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雪初晴

　　这是米兰星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午后。清远学院所在上岛区之外的海湾，小型游艇和帆船在粼粼水面来往驰行，溅起彼此追逐的白沫浪花。

　　偶尔水底会浮现巨大黑影，随即便是飞空舰从海湾隧道破水而出，飞翼带起的大浪和浇雨般的雾霭，立时让一些游艇上躺着晒太阳的比基尼女孩惊叫连连。

　　天空之上，货运飞船和私人空船，在舰体表面流淌的光泽下，起飞降落，一派安宁而繁忙的气息。

　　海湾这头的滨海路上。几辆拖挂式大货车在一家数层楼高新开业的公司前停了下来，在人指挥下卸货。

　　“赶紧的，这批零件立即堆二号仓库里！小布丁，你手上的箱子里可是大力神型可替换轴承装置，这可是老板娘的宝贝，摔坏了十个你都不够赔！”大叔本杰明正指挥着卸货车。

　　这边，文艺青年马盖先拿着扳手，歪戴着绿帽子，那张有油渍但不掩俊朗的面容正指挥着手上十几个身着制服的工人，“快快快！跟我一起演练，放货的速度可不能这么慢，张二让你替换个螺栓都用了一分三十六秒，这种速度别说算高手，二流好手都比不上！算了，让开让开，我来！”

　　马盖先一脚踩一个引擎上面，手上的几把扳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整个引擎结构几个眨眼的瞬间，就被他拆的干干净净，分门别类的放在了一张台面上。

　　虽然这个过程让他脸上又多了几道黑痕，身上也染了一些油污，他都是“潇洒”挥抹去几粒汗水。着实的让滨海路路过的一些打扮显贵的花痴女们痴痴地把这幅模样的他给望着。末了不忘拿出手机拍了照片，传上人气圈子，“亲眼见到了那个滨河路好有范的修理主管……人真的如传闻中很帅呢！”

　　而在公司外面，一身黑色套装，显得可爱而性感的李晴冬，正抬头看着公司那一百多寸的电子光屏招牌，上面的“雪初晴修理公司”几个大字，正显眼的被阳光射出一种光屏材质的特有反光。

　　经过数月的准备，“雪初晴”机甲修理公司终于正式挂牌。

　　有了自己第一家规模近二十人的机甲修理公司，李晴冬也不知道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猥琐大叔本杰明，“小布丁”丁小布，文艺青年马盖先。跟随着她从青龙山到了这里，算得上是一个进步，又是新的挑战和开始。

　　指挥着卸货备份之后，本杰明和马盖先凑到了一起，本杰明从兜里皱巴巴的烟盒抽了之烟，递给马盖先，马盖先点燃抽了一口，拈着烟双目睁大，“正宗瓜拉纳口味？哪里来的？”

　　本杰明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你就抽吧！近期有个老朋友，从新南星走私市场带出来的。这批烟草来历匪浅啊……纯正的瓜拉纳产地烟草，这在往常都是贵族供不应求的东西……平民哪里轮得到……这批烟草横空出世，新南星那边的几个地下烟草市场据说都疯了！”

　　“这东西还有吗？”

　　“我那老朋友说了，和供货方关系不错，而且据说货源方会持续供应，具体货源方是怎么会得到这种好东西的，无法深究，里面门门道道太多了……知足吧！这东西抽一支少一支，及时行乐就是！话说回来，咱们跟着老板娘，果然是没错的……老板娘后面，伯爵家的小老板爷，也还真是够意思……才多长时间，咱们就从青龙山到了米兰星繁华的滨海路。我本杰明终于可以一展所长，再不用大材小用，从修劳什子陆航车升级到了机甲技术主管呐！而你也从一个修理工，进阶到了带着十几号人的修理主管。丁小布那小子也可以操作几十条机械臂管货流仓储了……”

　　本杰明又看着公司马路对面的那些不断朝内张望的女孩，啧啧道，“话说回来，你小子在青龙山修理厂的时候就有吸引女性会员的潜质……没想到到了米兰星，竟然更受欢迎了！”

