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7章 风雪槐树沟（二合一章节）

    鲁大志行走间脚下的步子虽然飞快，但也是异常小心。


    其中最主要的一个原因，还是所谓的‘槐树沟子部落’，在几年之前的时候，不过只是一个只有一百三四十人的‘槐树沟子村’。


    自从鬼子开始执行强制‘集家并村’的正策，将十里八村的老百姓聚集到这里，折腾出了一个部落后。


    村子居住和生活的空间没有丝毫增长，人口却暴涨到了1000余人，翻了七八倍之多。


    这些被强行迁入的人员，自然要找地方住下来，重新修房子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们不仅没那个钱，村子里也没有这么多地方。


    于是，碾棚、门洞子、破庙这些所在，就成为相当抢手的好地方，鲁大志和瞎眼老娘这一种情况，根本就无法抢到。


    所以只能和大部分被强行迁入的老百姓一样，纷纷搭建马架房栖身。


    这里给南方的朋友们介绍一下，所谓的马架房其实是东北地区以前的传统建筑，它以土坯砌墙、茅草苫顶为特点，正面大都呈现出一个三角形的模样。


    正常情况下，这种马架房如果好好修建一下，其实还是不错。


    在保温等居住舒适度方面，虽然比不上正房，但也比起了窝棚强多了。


    可是在鬼子的这种集团部落中，根本找不到那么多材料好好搭建，只能用几根木头和几捆稻草勉强搭出一个。


    到了晚上的时候，用破麻布片、破簸箕等能找到的家当，去堵住墙壁上那些漏风的地方。


    然后一家人和牲口，一起挤进去过夜。


    若是换成其他时节还好，无非是脏了一些，臭了一些、跳蚤多了一些、环境差了一些，最少不会死人。


    但是一到了冬天的时候，这两年下来哪一个冬天不冻死二三十个人。


    同时在部落里，这一种简易马架房的搭建，也丝毫没有什么规划可言。


    以至于整个槐树沟子部落如今乱糟糟的厉害，狭窄和蜿蜒的道路犹如迷宫一样，外人贸然走进去搞不好还会迷路。


    综合以上种种，哪怕鲁大志早就熟悉了这里。


    在这个大晚上的行走间，要是一个不注意，搞不好都要撞进别人家里去……


    一番行走之下，鲁大志终于回到了自己家门口；对比起来在集团部落的一众马架房里，他们家都算是相对寒酸的一座。


    到家之后，他根本不用叫门。


    少年熟练地将一只右手，从稻草和几根木棍扎好的简易房门，稻草间的一个间隙中伸进去，轻轻拨动了一下门闩，房门就已经被打开了。


    轻手轻脚地进门后，不过是借着从门窗照射进来的月色，匆匆看了一眼。


    鲁大志的心中，就很是有些揪心了起来。


    只见炉子里的火早就熄灭了，水缸里的小半缸水已经彻底结冰，整个马架房里冷得跟冰窖一样。


    老娘如今身上盖着一床破破烂烂，根本没有多少棉花的被子，侧身蜷缩在了一张小炕上，看起来就觉得可怜。


    信手揭开了炉子边上，平时用来存放粮食的缸子一看，里面可是一点粮食都不剩。


    所以说他瞎眼的老娘，真的是彻底断粮了，此刻一定是又冷又饿才对。


    想到了这一点，鲁大志连忙关上了房门，从怀里掏出一直用自己体温热着的两个白面馒头，轻轻走到了小炕边上。


    空出了一只手，一边轻轻推搡着老娘肩膀，一边嘴里压低了声音喊道：


    “娘！我是狗儿，这两天你在家一定饿坏了吧？早就想回来看你了，只是活太多了一直没空。


    我给你带了白面馒头回来，你赶紧吃了，还热着的……”


    在以上的过程中，少年为了避免老娘担心自己和伤心，根本半个字都没有提自己在桑也次男家，差一点被打死的事情。


    可在喊到了一半的时候，少年猛地闭上了嘴巴。


    脸上满是惊慌、悲痛和绝望之色，整个人都哆嗦了起来。


    因为他发现老娘的身体已经僵硬，好像最为担心的事情发生了；随后他用颤抖的双手摸了一下老娘鼻腔，更是发现没有一点气息。


    顿时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老娘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冻死，又或者是饿死了。


