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九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秋日的午间时分，梨花市少年宫外面的世界落花纷飞，街道上铺满了厚厚一层比二月的花更红的枫叶，被人踩在脚下，也随风飘在风里。


    在连接着少年宫大礼堂的过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来自不同学校的老师，有本次绘画比赛的参加者和获奖者以及他们的朋友和家人。


    除此之外，少年宫里今日还聚集了许多美术爱好者。


    在过道两边的墙上，整整齐齐地张贴着此次学生们获奖的优秀绘画作品。


    一长排看过去，淡蓝色的墙上点缀着缤纷的色彩，高高的探照灯耀眼的打在一幅幅画作的玻璃框上，折射出好看的光晕，不可谓不是一场“百画争艳”的盛况，让到场者不禁直呼自己有些看的目不暇接。


    此时此刻，大家伙儿默契的往大礼堂的方向走去，一路边走边看两边墙上那些优秀的绘画作品，或露出惊艳的表情，或露出赞赏的表情，或露出陶醉的表情，时不时和身边的伙伴讨论上几句，交换着彼此对眼前作品的看法。


    平日里本就清净不下来的少年宫，由于今天这一场即将开始的市中学生美术绘画大赛的颁奖典礼，人气更旺，处处都是涌动的人潮还有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实在是好不热闹！


    而在这数以百计的优秀画作之中，荣获本次第一名和第二名的是实验中学初三段的孙茜茜以及梨花市第N中学初三段的秋阳，那两幅名为《白衣少年和黑猫》和《雨天》一个光明美好一个黑暗阴郁，二者鲜明的反差，分别一左一右的在距离礼堂入口最近的墙上安安静静地挂着，尤其吸引了最多的人驻足仔细观赏。


    “咦？


    快看快看！


    那好像是秋阳吧？


    哇，好帅好帅！”


    一个初中女生转头之际，正好看见了一张非常熟悉非常完美的脸，万分惊喜，下意识拉扯了一下身边同学的衣服，忍不住高兴的又蹦又跳，冲对方伸手指了指某个方向兴奋的说道。


    紧接着有越来越多花痴的女生注意到了秋阳的身影，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此消彼长的尖叫声，瞬间引爆出了更大的骚动。


    在一片备受关注的目光下，秋阳习以为常，完全没有去理会周围因自己而引起的喧哗声，指间夹着一张参加颁奖典礼的邀请函，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也若无其事的慢悠悠向前朝着礼堂的方向走，眼神带着些许慵懒，散漫的目光偶尔扫几眼两边淡蓝色墙上挂着的那些绘画作品，丝毫没有任何波澜。


    今天的秋阳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卫衣，脚上干干净净地踩着一双比雪花还要洁白的球鞋，右边肩膀上则是很随意的单肩背着一个空荡荡的黑色书包，一身的休闲搭配。


    少年的身上多了一种与人疏离的气质，但远远看上去，依旧是女生眼中那个美好的白衣少年。


    眼下，秋阳正一步一步有条不紊的在耀眼的灯光下行走，身上的光影忽明忽暗，明明灭灭。


    而在他的脚下，则是幽幽地重叠着几道明暗不一的影子，随着他脚步的移动在灯下忽长忽短，变幻莫测。


    靠近礼堂的入口，秋阳注意到墙上挂着的自己这次获得第二名的那副画，倏忽顿住脚步，无视面前那一道道关注的目光，自顾自抬起头，隔着人群就那么呆呆地看着它，不禁想起了“小西瓜”被人亲吻的画面，还有那个令他伤心的下雨天，原本散漫而又淡漠的眸子里，不知不觉铺天盖地染满了一片忧郁。


    那一天，天空很暗，雨水很冷，心口还有些隐隐作痛......


