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告别尸坑，一枚棋子
太阳当空。
随着温度升高，尸坑那边特有的气味，就顺着微风飘进了柴房。
林夜把最后一点杂物塞进一个破旧的布包里，里面除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只有那本粗糙的《药草图鉴》。
他要去一个新地方了。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就飞遍了整个杂役院。
“夜哥！夜哥！”
王胖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挂着不知是汗还是泪的痕迹，整个人都慌了神。
“他们说的是真的吗？你要走了？”
他堵在门口，喘着粗气，一双小眼睛里全是惶恐。
林夜把布包的口子扎好，随手扔在柴火堆上。
“嗯。”
他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去哪儿啊？他们说你被赵小姐看上了，要去百艺坊当差了？”
王胖子的声音都在发颤。
“夜哥，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啊？”
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像是被抽掉了骨头。
“他们肯定要欺负我的！以前有你罩着，他们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一走……”
他不敢再说下去，只是拿袖子胡乱抹着脸。
林夜看着他那副没出息的样子，心里倒也没什么不耐烦。
“哭什么丧，我还没死呢。”
他从怀里摸出个用布条裹着的东西，扔到王胖子怀里。
“拿着。”
王胖子手忙脚乱地接住，打开一看，是一截断裂的爪子，通体乌黑，前端的尖锐处还泛着金属的光泽。
“这……这是狼王的爪子？”
王胖子认了出来，这东西他帮着收拾尸体的时候见过。
“动静小点，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林夜的声音不高，却让王胖子把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你听好了，这话我只说一遍。”
林夜走到他跟前，蹲了下来。
“这东西，就说是你帮我收拾狼尸的时候，无意间捡到的。”
“我当时急着走，没注意，这东西就落你手里了。”
王胖子捏着那截狼爪，脑子还有点懵，只是下意识地点头。
“找个机会，你亲自去见赵管事。”
“别提什么功劳，也别说是我给你的。”
“你就说，夜哥走了，这东西留在你这儿也是个念想，但你一个杂役，留着这种凶物怕招来祸事。”
“想来想去，只有献给管事大人，才不算埋没了这件战利品。”
林夜一句一句地教。
“你还可以说，感谢管事平日对你的照顾，以后你一定好好干活，绝不给杂役院丢人。”
王胖子呆呆地听着，慢慢地，他品出味儿来了。
夜哥这是在给他铺路。
“夜哥……”
他鼻子一酸，眼眶又红了。
“你脑子不笨，就是胆子小，遇事就慌。”
“以后多动动这里，”林夜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少动这张嘴。”
“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王胖子把狼爪紧紧抱在怀里，用力点头。
就在这时，柴房门口光线一暗，两个人影堵住了去路，带着一股子不善的气息。
是李牧身边的那两个跟班。
“哟，这不是我们的林大英雄吗？”
其中一个瘦高个阴阳怪气地开了口。
“听说要高升了？怎么着，这就要拍拍屁股走人了？”
另一个人抱着胳膊，斜着身子靠在门框上。
“攀上了赵小姐那根高枝，就瞧不上我们这些外门师兄弟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不太懂规矩吧？”
王胖子一看见他们，吓得往后缩了缩，把身体藏在林夜身后。
林夜站起身，拍了拍裤腿上的灰。
他没理会那两人的挑衅，只是弯腰捡起了自己的布包，准备离开。
“哎，跟你说话呢！”
瘦高个见他这副样子，脸上挂不住了，上前一步，想拦住他。
“滚。”
林夜只说了一个字。
“你说什么？你个收尸的，敢让我们滚？”
瘦高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当即就炸了毛。
另一个跟班也围了上来，两个人一左一右，隐隐把林夜夹在中间。
杂役院里，不少人听到了动静，都远远地探头探脑，对着这边指指点点，却没有一个敢上前的。
“他是走了狗屎运，得了赵小姐的青眼。”
“现在可不一样了，听说要去百艺坊了。”
“李牧师兄的人也敢惹，他这是要倒霉啊。”
议论声不大，但足够传进柴房里。
李牧的两个跟班脸上更是得意，李牧昨晚被林夜扫了面子。
他们今天就是奉了李牧的命令，来找回场子的。
虽然不能把林夜怎么样，但恶心恶心他，让他灰溜溜地滚出杂役院，还是能办到的。
“小子，今天不给我们师兄弟一个说法，你这门，怕是出不去了。”
林夜停下脚步。
他没看那两个人。
他从怀里，慢慢悠悠地掏出那块巴掌大的木牌。
木牌的材质普通，但上面用朱砂刻的那个“药”字，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分量。
“这是什么破烂玩意儿……”
瘦高个正要嘲讽，话到嘴边却卡住了。
他虽然不认识这令牌代表的确切含义，但他见过内门弟子用的东西，那上面的灵力波动，做不了假。
林夜把木牌在手里掂了掂。
“百艺坊。”
他吐出三个字。
“药童。”
又是两个字。
这两个词组合在一起，让两个跟班的脸色变了。
杂役院和外门，是宗门的最底层。
而百艺坊，虽然也是干杂活的地方，但那里头龙蛇混杂，牵扯到炼丹、炼器，背后站着的都是内门的师长。
一个药童，身份再低微，那也是炼丹师的人。
打一个药童的脸，就是打他背后那位炼丹师的脸。
这个后果，他们两个外门弟子，承担不起。
瘦高个脸上的嚣张不见了，换上了一副僵硬的表情。
另一个跟班默默地把抱着的胳膊放了下来，往后退了一小步。
“我们就是来跟林师弟道个别，没别的意思。”
瘦高个干巴巴地解释着，连称呼都变了。
“林师弟前程远大，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拉着同伴，灰溜溜地走了。
一场眼看就要起来的冲突，就这么消弭于无形。
周围那些看热闹的杂役，也都缩回了脑袋。
柴房里，又只剩下林夜和王胖子。
王胖子看着林夜，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这才明白，林夜不是攀上了高枝，他是直接换了棵树。
“夜哥，你……”
“我刚才说的话，都记住了？”
林夜打断了他，把木牌收回怀里。
“记住了。”
王胖子赶紧点头。
“还有一句。”
林夜背起自己的布包，走到门口，停顿了一下。
“以后，如果听到有人在找一种‘开不出花的向阳草’，你就去见他。”
王胖子愣愣地重复了一遍：“开不出花的向阳草？”
这是什么东西？
林夜没有解释。
他抬脚迈出了柴房的门槛，再也没有回头。
他推着那辆吱呀作响的板车，最后一次走在这条通往尸坑的小路上。
这次，他没有把车推向尸坑，而是在一个岔路口，走向了通往外山的另一条路。
在踏出尸坑所属范围的最后一刻，他脚步停了停，回头看了一眼那片常年弥漫着灰败气息的地方。
这里的养料已经太贫瘠了。
百艺坊……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他转回头，推着车，身影在山路上越走越远，那独有的车轮声，也渐渐消失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