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胃口和心情

　　林海曾经从域外潘多拉星球返回，于河畔星暂留的时候，向伯爵林威回馈了外空那支神秘幽灵舰队和其背后强大势力的信息，中断了林威打算深入追查的意图。而这个过程中，赵靖已经服法，被关进了星区拘留监牢，若无意外，目前所掌握的证据，足够让他这名前行星议长坐够七十年牢狱。

　　然而在牢狱里，不知道是不是得到了自己两个儿子死亡的消息，又或者是其他的原因，赵靖用一支不知道怎么避开监控混入星区最严格“风暴岛”监狱的手枪，顶在颌下，伴随着一声枪响，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

　　……

　　河畔星之前还在看风向的三大议长，随后迅速表示了自己的态度，在对河畔星局势清理的过程中，表现出了自身很明确的诚意，为议长林威的行动，提供了很多有力的支持。

　　星区议会在此成立的专案调查组，也在配合着帝国调查局的行动之后，因为河畔星方面没有提供更多的深入追查证据，于是为这场针对议会议员丑闻的审查事件，划上了一个句号。

　　在这场清理进行初时，韦恩公司的投资者们人心惶惶，军心涣散，因为谁都不看好这场河畔星的战争里林家的胜算，要不是因为这个时候局势不明撤资太过愚蠢，他们早可能就如此做了。然而当赵家一个个的把柄被挖出，被公示，星区议会和帝国调查局介入，赵靖被全副武装的特遣队带走。就已经让这场河畔星的政局动荡落下了休止符。

　　韦恩公司在星区的地位顿时直线提升，在星区议会介入这场战争，帝国调查局展开对赵家调查的这段时间，就有数个投资集团暗中联络了韦恩公司，确立了新的投资合作计划。韦恩公司，似乎在这一仗下，获得了一个激动人心的胜利。

　　河畔星的不利局势，由此逆转，新的星区议长将在下半年选出。但在局势上面，林威的五大议长领头威望和地位，已经得到了彻底的巩固。

　　然而这仅仅只是外表。真正核心的危机，正从米兰星区之外，首都星圈那位百合花大贵族主家林家。以及星区议会上以星区议长加纳森为代表反对河畔星伯爵的势力，逐渐显露端倪。

　　两大杀手锏，林家的军方合同危机，以及新南星矿业采集权。都在无形中步步紧逼摧垮河畔星林家的根基。

　　打掉了议长赵靖，更像是林威正在进行最后一次调整，以保证整个家族进入最后的战斗姿态，用最好的状态，抵御那些天外而来的大冲击！无论这两场冲击之后，林家是否还依然在河畔星这座历经近世纪曾经奋斗过开拓过的星球占据立足之地，韦恩公司内外是否会分崩离析。但哪怕是被打倒打垮，也绝不会向外部的压力妥协，这似乎就是河畔星林家自大开拓时期以来的血性。

　　林海在离开河畔星之前，伯爵曾告诉他说过一段时间，要一起在米兰星吃个饭。

　　哪怕外部的威胁越来越逼近临近，但阶段性胜利的庆祝，仍然是要进行。这也是起到给韦恩公司和林家内外戚之间，稳定军心的作用。

　　即便林威已经做好了他们没法在百合花大贵族和加纳森星区议长两大巨头联手夹攻之下幸存的准备，但不到最后一刻，作为战士，都要坚强而微笑着去战斗。

　　所以这场在星区议会结案后的庆祝宴会，仍然要进行。

　　但恰恰不巧的是，这一天，偏偏林海在学院里，重遇了夏盈。既然答应了人家女孩要请客吃饭，却又不能缺席这场家族宴会。所以林海破天荒想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

　　尽管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这个办法都是那样的惊世骇俗。

　　林海在对待女孩方面有些天生的迟钝，所以他也根本不知道，开口让夏盈出席这样一个宴会，对她如今而言是有多么为难的一件事。

　　但似乎夏盈就这么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

　　……

　　宴会是在米兰星韦恩分公司的会场举行，外面是一片碧绿的草坪。

　　人们陆陆续续到来。

　　因为这不是一场对外的宴请，所以到来的大多都是林氏家族的内外戚韦恩集团的董事会元老，有些类似于家宴的性质。林家主要家业在河畔星，这边只是分公司，重要负责人是林薇。原本并没有多少有分量的家族元老在这里，但因为星区议会刚进行了赵靖案结案，所以和家主林威一并到来的全是家族的重要元老人物。

