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九章 最后的疑问
无面女用力撑起身体，从地面上凝固的血液里爬起来。
血液黏在她和地面之间，形成细细的血丝，看起来像是一个孕育着魔鬼的茧。
她捂着额头，感觉头痛欲裂。
她从小就有头疼病。
请过御医，也请过乡野郎中，甚至把庙里有名的和尚也找来过，但都对她的头痛束手无策。
最后父亲大人为她找来了能够祛除一切邪魔病痛的天下名剑大典太光世。
年幼的无面女将这把名物放在枕边，她的头疼病很快就无药自愈，从此无面女就随身佩戴着这把名剑。
说起来也很奇怪，无面女似乎在剑道上拥有着近妖的天赋，短短几年内就将平安京内的所有剑道馆挑战了个遍。
最终以出道以来真剑生死斗39场无一败绩的光荣履历，成为名震平安京的女剑豪。
如果平安京有人看到这样一位经历如此精彩的女人，竟然被人用阴险的手段暗算，导致了极其凄惨的败北，恐怕会大跌眼镜。
无面女摇摇晃晃的站定。
忽然好似听到了什么声音一样，看向了不远处的黑暗。
过了一会，她才说道：
“你不是巴不得要逃离这里吗，
怎么回来了，
宅男—58？”
翟楠从黑暗里走出来，郁闷的说道：“我发现外面还没里面好……”
“怎么了？”无面女笑了一声，问道。
他们两个现在的状态很奇怪，翟楠很放松，明明一天之前还是不共戴天势要将对方格杀当场的敌人，这会儿却变成了可以坐下来聊天的朋友。
“外面的动物植物都很可怕，人比怪物还像怪物。”翟楠说道。
“你是说他们的长相吗？那倒的确挺像怪物的……不过他们都是纯正的人类。”无面女扶着额头，发出令人脸红的吸气声，“嘶——宅男—58，既然你回来了，介意把我的刀还我吗？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患有非常严重的头疼病，只有这把刀才能镇压。”
“它现在是我的刀了。”翟楠理直气壮的说，“怎么，你想看看我的大刀吗？”
无面女：“……”
宅男—58果然好讨厌！
她红着脸低下头：“宅……宅男—58，能不能让我用一下你的刀？”
翟楠这才点了点头：“老子的刀，拿去！”
说走，翟楠将大典太光世隔空抛给无面女。
刀接触无面女的瞬间，无面女舒服的长叹了一声。
“真好～”
不过下一刻她就红着脸把头埋进自己胸里。
可恶……不知不觉又做出了羞耻的举动。
“喂喂喂～”翟楠还在那恬不知耻的喋喋不休，“我的刀已经满足你了，你是不是该继续说了。”
“啊……”
无面女抬起头，这时她发现自己手上的大典太光世正在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锈蚀。
“这是怎么回事？”
无面女仔细端详自己的名物，这可是天下名剑啊，她已经用了快一百年，从来没有锈蚀过。
“我说了，它已经是我的刀了。”
翟楠伸出一根手指，按在大典太光世上。
嗡——
这把天下名物发出清脆的蜂鸣，迅速褪去所有的锈迹，重新焕发出冰冷的银光。
无面女简直不敢相信。
看到这一幕她心态都崩了。
一百年了！
我对你这么好整整一百年了！这一百年来我天天把你带在身边，为你抹油，对你说话，和你一起睡觉。
我舔了你足足一百年！
为了舔你我甚至放弃了结婚，专注于剑之一道！
结果你半点没回应我也就罢了。
这个恶心的宅男只不过摸了你一下，
你就一转身去舔他！？
恶心！
无面女急火攻心，眼前发绿，只感觉怀里曾经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名剑现在特别令人恶心。
她啪的一把将剑扔了出去。
然后就看见翟楠冲着大典太光世勾了勾手指，这把恶心的舔剑立刻撒着欢儿飞进了他怀里。
翟楠心想这游戏奖励真不是吹，能让刀，自己动。
