妖化，还是选择那么做了，这一点，我倒是有点钦佩你。”


    琉璃公主莫名其妙，这个莫无心，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了？


    “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些了？就像是交代遗嘱一样。”


    “你这样理解，也不是不行，我作为人类的最后期限，应该撑不过半年了。半年以后，我的十道妖纹一定不会再受到我的压制，而是会全部出来，把我彻底堕落为妖物，到了那个时候，我也将完全告别人类了。”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是的。在我彻底妖化之前，我还是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吧……在这半年的时间之内，彻底击溃蟾蜍。”


    “你能做到么？”


    “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但是我会尽力去做的。”莫无心道，“为了消灭蟾蜍，陈义也需要赶进度了，神机必须尽快问世才行。还有，你一直呆在幽冥教，没关系么？你是不是也应该会去看看了？“


    琉璃公主愣了愣，的确，自从自己来到幽冥教寻找莫无心那一天开始算起，已经过去差不多快一年的时间了，在这段时间之内，想必自己的皇兄皇弟都应该是十分担心自己的安危的。


    果然，自己是不是应该找个时间回去看看？


    自己正在思考着这个问题，莫无心已经默默走远了。


    他孤身一人来到幽冥教的顶楼之上，在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下，眺望着黑暗的前方。


    由于是深夜，自己的前方除了一片黑暗，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有在这幽静阒寂的深夜当中，莫无心的心才会稍微平淡一点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莫无情，来到了他的身后。


    莫无心此次回幽冥教，其实是专门来找自己的姐姐的，有些事情，莫无心必须问清楚。


    “无心……回去吧，这里风大。“


    “姐姐，你来了。”莫无心转过身，道，“其实，这次回幽冥教，我是专程来找你的。”


    “找我？”


    “是的，有些事，我必须找你问清楚。”


    看到莫无心严肃的表情，莫无情也靠近了他一点点。


    “你问吧，我知道的事情，一定全都会如实相告的。”


    “你是不是认识蟾蜍？”


    一来，就是一枚重磅炸弹！


    莫无情呆呆的看着他，莫无心却道：“姐姐，你也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其实我早该猜到的，但是我为了报仇，一叶障目了。堕妖的缓解方法是使用炉鼎，按理来说，这个方法应该只有蟾蜍一个人知道才对，蟾蜍，为什么要把救我的方法告诉你？我和蟾蜍，可是死敌。”


    “唯一的解释就是，蟾蜍并不是为了我才告诉你那个方法，而是为了你，才告诉你那个方法的。因为我是你的弟弟，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告诉你缓解堕妖的方法的，是吗？”


    “那也就是说，你和蟾蜍，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姐姐，我不会伤害你的，你把你和蟾蜍的秘密，告诉我，好吗？知道了这个秘密之后，说不定能够对我有所帮助。”


    莫无情呆呆的望着莫无心。


    果然，还是瞒不住了吗？虽然自己早就预料到有着这么一天的到来，但是当这一天真的来到的时候，自己却还是显得这般猝不及防。


    是无心的话，是自己的弟弟的话，莫无情，还是不想编造谎言，她打算把这一切全都告诉自己的弟弟。


    “你猜对了，我和蟾蜍，确实有一些关系。”


    “姐姐，他可是蟾蜍啊，你究竟是怎么认识他的？”


    莫无情深吸一口气，开始缓缓叙述起来。


    “那个时候，我还小，当时正好是天玄攻破楼兰皇都的那段时间，有一天我在街上，看到一帮乞丐在欺负一个小男孩，于是我便出手制止了，那个小男孩对我表达了谢意之后，便抓着地上的馒头赶紧逃跑了……“


    “那个小男孩我并不知道是谁，可是后来，我知道了，他就是蟾蜍。”


    “所以，蟾蜍对你一直有着那份感恩？”


    “其实，我还救过他一次。”说到这里，莫无情的眼眶忍不住红红的。


    “还有一次？”


