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 不休 上

　　嘭！

　　红色，黄色，白色，蓝色，各种颜色的烟花在夜空中轻轻炸开。

　　细碎的彩色光点，缓缓飘落，到了一半便消散黯淡。

　　宣景城中环町，一家小酒楼楼顶。

　　魏合和魏莹真绮，一起坐在一张小酒桌边，没人认得出他。

　　和周围其他客人一样，他们这个时间来这里的，都是为了近距离观看宣景城今晚的节日烟花。

　　“真漂亮....”魏莹仰着头赞叹道。她比起以前，打扮明显漂亮了许多，变得会梳理自己了，也少了很多之前的乡土气息。

　　一身的鹅黄色连身裙，将姣好的身段凸显出来。

　　一旁坐着的真绮，则是一身浅蓝色连身裙，两人款式式样都一样，很显然是订做的同款不同色。

　　真绮身材虽不如魏莹，但气质容貌更胜，坐在那里，除开看向魏莹是，眼里有着温柔，其余时候都是清冷淡漠。

　　“一转眼，我们来泰州也已经好几年了。”魏合看向魏莹。

　　“是啊。所以说，小河你上次答应我的，打算什么时候结亲？你可是都推脱了我很多次了。”魏莹不满道。

　　她如今最大的心愿，便是让魏合赶紧结亲生子，然后给魏家开枝散叶。

　　可惜魏合似乎一点也没有这方面的心思。

　　“这不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么？”魏合一滞，顿时摇头。

　　虽然他心里闪过万青青的身影，但对于这位曾经的大师姐，他现在也明白了，自己对其心中没有爱，只有敬。

　　“如今正好是华苑节，有很多深闺女孩们都能自由出来逛街游玩，这不是正好可以让你仔细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若有，我们也能赶紧上门提亲。”魏莹提议道。

　　“没必要这么急吧？”魏合无奈。他现在事情一大堆，研究蚕丝劲，收集天印九伐真功，完善毒功正法决，还要挑选合适的功法强化覆雨劲。

　　哪里还有什么时间搞这些杂事。能挤出陪她们看烟花的时间，都已经是难得了。

　　“这可是一年才有一次的节日，平日里那些大小姐们可不像我们这些江湖人，没事都缩在家中学习规矩刺绣琴棋书画等，你若是错过，以后便只能靠媒人给的画像看人，你可是想好了。”真绮在一旁冷不丁插嘴。

　　“真绮说得对，今天机会难得，你怎么也得给我找十个八个目标，现在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结亲像什么话？”魏莹叉着腰，拿出姐姐的气势来，不满道。

　　“你现在就可以看看周围了，这白笙酒楼不算贵，但也不是寻常人家能负担得起，所以能来这里看烟花的，家境也不会差。”魏莹认真低声道。

　　她靠近一些，声音更低。“你看我后面隔了一桌的位置上，那个穿荷叶裙百花绣上衣的女孩。”

　　魏合拿眼望去，那一桌上有五个人，三男两女，四人都似乎是长辈，只有那女孩正娇娇怯怯的低着头，坐在位置上，手里拿着一把粉色小团扇，遮着半张脸，似乎喝了点酒，有些醉意。

　　女孩姿容不错，小家碧玉类型，皮肤白得晃眼，身段也中规中矩，不胖不瘦。

　　“怎么样？”魏莹略微有些期待，看着弟弟反应。

　　“还好。”魏合随意点点头。

　　“那就定一个。”魏莹赶紧拿出一个小本子用炭笔记录。

　　然后又开始找新的目标，询问魏合。

　　未婚的女子都是长发垂下来的，分别用发带，铃铛等轻巧饰物装饰。

　　而已婚女子，则会将长发用发簪盘起来穿好，所以已婚未婚一眼便知。

　　魏莹在一旁勤勤恳恳的帮着筛选人选，真绮则是眼中含笑，静静喝着小酒，看着一脸无奈的魏合应付自己姐姐。

　　谁也想不到，如今名震宣景的万毒门主魏合，也会露出此时这般的无奈表情。

　　这要是传出去，怕是会让一大票人不敢相信。

　　只是魏合自己也清楚，如今万青门虽然因为归雁塔的事，在宣景城刷了一波正声望，但赤景军只要一日还在，天印门便一日不可能真正在光天化日下活动。

　　赤景军和天印门，从上次一战后，便已成水火。

　　魏合虽然被通缉，但这不过是不公开，若是公开身份，就算赤景军再怎么避让，也必然要亲自出动军队缉拿。

　　在楼顶一番筛选，魏莹仔仔细细的记下了五个备选，准备回去后便开始打听消息情况，为弟弟婚事做准备。

　　她虽然不怎么懂魏合如今的情况，但从真绮那里也知道，虽然天印门垮了，但弟弟魏合似乎混得更好了。

　　已经算是宣景城的一号人物。

　　所以普通人家，他还是有资格挑选。

　　烟花渐渐越来越少，直到放完。

　　三人结了账，下楼。

　　忽然二楼的一桌宾客，正在谈论的事，让魏合脚步一顿。

　　“三百多户啊...就这么短短五天，就死了这么多人！简直太惨了。”

　　“我去查户时，敲门没人应，去了三次，都没人开门，还以为是想逃税，可等我找人砸开门进去一看。尸体都发臭了！”

　　“你说的可是万福县和晋安县那边？”一人出声问。

　　“正是，听说是之前连连交战，尸首没能掩埋，导致产生瘟疫。这次的瘟疫，据说连香取教也没法，一传死一片！还好我们宣景城内没这个。”

　　“我说前阵子城里的各处衙门都在积极跑动招人，愿意外出公干的，酬金一提再提，我当时还动了心想去赚点外快。现在想来，还好没去！”另一人庆幸无比。

　　“我也是运气好，回来没发现被传染，之后就再也不敢去了。也不知道这瘟祸什么时候能过去....”

