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巷道号子

　　他拨通了木丹的电话：“木丹，我的摩托车被交警罚没了，还要拘留我15天，你过来帮我把手机拿回去，再带两条换洗衣裤给我。今天就要去拘留所报道。”

　　“马上来。”木丹没多说一个字。

　　交警队不像派出所，拘留人的机会不多。陈达昌坐在询问室，也没人看管他，门也开着，上厕所也没人管。

　　他默默盘算了一下，15天虽然不长，但各个门店和代理商这么长时间不去，会不会有影响？韩国方面虽然现在还不需要他去出差，但也要保持沟通啊，如果15天不联系，陈明宋会不会有什么疑惑？自己去看守所，没有社会关系打招呼，会不会在里面和他人闹纠纷？吃喝拉撒条件怎么样？

　　想起这些问题，陈达昌有点头疼。真有点后悔自己大意了，没把这个事情想得那么严重。不该图便宜买个水车来开，更不该最后还等这个交警来处理自己。

　　木丹赶到交警队，带来了几件换洗衣裤，还有一本书，交给了陈达昌。

　　他平静地对木丹说，“不用担心，就两周时间，我也正好借这个机会休息一下。吃饭住宿都不花钱的，有啥不好。呵呵”

　　“店里的事情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你安心待15天。我问过了，你这是行政拘留，不是刑事拘留，相对自由，拘留所里可以活动活动，不会天天关在房间里。”木丹还是有点担心，脸上有点挂不住，想哭，“等你出来了，再不图便宜买走私车了，等再赚点钱，买个汽车来开。”

　　“没事的，行政拘留15天，跟罚款性质一样。以后买个正规摩托车来开，现在我们赚了点钱，贵点就贵点吧。”陈达昌也想通了，不能图便宜，出来买个新车。

　　木丹回去之后，陈达昌一直在交警队待着。吃晚饭的时候，一个警察给他端了一个盒饭，还打了一碗番茄鸡蛋汤。

　　“先吃饭吧。晚上再把你送到看守所。今天待在交警队，也算一天，进看守所就少待一天。”值班的民警对他倒是很客气。

　　他也饿了，三下两下就拔光了饭，喝光了汤。

　　询问室一张长长木椅子，和他身高差不多长，他索性躺在上面睡下了。凳子很窄，他却稳稳躺在上面，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梦，梦里陈姗和木丹都来看守所，还有丽珍，排着队看他。陈姗不停地嘲笑她，木丹在流泪，丽珍在帮他穿衣服……

　　“起来了，陈达昌，出发，去看守所！”

　　两名警察进来了，“我们送你去看守所哈，有领导已经打招呼了，就不戴手铐了。本来白天就该送你去的，领导让你在交警队待到现在，也算一天，这不，马上就夜里12点，进去就算第二天了。走吧。”

　　陈达昌很纳闷，他没有朋友是公安局领导啊，也没听说李欣和木丹认识哪个公安局的领导。两个警察客客气气的，也没戴手铐，甚至都没碰过他，就陪着他一起上了一辆长安面包车警车。

　　两个警察坐前排，他一个人坐在第二排，两人聊着自己的天，一会儿，车子就停在了一个大铁门前。

　　下去一个警察，不一会儿，大铁门打开了。

　　车子开了进去。

　　进门的时候，陈达昌看清了门口悬挂的几个长长的大木牌：

　　《重庆市公安局市中区分局看守所》

　　《重庆市公安局市中区戒毒所》

　　《重庆市公安局市中区拘留所》

　　两名警察签完字，就把陈达昌留下了。

　　一名胖胖的老警察，搓着眼睛，打着哈欠，带着陈达昌，从停车的操场上朝着内部的大楼走去。经过一个小铁门，地上有红色的油漆画出一条长长的粗线，反复写着几个大字：警戒线不可跨越，警戒线不可跨越，警戒线不可跨越。

　　铁门打开，首先经过一道岗哨。一个武警士兵，荷枪实弹笔直站在哨岗里。看到胖警察过来，从里面按动了开门的开关。铁门才缓缓打开。这是一道电动铁门，有足足30公分厚。

　　老警察转过身来，挥挥手，铁门又关上了。

　　他对陈达昌说：“小伙儿，这道门是由武警站岗的，没有干警陪伴，一律禁止通行。那枪是真枪，子弹也是真子弹，不想找死的话，就别往这里窜。你是行政拘留，没几天就出去了。这枪和子弹都是给那些刑事拘留在这里的人准备的，担心他们逃跑。行政拘留的没人逃跑，但规矩我要说清楚，别一激动跑到这里，那当兵的战士可不管你是行政拘留还是刑事拘留，一律开枪！”