    如今在这世上他再也没有了亲人，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人。


    想到了这些之后，鲁大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了起来；恨不得就此跟着老娘，一起死了才好。


    顿时尚且在变声期的凄凉哭泣声，就在安静的集团部落中传出了老远，让整个部落的人都能听到……


    *****


    不多时后，附近的一些乡亲就被惊醒，起床后匆匆赶到，在门口围着看了起来。


    数分钟后，一个满头花白头发，腰背却依然挺得笔直的老者长叹了一口气，上前几步走进马架房对着鲁大志说道：


    “狗儿啊！人死不能复，如今老鲁家就剩下你一人，你可要把这个家顶起来。


    再说在这个该死的世道，死了反而是一个好事，也免得继续受罪；现在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好好操办一下你娘身后事，把她送走。


    这样我那里还有一些白布，原本是打算留着等哪天自己死了用的，等会给你拿来，你先给你娘布置一下灵堂吧。”


    老者被部落中的众人唤作了赵老爷子，原本是个打猎和挖参为生猎户。


    为人有着东北人特有的豪爽和仗义，平日里没少帮助大家，所以在一众苦哈哈中很是有些威信。


    在有了他的带头之后，更重要是在看到了鲁家的情况，从想到了自己身上的艰辛，多了一份感同身受的同情心后。


    其他的乡亲们也纷纷上前，开口说了起来：


    “我家里还有一些香烛，等会也拿过来给大妹子点上~”


    “我那里还有些纸钱，狗儿你给你娘烧了吧，黄泉路上总也要带上点钱防身~”


    “狗儿，你把你娘最好的衣服找出来，我们几个老姐妹帮他换上，就算走了也尽可能体面和干净一些~”


    一时间众人纷纷开口，表达了一个有东西出东西、有力出力，反正是尽可能伸出双手帮助的意愿。


    闻言之后，如今 14岁还差两个月的少年，总算感受到了一些人间的温暖。


    当即对着赵老爷子等人，‘当当’地磕头了起来。


    一边磕头，一边在嘴里哽咽地说道：“谢谢各位大爷，还有叔叔伯伯了，今后只要用得上我……”


    没等鲁大志嘴里的话说完，一个嚣张无比的声音就大声响起：


    “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你们这些贱骨头是想要造反了吗？


    赶紧回去在你们的狗窝里待着，不然小心我明天把今晚这个事情，告诉我家当差的二小子，到时候扒了你们的皮。”


    声音鲁大志很是熟悉，听得出来是部落中鬼子任命的保长黄大牙。


    因为前几天将女儿，嫁给了一个伪满Z国的团长当小老婆，两个儿子分别在伪军和黑皮狗中任职。


    平日仗着与鬼子的关系不错，那是横行霸道，所以完全是槐树沟子部落中土皇帝一般的人物。


    此刻他虽然孤身一人到来，身边没有带着任何打手。


    众人依然不敢有丝毫大意，甚至在他的威胁之下，好些乡亲脸上还露出了惊恐之色。


    赵老爷子露出了一个讨好的笑脸上前，嘴里恭敬地说道：“黄保长，这不是鲁家的大妹子刚刚没了吗。


    孩子伤心才哭得大声了一些，我们这些街坊邻里也顺带着来帮把手。


    你放心！等会我们一定小声一些，不会吵了你和家人睡觉。”


    “什么时候死不行，偏偏挑到今天晚上，真特么的晦气。”闻言之后的黄大牙恨恨地骂出一句，也是准备离开。


    只是在离开之前，这个狗汉奸向着房子里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这老狗的眼神怎么那么好用，反正在看到了在炕沿边上的两个白面馒头后，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快步冲进了马架房里，一把揪住了鲁大志的衣领，挥手就抽了他两巴掌。


    嘴里更是骂道：“鲁家的小子，你可是好大的狗胆，去给太君家里干活的时候，居然手脚也不干净，偷他们的白面馒头回来。


    你等着，等我家二小子回来就给你抓起来，活活打死。


    就你这种贱骨头还敢吃白面馒头，你有那个命吗？”