    “东域战乱的时候，我救了一个垂死负伤的人，当时我没想那么多，可当我救下他以后，我才知道，他是蟾蜍。”


    “东域战乱的时候……那也就是说……”


    “没错，我救下他以后，我才知道他就是蟾蜍，是发起东域战乱，害死我们爹娘的凶手……当时我非常后悔，我想要杀了他，可是我怎么可能是蟾蜍的对手呢？他的手下把他给带走了……”


    “你是说……蟾蜍是恢复了之后，离开的？”


    “是的。”


    莫无心愣了。


    蟾蜍那种残忍至极的人，离开之前，不应该杀了姐姐才对吗？虽然自己不希望那种事发生，但是那种事却是蟾蜍的风格啊，但是，蟾蜍却并没有这么做……加上姐姐之前说的，原来，姐姐小时候就救过蟾蜍一次，虽然蟾蜍现在狠毒残忍，但是对于蟾蜍来说，姐姐，是他儿时当中唯一的救赎么？


    因为这个原因，蟾蜍没有杀姐姐。


    因为这个原因，在三宗五教想要伤害姐姐、逼出自己的时候，蟾蜍去救了姐姐。


    这一切，都是因为蟾蜍忘不了姐姐小时候给他带来的恩惠。


    所以，就算姐姐问起堕妖的解决方法的时候，蟾蜍，还是选择告诉她了么？


    “没想到……你和蟾蜍之间，竟然还有这些秘密……”莫无心惊讶不已，因为这些秘密，姐姐从来就没有谈起过，自己也是今天才知道的。这些事情，确实震撼到了莫无心。


    “我和蟾蜍的关系，也仅限于此了。不管怎么样，当年都是蟾蜍发动的东域战乱，要不是他，爹和娘也不会死于落夜城的战火当中。就凭这一点，我是永远不会原谅他的。”


    “知道了这些，就够了。”莫无心淡淡的道。


    没想到，蟾蜍这种狠毒的人，他的心里，竟然也有一方净土，那就是自己的姐姐。


    “可是，就算知道了这些，无心，这些对你打败蟾蜍，有什么帮助吗？”


    “目前还没有，但是以后说不定会有，姐姐，你对蟾蜍来说，是特别的存在。”


    “特别的存在……”莫无情愣了愣，然后说道，“要是可以重来一次的话，那个时候，我绝不会救下蟾蜍，而是会杀了他。”


    “姐姐，你太善良了。”莫无心道，“这不怪你，毕竟那个时候，你也不知道他就是蟾蜍。等你知道的时候，也已经为时已晚。还是那句话，你太善良了，这份善良，说不定有一天会害死你的。”


    “我……善良也有错吗？“


    “善良是一种美德，善良并没有过错……但是，当这个世界变得残忍的时候，善良就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想要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活下去，那就要比这个世界更残酷才行。过分的善良，在满是恶念的世界当中，只会被排斥掉……“


    莫无心闭上了双眼，在这一刻，他想到了自己最爱的人——雪儿。


    雪儿何其善良？


    她简直是由温柔和善良以及所有的美好之物组成的，可是，她的结局，却是那么的悲惨。反倒是自己这个纨绔，小时候的二世组，在这个荒诞的世界当中活得好好的。


    当这个世界全都充满恶的时候，善就成了恶，而恶，就成了善。


    “姐姐，我只是不想你重蹈雪儿的覆辙。她和你一样，也是一个非常善良的女孩，可是，她的结局却并不怎么美好。”


    莫无情低下头去。


    上官雪，可谓是莫无心一生当中都抹不去的伤痛了。


    “难道，善良就注定要遭到排斥么？”


    “人类不会排斥善恶，只会排斥异端。当以善为道的时候，恶就成了异端，当以恶为道的时候，善就成了异端，而异端的下场通常都会非常凄惨。”


    “但是，我坚信，绝大多数的恶，都是能被善感化的……”