　　几人仔细讨论着，魏合听了，没发现有自己熟悉的地名，也心里稍安。

　　如今好不容易安稳些，可别再出什么乱子。

　　天印门现在还远没有到，可以彻底稳定的时候，历山派和赤景军可都是在一旁盯着。

　　还有乱神教，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派高手过来。就算有王家和剑锗寺顶在前面，天印门也必须做好万全靠自己的准备。

　　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要做到有备无患，这一直是魏合努力要做到的标准。

　　“怎么了？”魏莹见魏合停下来顿住，有些疑惑问。

　　“没事。”魏合回了句，笑了笑没解释。

　　三人下了楼，上了返回的马车。

　　车道上，不时能看到有运送货物的牛车，不断朝着城外驶去。

　　牛车上传出阵阵淡淡药香。

　　快要到城门时，其中一辆牛车车夫，正在给守城士兵出示自己的许可。

　　“这是运去救治瘟祸的，情况紧急！”

　　“放！”士兵面色肃然，只是扫了眼，便迅速放行。

　　魏合看在眼里，马车从一旁缓缓经过，不知道为何，他总有种之前在飞业城时的感觉。

　　*

　　*

　　*

　　清杞县。

　　各处街头都摆上了一个个摊位，来自城里体清道的小吏，正在摊位后面一一给排队众人发放药汤。

　　药汤不是完全免费，还需要钱买，但就算如此，排队的人实在太多，排到后面，满满一大锅的药汤也全部舀完。

　　最后只剩下一小碗，一人份的量。

　　发药的小吏看着面前三人。

　　这是一家三口，父亲，母亲，和一个才五六岁的辫子头小童子。

　　三人都在咳嗽，面色灰败，精神萎靡。

　　“还有最后一份药，下一批药要等两天才能到，这....”小吏为难的看着面前一家。

　　三个人都病了，如今这药汤只要一份，该给谁喝？

　　这药汤虽然没有治愈瘟祸的作用，但能减轻病情症状，并让身体好受很多。

　　三人看着面前的一碗药汤，父亲端起来，压下渴望的眼神，看了看。

　　“给冬儿吧。”

　　“嗯，就给冬儿。”一旁的母亲捂着嘴咳嗽了几声，眼神越发晦暗，但她还是接过药汤，蹲下来，挤出一丝笑容，放到童子嘴边。

　　“来，冬儿，仔细喝完。”

　　童子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将一小碗药汤仔细喝掉。

　　唉...

　　不远处，九影叹息一声，缓缓收回视线，继续往前，很快来到一处院落前。

　　咚咚咚。

　　他伸手敲了敲门。

　　等了一小会儿，吱嘎一下，木门缓缓被打开。

　　孙李氏老迈的面容出现在门后。

　　“九叔...你来了？”孙李氏看了看九影，侧身将他请进去。

　　“快进来吧。”

　　九影点点头，几步走进去。

　　“老孙怎么样了？”

　　身后没有回应。

　　九影一愣，回过头。

　　看到孙李氏站在原地，身体有些发颤。

　　“你这是？？”

　　孙李氏手扶着门框，沉默了下。

　　“老孙，昨晚上就去了。”

　　她叹了口气。

　　“也是他命不好，我一直让他挺住，一定要挺住，可惜，这时候到了，挡也挡不住。”

　　“他不是服了我开的药了么？”九影声音有些发紧。

　　“药喝了有效的，他感觉舒服多了，可能是身体本身太差了。”孙李氏笑着安慰道，只是老眼里慢慢有些水光盈动。

　　“是老孙命不好，不怪你，九叔，你也尽力了。我们知道。”

　　“年轻时候，受了太多暗伤，到老也没什么钱医治，这就是他的命。”孙李氏低头也跟着咳嗽几声，神色平淡下来。

　　九影嗫喏着嘴唇，却在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他跟着孙李氏，走到大厅里，看到已经躺在棺材里的老孙。

　　就算是他见惯了生死，此时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难受。

　　“可能我也快撑不住了。”身后孙李氏蹲下来，用一个铁盆开始烧纸钱。

　　“九叔，你医术极高，就算是整个清杞县也找不出比您更厉害的药师。

　　要是我也去了，看在老孙的份上，能不能请你保住我两个孙儿。”

　　九影回过身，看着孙李氏，沉默了下，他重重点头。

　　“一定。”

　　“谢谢！谢谢你。”孙李氏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