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强龙与地头蛇的角力

    大量战争难民的涌入，让这个本就没有什么法治的港口城市，变的更混乱不堪，打架斗殴、帮会械斗，那是司空见惯的剧目。

    携带着大量粮食前来的科米尔王国舰队，瞬间将这个只有万人的小城市点燃，所有的人都在奔走相告。

    “运粮舰队来了，来自坠星海彼岸的运粮船，他们拥有数十艘商船战舰，一眼望不到头，吃水很深，据说上面装的全都是粮食。”

    “就算是运来再多的粮食又有什么用？那些黑心商人不会平白施舍我们一粒粮食的，要么给他们做苦力，要么就是拿真金白银去买，一公斤粮食他们竟然开到两枚金币的天价，他们怎么不去抢？”

    “他们本来就是在抢，只是架在我们脖子上，不是刀剑，而是我们干瘪的肚子。”

    “不一样，不一样，这一次不一样，这次那些战舰上面飘着的并不是桑比亚的银鸦，而是科米尔王国的紫龙，那个传说中的骑士王国，就是他们的国王向全费伦发出了国王演讲，召集了一支费伦联军，准备来支援我们，抵抗图坎人的入侵。”

    “嘿，都一样，你就等着看就好了，他们都是一群贪婪之徒，肯定会将运来的粮食卖出天价的……”

    “招工启示贴出来了，上面要招募大量的装卸工，协助装卸货物，卸货一吨，报酬一公斤粮食。”

    “还等什么？赶紧去报名，去晚了，就没有我们的份了。”

    “现在赶去，只怕已经晚了，装卸货的工作，本来就被那些帮会把持着。”

    “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就俺们这个体格，一天卸十吨八吨的货物肯定没问题，有了这十公斤八公斤的粮食，再搭配上点野菜野味，我们一家五口，十天八日就不用挨饿了。”

    无数乌斯梅尔人朝着码头的方向蜂拥。

    就像所有的港口城市一样，乌斯梅尔有两大核心产业，一个是近海贸易捕鱼，另一个则是为往来此地的那些商人装卸货。

    前者是那些拥有工具的乌斯梅尔本地人才能从事的行业，从业要求很高。

    后者则是那些战争难民的最爱，因为它的入门要求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把子力气。

    听起来确实不错，好像所有的青壮，全能从事这个行业。

    但是真实情况，远没有这么美好。

    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必然会有统治。

    当明面上的统治阶层不作为的时候，便是各种帮会工会盛行的时候，乌斯梅尔城便是这种情况。

    这里大大小小的行业都被这些帮会工会把持着，作为香饽饽的装卸工作也不例外。

    那些闻讯而来的装卸工人，根本没有接近码头的机会，就被大量的武装暴徒给拦住了，面对明晃晃的刀剑，那些装卸工人敢怒不敢言，他们是剑刺兄弟会的成员。

    乌斯梅尔城最大的帮会，他们不仅一直牢牢把持着这座城市的所有装卸工作（所有装卸工的劳动报酬，需要上缴三分之一给这个帮会），同时还把持着与因布图王国的所有商贸往来，加上他们的核心成员都是因布图人，关于他们是由因布图王国权贵扶持的猜测，自然就顺理成章了。

    当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意味着剑刺兄弟会正在以此为筹码，跟对方交涉，试图从对方身上榨取更多利益，至于这些利益与他们这些装卸工是没有半点关系的。

    “一个前来应征装卸的都没有？”盖文眉头紧锁，“这是给我们的下马威啊！”

    贝德习以为常的道，“这种工作通常被那些当地的帮会把持着，我们直接出价招募装卸工的行为，已经触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正通过这种方式宣誓自己的主权，等着我们主动找上门去。”

    如同钢铁罐头一样，立在盖文身后的那名大地精巨人露齿一笑，闷声闷气的道，“领主大人，给我一个小队和半天时间，我保证让这座城市的帮会，不管我们要什么，他们都会哭着抢着送过来。”

