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众矢之的

　　在清远学院，如果要说谁是本年度当之无愧新生中最轰动的人物，自然是林海无疑。

　　然而现在林海这个名字，在米兰星的上东区贵族圈子，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字眼。首先，他姓林，来自河畔星那个林家，当年叛逃出百合花大贵族的那个林家，从来就不是米兰星上层贵族圈受欢迎的人物，甚至略微边缘化。

　　上东区米兰星的贵族圈，人们在提及于此的时候，总是会避免提及他们本家的封地名称“温切斯特”和姓氏“林”，最多说河畔星伯爵。

　　而河畔星伯爵这个称号，不是“世袭贵族”，只是“终生制贵族”。帝国在贵族分级中，共分三种贵族。第一是“世袭贵族”，指可以世代传袭家族爵位，实行长子继承制，是一代单传，顺位限定继承里是男性先于女性，年长先于年幼。如某贵族物子嗣，他死后爵位则传给亲属关系最近的人。无论局势如何变化，只要帝国王权山存在一天，这些世家就将永远存在沿袭下去。帝国议会上议院的所有贵族成员，都是这类世袭贵族。

　　而“法律贵族”，指的是执行上院司法职能的高等法官。按照帝国宪法惯例，议会上院是全国的最高司法机关，是本土各级法院的上诉院，然而在帝国历史中，上院里的贵族们有多很多并不懂法律业务，难以胜任这项职能。于是帝国通过了“上诉裁判法”，国王可以根据首相的建议，在任期十年以上的高等法官中加封一些“常设上诉审判贵族”，来执行上院审判上诉案件的司法职能。这些“司法贵族”一般不参加上院法律业务以外的活动，爵位也只限于本人。

　　第三种就是“终生制贵族”，其爵位同样仅限于本人，不得承袭。一般是授予子爵和男爵，但近千年来，伴随世界格局的改变，伯爵爵位也开始既定了终生制。当年从百合花贵族叛逃出来的林雷伯爵，就是终生制贵族。其子林威，在年轻时代的当兵经历，也让他获得了首相和女王的认可，被授予终生制贵族。

　　然而在外人看来，这基本上就是到头了，在林威这一代，除了养女林薇较为杰出之外，他的顺位继承人林昊，即便可以继承家业，但却不是一个可以获得国王和首相肯定，继续授予终生贵族伯爵称号的人。所以在很多人看来，这大概也是河畔星林家衰落的征兆。

　　不过当那个私生子林海进入众人视野之后，又一度让河畔星林家置身于米兰星贵族圈子的热议之中。

　　在米兰星权力高层的俱乐部中，来自上东区的贵族们聚首一堂。这里面有米兰星大名鼎鼎的骷髅会成员人物，政要高官，以及商业钜子，此时这些人含着雪茄，手捧酒杯里戈蓝高地酒，口里谈论着这片星图的局势。

　　“如果说最近有谁可以这么连续成为众矢之的，一定数河畔星伯爵那两父子为最，三日前晨时，在林威的控告下，河畔星议长赵靖涉嫌多项罪名被逮捕，而在这个过程中，其两个在公共星域执行任务的儿子，却遭遇了境外势力的袭击，命陨太空！可谓是祸不单行。”米兰星司法部长将若星咂了口烟，缓缓吐出一缕烟柱，道。

　　米兰星著名的“毒寡妇”伯爵夫人琳娜面带惑然道，“这件事闹得很大，据说是雷迪尔所为？”

　　“雷迪尔，就那个空贼？”三十多岁的财阀钜子，盛气凌人的褐石集团继承人杜隆理了理光泽泛亮的偏分头，有些轻倨而讶异，“空贼什么的，不是早被我们帝国恪尽职守的第五星际舰队荡平了么？”

　　“军队那些宣传语你也相信？”一个满面胡须，贵族里泰斗级的老者开口，“新南星边界地带，就有几十条小行星碎带，哪怕是星际舰队矩阵雷达逐寸搜索，一支舰队也要花费几个星期的时间才能彻底巡检一遍。先不说耗费的巨大资源，这还是在帝国境内，在新南星境外，那就是更加复杂的宙域，数十倍的复杂地貌宇宙空间，帝国有五大舰队，总不可能为了一个空贼，就调集一支舰队域外搜索……所以所谓的电视里播放的那些星舰雄赳赳巡弋外部空域，在那些空贼的眼睛里，无异于躲在星罗棋布的海岛上看着大海里几条海军船来来往往耀武扬威。一举一动，全在人家掌握中，空贼要躲，根本连影子都摸不到！”