    “姐姐！”莫无心提高了音量，“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有些人注定是没办法改变的，人这种生物一生下来就是充满了恶念！看到有人摔倒，只会觉得好笑，当人们还是孩童的时候，还不知道那么多的恶念的时候，都会去嘲笑他人残缺，正常孩童会嘲讽残疾孩童，家庭健全的孩童回去嘲讽家庭不幸的孩童，为什么？因为人这种生物本来就是充满恶念的！善良的人之所以善良，那是因为他们后天学习，学到了那些善良的真理，所以才会变得善良，而这些人，刚刚生下来的时候，也都是充满恶念的！“


    “这些人在孩童的时候，说不定也嘲笑过别人，说不定也进行过恶作剧？人为什么喜欢恶作剧？就是因为别的痛苦，能够给他们带来愉悦的快感！”


    “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这个道理你明白吗，姐姐！”


    莫无心的语气很急，也显得稍微有些暴躁，但是莫无情并没有生气。


    她微微一笑，道：“无心，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比起你说的，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我还是更愿意去相信——”


    “人性向善，犹水就下。”


    说到这里，莫无情对着自己的弟弟只是默默的微笑。


    “姐姐，为什么……我的话你总是听不进去呢……就是因为你的善良，才会让你救了蟾蜍！要是那个时候你没有救蟾蜍，说不定他早就死了，现在的天玄，也不会遭受此等浩劫，天玄那么多无辜的将士和百姓，也不会枉死在蟾蜍的手里了！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不是吗？“


    莫无情哑口无言！


    的确，要不是自己救下了蟾蜍，蟾蜍那个时候，说不定已经死了。


    绝不会成长到今天这般地步，还来进犯天玄，当初攻北域的时候，蟾蜍可是坑杀二十多万无辜百姓！


    就因为救了一个蟾蜍，那么多无辜百姓惨遭枉死，这还只是那一座城池的百姓而已，还不包括蟾蜍其他屠戮的城池以及战死的将士们！


    蟾蜍在天玄犯下的罪孽，可谓是罄竹难书！


    莫无情一时间有点怀疑自己了，难道自己当初的所作所为真的是错的？就是因为自己当初的那一份善良，所以现在给天玄带来了这么大的灾难吗？


    难道真的如无心所言的那样，现在这个世界，善良已经过时了？只有更加的残忍，才能活下去？


    “姐姐，你是个聪明人，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莫无心说完，便径直走下楼去。


    困扰在自己内心当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了，原来蟾蜍和自己的姐姐还有这一层的关系。


    而接下来，自己就应该好好思量对策，该怎么应对蟾蜍了，那家伙，绝不会善罢甘休的。在自己还没有完全失去人类的意识之前，必须尽快消灭他才行。而当自己失去意识的时候，恐怕自己也会成为天玄的强敌，到那个时候，天玄还要对付自己……


    该怎么办？自尽么？


    可是，自己似乎对这个世界还有一丝丝的留恋……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自己以前的时候，不已经是万念俱灰，对这个世界丝毫没有留恋的吗？可是为什么，现在反而又有所留恋了呢？


    突然，莫无心的脑海里冒出玉千颜的影子来，已经那个，刚刚出身的小宝宝。


    是因为他们吗？


    莫无心握紧了拳头，从懵懵懂懂的孩童走到现在，自己，也终于成为了一个父亲了吗？但是，无论是对千颜来说，还是对那个孩子来说，都是很不公平的事情。


    因为自己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那个孩子还没有懂事，恐怕就会失去父亲了，因为他的父亲，就快要彻彻底底的成为一只妖物了。


    莫无心突然反应过来，当时见玉千颜的时候，玉千颜只是让自己看了看那个孩子，自己都还没有抱过那个孩子的呢。而且，那个孩子也还没有自己的名字，终究是自己的孩子，这样真的好吗？


    思来想去，莫无心又重新回到了玉千颜的房间。


    轻轻推开房门，发现玉千颜正轻轻抱着那个孩子，在给那个孩子喂奶。


    “啊……无心……”


