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预言”的梦境

　　“你说什么？你是谁？为什么躲在暗处？”莱特在充斥着混沌金色光辉的云层之际高声疾呼。

　　或许是他体内本就存在的原初“神性”发挥了作用，亦或者是造物主降下的赐福，总之金色丝线构成的巨大钟表微微颤动，抖落了些许金色的火星后，再度发出了刚才那般更为青涩，令人感到平静与激动的少年声音。

　　而这次，莱特听得尤为清楚，这种近似神明的声音，来自巨型钟表的内部：

　　“预言。”

　　“预言？”莱特疑惑地靠近钟表，仔细端详了一番，说道：

　　“刚才的几句，是有关东方的预言吗？”

　　“你果然是造物主、暗夜之主和光明女神共同选定的天命秩序者，三言两语间，就能推断出我想表达的意思。没错，这段的确属于契丹里斯的预言。”少年声音再度从巨型钟表里传出：

　　“当年，艾达里·赛奇在面见暗夜之主的化身亚克托斯亚时，曾明确表示《未来史诗》他只会转写七卷。一方面象征上主的七大罪孽，通过对未来的预言来警示世人，切勿走向毁灭之迷惘；可另一方面，造物主的化身伊戈迪斯却坚持要他写到本轮回的结束，即一‘末’之终结。

　　“可艾达里清楚，第八卷后的人类宛若集各种苦难于一身的绝对悲剧，当废土的灾难来临后，人们会挣扎，会反抗，也会有三次机会接近‘长夜终结之刻’，但最终都会倒在‘未明之时’。人类的确需要苦难来激励志气，但过度的苦难会消磨心气，如果让人们知道结局注定是场悲剧的话，混乱就会提前到来。”

　　“所以，这又与东方有什么关联吗？”莱特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因为，实际上，第八卷之后的内容，大部分属于东方。契丹里斯以西，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写的了。”少年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与年龄极度不符的沧桑，以及一种从灵魂深处渗出的失落。

　　这时，构成这只极其富有契丹里斯韵味钟表的金色丝线纷纷褪去了看似华丽的辉光，在金色逐渐褪去，长夜逐渐笼罩的梦境之下，开始展现出它原本的模样。

　　没错，这是一只极具契丹里斯风格的巨型钟表。

　　红色的巨龙高悬于鼎，盘桓于上，俯瞰众生万物。表身与表体整体构成了一件仿若能够炼化万物的“青铜鼎”，表盘内部的右下角落，雕刻着炎火帝国皇室印玺盖出的文字。

　　“承命造物，永世隆倡。”

　　莱特微微后退，仔细品味着少年音传递的信息，端详着东西方风格混杂的这件赤红的青铜巨钟，心底陡然生出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猜测。

　　他几乎是颤抖着声音，猜测道：

　　“难道说，废土纪元的后半夜，将会由东方人主宰吗？”

　　“没错。”巨大钟表处再度传来极具少年感的声音，“艾达里·赛奇看到了……他看到了一片废墟，一片饱经战火的废墟之所。双头鹰气质千疮百孔，航海家的望远镜破碎不堪，维纳斯的塑像拦腰斩断，就连克鲁斯德的钢铁，也被无尽的洪水侵蚀，腐朽不堪。

　　“所以，在目睹了废土未来的灾难现实后，艾达里在无尽的痛苦与绝望之下，为《未来史诗》的第八卷尾卷写下了绝望与希望并存的诗句。”

　　“绝望与希望并存，那是什么？”莱特好奇地问道，同时周围的空间开始如同遭受了电磁干扰的屏幕般，发生了剧烈的电磁闪烁。

　　“哈迪斯的梦魇终究无法侵蚀坚定的内心，光明与黑暗的孩子注定突破千年的桎梏；死亡、灾难与痛苦如美杜莎的双眸凝视一切；希望、光明与新生似契丹里斯的烈火喧嚣于世。”少年音朗读道：

　　“浮世万苦，命运多舛，可于神性之人，确是机遇。莱特，沙隆迷域之后，你终会明白一切。”

　　“明白什么？”莱特高声疾呼道，他的双手死死按住手中莫名出现的围栏，迫切地询问。

　　“世界的……真相。”巨型钟表后的少年音逐渐变得扭曲、低沉，似魔鬼的呼唤，更像是恶魔的低语。

　　几秒之内，这片金色黄昏时刻构建的梦境开始解体，白灼的雾气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周围，莱特猛然睁眼，急促地呼吸几口，睁开双眼之后，他发现，自己依然在鸟居镇“神祇边山”的缆车之上。