　　“不过这件事，到很有可能是雷迪尔所为。塔瓦西拉斐尔两大空贼覆灭后，雷迪尔就是新南星当之无愧的空贼魁首！虽然新南星那边的空域暂时平静，也没有再听到雷迪尔团体的消息……但新南星的住民们都清楚……塔瓦西，拉斐尔的灭亡，不过是在饮鸩止渴，雷迪尔这种人，就像是出笼的猛虎，塔瓦西拉斐尔是老牌空贼大势力，有钱，有装备，有人，雷迪尔不过一个逃亡至此的家伙，竟然也能跻身三大空贼，可想而知，此人危险程度如何……现在，没有了塔瓦西拉斐尔的制约，雷迪尔，只怕更加不得了，没有了他们的消息，才是最可怕的一件事，因为谁也说不准，万一他们在什么地方开辟了新的基地，正在练兵，不断扩大势力……那到时候爆发出来，可是比拉斐尔塔瓦西这些人当初造成的危害，还要巨大啊！所以说这次如果是雷迪尔动的手，我也相信。”

　　星区议员，伯格家族的凯斯特品着高地酒，缓缓道，“雷迪尔嚣张不了几天了……帝国军方也有这方面的担忧，所以出动了侦查舰，正在新南星空域之外，搜寻雷迪尔的踪迹，这些事情，虽然没有往外报。但是，并不代表着军方不知道雷迪尔的威胁，所以军方的动作，仍然是没有停息过的……同时……”

　　凯斯特神秘一笑，“你们应该知道朱昴商业联盟。就是将雷迪尔追得丧家之犬般满星际逃命的那个商会。这个商会的背景，可是老牌云震旦帝国……就在昨天，首相接待了来自朱昴商业联盟的使者。朱昴商会已经知道了雷迪尔的消息，所以他们派遣出使者，带来了剿灭雷迪尔的武装力量……接洽中转之后，首相会给朱昴商会发放外事通行权，朱昴商业联盟的这支武装，将前往新南星宙域，追剿雷迪尔。朱昴商会和雷迪尔打了多年的交道，追得雷迪尔节节溃逃，一直躲在了我们帝国边界，造成巨大威胁。对如何搜索雷迪尔这方面，朱昴商会这次领导武装力量的使者，可是有着丰富的经验，在场的诸位，大可不必担心雷迪尔可能对你们贸易航道造成的威胁！”

　　自雷迪尔可能在长剑航道突袭杀死了赵靖两个儿子的消息传来，米兰星区的一些在长剑航道有贸易线路的贵族财阀，人人自危，这样的威胁，导致了不少贵族正在寻求解决的办法。

　　联合起来，就对雷迪尔的存在拥有了一定的胁迫力，军方这次能够动用这么大的动作，甚至暗中布置得有针对雷迪尔的特战部队，也大多来自于这些贵族的施压诉求。

　　“而且，我还知道一件事……”凯斯特意味深长道，“那名朱昴商业联盟的使者特洛伊，将会在拜会首相和国王之后不久，抵达米兰星。桑德拉议长，加纳森议长，已经安排了和特洛伊的会晤，届时，诸位都可以见见朱昴商盟的这个著名人物。”

　　“朱昴商盟的使者么……那还真是很有兴趣啊……”

　　“朱昴商盟，慕名已久了……”

　　众人间生出一派轻松愉悦，颇为振奋的气氛，朱昴商盟，是跨国际的大型组织，架设在整个人类社会之中，这是一个庞大的经济集体，他们是许多国度之间的枢纽。进行着贸易运输，军火交易，通商中转的各种经济活动。

　　商业，有时候比星舰巨炮更加的厉害。因为钱这种东西，可以搞垮一个国家，瓦解一个政权，也可以扶植起敌人和傀儡，所以每到一个国家，朱昴商盟都会获得相当的尊重和款待。而类似于帝国中的贵族们，很多也希望和朱昴商盟牵线搭桥，如果能够彼此之间进行深入的合作，那又将是每一个期望拓展家族事业的贵族又一个契机。

　　“看来雷迪尔的存在，并不坏，至少又给我们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机遇。”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见这位使者了！”

