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平安夜

    再一次回到野战医院，李辉难得回归了平静的生活。


    虽然伤兵们的哀嚎总是打扰到自己的清梦，但总比炮火声要和善许多。


    “这是新到的橘子，我特意把最好的留给你。”


    病床前，安娜慢慢地剥开橘子皮，然后把果肉一点点掰下，送进李辉嘴里。


    这个小妮子依然在当“运输大队长”，毕竟对于一个商人家庭的女孩而言，没有什么比参与生意更重要的事情了。


    不过这可苦了李辉，在吸吮着香甜果汁的同时，他的视线时不时瞄向临床的艾琳达，只见这个贵族小姑娘，正装作心无波澜，沉浸在书本中的模样。


    但那一挑一挑的眉角，却出卖了她此时并不平静的心情。


    走后门成功了，艾琳达也拿到了推荐信，她将和心心念念的“格雷先生”一起前往斯图加特。


    因为没有军事方面的基础，她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一堆军事书籍，正在日以继夜地奋力补习。


    不过很明显，她并没有这方面的天赋，李辉曾经看过她的笔记，不能说一塌糊涂，只能说不知所云。


    他开始为这个小姑娘能否顺利毕业，而感到发愁。


    随着一个又一个橘子下了肚，李辉感觉病房的气氛越来越冷，看哪，冷得窗外都飘起了雪花。


    “快到圣诞节了呢，想要什么礼物，亲爱的小格雷。”


    安娜一边说，一边伸手抹去李辉嘴角的残渣，暧昧地放进了自己嘴里。


    啪！


    艾琳达猛地合上书，用愤怒的眼神看了过来，李辉顿时感觉背后发凉，刚长出来的肉皮，都在冒着细汗。


    不疼，但痒痒的，很难受。


    费力地走下床，一瘸一拐地走到李辉床边，艾琳达低下头，模仿安娜的语气，轻声问了句：“格雷先生，圣诞节，您想要什么样的礼物呢？”


    砰！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美丽脸庞，李辉本能地往后一倒，结果碰到刚刚愈合的伤口，忍不住痛叫一声。


    鲜血渗透病号服，两个女人被这一幕吓坏了，赶忙招呼医生，病房里乱作一团。


    作为圣诞节前的最后一段小插曲，李辉因为伤口崩裂白白遭了几天罪，等到稍有好转，已经到了平安夜。


    按照传统，平安夜是举家团圆的时刻，不过一群当兵的，还是伤兵，他们不可能回家，所以只能在野战医院里度过。


    艾琳达被接去了105师师部，那里有她在家族里的长辈。


    而安娜也不在，圣诞节导致运输任务激增，她也没空再在医院逗留。


    所以，李辉对这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节日，充满了感激。


    “要不要喝一口。”


    躺在病床上，李辉正在望着天，结果隆美尔鬼鬼祟祟地走了进来，递过来一瓶葡萄酒。


    “你哪里搞来的？”


    李辉感到一阵错愕，因为战事焦灼，上面并没有解除“禁酒令”，在他的印象里，这个炮兵中尉，一直是个严格遵守命令的优秀军人。


    甚至带着一丝古板。


    “从后勤处搞来的，他们偷偷藏了一箱。”


    隆美尔把酒塞到李辉手里，随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吧，谢谢了。”


    李辉笑了笑，他知道这位好友拿着酒，在医院里乱窜是冒着风险的，所以没有拒绝。


    “怎么只有半瓶。”


    然而接过来以后，李辉才发现瓶子并不是满的，充其量，只有三分之一。


    “那几个家伙只说喝一口，结果……”


    隆美尔无奈地耸了耸肩膀，李辉闻言笑着摇摇头，知道这个家伙在医院里朋友很多，估计是路上被“打劫”了。


    打开瓶塞，李辉狠狠灌了一口，差不多干掉了一半，结果隆美尔急了。


    “嘿，我说过了，只给你喝一口。”


    隆美尔把酒抢过来，宝贝一样的收起来。


    “等战争结束了，我一定请你好好喝上一杯。”


    李辉笑着想要伸个腰，但背后的不适感，让他赶忙停下这个危险的动作。


    “谢谢，不过战争结束了，我想我会先去找露西，我们有约定，我必须娶她为妻。”


    提到自己的未婚妻，隆美尔的视线开始变得柔和，他透过玻璃窗，望向夜空中的明月，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真不错，还有人等着你。”