　　而伯爵夫人宁清在米兰星的家族势力，也受邀到来。

　　“尊敬的宁朗博勋爵，很荣幸这次你的到来，我想，针对之前几次我们交往的那些交集和业务……向你保证，我们今后一定还有更多共同话题。”林江在那头热情的迎接着宁家的代表宁朗博。有说有笑。林江是家族中较为刻薄的存在，性格中很有些谄外，也是八面玲珑的角色。

　　门口迎客的大管家唐纳海望着家族中林江一脉对宁朗博簇拥的身影，微微有些不屑。林家还没有真正的倒下去，那些外部的威胁虽然迫在眉睫，百合花大贵族虽然拔出了他们的宝剑，还没有真正和他们决斗，但这些懦弱的人，却已经被那些剑光吓得腿软准备逃亡的后路。

　　伯爵夫人宁清家族在米兰星属于新兴西区贵族的代表。家族只是在短短五十年里面，完成了资本的原始财富积累，而根据那些无数次被证实的规律，当资本完成财富积累，便开始寻求地位和权力的话语权。

　　但在帝国上东区的那些老牌贵族眼里，西区的这些新型贵族委实和暴发户没有什么区别，上个世纪八十年代，米兰星的上东区贵族们就定下了“唯血统论调”，严禁上东区的贵族和西区的暴发户联姻，以避免辱没上东贵族的名声。这就像是一种严苛的保护政策。上东区大多都是老牌贵族，在这里生存了数个世纪的时间，彼此之间，大多有亲缘关系。就像是五大侯爵家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联盟。他们之间彼此通婚，彼此进行财富和权力的交融，维持着米兰星圈，上东贵族的名声壁垒。

　　而上个世纪，西区贵族开始兴起，他们最大的特色就是伴随着进入星区议会，开始获得某些机遇，从而使得财富飞速累积。然而于上东贵族的权势威望而言，他们仍然有巨大差距，所以西区崛起的这些资本们便开始寻求真正加入到贵族的阶级。

　　于是当时的宁家，最终和极迫切需要财力支持谋取伯爵身份的河畔星林家林威进行了联姻。

　　过去了这么多年，当上东区的贵族壁垒伴随着西区资本的壮大逐渐瓦解的时候，宁家自然也开始懊悔于当年的决定。毕竟现在看来，河畔星林家上面还有一个主家百合花大贵族的威胁，而且如今这个家族正在没落。导致宁家开始越来越看低这个林氏家族，并期望着脱离关系的一天。

　　宁朗博是宁家如今的佼佼者，也是西区财阀里的杰出人物。今年刚获得国王颁发的子爵身份。虽然今年帝国全国范围内册封的终生制无继承权子爵人数有数百人，但在米兰星西区，已经足够他地位提升膨胀的了。

　　宁家有钱，而对于早打算分家的家族内林江等人而言，此时巴结宁朗博，自然是不看好林威在这场议会斗争中的结局。虽然在星球议会上，林威已经斗垮了赵家，获得了主动，不过星区议会上，林家却完全处于岌岌可危的地步。

　　其实唐纳海何尝不知道，这场家宴就是伯爵林威对全家族和所有投资者董事会成员的安抚。也正恰好的说明了局势，正走向很不利的局面。伯爵只能用这样的方法，聚拢人心。

　　看着林威老爷的背影，唐纳海心底也不禁慢慢纠紧起来……林家，韦恩公司……到底还能撑多久？

　　……

　　……

　　“听说林德伦今年荣幸获封沃顿商学院十大杰出青年……恭喜远山叔伯！”在那头，一些到来的家族内戚正向着林远山父子恭贺，林远山旁边的林德伦穿着一件球衫，衬出高大匀称的身形，流露出某些自信的笑容，一边和自己的父亲谦逊的应对这些祝贺的家族中人，一边则似有似无的捕捉着场中林薇的身影。

　　在家族内外戚和韦恩公司元老之中，一直流传着家主林威的儿子林昊，不如他的两个兄弟林远山林江的子嗣有出息，未来家主无以为继的印象和传闻。

　　以至于让很多人暗中惋惜，生出一种想法：如果林远山或者林江是家主，如今的韦恩公司，或许前途方面会更好也说不定。

　　其实很多时候，这是林江林远山二人，一直暗中诱导，所需要在家族内部造成的某种风向而已。

　　这是一张包装自己的儿子林克林德伦，将他们和林昊形成鲜明对比，久而久之足以让家族内很多人对林威渐失信心，从而帮助他们建立起威望派系的好牌。

　　但这一切，似乎从林海出现的时候，开始受挫。林海考取清远学院，入学和骷髅会起冲突，调查会上被学院最高五人委员会的郑秋水庇护，同时居然还被爆出了转子引擎设计者的身份。

