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泪与血

　　梦蝶没有理睬，她的牙齿咬着鲜血，借助祥云念体再次飞至可可的身后。翠之臂铠再次抓住可可的另一条翅膀，她就压着这只翅膀绕到可可的脖子上，狠狠的一拉！伴随着她的颈动脉被割破，梦蝶再借着旋转之力，将手中的这条翅膀完全扭碎！随着啪啦啦的一阵乱想，可可的第二条翅膀终于也随之报销。

　　“这一刀，是代表艾伦的！她是那么的爱自己的国家，那么的想要完成她父母的希望！她只有14岁……今天刚刚满14岁！！！在这14年中她到底过着怎样的日子你能够明白吗？她活在一个尔虞我诈，阴谋重重的皇室政权战争之中！今天，她好不容易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看到了美好生活在她面前打开一条门缝。可是你！你却毁了它！你毁了一个小女孩的希望，践踏了一个人的梦想！同时，你也毁了她的生命，你……杀了她——！！！”

　　浑身伤口，可可再也支撑不住，从半空坠落。她重重的甩在钢之海上，残破的翅膀和身体在不断的映出血水。她不动了，是真的……真的……不动了。

　　空中的少女落地，重重砸在钢之海上所形成的冲击力将脚下的钢铁震出层层龟裂。她没有停止，而是在落地的下一个瞬间就径直冲向那边不动的可可。她不会犹豫，更不会有任何的留手与大意！她很清楚被不死化的敌人到底有多么的可怕，紧紧破坏她的身体根本不可能有效的杀掉她！要永远的终结她这被诅咒的生命只有两个方法。

　　一，就像以前魔奴对她做的一样，拉出她的灵魂！

　　二，就是要摧毁她的脑袋，撕裂她的四肢，破坏她赖以存在的身体，永远，永远的摧毁她！

　　赤裸的脚丫踏在钢铁之上，却在每一步的过后都留下一个深深的龟裂痕迹。她在向前冲，但那边的另一位少女也已经做出了决定！精灵之火已经在她的法杖上燃烧，想要保护他人的心愿，让她决定向自己的另一个朋友，痛下杀手！

　　“梦蝶——！”

　　青蓝色的火焰形成一团火球飞向梦蝶，可梦蝶现在的实力又岂是莎莎拉可以抵挡的？只不过手臂轻轻一挥，那团火球就如同烟雾一般被轰散。随着那些火苗的落地，梦蝶终于来到了可可的背后，伸出右手，抓住她的后颈，将她举起。

　　“青！给我把手臂接起来！！！”

　　青色的光芒闪耀，如同咬尾蛇一般的青之环听从命令，瞬间缠绕住梦蝶那折断的肩膀。柔软的丝带狠狠的刺进那断裂的骨头之中，以此连接了起来！

　　巨痛！但这股疼痛所换来的，却是左手的再次恢复。梦蝶那双冷酷而决绝的眼神死死的望着可可的后颈，右手的手指开始用力，掐进这个女孩的颈椎骨。而左手则是凝成爪型……

　　“这一拳，是我打的！我无法原谅你，无法原谅你的所作所为，也无法原谅你的思考，你的魔法，你的存在！现在，你就亲身体验一下那些被你撕裂肢体，痛苦而死去的人们的怨恨吧——！！！”

　　芊芊玉指，形成爪型的左手如同落雷一般灌进可可的背脊。梦蝶大喝了一声，左手在抓住可可体内的某个东西之时稍稍停顿了一会，紧接着，向后一拉！

　　“刺啦——！！！”

　　一条沾满鲜血的脊椎随着手指的拉扯，从可可的背部被拉了出来。

　　“不……可可！不！不——！不要——！！！”

　　莎莎拉的呐喊事到如今还有用吗？没用。脊椎被抽出，即使是不死身的可可也无法再维系自己的身形。她的瞳孔大张着，眼泪、鼻涕、唾液不受控制的从那张痉挛的脸上涌出。她的头在痛苦中颤抖，但身体却如同死一般的沉寂。面对这样的可可，莎莎拉的心，简直都要碎了……

　　泼洒的鲜血喷溅到梦蝶的脸上，却无法浇熄她眼神中的黑暗与怒火！在拉出这条脊椎之后，她随意的将其扔开。她的双手已经沾满血水，但却依旧无法让她停下。在终结了可可的身体能动性之后，她最后的目标，终于来了！

　　“可可，如果你还有一点点人性的话，就给我记住这一拳。即使是魂飞魄散，我也要你牢牢的记住这一拳！”