    对方并没有吐露一个血腥词语，扑面而至的血腥味却要将贝德整个人淹没，情不自禁的挪动脚步，离这位杀神更远一些，同时出声劝谏道：“万万不可，托马斯将军不要误会，我绝不是质疑将军的实力，而是这些地头蛇往往与周边的势力盘根错节，就算是我们强行用武力制服了，后患也是无穷的。

    指不定我们租借的仓库哪天就会失火，我们的人员就会被刺杀。

    尤其是这个剑刺兄弟会，明显与因布图王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个王国可是我们潜在的盟友，现在得罪他们，并非明智选择。

    不如由我出面，跟他们协商一下，看看他们提出什么要求再说。”

    托马斯冷笑着道：“就是因为这样，他们才更该杀，我们可是为了拯救他们而来，他们不积极配合也就罢了，竟然暗中给我们使绊子。

    他们现在敢阻拦那些装卸工前来应聘，以后他们就敢将我们的情报出卖给图坎人。

    我们从一开始，就应该拿出最强硬的态度来，胆敢阻扰我们者，一律以通敌罪名论处。

    若是他们胆敢纵火、刺杀，统统格杀勿论，将他们送去幽灵工厂踩缝纫机，只要将他们杀怕了，他们自然就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有有稳定的后方，我们前方的战士才能奋勇杀敌。”

    在大地精眼中，没有杀戮解决不了的问题。

    若是没有解决，那说明杀的人还不够多，只要再多杀几个，就算是再狂暴的敌人，也会变得如同绵羊一样温顺。

    “这里是人类村镇，不是荒野中的怪物部落，杀戮永远是最后选择。”盖文笑着否定了血誓军阀屠夫般建议，“但是我们也不能一上手，就任由他们牵着鼻子走，必须想办法打破这种僵持。”

    “其实领主大人根本不需要从本地雇佣装卸工，只需要传送过一百名大地精巨人，或者殷红掠夺者过来，我们的装卸速度，将会比上千名人类还要快。”托马斯给出了另一个建议。

    “将军这是没有理解领主大人的深意。”贝德笑着解释道，“领主大人这是在以工代赈，通过这种方式与当地人，尤其是那些莱瑟曼战争难民建立联系，他们是最迫切需要粮食的那批人。”

    “没错。”盖文点头承认了贝德的解释，“若是没有这层用意，我们根本不需要用粮食的方法结算，毕竟在这里，粮食才是真正硬通货，你倒是提醒了我，我想我已经找到破局点了，走，跟我去一个地方。”

    盖文带着贝德与托马斯离开码头后，直奔乌斯梅尔城的郊区。

    沿途看到了不少佩戴剑刺徽章的武装人员，在街道中来回的巡逻，将那些看到招聘广告，试图到码头应聘的码头工人们都给拦了下来。

    看到盖文一行陌生的面孔，他们并没有试图上前阻拦，反而是主动地让开道路，用敬畏的目光目送他们离开。

    全副武装的大地精巨人，对这些市井帮会人员，实在太具有震慑力了，这种钢铁罐体可不是他们手中武器能破防的。

    见他们还算识趣，盖文也没有节外生枝的主动招惹他们，很快便横穿了整个乌斯梅尔城。

    这座小城有一座低矮的土城墙，是大地精巨人托马斯一伸手的高度。

    土城墙外有一座临时营地，由连成片的低矮兽皮帐篷组成，居住在这里的人，普遍比乌斯梅尔城的人低矮半头左右，但是并没有给人一种瘦弱感觉，相反十分精壮，有点类似于矮人的敦实粗壮，却没有到夸张地步。

    他们的衣着简陋而单薄，哪怕巨谷的初冬，寒风已经异常冷冽，大部分只是一件无法将身体完全包裹起来的兽皮衣，还有不少男性青壮，直接赤裸着上半身，露出了一身闪烁着高原红的腱子肉，女性多数戴着面巾或者面具。