　　这一切环环相套之下，竟然让林海有些喧宾夺主，在家族内成为了一个很另类的存在。

　　家族众人对林海生出种种审视。没想到这个垃圾星出生的青年，竟然在读书求知方面，竟然有这样杰出的能力。然而培养一个人才，需要十几二十年的时间。而现在林家的危机，最缺少的也就是时间。林海哪怕这方面很有能力，但毕竟他不是家主，无法承担起驾驭一个企业，驾驭一个家族的能耐。他的知能即便很强，但也无法挽救林家迫在眉睫的危难。

　　尽管是这样，心知肚明林海的存在对林远山，林江这些叔伯威胁不大，但他们仍然不愿示弱，自己的子嗣，林克，林德伦在学院的优异杰出，只要找到机会，他们总是会不吝展示的。虽然无法压住林海，但至少不能示弱。

　　更何况，即便林海在学院的知能得到了清远学院大教授的肯定。但他得罪了骷髅会等米兰星的贵族阶层，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于是在赵家的局势刚刚平息，取得了暂时优势局面的林家家族之中，倒有不少针对林海那场图书馆事件的看法，譬如有董事会的元老摇摇头，“一个人有才能不错，然而恃才放旷，从来都是大忌。只有学院派的那些学者，才会认为一个人有了才能就能走遍宇宙。但实际上，你会受到很多的限制……这个世界上，有才能而失去了人脉，得罪了大人物，被憋死的人，难道还少吗？那些科学院里被打压的才能学者，若不是因为清高不愿为权贵发出话语权，从而被冷藏，导致一身才华都付之一炬的人，古往今来看的还不够多吗？”

　　“贵族法则之间的门门道道太多，可惜他出身贵族之家，却是野路子，毕竟没这方面经验啊！”有人惋惜道，这说的就是林海的私生子身份了。

　　而对于林海在学院里发生的事情，伯爵夫人宁清娘家宁家这边的人是最为关切。

　　那位宁家今天在场的人中执首代表的宁朗博四下探头张望了一下，朝身边的林江皱起眉头，“那个林海，还没来吗？”

　　林江就冷觑了一声，“他确是另类，虽然读书学知能力很强，是学术技能方面的苗子……但没有规矩，向来懒散惯了。这种场合，居然不先到来。不说其他，伯爵林威在星区议会上刚赢得了一场指控，作为主人家之一，在自己父亲全体迎宾待客之时，居然还这般怠慢，难道就真不把自己当这家的人？”

　　而宁朗博作为林昊的大舅，显然想的是其他的事情，眉宇间有些泛冷，“骷髅会的后面，是‘天鹅’侯爵楼家。根据我的情报，楼家的现任继承人，正是这个学院秘密社团的领导者，林海在调查会上的举措，实在是愚蠢之举。虽然博得了名声，但难道不清楚，这等同于狠狠打了侯爵贵族一巴掌吗？而米兰星上东区的五位侯爵家向来是一个很大的联盟，这个林海，大概还不清楚，他越是显眼，就越等同于把这些贵族们得罪得够呛……不怕你究竟有多大的能力，这个世界终归是贵族的世界。话语权，行动力，甚至武力，都掌握在他们的手上……贵族们要对付你，不过是报复的时间快慢罢了！我可不想我侄子林昊，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便宜兄弟，而未来在上东区贵族那边的声誉上面，受到什么影响……好在这些贵族，针对的只是林海这个人，还没有把你们林家纳入到打压范围……”

　　虽然宁朗博这番话很难听，激起了他某些不悦的情绪，但林江清楚，他说的是实情。

　　不说其他，就说五大侯爵家引领的米兰星上东区老牌贵族联盟，在星区议会掌握的议员席位，没有二十也有十几个了。而他们林家，也只有伯爵林威是一名议员而已。能量对比悬殊。如今又加上加纳森议长和首都百合花大贵族的威胁，林家在星区议会上的局势和未来前途，还真不容乐观。

　　“林昊是我的侄儿，这点从血脉上不容改变，而且，他也是我们宁家的人，所以我必然会为他进行考虑……先不说这些无趣的事情了！”宁朗博话题一转，看向林江之子林克身边陪伴的一名装扮艳丽的女子。这名女子唇薄脸略微瘦长，眼睛不大，但妆容倒是很鲜艳，而且行走于林家的这种家宴之中，游刃有余，很显然见过世面，甚至她的神情之间，还透出领略过更高档次场面的淡定从容。宁朗博对她并不陌生，这个女子是一名星区议员之女，父亲同时还兼任首府米兰市副市长。

　　“你们林克的新女朋友，还真是不错啊！她是副市长之女吧，要准备结婚了吗？”宁朗博不动声色道。

　　“啊哈哈……还早吧，林克目前是林肯大学四年级，至少要等到他明年毕业工作稳定后，这场婚事才慢慢谈，反正不急。他们还年轻嘛……”

