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心之人

　　“无心人？在这里？”海博跟随着德的话语紧张道。

　　这就是那本《苏格拉通史》中提到的无心人？

　　据说他们都是受到病毒和神秘力量的感染而丧失了意识的人类，可是我们的任务只是去检查水道啊？德只是说无心人和失落者会察觉这里，他们充其量试图靠近这里，这次不是例行检查吗？况且五百多年了都没有无心人入侵苏格拉的记录，为什么这次怪物会靠近这里啊？

　　海博顿时感觉到头皮发麻。

　　会不会是德在欺骗我？例行检查会不会只是一个借口，更深层的目的是为了让我们与无心人直接战斗？

　　但这也说不通啊！

　　如果是德的阴谋他不会跟着我一起下来，况且无心人从新元历元年就出现了，现在过去了五百多年，即使这个世界的科技树差不多和我原本世界一战前后相当，但总结出对付他们的办法只是时间问题，所以不可能。

　　难道说还是因为莱特本身？那张便签实际上已经揭示了他的命运，而我现在穿越进入了他的身体，难不成要我也接受同样的命运？

　　“无人会被救赎！”

　　海博耳边再度回响起并不存在的，用莱特声音朗诵的日涅帝国语。混合着眼前正在缓缓蠕动的无心人，还有他们心脏中不断飞溅而出的灼热液体，海博仿佛看到了莱特那张形容枯槁的脸正在对他微笑，然后……

　　“碰！”

　　子弹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毕竟德是土生土长的苏格拉人，他从小就阅读过对付无心人的标准处理方式。

　　“喂，莱特，你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快点处理掉这些无心人，他们应该是才变异不久，现在处理不算太晚。”德说道。

　　紧跟着，当着海博的面，德将另一个有些壮硕的无心人翻到正面，拿起“冰雨”牌手枪向后退去两步，准确地对着他的心脏位置扣动了扳机。

　　“碰！碰！”

　　当子弹穿过无心人微微跳动的裸露在外的心脏后，那团如同机械般坚硬的铁块竟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顿时暗淡了下去。

　　海博借阅的《苏格拉通史》中对无心人的心脏倒是有过详细的描述。

　　人类在转变为无心人之后，心脏周围的皮肤会被滚烫的熔岩灼烧并腐蚀殆尽，一团坚硬的机械将会取代原本的位置。

　　如果心脏变异完成的话，人类就没有任何转变回去的可能性了。随之而来的，则是全身的血液会从各个方向涌出，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会完全被替换为通红色的燃料。

　　新元初期的人类将其命名为“以太”，不过苏格拉城市的“灼液”称呼倒是更符合实际一些。

　　“莱特，该你了。我有点体力不支，虽然你刚完成了外区任务，现在一定体能不佳，但我确实弄不动了。”德在处决了几个无心人之后，气喘吁吁地对海博说道。

　　“哦，好的，知道了。”海博赶忙答应下来，并学着德的样子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个无心人拉在了脚下。

　　看着眼前浑身血污、微微蠕动的无人心，海博只感觉到胃液在翻涌，他身为原来世界的守法公民，别说这样令人作呕的场面，就算是手上被划到口子这样略微见血的场面他也很少见到。

　　“不行，绝对不能暴露身份。我是莱特，我是莱特。莱特是苏格拉城市护卫队的成员，他应该是身经百战，为了人类出生入死。不可能遇到这点场面就崩溃。我要冷静，我要冷静。对，装作若无其事，莱特对处理无心人应该也很熟练的吧。”

　　海博这样想着，长长地吸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就是一个无心人吗？不要紧张，要镇定，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定……幸福的……不对……正确的事情定会做到。

　　不知道从哪里想到一个诗人的诗句后，海博总算是压抑住了胃酸翻涌的感觉，他将自己的狂熊牌手枪举起，对准了眼前这个无心人泛着金属被高温加热般通红的胸膛扣动了扳机。

　　“咔嚓！”

　　竟然卡壳了！

　　没关系，一定是枪出了点什么问题，或者是意外事件，我再试一次。

　　“咔嚓！”

　　又卡壳了吗？

　　海博的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随后像是破防了一般拿起手枪使劲扣动着扳机，直到德的嘲笑声传来：

　　“你没放子弹，听说你在外区对待枪械就很粗心，哈哈。”