    他们便是以盛产女巫和狂战士而出名的莱瑟曼人。

    整个莱瑟曼临时营地被兽皮帐篷圈成了一圈，中间围着上千只牲口，以山羊、绵羊和洛斯兽居多，还有少量的矮种马。

    看到盖文一行人，那些莱瑟曼青壮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工作围了上来，一脸警惕的望着他们。

    “你们在这里等着。”盖文命令托马斯和贝德，随即举起自己双手示意道，“我们带着友谊而来，有一笔生意要与伱们的首领谈。”

    “我便是这个部落的獠牙帕特莱姆。”一名健壮的中年男子，迎着盖文快步走了上来，他的打扮与那些青壮一般无二，只是胸背上有着一个惟妙惟肖的猛虎纹身，散发着隐晦的魔法波动。

    这种纹身给盖文的感觉，与席尔明斯特森林的绿精灵身上的图腾纹身很相似，不是单纯纹身那么简单，而是具有独特魔法作用的。

    对方的通用语腔道异常的绕口，带有浓重喉音，给人一种猛兽低沉咆哮的感觉。

    盖文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落在中年男子身后，那是一名身材娇小的女性，她同样戴着一张无面面具，上面插着色彩鲜艳的飞禽羽毛，蓝色长裙中有着无数口袋若隐若现，里面鼓鼓囊囊的，装满了各种物品。

    这与其说是长裙，不如说是一件特殊的法师袍更合适，那些口袋中塞的是各种施法材料，那些施法者长袍，多数有类似的功效。

    这是一名莱瑟曼女巫，她才是这座营地的真正首领，她习惯性的隐藏在这些男性首领的后面，就像幽灵一样，亦步亦趋的跟在这名獠牙首领的身后。

    既然对方没有主动暴露自己身份的意思，盖文也佯装不知道莱瑟曼王国的底细，对着那名獠牙首领欠身施礼道：“请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费伦联军先遣军的北路指挥官盖文*诺特，我们应塞斯克王国的邀请，前来协助抵抗游牧民族的入侵。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带来了大量的军需物资，准备运抵前线援助你们莱瑟曼王国，其中光粮食就有五千吨。

    但是我们现在遇到了一点小小麻烦，此地的地方势力，并不愿意配合这一点，导致我们的粮食，现在在船上没有办法卸下来，更没办法运往前线。”

    盖文的说明言简意赅，直奔主题，将自己的身份和此行最大目的挑明。

    听完自己的来意后，所有能听懂通用语的莱瑟曼人脸上，神情中的警惕都消散了大半，与之代替的是掩饰不住的喜色，有的甚至用莱瑟曼语与那些并不懂通用语的族人分享起这个情报。

    “费伦联军？确实有这个消息在谣传，在大洋的彼岸正在组建，没想到谣传竟然是真的。”

    “这次图坎入侵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大，一旦让他们突破了阿森湖防线全面东进，只怕就算是坠星海，也没办法阻拦住他们的脚步，他们会带着来自游牧之地的杀戮旋风，席卷整个大陆，他们与其说是在帮助我们，不如说在帮助自己更合适。”

    “不要将这些外乡人想的太美好了，他们的骨子中充满了掠夺性，共同抵抗图坎人的入侵，只是一个让他们染指我们国家的一种机会，若是我们对他们太过依赖，他们不仅会侵蚀我们的领土，还会侵蚀我们的生活，想要独立自主，就必须自己足够强大才行。”

    “别说是图坎人，就算是那些邪恶的红袍法师们，我们骄傲的莱瑟曼人也没有丝毫的畏惧，寒冷与饥饿都没有办法彻底的击倒我们，可是我们可以忍受饥饿，但是那些正在前线奋勇杀敌的无畏者们，若是没有充足粮食补给，他们可就没有办法举起手中的刀枪，若是对方真的携带这么一大批粮食来，确实能有效缓解我们的粮食危机，提振抗争士气。”