    看到莫无心突然闯进来，玉千颜顿时一阵羞涩。


    没办法，自己现在可是在喂奶呢。


    但是，莫无心好像丝毫不介意这些。看到莫无心这么淡然的样子，自己也没有什么好羞涩的了，于是，玉千颜大大方方的给孩子喂奶。


    “他刚刚一直在哭，应该是饿了，果然，现在他已经没有在哭了。无心，你来这里，有什么事情吗？”


    莫无心缓缓坐在玉千颜的旁边。


    玉千颜一愣，无心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挨自己挨得这么近啊？


    “你有考虑过你的未来吗？”


    “我的未来？”玉千颜望着莫无心，不明所以。


    “之前，我不是一直要你打掉这个孩子吗？”


    “是啊，可是我不同意，你说是因为不想和我有孩子，是吗……”说到这里，玉千颜的脸色还是有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黯然。


    自己为无心付出了这么多，他都一直看不到，他只在乎上官雪，尽管上官雪已经死了很久了。


    “这只是一个原因，其实更大的原因，我是为了你。”


    “为了我？”


    “我的堕妖你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才对的吧？我实话告诉你吧，我作为人类，还有着人类意识的这段时间，已经不多了，我估计，我最多只能强行撑半年了。”


    “什么？什么作为人类……你是说，你的妖化……”


    “是的，已经越来越压制不住了，第九道妖纹一直蠢蠢欲动，我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在压抑它，但即便是这样，我恐怕迟早也会迎来压抑不住的那天。等我彻底沦为妖物以后，我就会完全没有意识，而是变为一头只知道杀戮的妖物，你希望和那样的我在一起吗？你希望你孩子有着那样的父亲吗？”


    “我……”


    玉千颜顿时哑口无言。


    她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一步！


    “玉千颜……虽然对你来说很残忍，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总有一天，你会失去我的，这个孩子，也会失去父亲的。这才是我不愿意让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真正原因。”


    “我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无心，相信我好吗？我一定会为你找到解除妖化的方法的！”


    莫无心摇摇头：“没有破解的方法，你比我更清楚，不是吗？要是真的有那种东西，我也不需要炉鼎了。”


    “无心……”


    “到时候，你该怎么办？没有我，你还带着一个孩子……我是不想让这种事情发生，才一直想打掉那个孩子，因为没有孩子的话，你应该还可以另外找一个人好好的嫁了，可是，你要是还带着一个孩子的话……”莫无心仰起头，“恐怕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无心，可我除了你，从来就没有想过和其他人在一起！”


    “可我什么都给不了你！相反，我迟早都会离开你的！我会彻底沦为妖物的，你知道吗？”


    “呜啊……”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音量，这让吃奶的婴孩受到了惊吓，开始哇哇大哭，玉千颜赶紧安慰大哭的婴孩。


    “不哭……不哭……妈妈在这里……”


    而莫无心，也是降低了自己的声音。


    “对不起……”


    “不聊这个了，无心……你就不想抱抱你的孩子吗？”


    “我……”


    莫无心的内心是渴望的，但是又有一股莫名其妙的抗拒。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


    “无心……抱抱他吧……这毕竟也是你的孩子……至于起名，我们可以往后再说。”


    看着玉千颜怀里还在大哭的婴儿，莫无心，还是颤颤巍巍的伸出了双手……


    玉千颜把孩子轻轻的放在了莫无心的怀里，说来也怪，原本嘤嘤大哭的婴孩，到了莫无心的怀里，瞬间便安静了下来。一点也不惧怕莫无心身上的杀气与戾气，仿佛是知道自己面前的这个人，是绝不可能伤害自己的一般……


    婴儿朝着莫无心的怀里挤了挤，莫无心的嘴角，不经意的轻轻往上扬了扬……


    莫无心，笑了，他微笑了！


    玉千颜痴了。


    从自己认识莫无心到现在，他都没有笑过！而这一刻，他终于笑了，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