　　“哦，子弹？”海博摸着纯黑色短发不好意思地笑道。

　　自己果然是太紧张了啊，一心想学着莱特行为，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情！

　　好在，莱特的记忆碎片倒是还管点用处，虽然大部分时间都要靠着自己去拼凑，不过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和用于求生的技能倒是不会忘记多少。

　　将用白银材料特制的子弹装填入“狂熊”牌手枪之后，海博再度学着德的样子向后退了两步。

　　紧跟着，他又深吸了口气，将刚刚装填进去的三枚子弹一股脑地射在了无心人的心脏位置。

　　“碰！碰！碰！”三枚子弹夹杂着细微的风声划出了一道火焰般细微的昏黄色。

　　与德造成的效果一样，在飞溅的火星下，无心人钢铁般的心脏被银制子弹径直贯通了过去，使其裂开了一个大口子，向外涌出着通红色的“灼液”。

　　由于心脏对于无心人来说是身体的核心部位，那里被破坏也就基本宣告了它的死亡。

　　看着眼前从无心人心脏处逐渐流出的“灼液”，海博感觉到内心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绪。

　　一半是莱特身体的，一种极致的轻松感和劫后余生的幸福感，一半是自己的，罪恶感和对杀戮的愧疚感。

　　自己毕竟不是从废土之地出生的啊，消灭与人类形态如此相似的无心人果然还是能感觉到罪恶。

　　不过，这种废土之地应该不需要罪恶和愧疚两种情感，想必这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这样的事情。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次，接下来的二三次，甚至是一千次一万次就好办多了。

　　借着莱特的记忆碎片和还算合格的心理素质，他们面前那些浑身血迹、蠢蠢欲动，正在等待着变异完成的无心人就只剩下了一个。

　　不过那一个，海博说不好能不能算在无心人的行列中。

　　毕竟，无心人的判定标准是心脏，眼前之人虽然浑身都是血迹，但心脏处还没有任何溃烂的痕迹，就连那标志性的“灼液”，也没有在他身上看到几分。

　　他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有资格处决眼前之人，他要和德商量一下。

　　“德，你看这个人，应该还不算是……无心人吧。”海博朝着身后的德说道。

　　“我看看。”德带着疑惑的表情，随脚踢开已经被处决的流出一地灼液的无心人，快步走上前来。

　　眼前的人虽说满脸血迹，但从那灰白的头发和略带皱纹的肮脏脸颊处可以看出，大约是个五十岁上下的男人。他的衣服一般都沾满了黏稠浓烈的血迹，左臂处连带衣服和组织都已消失不见，似乎是刚刚遭受了某种蛮力的撕扯。

　　暗红色的血液正在随着他的手臂断裂处缓缓滴落，他的右手依旧握着一把手枪，而他的脸上却是一副十分惊恐的表情，口中喃喃地念叨着某些令人无法理解的词汇，似乎是在恐惧着什么。

　　“你是谁？”德将海博拦在身后，举起手枪对准眼前男人问道。

　　“啊……啊……啊……”男人的声带似乎遭到了某种破坏，他想竭尽全力解释着什么，奈何到了嘴边只剩下了类似野兽般喑哑的喊叫。

　　“不用看了。”德表情凝重，转过身来对海博说道：

　　“他这是变异成无心人的前兆。通常情况下在被无心人血液或者脏东西污染两个小时后就会开始变异，恐怕他已经过了两个小时，没救了。”

　　“那如果是两个小时内还有救吗？”海博突然问道，他对眼前这个中年男人竟然心生了一丝莫名的怜悯。

　　“呃，序位13号药剂可以救命，不过他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莱特，你处决他吧。”说完，德将手枪递给了海博，并且很贴心地为他上好了枪膛。