    见状之下！赵老爷子等人心中纷纷暗叫了一声不好，他们刚才自然看到了炕沿边上的那两个白面馒头，也知道这东西可是相当要命。


    只是想着鲁大志他娘辛苦了一辈子，死前夜里悄悄供上两个白面馒头，在这种时候稍微享享福也好。


    天亮再藏起来这样一点，应该也没事，就没有开口提醒。


    不曾想到看到了忽然到来的黄大牙，大家一个紧张之下忘了将馒头藏好。


    一时间想要上前求情，却又想到了以鬼子们凶残的本性，他们没事也要找他们这些苦哈哈的麻烦。


    更何况眼前这种偷鬼子东西的事情，求情也是没用，反而会牵连到自己的情况，哪里还敢继续上前。


    纷纷待在了原地不敢开口，可是心中满是一股莫名的憋屈……


    不曾想到的是，鲁大志今晚经历的事情，可是比起之前13岁多的生命中，所经历的都要更多。


    比如说，被鬼子差点打死，眼见着弥荣村那么多鬼子被人杀鸡一样地干掉，自己更是一把火烧死了数百鬼子家人。


    心中的心境，早就不是那一个浑浑噩噩，没有见过世面的胆小少年。


    可以说当初要不是惦记着家中瞎眼的老娘，怕是直接跟着胡彪他们一起跑了。


    如今想到连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也死了，自己若是死了一家人也能团聚，心中哪里还有半点顾虑。


    他双手用力一推，当即将黄大牙推了一个踉跄。


    嘴里更是冷笑着说道：“老汉奸，还想等你们家的二小回来？做梦，你去十八层地狱见他还差不多。


    弥荣村的你那些鬼子爹，如今全部都打死了，村子也被一把火烧了一个干净。


    你家二小是跟着部落里的鬼子，还有你家的打手一起去支援的吧？不怕告诉你们，他们也死光了。


    我当时还专门跑过去看了一眼，他脑袋上挨了几枪，像是一个西瓜一样被打得稀烂，神仙来了都救不了，我看他怎么回来给你撑腰？”


    听到了这样一个说法，黄大牙踉跄退后几步，满脸都是绝望之色。


    只是转眼之后，他脸上表情取而代之的变成了无比疯狂，一手指着鲁大志，甚至是在门口聚集的赵老爷子等一大群人，奋力地嘶吼了起来：


    “就算我家二小子死了又怎么样，我还有大儿子，还有女婿。


    最关键的是，还有太君们在；只要太君在一天，你们这些贱骨头今后永远都别想出头。


    不对！你们别想有今后，弥荣村那么多太君死了，你们就算没有参与，其他太君们发起火来后你们也好过不了。


    我要建议他们送你们去干苦役，让你们像是牲口一样直到累死为止。”


    话说！黄大牙这个老汉奸难道是疯了，明明孤身一人在此，却敢疯狂威胁着现场这么多人？


    还真不是，这个老汉奸精明得厉害。


    因为他知道自从老张家不放一枪，就带人退出关外后，这些年国军从未有一人一枪入关，好像彻底遗忘了这一片黑土地了一样。


    东北KL最初的三万人大军，这些年也在鬼子的绞杀下伤亡惨重，哪里还有人给这些贱骨头们出头。


    所以只要不是当场杀了他们，他还真不怕这些人如何，因为这些人没有底气。


    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一个叫作胡彪的男人和他的伙伴们出现了。


    鲁大志这个少年，他不仅亲耳听到了弥荣村的鬼子，在得知了胡彪的身份后，在喇叭中惊呼出的那些内容。


    事后更是亲自在一众穿越者嘴里，打听到了好些事迹。


    如今知道有着这样的猛人来了东北，心中莫名就有了好些豪气。


    左右看了一眼，在案板上拿起了一根擀面杖后，嘴里大声地喊了起来：


    “各位叔叔伯伯和老爷子们，既然黄大牙这都说了，要送我们去干苦役干到死；左右也是一个死，那么就先打死这个老汉奸出了心口这一股恶气再说。


    就算躲去老林子里饿死、冻死，也比这样冤死了痛快。


    再说了！胡团座和他的伙伴们来了，国军来了……”