    当时的秋阳自认为自己可以很潇洒的将那天遗忘，自认为没什么大不了。


    可事实却是，时间没能让他学会忘记，反而越发清晰了那一天那个难过的记忆，始终让他在心里耿耿于怀，拿不起，似乎也放不下。


    猛然回过神，秋阳关上记忆的门，收拾好难过的情绪，摇了摇头，嘴角不经意微微勾起，是一抹不为人知的苦笑。


    刚准备一脚踏进礼堂的入口，秋阳一个侧目，在不经意瞥见另一边墙上挂着的那副画作的时候，莫名有一种熟悉感，本能地愣住了。


    身子仿佛不是自己的，秋阳无意识地将脚步收回，鬼使神差地转身，面朝着那副画，若有所思的看了起来。


    这副画看起来像是写实派与抽象派的完美融合，色彩多而不杂，运用搭配的极妙。


    透明玻璃框下的画纸上，天空飘着七彩的云，一轮圆日照射着金灿灿的光辉，一条宽阔的马路边耸立着一座精美而又气势磅礴的凤凰绿雕，不远处蹲着一位漂亮的少年，脸上带着温柔的笑颜，穿着纯白的衬衣，怀里依偎着一只温顺而又可爱的小黑猫，正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着小猫玩耍......


    这样的画，仿佛透着画纸都能传递出一种温暖的感觉，让人一看便是不禁本能地联想到“美好”二字。


    面对画上如此过分熟悉的场景，秋阳失神了几秒钟过后，缓过了神。


    这也太巧了。


    这画上的人......该不会是我吧？


    紧紧皱着眉头，心里不确定地这么想着，秋阳好奇地将视线下移到这副画下面的简介。


    看到孙茜茜的名字赫然印在眼前那张白纸上，秋阳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某一天模糊不清的记忆。


    秋阳隐隐记得，自己第一次在马路边见到那只黑色的小流浪猫的时候，马路对面的那棵大树下当时似乎的确是站着一个个子小小的女生久久注视着他？


    难道......？！


    将这幅画和当时的那个小女生联系在一起，秋阳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脸的不可思议，就连整个身子都不禁震了震。


    “啊！”


    秋阳还在出神地想事情，耳边突兀的传来一道声音并不响的惊呼声，听这声音，当事人似乎是受到了什么惊吓。


    紧接着，还没等秋阳及时反应过来，一道人影突然就朝他这边撞了过来，正好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秋阳定睛一看，是一个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的女生，个子很小，脚上穿着一双很漂亮的小碎花凉鞋，留了一头及腰的头发，发质很好，如瀑布般笔直的垂下来，柔顺如锦缎，在灯下闪烁着健康的乌黑光泽。


    鼻尖隐隐约约传来一阵熟悉的香味，淡得几乎不可闻，但秋阳还是瞬间就分辨出了那是他最喜欢的剑兰花香！


    因为女生在他怀里低着头，秋阳并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


    眼中流露出几分不悦，目光轻飘飘的在女生身上掠过，却在看到她手腕上那一条很特别的手链的时候，似乎是明白了对方是谁，彻底呆住了！


    小女生的手腕上，几根红绳拧在一起，其间挂着一个小小的看上去像是香囊的坠饰。


    秋阳最是清楚，这正是他在那个雨天本准备送给“小西瓜”，最后却随手丢弃在路边的那个香囊！


    与此同时，怀中的女孩大概也是受到了不小惊吓，娇小的身子僵了一僵，连忙远离秋阳的胸膛，匆匆忙忙站直了身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刚才不知道是谁撞了我一下，所以我才会不小心把你也撞到了！”


    小女生一个大大的鞠躬，低着头拼命解释和道歉，模样甚是慌乱无措。


    下一瞬，小女生满脸歉意的抬起小脸，等看清自己方才撞到的少年的脸，脸上闪过无数复杂的表情，一下子语噎，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秋阳看着眼前这一张想见却一直不敢见的脸，目光里流光焕转，有惊喜也有害怕，同样心情错乱，表现反常。


    两人已经将近两年未见，“小西瓜”显然发生了很多变化。


    她就这样站在他的眼前，站在耀眼的灯光里，长发飘飘，秉弃了曾经那一个厚重如锅盖的西瓜头，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也露出了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好看眼眸。


    一身白色的连衣裙，似清风，如新雪，更加凸显出了她脱俗的干净气质，清纯可人的仿佛一缕飘忽的落雪，风一吹就会消散。


    她......好像漂亮了不少？......