    “究竟是唯利是图？还是真心援助，看看他接下来想要干什么就知道了。”

    对方虽然用的是绕口的莱瑟曼语，并且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盖文身上佩戴的洞察宝石，自带通晓语言的特异能力，就连那些盗贼黑帮的暗号、德鲁伊们的秘密语言，他都有几率当场破解，更别说这种相对通俗的语言，而超凡的感知能力，就算是数十米开外的风吹草动，他也能轻而易举的察觉。

    这些打扮上看起来与原始人有一拼的莱瑟曼人，很多在学识上并不低，尤其是那些女性，拥有很强的大局观，明显并不是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村妇，而是受过一定系统教育的。

    看来关于莱瑟曼人教育普及度很高的传言是真的。

    传说中，所有的莱瑟曼人，尤其是女性，从小就要开始接受专业的培训，那些拥有魔法天赋的，将会在十岁的时候被带走，进行更专业的培训，成为莱瑟曼王国的核心支柱之一的莱瑟曼女巫。

    那些欠缺魔法奥义天赋的，将会继续接受专业的普通知识培养，比如草药种植炼制、基本的炼金术和基本的医护术等等，不过最重要的职责，还是成为一名合格的母亲，秘密的守护部落和抚育更多莱瑟曼人。

    莱瑟曼人的女性地位很高，不单是指那些作为幕后统治者的莱瑟曼女巫，还包括部落中普通女性，很多取得了辉煌成就的莱瑟曼人，无论是那些狂战士，还是莱瑟曼女巫，他们不约而同的将最大功劳，归结在他或者她的母亲身上。

    想来也是，若是一群原始部落的人，又如何与塞尔的红袍法师对抗数百年之久，又如何能抗住数十万图坎大军的滔天凶焰？

    他们保持相对原始的生活方式，是他们的生活习俗，而非所有一切都处于原始状态，就像那些野精灵一样，很多东西甚至是超前的，比如在野性魔法方面的造诣。

    这些莱瑟曼人言语中，虽然不是极度排外，对外人却保持着很强警戒心。

    名为帕特莱姆的獠牙首领神情就像是铁铸的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冷硬的道：“指挥官大人的意思是，想让我们帮忙卸货，并且将粮食运往前线？”

    “是的。”盖文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情况并不是特别熟悉，若是贸然与本土势力产生冲突，不利于我们以后联合所有的力量对抗图坎人。

    若是由首领你们出面，相信能避免很多麻烦，毕竟他们就算是再贪婪，也不敢动运往前线的粮食，我也不会让首领你们白帮忙，我愿意拿出十吨粮食作为酬劳。”

    将粮食运到前线，贩售出去，赚取高额差价。

    那只是最普通的盈利方式，只有那些没有关系，没有其他渠道的商人才会做的。

    真正精明的商人通常不会这么做的，比如桑比亚的那些商人，就是拿粮食、装备等一系列的军需物资作为筹码，在塞斯克那边疯狂圈地，或者用以兑换平时就算是用金钱都很难买到的珍惜货物，高价向外贩售是最后选择。

    毕竟战争总有结束的时候，若只是单纯的卖高价粮，等到战争结束，这笔买卖也就结束了。

    可若是在这里圈地站稳脚跟，就等于是在海外有了一块飞地，他们便可以在通往翔龙帝国的黄金之路上横插一脚，为自己打通一条全新财路，源源不断的获取更多财富。

    这是典型的趁火打劫，很快便会让自己变得臭名昭著，就连盖文这些同样是来自坠星海西海岸的人也受到了牵连，被绝境东域的本地人不待见。

    盖文精明程度并不一定比桑比亚那些商人高，但是他掌握着那些桑比亚商人所没有的优势——比如道路神性神力。

    所以，他要走的路线，将会迥异与常人，从常人想象不到的角度谋取利益，而与莱瑟曼王国建立友好的关系将会是第一步。

    而粮食就是他手中最大筹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