　　马盖先捋了捋额前的偏分，一脸得傲娇，“有句话说，越繁华的地方，男人们被安逸的物质环境中，早已经忘了野性……米兰星这个地方娘娘腔这么多，是该让这些女孩子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男人……男人就该跟机油扳手打交道，就该浑身充满机械的刚硬……”

　　当本杰明和马盖先还在对门外的那些女孩评头论足的时候，林海就已经走了进来。

　　两人倏然挺立。

　　那头在一旁工作的身着制服的员工却并不知道这个青年是谁，但看林海一身的学院服打扮，大概是清远学院的人无疑。想到前几天经常跑到公司里挑毛病的一些人，工人立即上前，相当不客气道，“你是谁啊！没长眼睛吗，这是我们公司重地，正在卸货，赶紧出去！”

　　还不待这个工人再说一些难听的，马盖先已经从后面冲了过来，一巴掌拍对方脑门上，“张二你闭嘴！”

　　然后马盖先才和急匆匆跟过来的本杰明对林海肃然而拘谨道，“小，小老板爷……来了啊……”

　　“小老板爷？”林海哭笑不得。这是什么跟什么。

　　殊不知本杰明三人对这个称呼是想破了脑袋，最初不知道该称呼林海什么，觉得该叫老板，但这分明和李晴冬对应的“老板娘”出现了某种称呼上的暧昧意思，他们倒无所谓，但真这么称呼了，估计李晴冬会把他们都给掐死。

　　而叫“小老板”，林海毕竟也是伯爵之子，小老板很明显弱了他的气场，所以这三个家伙才不约而同不伦不类的在小老板后面添了一个“爷”字，固执的认为这样的称呼一定高端大气上档次。

　　那被拍了脑袋叫张二的修理工这才极不好意思的看着林海，敢情这才是真正的幕后大老板？和美女老板李晴冬什么关系啊！远处的十几个员工，也同时以拘谨和好奇的神色打量着这个传闻中的幕后人物。

　　“公司刚开始的几天里，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人，总是来挑我们的毛病，一会说技术太薄弱了，一会说我们实力太臭，一会又要看我们以前的做工产品，对方简直各种吹毛求疵，弄得我们开业很不愉快……所以这些小兔崽子们未免敏感了点，没有注意到是小老板爷来了。”马盖先忙对林海解释。

　　“没关系。”林海摆摆手，李晴冬的公司刚刚开业，林海到不认为会有什么人会针对这家新兴公司，而且也不太可能是敌视林海的赵家以及背后的势力，因为林海资助了李晴冬，这是他们之间的秘密。

　　想来这和米兰星的风气有关。这里的私人机甲已经很流行了，再加上这个地段又紧挨着上岛清远学院大学城，附近的住民有不少是退休的教师，风气使然，米兰星很多人对私人机甲都很有研究和兴趣，想来对于一家新开的机甲修理公司，自然会有很多爱好者前来探探。这些说不准都是潜在客户。

　　得知林海到来，李晴冬已经迎了过来，黑色套裙上微红的脸颊，有些俏皮的笑了起来，“大老板来检查工作了？”

　　林海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掏出学院服怀里的小型能量阀，“带了个东西，给你们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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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杰作！”

　　车间之中，看到摆在台上的能量阀。在睁大了眼睛仔细咂摸研究之后，本杰明不吝赞美。

　　“我从未见到过在聚变Ⅰ态的情况下，可以输出到1000库帕的小型能量阀。”李晴冬叹道，“但如果这出自清远学院，那就不足为奇了。”

　　马盖先在一片酸溜溜道，“还真是，在清远学院这种地方，果然是要什么有什么啊！”他自己就是修理工，但孰能生巧，在很多过手的事物闭着眼都能摸清构造的时候，自然也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工程师。

　　有时马盖先也会自己鼓捣一些东西，譬如这种聚变Ⅰ态的小型能量阀，制造出来的效果可以达到800库帕，比一般量产750库帕的能量阀还要高50库帕。这不足为奇。量产的产物自然无法和工程师个人专心打造的单一物品相媲美。这就像是一些陆航车引擎，量产版本之上，还可以进行一系列调教，加装强化，使得能力大为提升。