　　梦蝶转过可可的身子，用左手掐着她的喉咙，右拳凝聚。这一拳的目标就是可可的头，她要用这凝聚了全身所有力量的拳头轰在那张脸上，彻底结束这场战斗。

　　“你给我记住，这一拳，是替莎莎拉打的。即使是你变成这副样子，她依旧在关心你，依旧在为你求情！但我还是要替她打上这一拳，用这一拳彻底终结你的性命！如果你还有丝毫的忏悔之心的话，就对自己有这么一个好姐姐而惭愧吧！”

　　翠色光芒，在梦蝶的拳上凝聚。她缓缓张开手指，右手形成手刀。将力量凝聚在指尖，然后……

　　“恶魔，永远的沉眠吧——！！！”

　　带着贯穿一切力量的手刀刺出！相信即使是可可的钢之壁障也绝对无法挡下这一击！一切都结束了……这场战斗，这个女孩的罪恶，以及有关这里的所有恩恩怨怨，一切都……结束了……

　　“噗哧！”

　　手刀，贯穿肉体。鲜血迎面扑来，溅在梦蝶的脸上……

　　……好热……

　　这血，好热！

　　为什么会这么的热？为什么……已经身为不死之人的可可，会有如此灼热，如同活人一般的鲜血？！不……这血的味道……这股芳香……这是……这是——！！！

　　手刀在最后一刻收力，但没有用，翠之臂铠已经完全的贯穿了对方的身体。在这一刻，梦蝶才看清了眼前的事实，看清了，自己的拳头……所贯穿的那个身体……

　　“莎莎拉……你——！！！！！”

　　面前，苍白的面色已经完全失去了血色，那位银发少女的嘴角留下一条殷红的血丝。她笑了……这一笑，让梦蝶的心瞬间为之颤抖！

　　“如果……”银发少女伸出双手，一只手搭着梦蝶那贯穿自己心脏的右手上，另一只手，则轻轻的捧住少女那染血的脸颊，露出最为温柔的微笑……

　　“如果……这一拳……是为我打的话……那……就由我来承受……好不好……？我的……梦蝶……妹……妹……”

　　最后的字轻的如同蚊吟。当这些话说完之后，那双手，以及那温柔的笑脸，都就此坠了下去……

　　……我做了什么……？我到底……做了什么——？？？！莎莎拉？莎莎拉！

　　灼热的鲜血，瞬间冲破了梦蝶眼中的黑影与仇恨。她的双眼开始被慌乱所取代，她连忙抽出自己的手臂，抱住莎莎拉，开始大声的呼唤着。

　　“可恶！小甜心——！！！”

　　事情突变，后边本打算静观其变的丹迪再也忍不住，一把冲了上来。爱德华、休和白狼也是慌忙赶来，围在梦蝶和莎莎拉的身边。

　　“咕啊——！！！”

　　在众人慌乱之时，那边还欠缺最后一击的可可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她的脊椎已经断裂，但这个女孩竟然施展钢魔法，利用那些钢条替代自己的脊椎，又重新站了起来！见此，爱德华急忙抽出剑凝神以对。

　　但很明显，爱德华的担心是多余了。可可已经身负重伤，即使是失去神志，出于本能，她也没有了继续战斗的意识。她爬着，颠簸着，使出全身的力气拖动着那个颤抖的身体，最后好不容易站起来之后，那两支残余的翅膀开始扑打，带着她逃了。

　　可可的出逃让梦蝶的眼中再次闪过一抹黑暗！但当她感受到怀中那个身体的体温正在迅速降低之后，那抹黑暗再次被掩去。她咬了咬牙，无奈，唯有再次放过那头恶魔，以拯救莎莎拉的生命要紧！

　　“对不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所以莎莎拉，求求你千万不要死，求求你千万不能死啊！”

　　梦蝶将莎莎拉放在地上，开始迅速检查她的伤口。可她还没开始，一旁的丹迪猛地抽出手，将她一把甩开。

　　“滚！你不准碰她！”

　　梦蝶不由自主的跌坐一旁，双手上的臂铠和手环也在这一瞬间消失，重新变回石头。她抱着自己的左肩，目光呆滞的望着眼前慌乱的查看莎莎拉伤势的丹迪，不知所措。

　　爱德华上来扶住了梦蝶，对于丹迪刚才的行动忍不住就要开口喝斥。可当他注意到丹迪眼中的那抹焦急与悲伤之时，到嘴边的呵斥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的……焦急，悲伤。这个男人的眼中流露出无限的懊悔与自责。他的牙关紧咬，查看伤势的手指甚至由于恐慌而开始颤抖。可是，这可能吗？对一个认识才不过一个月的女子，这名精灵……为什么会对她的伤势感到如此的恐惧……与自责？