　　“我觉得他还是人，如果还没完全变异的话应该去救他，而不是处决。”海博争辩道。

　　他有点诧异自己会如此思考问题，尤其是在这个废土世界中，但莱特混杂了奇怪内容的凌乱记忆碎片却在莫名地指引着他的思维。

　　但德毕竟是土生土长的苏格拉人，他必须遵守苏格拉城市中的一切守则。

　　这就是秩序！这就是需要遵守的规则！

　　如果在苏格拉中遇到满脸血污之人，或者身体上自己流出的血液占比接近50%，就会被默认当作无心人，没有例外存在！

　　“碰！”不顾海博的反对，德一把将海博推开，用“冰雨”牌手枪终结了眼前这个可怜的大叔。

　　但紧跟着，德的枪口一转，瞬间抵住了海博的额头。

　　“你，果然不是莱特吧？你是谁？”德突然严厉地问道。

　　什么？难道是我刚才的“救人言论”与莱特一直以来的为人处世不符，暴露了自己吗？还是说我的行为和莱特存在了很大差别引起了他的怀疑？

　　但刚才救下这个人是莱特所接受教育的驱使，并不是我自己的本意。

　　还是说，其实德早就知道我并不是莱特，将我带到这里只是为了让我承认好杀人灭口？

　　这么说，德难道与莱特的死有关？

　　虽说被德的行为吓出了一身冷汗，但海博的大脑还是在高速运转，试图找到打破死局的存在。

　　体力的搏斗是不可能了，同为护卫队的成员，海博本身就没学过什么战斗技巧，再加上这样沉重虚弱的躯体，处理个不会动的无心人就够费劲了。

　　这么说，自己只能通过“交谈”蒙混过关了。

　　海博脑海中霍然浮现出了昨晚在《苏格拉通史》中读到的有关军事和非凡事物历史的内容，尽可能地模仿着莱特的口气。

　　“我……我是莱特……你知道的，我是活生生的人类。具备模仿他人形态能力的失落者在帝国境内并不存在，况且灵魂替换一类的非凡事物在苏格拉城市的历史中也并不存在。”海博抿了抿嘴说道：

　　“帝国军人和护卫队的行动准则不也提到过吗？军队之人以恢复秩序和保护人类作为首要目标，拯救优先于处决，这是我们一直以来接受的教育。”

　　“确实如此，不过，”德的语气略微舒缓了几分，但依旧带着几分严厉与谨慎。

　　“苏格拉可是出现过被序位魔物占据身体之人。他们或是因自杀，或是死于意外，最后却被魔物占据了身体。这些魔物受到了非凡力量的指引，它们可是会模仿死者生前的一切行为和举动，甚至会帮助死者完成没有实现的心愿。虽说通常不具备人类的智慧，但它们最后他们都走向了袭击苏拉格委员会的道路。

　　我想你，莱特，外区的那次行动是不是已经让你变成了魔物，还是沾染了某种非凡力量？亦或者真的被神明使徒所附身？

　　之前的行动那么危险你却活了下来，这点不得不让我怀疑。”德说道，手却紧紧扣在扳机之上，双腿肌肉微微收缩，向后退去两步，以防守姿态面对着海博。

　　魔物？我可不是魔物，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穿越者而已。

　　不过换句话说，只要证明自己不是在外区行动中沾染非凡力量变成魔物或被所谓的“神明使徒”附身就行了吧，要是让德相信这点我就有被信任的可能。

　　“我不是魔物，也没有沾染非凡力量而被‘神明使徒’附身，你可以考考我。”海博略带颤抖的语调说道，他赌了一把，毕竟记忆碎片中自己和德的认识只是这两周的事情。

　　更多的通识知识那本《苏格拉通史》上都有过详细的介绍。

　　“好，那么……”

　　就在德要说出测试问题之时，他们的身后却出现了一阵沉重地脚步声。

　　那似乎是属于某种庞大生物的声音，一次接着一次的脚步声响，几乎也连带着地面也一齐发出震动。

　　仅仅四五秒的时间过后，海博和德的面前却只出现了一个披着黑袍的，差不多只有一米六左右的神秘男人。

　　但随着那男人逐渐靠近25号水道的明亮处，海博和德才发现了刚才被忽略的诡异之处。

　　那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人类和怪物的结合体。

　　他虽然拥有着人类的外表，但身后长达十几米猩红色的尾巴却结结实实地暴露了他。而且，伴随着他嘴巴的一张一合，一只沾满了粘稠液体的猩红触手从他那漆黑的袖口处伸出。

　　这画面宛如人类的身体与章鱼触手的结合。

　　着实让海博的胃酸再度涌动起来。

　　面对着怪物，德瞬间又将枪口调转了过去，并顺势挡在了海博面前。

　　但还没等他问出口，那怪物却抢先发出了人类的声音。

　　“你……你错了，他，”那怪物用触手指了指海博，说道：

　　“他并不是魔物，而是抉择者选择……选择的产物。那红色魔源力属于……属于他，他是被暗夜选中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