　　但要高过250库帕这么多，这就有些夸张了。

　　“这意味着比普通小型能量阀高了近34％的能量输出。如果一台机甲的手臂轴承电机上使用这种能量阀，那么机甲的手臂机构进行相应强化后，不光是出力增加，持续能力也会提升。如果机甲的所有活动电机上都换装这种能量阀，那么至少让将机甲的运动和承载性能整体提高一个档次。这在竞争激烈的机甲市场，是莫大的竞争力！如果运用到其他领域，譬如智能便携修理臂，那么至少允许一个大工程师的修理臂上在多集成几套便携外挂系统，一个外挂系统可以给一名大工程师带来巨大的便捷，如果能再上面多集成几套，带来的功效提升是看得见的效果。如果是我们推出了这种便携修理臂，我怀疑那些大工程师绝对无法抗拒！总之这么一个适用于很多领域，能量阀制造专利和技术，可是了不起的宝贝啊！”

　　最擅长分辨材料的丁小布不时给本杰明泼了一盆冷水，“别幻想了！没看到要达到这样的能量输出其中所要付出的代价吗？整个阀体都由四态合金打造，导引线是高强阻尼材料，聚变环有磁性覆膜。这些材料放外面一点不便宜，我们都别想弄到一点！”

　　本杰明和马盖先两人反应过来，集体恨恨然道，“奢侈啊！不知道清远学院哪个该死的教授，居然这么奢侈……组成能量阀的这些材料，光缸体只怕都能买下我们四分之一个公司了！真是土豪！”

　　“混蛋混蛋混蛋！清远学院里的好东西，果然不是我们这些民用私人公司可比的……这个制造者简直让人很想暴打他一顿！暴殄天物啊！”

　　在这种声讨声中，林海举了举手，“对不起，打断一下，看你们骂得过瘾……但这个东西，是我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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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意犹未尽，骂骂咧咧，正待继续，又戛然而止。

　　本杰明看着林海，当即心底就啐了一口，“骗人！”

　　你虽然是幕后老板，但真理容不得半点虚假！夸张了点吧。

　　马盖先嘴角抽搐，心底已经腹诽开了，想要追我们老板娘，想要让李晴冬仰慕，也不要用这种拙劣的方法啊小老板爷。你应该还是初进学院的学生吧。虽然你的确考入了清远学院很有天赋，但不要太自大啊！刚进校的学生就可以制造出这种大师级别的能量阀，先不说构造的精妙了，你也不可能触碰得到这些制造能量阀珍奇昂贵的材料啊！

　　而且我们漂亮又无比聪慧的李晴冬何等精明，会直接把你揭穿的吧！别撒谎了。咱们务实点行吗？

　　马盖先，本杰明外加上丁小布一脸居高临下眼皮半垂的盯着林海，也不出言点破，反正就是用表情做出了一副“哼哼”的模样。

　　你说是你做的，我们不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质疑，反正打心底哼哼就是了，给你留点面子。

　　李晴冬一直疑惑盯着林海的目光，终于至此豁然开朗，面色有些因为惊喜而红晕道，“给我看看图纸，你给我们这枚能量阀，是准备用它来打开米兰星市场吗？”

　　“喂喂！你真信了啊！”这次换本杰明三人看着李晴冬瞠目结舌了。

　　难道对男人的好感会让女人变得愚蠢而盲目，老板娘你平时的精明哪里去了？

　　对于手握着林海转子引擎设计图的李晴冬而言，让她再相信林海制造了这枚能量阀，其实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她早知道林海远不是外表一个贵族之子这么肤浅简单。

　　她的维修公司在这里开设，前后七七八八已经花销了七十万，剩余的资金只够周转，这个时候，如果有某种东西一举打响维修公司的名气，自然会事半功倍。

　　整个能量阀的制造工艺，林海用的是清远学院重点实验室给予的材料和高端的技术车床。这最大的好处就是郑秋水可以用自己的权限，让林海不计成本的将设计付诸实施，所以制造出来了可以达到1000库帕的小型能量阀。