　　林江犹为自得的笑声传来，虽然在周围人耳朵里听来，这番话是怎么听怎么假……但这种场合，难道不是要相互吹捧恭维？当即一些“恭喜，过两年岂不是咱们都要和这座城市的副市长共同举杯了？”，“星区议员之女，林克的眼光，还真是很不错啊！这下两个议员家族要是联姻，你们林克算是牵头搭线的功臣啊！”

　　“敬这个混小子林克！”类似于此献媚的声音四起，将面容灿烂的林江包裹其中。

　　……

　　……

　　“你们家这些人的嘴脸真够丑陋的。”林克身边的那名打扮艳丽的小女朋友笑了起来，“我听说你们家有一个养女，还有一个私生子，阁下家族关系也太复杂了点吧。”

　　两人笑着迎宾，只是在私下这么悄然低语，林克显得有些尴尬，面色不豫道，“那是我那个伯爵叔伯的问题……和我父亲这一脉无关。”

　　那名议员之女带着淡淡的傲意，“别忘记了，我对你们家的这种无聊餐会没有兴趣……之所以我缺席了克莉丝汀小姐在上东区举办的私密派对，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因为你，另一个，我是真想看看那个你们家族那个有胆得罪‘骷髅会’和‘天鹅侯爵’的林海，到底是一副什么三头六臂的样子？对了，克莉丝汀你知道吧？上东区老牌斯图尔特家族的千金小姐。她很少举办聚会，一旦举办，所邀请的绝对是这个星球上最知名的那些青年男女。”

　　林克牵起了她的手，温柔道，“我当然知道你做出这种牺牲是为了我。所以遇到你，我很幸运。”

　　女子脸色有微微的变化，“林克，你应该清楚，我仅仅是因为对你还有些感觉，才选择做你的女友，我们仅仅停留在这种关系。而并不是你的家族人想象那样，我日后会嫁给你吧？”

　　林克面容掠过一丝挣扎而复杂的情绪，随即他没有反驳没有愤怒，只是牵着她的手，“我知道。”

　　女子探身在他面颊亲了一口，点点头，“你明白这点就好。恋爱和婚姻，毕竟是两回事，前者只是我们之间有感觉，而后者，却是要得到家族的认同……”

　　……

　　……

　　大门外，林薇正走转于宾众之间。林昊走了过来，凑到她身旁，低声道，“为什么林海还不出现？”

　　林昊一身黑色西装，衣领还有个领结，虽然身体有些微胖，但却显得异常飒爽精神，很有主人家的气质。不过此刻，他的眉头微拧，“他知不知道，这是家族很多人，以及公司董事会元老都在场的餐会，目的是庆祝那场振奋人心的指控，我们赢了！他难道不清楚我们赢了吗？这种场合他迟迟不现身，这会让家族里那些元老怎么看他？会不会觉得他对这个家漠不关心？从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林薇盯着林昊看了片刻，看着他微胖的脸因为愤然而涨出类似苹果的红晕，笑道，“他给别人的印象分降低，别人对他越是误解，他在家族的地位越低。对你越是有利吧。你难道不希望看到这一幕？”

　　林昊诧异的看着语气嘲然的林薇，而后仿佛被刺了一下，愤怒争辩道，“姐，这是我第一次不喜欢听你说的话！也是我第一次对你这么生气！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在你的眼里，我居然是这么愚蠢的人吗？”

　　“如果未来有一天，我继承父亲的家主之位，而你认为，我有个哥哥在家族中声望扫地，那些老狐狸，他们难道就会真心服我？虽然他并非正统嫡生，然而如果我们之间闹出巨大矛盾……这只怕也是家族中很多人愿意看到的吧。”

　　林薇笑了笑，伸手挠了挠他的脑袋，“我今天很欣慰，一方面是父亲赢得了指控。另一方面，你的确似乎长大了。放心吧。我给他发了讯息，他已经到门口了。”

　　“那好，我把他叫进来。”林昊欲走，突然发觉什么，扭过头看着林薇，“你心情似乎很好？”

　　林薇收起了手机，笑道，“那是因为，他回讯息告诉我，他今天带有女伴。”

　　林昊眼珠子闪烁，咂摸道，“怎么回事，这是向你示威么？”

　　“我倒是无所谓呐，”林薇捻起手中的酒杯，浅尝了一口褐色酒液，入喉微辣，眼神微眯，明亮起来，续道，“是因为他转子引擎设计者身份而看上他的女孩么？该不会是那些研究所里的老处女？我只希望他带来的女伴，不要影响到众宾客们的胃口和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