无面女这会儿已经有点眼前发黑了，什么天下名剑，在她看来这把舔剑和舔狗唯一的区别就是不会摇尾巴。
她委屈的捂着头坐下。
看着可怜兮兮的女人，翟楠叹了口气，摸着大典太的刀鞘说：“听话，她毕竟是你的前主人，虽然你现在跟了我，但也不要做的那么绝，去陪陪她吧。”
大典太光世这才晃了晃刀柄，一步三回头的朝无面女飞去，仿佛只要翟楠一叫它它就立马飞回去一样。
看着自己的刀这么不情愿的样子，无面女更难过了……
“行了，刀也给你了，继续说吧。”
翟楠蹲在无面女旁边。
“啊……好……”
无面女委屈巴巴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以前这里还叫做大都会的时候西南区域是一座核电站。”
“你知道，大都会变成现在的新京都，是因为地震海啸这样的天灾，当时南方的地震传导到了西南区，加之海啸或者某种我们所不知道的原因，使得西南区的核电站发生了泄漏，这场泄露几乎波及了这片地域的四分之三，北区是人类最后的幸存地。”
“而正是这次泄露，令绝大部分人类消亡，剩余的少数人在核污染中发生了基因突变，变得丑陋不堪，形似怪物。”
“有趣的是……没有了人类的地方，污浊物也消失了踪影，这些遭受了核污染的土地上枝繁叶茂，变成了动物的天堂。”
“而未被波及的北区人，为了防止人类仅存的硕果被这些被污染的基因玷污，在北区建起了隔离的高墙，用仅剩的工业制造技术奴役这些畸形的次人，让他们认为自己的存在天生就是有罪的，他们的基因极度肮脏，他们的血脉应该在自然消亡中不复存在。”
“于是，这些次人变成了承担最苦最累最脏的活的猪猡，被一代代的奴役，到了今天上人的概念根深蒂固的种在了他们脑海里，就像是神明的御旨。”
“北区墙内的上人们等待着墙外辐射消退，在此之前留这些次人为他们提供免费劳动力。”
“一旦辐射消退，土地回归灾难之前的样子。”
“墙内上人们会立刻打开墙门，杀死所有次人，将人类文明的硕果重新在这片土地上延续。”
“我想你要的真相应该是这个。”
“其实这群次人们根本不是怪物，恰恰相反，他们才是真正的受害者，是无辜承受了基因变异的畸形普通人。”
无面女还没说完，翟楠便打断了她：
“不——”
“我知道他们不是怪物是基因变异了的人，只不过是丑了点。”
翟楠慢慢抬起头：
“我说他们比怪物还像怪物，也不是因为丑。”
“而是因为，他们真的比怪物还恶心。”
听完翟楠在猪笼城寨发生的事后，无面女问道：“所以你把他们都杀了吗？”
“那倒没有……”翟楠认真的说道，“我又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以他们这些比普通人还要孱弱的畸形身体，我如果想要逃出去，他们根本拦不住我。”
“可这个窝棚里面的次人还是全都死了。”
无面女：“为什么？”
翟楠笑了两声：“我出现在猪笼城寨里面的场景被很多次人看到过，他们都以为我是上人。”
“在我被带进窝棚之前，其他窝棚的次人就为了邀功把我报了上去。”
“在那群次人攻击我的时候，北区的上人警卫队刚好赶到，他们进来看见我被一群猪猡围攻，你猜他们会怎么想？”
无面女想了想，道：“落单的上人被一群恶毒的猪猡抓住，这群低贱的次人对奴役他们的上人怀恨已久，于是准备对这位落单的上人进行报复，以泄心头之恨？”
“差不多吧……”
翟楠道：“上人警卫队冲进窝棚，看到我干净的衣服和年轻帅气漂亮俊美且极具代入感的颜值之后……”
无面女大声清了清嗓子。
翟楠看了她一眼：“……他们当时就被镇住了，并以此认定我为血统干净、基因纯洁的高等级上人，于是二话不说开枪对这些想要攻击上人的猪猡们进行无差别扫射。”
“在这个过程中，一位名为‘郝帅’的次人试图举起双手解释我并不是上人而是怪物，但那群上人警卫自始至终都没有相信他，在他解释完之后直接一枪崩了他脑袋。”