    对视的一瞬间，秋阳的心好像被一股电流击中了一样，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样奇怪的感觉。


    “小茜，我看看，撞到哪了没有？”


    两人僵持的气氛下，随着一道关切的声音响起，一个男生很慌张很莽撞地闯入了秋阳和孙茜茜中间，打断了他们两人的对视。


    是他？！


    秋阳一眼就认出了对方就是那天亲过孙茜茜的那个男生，心情复杂，意外，仔细想想又觉得他会和她同时出现并不奇怪。


    所以他和她自从那时候起，两个人一直到现在都还是在一起交往吧？


    看样子，他对小西瓜很好......


    站在一边看着齐飞一副很紧张孙茜茜的样子，秋阳的眼神很暗淡，心里很不是滋味。


    确认完孙茜茜并无大碍，齐飞松了口气。


    然而，在无意间发现自己身边正站着秋阳的瞬间，齐飞一时之间惊讶地瞪圆了眼珠。


    另一边，孙茜茜想起秋阳那次在电影院门口对她说的话，表情很不自然了起来，只装作自己不曾与他认识过，偷偷看他一眼，然后转身，怀着悲伤的心情，最后抬脚走进了礼堂。


    秋阳因为在发呆，并没有捕捉到孙茜茜方才对他的那一个深情的注视。


    可这一个装满了太多苦涩的眼神，却偏偏落在了齐飞的眼里。


    齐飞望了望孙茜茜的背影，又看了看身边墙上的那幅画，眼里满是沮丧，心里也满是绝望。


    他明明已经努力了那么久，可她的心里却依然被这个白衣少年填的那么满，丝毫不留给他一丁点可以趁虚而入的机会。


    现实早已让他看明白了自己的结局。


    一个一直反复萦绕在他脑海里的念头再次浮现了出来。


    这时候，秋阳正欲走进礼堂，齐飞一步绕到他的身前，竟是突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等一下！


    秋阳，我有话要和你说。”


    齐飞说的一脸严肃认真，秋阳则是听的莫名其妙，不解地看着他。


    “这位同学，有事？”


    ......


    一个小时后，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下，礼堂内的颁奖典礼已是接近尾声，即将隆重而又圆满的落下帷幕。


    各种获奖感言过后，诺大的舞台上，此刻整整齐齐地站着一长排的此次绘画比赛的获奖学生，每个人都是荣光焕发，眼里闪着光，嘴角带着笑。


    唯独并排站在最前面的孙茜茜和秋阳，两人手里各自捧着一金一银的奖杯，面上完全没有什么笑容，皆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时候，主办方一一按照名次顺序已经给所有获奖者颁发完了证书、奖牌和奖杯，正笑着让台上所有学生与身边的人手拉手，彼此祝贺，以彰显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珍贵情怀。


    孙茜茜为难的看了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秋阳，心里还在担心着什么，微微动了动手，又临阵退缩地想要将手抽回。


    不料，正当孙茜茜犹豫不决的关键时候，秋阳想起齐飞私下对他说的那些话，终于好不容易从失魂落魄中找回了自己的存在，忽然伸手一把紧紧抓住了那一只想要逃离的手。


    孙茜茜的心咯噔了一下，很诧异地盯着秋阳，只觉得手心被灼热的滚烫，一下子有点不知所措。


    秋阳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这个比夜空中的星星还要更加耀眼的女生，嘴角一弯，忽然就心情很好的笑了起来。


    “小西瓜，等这边结束，我们一起去喂猫吧？


    以后你当它的妈咪，我是爹地，一直一直照顾它吧好吗？”


    秋阳更加用力地抓紧了孙茜茜的小手，晃了晃，温柔地笑着低声在她耳边说道，眸底倒映着对方还没巴掌大的可爱小脸，终于一点点重新有了光。


    孙茜茜始料未及，一脸蒙圈，突然后知后觉的似乎是大概领会到了秋阳话里含蓄的意思，几秒钟的过分惊讶，忽然也跟着他一起非常灿烂的笑了起来，顶着一张比苹果更红的脸，害羞地点了点头。


    “嗯，好啊。”


    这一刻，不论是孙茜茜还是秋阳，似乎忘记了曾经所有悲伤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