　　但这种能量阀也只能诞生在实验室之中，放现实里面，就不用谈量产了。

　　看着设计图，李晴冬皱眉道，“我们要照原样制造出一枚来，所需要的代价是非比寻常的。光是构成高强度阀体的四态合金，市场上的单价就在一百镑一克。构成能量阀的这两千克四态合金，就要二十万的材料费。关键是这种合金除了一些实验室之中，基本在市场极为罕见。要是走黑市流程，材料供应没有保障不说，价格起码要翻一倍。”

　　“那么这个能量阀最终制造出来，一枚售价应该到什么级别？现有的普通小型能量阀一个是十万镑左右。这么一个能量阀做出来，售价起码五十万。有多少人愿意为了那超过普通能量阀250库帕的容量，花费五倍的价钱购买这么一个能量阀？哪怕是有市场，但材料来源却是大问题！不可复制！”

　　林海知道自己从重点实验室制造的这东西，和普通的阀体不一样，但经过李晴冬的分析解释，他才明白这东西几乎完全不能依靠雪初晴公司现有的技术制造出来。

　　尽管不相信是林海自己制造出来的，但本杰明和马盖先三人倒也不是孤陋寡闻之辈，顿时联想到清远学院的大教授那头去了。据说学院里严格限制教授对外经商谋取利益，避免学院一些项目技术被作为私人盈利的工具。所以不乏有些教授，私下通过一些“中间人”，进行中转谋取利益的行为！

　　本杰明等人相信这件大师级能量阀的背后，定然站着清远学院一个不愿露面的大教授！

　　当即顿时心理平衡，互相心领神会，马盖先道，“啊哈……就算这枚能量阀，是小老板爷你……自己制造出来的吧……”他和本杰明丁小布对视一眼，感觉三人都隐含着笑意。

　　就给林海这个面子吧！

　　本杰明忍着笑接着道，“但太高端了，我们做不出来啊……”

　　林海想了想，“如果有其他的材料，替代主要的四态合金呢？”

　　本杰明的笑容顿时僵硬了，他脑子顿时发散出不少可能，“四态合金本就太稀罕了，成本昂贵，如果能找到亲民的替代材料，那么这东西一旦做出来……”

　　本杰明不敢想象了，一个比普通阀体价格高不了多少的能量阀……这东西是什么，在目前的米兰星，这就是暴利啊！这就是大开拓时期的黄金，是钻石！

　　一直以来，小型能量阀在大财阀眼中，是一块鸡肋，研究吧，是因为利益问题，大规模投入新的生产线，产出利润却很微薄。不涉足这个领域吧，偏偏又看到一些这些小型能量阀公司赚的盆钵满盂，总是不舒服。

　　而这方面的小能量阀公司，则更不愿意抛弃一条成熟的流水生产线，花大价钱去另辟蹊径的研究。反正现有的产品已经很先进，足够能赚钱了。

　　如果他们这个修理公司能够造出这种1000库帕的能量阀，对于米兰星这个市场，只怕会掀起巨大波澜吧！订单将如雪片飞至！这将是一场聚变Ⅰ态能量阀的革命！

　　“你背后那个大教授……不，你能找到普通材料替代？”本杰明痴痴试探道。

　　“尽力而为吧。我最近记录了一些公式……是关于提高合金硬化相含量和晶粒粒子度的合金方程式。兴许我还需要进行《硬质合金高能加工》，《托金森金相组织学》等方面书籍的进修。尝试做一做可替代方案。”

　　林海起身告别，“能量阀和图纸都暂时放在这里，能够方便你们解析其中构造。等有了合适的材料，我们再试试新的能量阀。”

　　送林海离开，虽然马盖先本杰明众人压根就没想过这是林海的制造产物，想来他说自己回去再研究研究，也不过是托辞，但他们还是无比希望，林海背后的那名大教授，真的可以给出这种能量阀能用常见材料替代昂贵构件的普通的制造图纸公式。

　　那几乎意味着，老板娘的这家维修公司，会不会在未来……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