无面女轻轻抚摸着“翟楠的名刀”，一言不发。
翟楠摊了摊手：“你看……”
“他们眼中的怪物，其实是感同身受想要帮助他们的同伴，可是他们却背叛了他，而一直奴役他们把他们当做猪猡畜生的坏人，却是他们所敬之如神明的上人，神明宁愿相信怪物也不相信猪猡，最后杀了他们的也是这些神明。”
“你说何必呢？何苦呢？”
“这年头好人真难当啊。”
无面女沉默的摩挲着“翟楠的名刀”，过了一会才说道：
“所以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呢？”
“既然那群上人把你当做同类，那你岂不是正好可以顺理成章的进入北区，过上锦衣玉食的生活，反正你的目的也是逃离我们的追捕和关押。”
“以你的能力进入北区之后，应该很快就能成为名震北区的大人物。”
“谁说的？”翟楠义愤填膺的反驳，“明明靠脸也可以。”
无面女：“……”
“其实你们从一开始就弄错了我的目的。”翟楠接着说，“无论是与你们为敌也好，逃离实验室也好，我真正想要的，是自由和这个世界的真相。”
“离开实验室的这段时间里我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在我的视野里，「炎帝」也好，「憎恨目光的人」也好，全部是以人类的形象出现的，反倒是你们在我眼里像是怪物。”
“我本来以为这个世界的设定是，在人类眼里，怪物是狰狞可憎的异常存在，人类是正常的同胞，而在怪物眼里，人类是狰狞可憎的异常存在，而怪物是再正常不过的同胞。”
“人类与怪物因为种族不同，看到的东西不同，而以此为敌。”
“但当我逃出去以后，我发现，外面的世界里次人虽然浑身挂满了可怕的肢体肉块，但他们也不过是有些畸形的人类形象……包括动物也是这样。”
“而北区的上人警卫队，在我眼里更是和「炎帝」他们没什么差别，正常的不得了。”
“这让我产生了一些疑问，况且离开这里以后才发现外面的世界也不过如此，所以我才专门回来问问你：为什么，唯独你们这些工作人员，在我眼里像是怪物？”
“到底是外面的世界，全部被和我一样的怪物占据，而你们才是仅存的人类……”
“还是说，只有你们才是怪物？”
翟楠翻过身来紧紧盯着无面女。
“……”
无面女点了点头：“考虑到你没有以前的任何记忆，每天和我们待在一起，先入为主产生这样的疑问倒也不奇怪。”
翟楠：“什么意思？”
无面女解释道：“你眼里的世界是正常的，我们大家所看到的世界应该是一样的。”
“外面的人类就是正常的人类，他们有着正常的人类外形，而我们的确也是人类，只不过我们确实也有着怪物一样的外形。”
翟楠：“那我呢？还有「炎帝」呢？为什么我们这些怪物也长着人类的脸？”
无面女笑了一声——虽然她没有表情，但翟楠敢肯定她确实在笑。
“谁说怪物一定要长得像怪物？污浊物长着和人类高度相似的外形不奇怪吧？我们实验室里关押着的污浊物，恰好都与人类外形高度相似，很合理吧？”
“果然是这样吗？”
翟楠点了点头，和他想的差不多，其实在看到上人之后他就隐隐有了这样的猜测，无面女说的话更是证实了他的想法。
人还是正常的人，怪物也还是正常的怪物。
自己之前只是因为先入为主的见到这群工作人员，于是就错误的以为在怪物的眼中，人应该也长的像怪物。
现在翟楠只剩下最后一个疑问了。
“怪物长得像人，很合理，我能想通。”
“但你们这群自称为人的工作人员，为什么会长得像怪物呢？”
“次人即使是因为承受了核污染带来的基因突变，也保持着人类外观的基本特征。”
“他们可没有像你们一样……”
“长出满是触手的脸。”
“镶嵌满眼珠的身体。”
“或者……变成露出大脑的猩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