　　“是我不好……如果我阻止她的话……如果像当年一样……我没有去练什么精灵火魔法，而是好好的照顾‘她’的话……！不能死啊……莎莎拉，立刻绝对不能死！那种痛苦我已经经受过一次了，好不容易……我好不容易重新得到了你，求求你，你绝不能再次抛下我不管啊！”

　　“啪。”

　　颤抖的手指，不知又触碰到伤口中的哪一根血管。莎莎拉的胸口再次溅出鲜血，这一次的溅血让丹迪的手如同触电般的一缩，再也不敢碰这个女孩的身体了。

　　“你太慌张，还是让我来吧。”

　　这时，休放下法杖，坐在莎莎拉的身边。丹迪看到休之后，已经六神无主的他稍稍一愣，就立刻点头答应。

　　得到许可，休开始迅速的检查起莎莎拉的伤口。他一只手施展出神术力抑制出血，另一只手则从怀中取出一把小镊子，挑去刺进莎莎拉肉里的碎骨。这些动作是如此的熟练，熟练的让人难以想象这个人不是一个对人体了如指掌的外科医生！不，恐怕就算是外科医生也无法做到这一步。这种了解到连任何一个细胞组织在哪里的知识，简直就不是“人类”所能掌握的！

　　“原来如此，心脏被彻底贯穿，相信离死不远了。”

　　不出十秒，休的检查就已经结束。而从他嘴里得出的这个结论，却让丹迪和一旁的梦蝶感到深深的震撼！

　　“你这个混账！你说过，你说过你能够救她的！”

　　“冷静一点，火焰舞者先生。我只是说我来检查，并没有说我能救她。不过，还真是幸运，因为在平常这种无法解救的伤痛，今天却可能有救。”

　　听到这句话，梦蝶脸上的欣喜之色简直难以形容！她连忙挣扎着站起，拖着那失去力量支撑而疲惫不堪的身体跌跌撞撞的冲向休，大声道：“什么方法？休，请你说出来，只要你能够救得了莎莎拉，不管是任何方法我都愿意尝试！”

　　休不等梦蝶走近，突然伸出手，做了个止步的动作。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冷静的仿佛已经失去了感情。

　　“别急，我也只是说，‘可能’有救。事实上……这个方法应该无救。弄得不好，梦蝶小姐你的性命也会就此丧失。你有这个准备吗？”

　　这还用说吗？我伤害了莎莎拉……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如果要我的命的话这条命就给你！只要能够救回她……能够救回她——！！！

　　“快点！是什么方法！说啊！休——！”

　　“那个方法就是……”

　　唰的一声，休从怀中拔出一把匕首。在雨水的扑打下，这只匕首却散发出迫人的寒光。

　　“用梦蝶小姐你的心脏，来代替公主殿下的心脏。”

　　轰隆——！

　　天空，再次闪过一阵响雷。疯狂的雨水继续扑下，将寒冷与凄凉，带给下面的所有人……

　　※※※

　　“我的……心脏？？？”

　　梦蝶反射性的抱着自己的胸口，一时愣住。

　　休点点头，继续说道：“在往常，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但在这里，我们却有三个十分有利的条件。”

　　“第一，梦蝶小姐，你曾经替莎莎拉小姐注入过你的鲜血，用来救她的性命，是不是？”

　　梦蝶点点头，这是在密苏里瓦湖上莎莎拉被雷恩宰相刺杀时的事情。当时为了救她，就将自己的血注入了莎莎拉的体内。

　　“这件事对现在的手术起了很好的作用。经过那么长的时间之后，虽然公主对于你体内的自愈能力的继承已经完全丧失，但对于你的血却是已经习惯，融合。所以，你的心脏进入公主的心脏之后，产生排斥反应的可能会降到最小。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但这无疑是优势之一。”

　　“第二点，也是十分喜人的一点就是，梦蝶小姐拥有着自我痊愈的功能。也就是说，在献出这个心脏之后，你只要能够保持在丧失心脏而不陷入死亡的昏迷境界之中，你就能重新恢复。在这里，第三点，也就是你现在的力量异于常人这一点，对第二点有着很好的支撑效果。”

　　休轻轻敲了敲法杖，说道：“在摘除你的心脏之后，我会竭尽全力的保护你的灵魂，让你免于死亡。但我不知道能够撑多久，也不知道对于心脏这个大器官丧失之后，你需要多少时间才能恢复过来。不过，即使你恢复了，恐怕实力和刚才相比，也会大打折扣。毕竟，你不是摘除盲肠，而是摘除心脏。”