    在随后的时间里，鲁大志活灵活现地说起了胡彪等人这些年，在鬼子身上打出了赫赫威名和辉煌战果。


    还有在弥荣村的战斗中，这些人如何在摧枯拉朽一般的过程中，将村子里的鬼子杀了一个干净的场面。


    在场的众人，除了黄大牙这个老汉奸之外，哪一个不是被鬼子狠狠欺压过。


    甚至还有不少人，与鬼子还有着深仇大恨。


    如今听着这些平日凶狠的鬼子，却是吃了一个如此大的亏，心中顿时说不出的痛快，比喝了半斤烧酒，吃了半斤肉都要开心。


    如此一个情况，直到一个愤怒的声音忽然响起：“不好！黄大牙要跑。”


    众人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平时恨不得将眼睛长到头顶；走在路上有狗挡路，都要挨他两个大逼兜的黄大牙。


    此刻却是缩着脖子，弯着腰，准备偷偷地逃走。


    那一个狼狈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时的半点威风。


    看到了这样一幕，众人心中又是畅快、又是羞愧，羞愧着他们怎么就被这样一个玩意欺辱了这么些年。


    最终以上的种种心情，在不知道谁喊出了一句‘打死这个龟孙后’，众人立刻爆发了起来，向着黄大牙一拥而上。


    最初的时候，黄大牙还在疯狂咒骂和威胁着他们。


    很快之后，就开始求饶了起来。


    只是不管如何，都没有丝毫的作用；等到众人分开之后，黄大牙早就没有了气息；不仅成为一滩烂泥，脸上更没有了一块好肉。


    这些都是被一些妇人用手给挠出来的，可见这些年黄大牙造了多少孽。


    也正是如此，群殴死了黄大牙之后的众人，心中的情绪不仅没有被放松下来，反而是越发高涨起来。


    刚好这个时候，人群中又有人喊出了一句：


    “黄大牙虽然死了，但是他家里可是有着不少粮食和银钱，都是这些年从我们身上压榨出来的。


    去把这些抢回来，刚好也能带着去逃跑，然后这见鬼的集团部落，不如一把火给他们烧了一个干净。”


    听到了这样一句，大家哄然叫好。


    大半个小时之后，鬼子建立的槐树沟子部落之中，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身上穿着从黄大牙，还有他手下一众狗腿子家里抢回来的衣服，背着从他们家里抢回来的粮食。


    建立时总人口有着1052人，如今只剩下了791人的乡亲们，在门口聚集了起来。


    没有人互道珍重，知道说不定什么时候鬼子就会杀过来的众人，或是数十人一起，或是三五成群，或是孤零零的一人。


    不知道谁带头之后，纷纷冒着头顶的大雪，四散着开始匆匆逃亡了起来。


    在这些人群中，自然有着鲁大志这个少年。


    原本他是想背着老娘尸体，先逃到了山林中找一个好地方埋了。


    不过众人都是劝他逃命要紧，一个半大小子背着一具尸体根本走不快，还不如与村子一把火烧了一个干净。


    无奈之下，鲁大志思索一番后也只能如此。


    看着部落中的熊熊大火，他猛地跪下磕了几个头，嘴里长长喊出一声‘娘’之后，就径直起身。


    迈开大步在积雪中前进，向着背面小兴安岭的莽莽群山中走去。


    心中打定了心思，此去若是能找到了胡团座等人，跟着他们一起打鬼子自然更好。


    如果不找到，那么找到了KL，甚至是胡子也行，反正他这辈子跟鬼子死磕上了，不死不休。


    行走之间，身后部落里冲天而起的火光，照到如今14岁还差两个月的少年，那一个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身影，越发显得娇小和决然。


    只是此刻的少年并不知道，今天晚上的决定，为他今后的人生有着多么惊人改变。


    也为胡彪等人本次的东北穿越之旅，带来了一些什么帮助。


    在《胡说》中，有诗词为证：


    天理昭昭不可诬，莫将倭寇作良图；若非团座及时到，少年早就化枯骨。


    回家老母已身故，更有汉奸上门毒；奋起暴打汉奸故，真是瑰奇伟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