　　陈达昌脑海里浮现出了电影《肖申克的救赎》的场景，对着老警察点点头，“知道了。谢谢提醒。”

　　他被带进了一楼的办公室，先要做登记。

　　老警察让他坐下，拿出了已经准备好的文件，“签个字吧，手续都办好了，就缺你的签字。上面所长关照过了，你是重庆大学的高材生，不关进日常号。我一会儿带你去巷道号入住。”

　　陈达昌更是一头雾水，看守所的所长？这事目前只有木丹一个人知道，她也就是一个纺织厂的普通职工，不可能有这种能力啊。

　　办完手续，老警察带他进了关押犯人的楼房。

　　这里是很少的三所合一的大所，看守所、戒毒所、拘留所，这个三个所，分别在一栋6层楼高的监舍里。一楼二楼是戒毒所，三楼四楼是拘留所，五楼六楼是看守所。一楼设有武警岗亭，六楼也设有一个，上下360度无死角监控整栋大楼。对面是一个三层小楼，那是公安干警管理人员的办公楼，和监舍楼面对面，中间空出来一个小篮球场，两侧是铁门。

　　一二楼是强制戒毒所，都是被送进来强制戒毒的。一楼住女性，二楼住男性。

　　三楼四楼是拘留所，专门针对治安处罚的行政拘留监舍楼层，三楼女性，四楼男性。

　　五楼六楼是看守所，这里是管制级别最高的监舍，是刑事罪犯在法院宣判前关押的地方。为了防止刑事案件的犯罪嫌疑人串供、传递消息、影响案件侦破，所以这两个楼层又有武警站岗，严禁无关人员接近。

　　陈达昌基本上看清了这六层楼的分布，跟着老警察慢慢走向他说的“巷道”号。一层、两层、三层、四层、五层、六层，一直走到最顶层，走到了武警岗哨的正对面，隔一个巷道的距离。对着岗哨的一个监舍，门开着。

　　老警察停下来，喘了会儿气，“累死了……到了，进去吧。”

　　陈达昌朝屋里瞄了一眼，除了屋顶挂着一个高高的防爆灯泡，再没光亮了。监舍的门一直开着，里面却睡着几个人。

　　这是一间40平米的大监舍，5米宽8米长。进门左边有个拉屎的蹲坑，后面一个自来水笼头，和里面的区域隔着半米高的墙。墙后面就是地上砌起来的30公分高的通铺，一直延伸到墙。地面是光滑的水泥，房间一个铁门，一个小窗户，层高5米，房间内一个灯，一个24寸电视机，架在屋顶的墙角上。

　　进了屋，通铺上已经睡着4个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被子，铺着一层草席。这个通铺睡10个人没问题，四个人躺在上面，还显得房间空荡荡的。看到老警察进来，四个人都坐了起来。

　　“人来了，你们也知道这是所长的人。不许出任何差错。早点睡吧。”老警察说完，自己转身走了。门也不锁，就这么开着。

　　陈达昌一时不知道怎么和通铺上的人交流，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怎么说话。站在那里，看着床上的四个人。

　　僵持了1分钟，其中一个小伙子开口了，“兄弟，我们都知道你是所长的关系，也知道你今晚要来，下午就有人来帮你换过席子和被子了。你睡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喏，已经铺好了。先睡吧，明天再聊。”

　　说话的小伙子20岁不到，穿得干干净净的，说话也和气。

　　“睡吧睡吧，明早再聊。”另外一个穿衬衫的年轻人也客气地建议。

　　剩下两个靠近蹲坑的人，连一句话也没说，就躺下了。

　　陈达昌还是坚持不说话，慢慢走到了床铺边，把手里的换洗衣服放在了墙角，缓缓地打开已经叠好的被子。被子是新的，草席也是新的。

　　摊开被子，一条黄红梅香烟掉了出来。有人还在被子里给他藏了一条烟。

　　他实在是困了，折腾了一天，原以为就是去交警队办个手续，没想到被关到了看守所。

　　他又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睡觉这个位置是监舍里最好的位置，离窗户近空气好，离蹲坑和水龙头远，不潮湿。

　　四个坐起来的人都困得倒下又睡了，他顾不上想这么多，倒在草席上，和衣睡下。

　　看守所坐落在李子坝的半坡上，嘉陵江的汽笛声缓缓飘进监舍，除此之外，只剩下蛐蛐的叫声。陈达昌感觉刚把自己的神经放松下来，就沉沉地睡去。