　　实力？这种东西对于现在的莎莎拉来说有用吗？！梦蝶想都不想，立刻拍着自己的胸部，大声说道：“来吧！快一点！我的心脏你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快一点！莎莎拉可支持不了多久！”

　　梦蝶在大吼，可相对的，休却依旧摇了摇头，没有丝毫的动作。

　　“怎么了？为什么还不快点行动？！”

　　“别急，梦蝶小姐。我刚才也说了，只是‘可能’。至于为什么只是‘可能’呢？那是因为，我们除了那三项优势之外，还有一项最大的劣势。”

　　“血。”

　　休回过头，望着脚边的莎莎拉。此刻，她的面色已经完全苍白，胸口也不再冒出血水。她的生命之火，似乎也到了随时都会熄灭的地步……

　　“公主殿下大量失血。即使是补充了心脏，恐怕那颗心脏也无法及时补充那些丧失的血水。所以，我们需要献血者提供大量的血液，来维系心脏与公主的伤口融合的那段时间中的生命。”

　　“切，那还等什么？用我的血！既然她能够接受我的血，就用我的！”

　　“不行。”休的话语依旧冷静，冷静的恐怖。

　　“你失去心脏，如果还大量失血的话，恐怕就连女神也保不住你。而另一方面来讲，你的血对公主殿下来说只是‘能够适应’。精灵的体质高于常人，但这并不代表能够大量的接受亲属关系以外的人的血液。所以，能够为她提供血量的人，只有她的亲人，才行……”

　　亲人……？

　　梦蝶懵了，彻底的懵了。莎莎拉的亲人？这……可能吗？

　　她的母亲已经死了……她的父亲……那位路威尔国王和几位兄弟姐妹全都在距离这里六个月之远的路威尔帝国！要他们来这里献血……可能吗？这可能吗？？？！

　　众人沉默了。即使是休的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些微的黯淡之色。已经没有办法了……再也没人能够救她了……是不是？

　　“……用我的血吧。”

　　冷不丁，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然不语的丹迪突然开口。

　　休愣了一下，连忙道：“抱歉，火焰舞者先生。虽然我很清楚你对公主殿下的关切之意，也明白你是精灵。但这并不代表血型这东西可以到处乱用。现在能够救她的，就只有她的亲……”

　　“我就是她的亲人。”

　　丹迪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白色发丝滚下。那双眼睛中容不得半边虚假，对于莎莎拉的关怀，他是认真的……！

　　雨水哗哗的下，此情此景，众人再也没有了问话。不，甚至连一句通融也没有，休随手就抄起手中的匕首，冲着梦蝶的胸口拉下了一刀。与此同时，这位魔法学徒的左手指向丹迪的手腕，一条冰箭飞过，划破了这位白发精灵的手腕。那些赤红的鲜血随着休的魔力引动，快速的注入莎莎拉的胸口。

　　“戴安娜……”

　　随着手腕中的鲜血如同喷泉一般飞出，丹迪的面色也开始渐渐苍白。但他没有去看自己的手腕，而是低下头，抱住怀中的莎莎拉，脸上充满了慈祥，与疼惜……

　　“我的女儿……二十多年前，做父亲的我没有尽到照顾你的责任……我愤怒……我憎恨……我一时之间被仇恨迷失了双眼，失去你的痛苦让我每一刻都如同在地狱中煎熬……在那段只有血与火焰的红色日子里，我杀戮……疯狂的杀戮。但不管杀多少人，却始终无法弥补我心中的伤痛……即使是在那牢笼之中，我也在恨着……诅咒着……诅咒着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一切……”

　　“可是，你还是将自己的孩子送了回来……你肯原谅我这个没用的父亲……将自己的女儿送了过来？……我知道，你是要我帮你照顾她……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疼爱她的……以弥补我由于沉迷力量，而没有对你尽到的责任……”

　　丹迪，再一次，轻轻的吻了一下莎莎拉的额头，伴随着身体的越来越冷，他更加紧的抱住了怀中的莎莎拉，不肯松开，任凭那些鲜血飞洒，飘舞，进入少女的胸中。在他昏过去之前的最后一刻，这位精灵更深沉的抱住了怀中的女孩，眼角，流下了泪水……

　　“孩子……我会救你……我会像疼你的母亲那样疼你……我的……好孙女……莎莎……拉……”


第九卷 魔灭苍生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