　　似乎刚才的梦境大量延长了他对时间维度的感知，毕竟，从机械手表上来看，从进入梦境到退出，只过了不到三分钟，连小憩都算不上。

　　“达克、莱特长官，你们看。”阿尔乔姆指着迷雾之后隐约可见的“鸟居正庙”，依旧在滔滔不绝地介绍对未来的规划，“我们打算把这里建造成一片游乐场，就在庙宇的下方，原先是湖水的那片地方。这台缆车，正好是通向游乐场的唯一入口。”

　　“挺不错的，不过山顶的水潭，你们打算怎么处理？我记得荷风依娃说过，整个‘神祇边山’能够吞没湖泊，从地底抬起，靠的就是‘抉择者’的部分灵魂幻化的地缚灵。”达克托着下巴，和阿尔乔姆闲聊道：

　　“现在‘抉择者’的力量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了，用于支撑内部稳定的能量正在消退。换句话说，整个‘神祇边山’就是一座空壳，上面的水潭怎么办？建造游乐场的话，怎么保证安全？”

　　“都什么年代了，山体内部空了，就用钢筋水泥重新支起来就行，至于水潭，有‘镇灵之木’的能量维持着，短时间内并不会垮塌。虽说山体内部的‘殇’消失了大半，但维持‘殇’运行的‘链’元素并未消失，我们打算将整个山体改造成一只巨大的火炉，用来给整个小镇提供电力等能源。”阿尔乔姆的脸上露出难以掩盖的兴奋，解释道：

　　“荷风依娃说服了伊戈尔教授参与小镇的‘电炉计划’，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布置，鸟居镇就能在即将到来……不，已然到来的混乱局面中保留一席之地。所以，为了小镇能够在混乱中活到未明长夜结束，新的纪元降临，我们不得不投入全部的精力给我们的孩子。”

　　“孩子？的确，伊凡二十二世曾说过，即便是克鲁斯德这样力量强大的庞大帝国，也不能轻易忽略教育的重要性。无论战争还是和平，贫穷还是富有，混乱还是和平，孩子们都应该接受正常的教育。这不仅是为了一个国家，更是为了克鲁斯德民族。”达克望着逐渐散去的清晨雾气，看向越发清晰的山顶世界，感慨道：

　　“可惜历代的联邦行政长官都从未真正理解这段话的含义，他们虽然表面上向联邦的士兵灌输绝对高尚的道德，教授尽可能先进的军事、物理和机械知识，却从未真正教育他们如何活着。”

　　“我们不会犯这样的错误，达克长官。”阿尔乔姆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

　　“即便我们的前镇长安杰利卡·鲁里克是个贪污者，但他以及他的各位前任都在尽可能地保护这些孩子，让他们学习避免感染‘无心人病毒’的各种方法。鸟居镇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在孩子们未满十四岁之前，是不能离开小镇的，这就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与‘病毒’的接触。”阿尔乔姆的脸上始终挂着一分自豪，道：

　　“比起‘无心人’，我们更怕失落者，当然，我的妻子荷风依娃除外。”

　　“为什么？”从短暂的梦境中回归神来的莱特猛地看向阿尔乔姆，出声问道。

　　“‘无心人病毒’会破坏大脑控制情感的区域，让人们更倾向于依靠本能的冲动行事，即便是那些可怜的半失落者孩子，也会经常有无法控制情绪的时刻。诚然，激烈的情绪更有助于失落者们爆发超越身体承受能力的极限力量，但这也会带来更多的冲突与灾难。”阿尔乔姆解释道。

　　“这么说，你想打造的是一个绝对安全，孩子们在你们的各种严格规划下‘茁壮成长’的‘乐园’吗？”莱特冷笑道，偏头看向一旁。

　　“那是自然。”阿尔乔姆似乎并未读懂莱特的情绪，反倒是更卖力地推销着自己的规划，“严格的设计才能得到最小偏差的最终结果，事实上，人类也好，失落者也罢，只是一台台相当复杂的精密机械罢了。灵魂和精神不过是大脑分泌物产生的幻觉，安全的环境，加上严格的成长规划，才能让小镇真正存活于克鲁斯德这片乱局之中。对了……”

　　正说话间，缆车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也就是山顶处，距离“镇灵之木”所在水潭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剧烈地晃动结束后，三人先后跳下了缆车，由于今天是缆车恢复使用后的第一次试运行，山顶周围站了不少原本就隶属于阿尔乔姆的部下。

　　莱特仔细看去，“鸟居正庙”正好处于视野尽头的可见位置，避开正在施工的主要公路，走过弯弯绕绕的行人土路，估摸着只需要15分钟，就能抵达鸟居镇中最为神秘，炎火帝国文化最为浓重，东方宗教氛围最为厚重，也是这片废土之地中最有活力的殿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