　　有人提议举起了酒杯庆祝，整个宴会场，又传来杯盏碰撞欢快的吟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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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不幸的河畔星伯爵父子，据说国王十三圆桌百合花贵族的怒火已经降临，河畔星伯爵在星区议会之上，被围追堵截，要求他这个议员率先放弃新南星开采权！这可是釜底抽薪。而再者，这次的帝国军方订单面临新的大采购，这是私人军火和机甲公司的又一次大展拳脚的机会。帝国的决议，是在河畔星林家的轻型装甲采购合同到期之后，将这个合同放入米兰星区进行公开竞标，而这次还要加上两个合同，分别是M型能量枢纽装置合同，以及第四代矢量推进系统方面的合同。这三个合同，将通过米兰星圈方程式机甲联盟大赛投放，夺得大赛前三名的机甲公司，才会获得这三个合同。所以可想而知，帝国不再续约，以河畔星林家的韦恩公司在方程式联盟大赛的水平，等同于彻底失去这份军购大单，将从一线供应商，跌落到三流水平！韦恩公司还想处于一个星区前列地位，这几乎就是痴人说梦！”

　　“以方程式机甲大赛来决定三个合同的归属，第三个也就算了，只是前两个，M型能量枢纽，和第四代矢量推进系统……这可是帝国定义中的最新式机甲所需的技术啊……难道获胜的装备制造公司，将进入帝国第十四代机甲的研发中去？”

　　“下半年的方程式大赛，这无疑将是血腥的争夺……有看头了，怎么，阁下几位的联盟队伍，准备参赛吗？一旦获胜，极有可能加入到帝国最核心的项目中去啊！声望可是直线飙升！”

　　“呵呵，再看吧，再看吧……倒是很多人，蠢蠢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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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看来，河畔星的伯爵即将遭遇百合花贵族的怒火，又将面临星区议会上加纳森议长为首派系的敌对，所以他反抗扳倒一个赵靖，不过是回光返照。他的儿子，更是糟糕，竟然不偏不倚招惹到了骷髅会。作为骷髅会一员，我虽然不赞同学院里的这种小打小闹……但是我不介意，给一个触犯了众怒的伯爵家族，踩上一脚。”

　　在场的人中，骷髅会成员的贵族财阀钜子占据了很大一部分。司法部长将若星，褐石集团继承人杜隆，“毒寡妇”伯爵夫人琳娜，以及星区议员凯斯特。除了这些骷髅会在米兰星圈的代表人物之外，还有四个年龄散布在20岁到28岁之间的青年男女。他们被在场很多星圈显赫贵族隐隐所尊敬着，哪怕是再年长的贵族，看向他们的目光，都带着一种诚恳的敬意，和由衷的唯首是瞻。

　　很奇怪，年长和阅历深厚的贵族，竟然会对一帮年轻人报以唯首是瞻的态度，在对方说话的时候，都是恭敬倾听，这未免有些本末倒置，匪夷所思。

　　然而在贵族圈，这样的情形，一点不奇怪。

　　贵族从来就不是一帮可以以年龄和阅历来评判资格的特殊人群。这里说话的是地位。更何况是地位来自米兰星区历史最悠久，最深厚的五位侯爵家族的继承人。

　　这些跻身上院的贵族家族，能够数千年仍然保持着相当的影响力，是因为他们对后代的培养，从来就不遗余力。而且他们的后代，也绝不能以普通青年来看待。他们身上，多得是从深厚底蕴家族里凝练下来的生存智慧。

　　四个年轻男女，分别是来自“鲜花”侯爵维尔家族的维尔逊，“鲨鱼”侯爵唐家的唐思南，“强弓”侯爵伊万家族的伊万罗孚，“风骑士”侯爵佘家的佘清舒。

　　当然，此间缺席的，还有米兰星五大侯爵之首的“天鹅”侯爵楼家的继承人楼良宇。

　　他们虽然目前还没有继承家族世袭爵位，然而事实上，老一辈的人已经退居幕后，将家族事业，逐步交到了他们的手中。只有在大事件的时候，才会出现撑撑场面，其他时候，这五个人的活动，已经很大程度上，代表了米兰星圈的五大侯爵集团。

　　“最不幸的问题是，那个林海，偏偏让楼家那个自负的家伙下不来台。是因为一个转子引擎设计者的身份，而被清远学院的五人委员会和教授优待，这样恃宠而骄的人……我们会让他吃到苦头。”“鲜花”侯爵家族的维尔逊冷冷道。贵族这个圈子，特别是五大贵族圈，最讲究最看重的，是威望。