    李辉也笑了，他也想家，不是伦格里斯，而是在遥远的东方。


    在穿越前，他是家里的独子，有一个事业成功的有钱老爸，还有一个温柔贤淑的善良老妈。


    所以在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打败90%的人，体会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幸福。


    可以说，他的起点，就是大部分人，拼搏一生，都难以达成的终点。


    但那个时候，他并没有什么感觉，被军校开除后，就回到父亲的公司担任高管，过起了纸醉金迷的生活。


    然而就是那个他从前觉得无聊的家，现在想回去，却变得遥不可及。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现在的自己，算是深深体会到这句话的含义了。


    李辉的眼神变得深邃，隆美尔在旁边静静看着，微微摇头，似乎是觉得这个年轻的中尉，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毕竟听说，他已经没有母亲了。


    “艾琳娜和安娜，你选哪一个？”


    似乎不想让身边的小伙子太过消沉，隆美尔突然提起那两个让李辉头疼无比的女人。


    “什么选哪个？”


    李辉用略显惊讶的语气说着，其实他明白隆美尔的意思，但他不想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当然是选谁当做结婚对象。


    我知道你很年轻，但也到了结婚的年纪，两个姑娘都不错，而且家世优越，知道么，医院里的其他人，羡慕得都快发疯了。”


    这倒不是隆美尔随便说的，李辉在野战医院算是名人，毕竟有两个美女天天在他病床边上绕来绕去。


    大家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不眼红。


    “我还不想结婚，另外她们两个……我想等她们再成熟一些，然后再做出自己的决定。”


    李辉说得很委婉，作为一个成天搞暧昧的男人，这样显得很渣。


    但隆美尔却领会了另一层意思，他微微沉默，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是啊，战争中的人，头脑总是不清醒的，婚姻对于女人的重要性比男人更甚，她们必须在更加冷静的时候，做出谨慎的决定。


    实在想不到，你年纪不大，但是却具有如此高贵的品格。”


    隆美尔半开玩笑地说着，在他看来，李辉说出那番话，是出于对女生的责任感。


    “算了吧，我并不是一个高尚的人，只是一个活在战争中，每天在生死线上挣扎的可怜虫罢了。”


    李辉知道隆美尔有反战倾向，他们之前聊过，虽然这个家伙是军事天才，但在这种旷日持久的战争泥潭里，他依然觉得太过残酷和绝望。


    换言之，在隆美尔看来，战争可以，但不能是这个样子。


    其实保持类似观点的军官很多，主要集中在一些中下层的年轻军官中，他们对这种胶着的战争形势感到很不满，认为应该集中力量，发动一场决定性的进攻。


    北方战线的成功，更是加重了他们的这种执念，听说105步兵师的一些年轻军官，已经开始提起联名信，向第九集团军请愿了。


    不过好像没用，他们并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如果北方集群再坚决一些就好了，他们在南锡停了下来，给了加洛林人组织防线的时间。”


    隆美尔打开酒瓶，给自己灌了一口，在他看来，既然取得了优势，就应该一鼓作气，直接插入加洛林人的心脏。


    而不是坐等对手重新组织防御。


    “也许吧，但他们终归是有自己的考虑。”


    接受过现代军事教育的李辉清楚，之所以会停下来，是因为萨克森军队的机械化程度还不够高。


    看似强大的萨克森军队，其实大部分火炮牵引，还在依靠马车和牛车。


    不仅缺少牵引设备，就连卡车数量，都难以满足战争需要。


    相比拥有广大殖民地的加洛林王国，萨克森帝国几乎没有任何海外殖民地，然而本土资源并不足以支撑他们完成上百军队的机械化普及，这严重限制了军事行动的手脚。


    “听说你要去斯图加特进修了？”


    就在李辉为参谋部“打抱不平”的时候，隆美尔突然换了一个话题。


    “是的，等伤愈后，我就去斯图加特了。”


    李辉点点头，这件事他没必要瞒着隆美尔。


    “或许我们会赶上同一班。”


    隆美尔说完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李辉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


    看来对方也拿到了推荐信，毕竟相比105师，其实49炮兵团这种直属于集团军的部队，拥有更多推荐名额。


    “如果真的这样，那么我在斯图加特请你喝酒。”


    李辉举起拳头，隆美尔笑着和他碰了碰，两个男人就这样达成了一个约定。


    随后他们就这么透过窗户，看着月亮挂在天上，沉默不语。


    平安夜，就这么安静地度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