　　在清远学院，他们拥有威望，统治着五个秘密社团。用一种古老虔诚的“攀附”形式，让秘密社团的成员，获得家族助力，并在日后，成为星区位高权重的，打着他们各自家族派系和烙印的下属。

　　五大侯爵贵族的影响力不光光在米兰星的上东区，更在整个米兰星圈，星区议会之中。至于清远学院这种帝国最强之一的大学，更不用说，他们需要在这个人才的摇篮里，播撒无处不在的影响力。

　　所以学院里，那些触犯了秘密社团兄弟会的学生，多数都没有太好的下场，即便不是身体上的，但在未来的前途上面，他们会发现自己的人生，如果要进入某些领域，总是会多了很多莫名其妙的阻碍和磕绊。

　　按理说，哪怕是一个贵族，人脉再强大，也不可能渗透进社会的方方面面。

　　但别忘了，五大侯爵贵族，自盘踞米兰星区以来，已经有数千年经营着的历史。侯爵级别的贵族，只是仅次于帝国十三圆桌公爵的存在和古老。每一个侯爵家族，在米兰星圈，若没有间接影响到数十万人的命运，实在愧对这个称号。

　　五个侯爵家族互为倚靠，联合起来，影响力，非同小可。这就是贵族的力量。哪怕议会上偶尔会出现一些议员反弹抵抗贵族的权威，但是在漫长的历史里证明，这种反抗有时只是对某些贵族肆意妄为行为的警钟，在历史上只是起到某种矫正的作用。会让一些过分的行为有所收敛，甚至可能惩罚到一些滥行的贵族。但从来就不曾对古老贵族这个群体，有任何动摇到根基的威胁。

　　正如一些商业机构公司有所谓的“黑名单”，在五大侯爵集团里，也有一个类似于此的“名单”。这样的名单，不是什么“死亡名单”这么夸张，无论这个名单有形无形，还是在他们的心底，但至少记录着不被五大侯爵集团待见，不被信任的一些人。

　　这样的一些人，很明显，在这个看似和平法制追求公义，但实际暗流汹涌，防不胜防的社会之中，总会遭遇到无形的屏障，将他们的人生抱负，掐死在苗头之中，对他们的未来，宣判了某种死刑。

　　这样的名单之中，清远学院的新生林海，绝对因为狠狠打了楼家那位大少的脸，触怒了五大侯爵集团，而榜上有名！

　　“但别忘了，他可是发明了转子引擎的人……这是我们无法否定的，联系媒体也晚了，事情散播了出去，而且清远学院有教授挺他，学术界已经不好封杀他了。”唐家的唐思南皱了皱眉。

　　伊万罗孚笑了笑，“别傻了，现在的转子引擎，只是徒有虚名而已。要是菲加士那个年代，他如果是发明者，你认为我们还会视他为忤逆我们五大侯爵家族的眼中钉吗？只可能当先把他招入麾下……别怪我现实，如今的转子引擎，我们有分析过它的数据，简直就是一个玩具，这样的引擎，能推动一台九代以上的机甲吗？充其量，他只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完成了一个很多人想完成但没有完成的玩具而已，当这个玩具出来，当然会有人把玩，好奇的观赏……但没有价值的东西不可能永远持续下去。这阵新鲜劲已经开始过去，人们仅仅就是赞叹一声，转子引擎发明出来了，之后呢……之后这没有给任何人带来好处，之后大家仍然要用餐睡觉工作……所以转子引擎的发明者，给他带不来任何的东西，也不可能成为他永远的庇护。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最容易淡忘的就是民众。”

　　“只要我们传达出某些偏向信息，媒体就会对他‘丧失兴趣’。而且，一个学院一年级学生，不过是碰运气竖子成名而已。很快，人们就会彻底忘记这个人！”

　　“全屏蔽静默式封杀么……”四人中唯一的女性继承人，佘清舒俏然一笑。这是媒体一种术语，指有时候对某些因某些事情，犯下了错误造成社会恶劣影响的公众人物，进行的一种封杀惩罚。当所有传媒事物视对方透明，没有任何版面任何镜头任何关注，这个人，就像是被绑着石头丢入了汪洋深海，沉没在平静无恙的海面之下，永不见天日。

　　“一个转子引擎设计者的身份，或许会为他的人生带来很好的奠基，也或许能让他河畔星伯爵家的危机出现一些转机……只是可惜，他的前途，大概就到此为止了。我见过他本人的照片，其实……”

　　佘清舒唇红齿白的赞叹，“人还挺清秀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